斯脱特·富兰克林
2016年12月19日,摄影师厄兹比利奇(Burhan ?zbilici)在下班途中,碰巧进入安卡拉艺术馆拍摄艺术展开幕式。这本来是一个寻常的开幕式,之后却出乎意料地成为凶案现场——俄罗斯驻土耳其大使发表演讲时,被人持枪击中。
作为荷赛奖评委之一,在我看来摄影师厄兹比利奇在拍摄这一荷赛奖年度获奖照片时的沉着勇毅、过人技巧值得认可。这也是袭击题材照片第三次拔得荷赛年度照片头筹,其中最广为人知的是艾迪·亚当斯(Eddie Adams)于1968年拍摄的“枪毙越共头领”。
厄兹比利奇的确是一名颇具影响力的摄影师,这一点毫无疑问。他拍摄的俄大使遇刺照片评上突发新闻奖是实至名归,但我强烈反对选它作为年度照片。我在评选过程中投了反对票,却未能成功说服评委会。这幅照片关乎杀戮,行凶者和受害者都在照片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从人性道德上而言,公布照片存在的争议几乎等同于曝光恐怖分子斩首图时的争议程度。
这一获奖图片出自美联社记者厄兹比利奇(Burhan Ozbilicizzai)之手,图片中俄罗斯驻土耳其大使卡尔洛夫(Andrei Karlov)遇害后仰卧在地上,凶手阿特林塔斯(Mevlut Mert Altintas)持枪立于其前。
不同于1914年萨拉热窝的斐迪南大公暗杀事件,俄大使遇刺事件政治影响有限。然而将俄大使遇刺照片置于如此高台之上,无疑会引诱其他蠢蠢欲动的行凶者再次上演暗杀悲剧——这是对公开报道殉难行为的再次肯定。
以上争议并不新鲜。希腊人在两千五百年前曾发起过类似讨论: 赫洛斯塔图斯(Herostratus)在纵火焚毁世界七大奇迹之一的阿尔忒弥斯神庙后声名狼藉,而法官颁布指令禁止众人提及他的名字。从我的道德立场出发,厄兹比利奇获得的奖励和荣誉是应得的。但我担心遇刺照片获评顶级摄影奖,会导致额外媒体曝光,照片中恐怖分子传达的信息会随照片的扩散而放大。
摄影能服务于人性,可以促进人们感同身受、激发人们改变行动。尽管事件中遇难者家属、伤者都让我同情而痛惜,但是这幅图未满足摄影的任何一项社会功能。在荷赛奖中就任评委,职责就是兼听辨别各方观点,承担最终评选结果。在2016年评选结果中,其他类别照片获奖可谓实至名归,值得庆贺。
评委众口难调。在八万参赛作品中,我更倾向于选择会让人感同深受的影像。摄影师们不遗余力地去报道、打破沉默、用照片点燃大众,不惜出生入死,只为那一点,也就那一点激发改变的可能性。
评委在荷赛奖评选中的职责之一是权衡利弊。而作为公益机构的荷赛奖,在尊重摄影师心血、提升新闻摄影地位、向大众展示优秀新闻摄影作品方面,已有诸多建树。获奖摄影作品在45个城市中巡回展览,有约4百万观众前来观赏。
澳大利亚摄影记者丹尼·波拉克(Daniel Berehulak)对菲律宾总统罗德里戈·杜特尔特在禁毒运动中的残忍杀戮进行了有力控诉:仅仅一个月中,便有57例杀人案被纪录在册。这一作品获得综合新闻报道类别一等奖是当之无愧的。
罗马尼亚摄影师Vadim Ghirda拍摄的一幅难民照片给棘手的难民问题增添了几分悲怆,照片中难民正涉过希腊马其顿边界河的激流。此外,荷赛奖一般新闻单幅类一等奖得主——Laurent Van der Stockt这幅充满冲击力的照片绝对值得一提:照片中的一家庭在伊拉克地区的一场冲突中被挟持。21岁的叙利亚摄影师Ameer al-Halbi(化名)为法新社供图。Ameer勇气可嘉,他在去年阿勒波袭击中一直坚持拍摄,直到12月随所有摄影师撤离布斯坦卡瑟区。还有当代热点类一等奖得主新奥尔良摄影师乔纳森·巴赫曼,其作品展现出消极抵抗的魅影,让人过目难忘。
在大多数人心中,人类利益至上,而另一种悲剧也引人深思。南非摄影师布伦特·斯蒂尔顿提交参赛的作品庄严而压抑,是关于被屠戮的黑犀牛,也是关于這个国家“犀牛的战争”系列悲剧之一。布伦特的作品获得了自然故事类一等奖。
“你原本有机会守住,却不慎错失了良机”,《卫报》的运动记者如是说。这句话呼应了导演维姆·文德斯(Wim Wenders) 经典电影《守门员害怕罚点球》(1972年)中的显露的心理焦虑感。Jenkins的作品荣获了运动单幅类一等奖,这幅照片拍摄于2016年,照片里爱尔兰骑手妮娜·卡波里的赛马Sir Des Champs 在英国越野障碍赛马比赛中猛地跌入沟里。
而本届最佳年度照片获得者厄兹比利奇虽然来自新闻自由饱受压制的土耳其,却也拍出了一幅杰作。当晚,在安卡拉艺术馆里,他完成了自己的英雄壮举般的拍摄,这是毫无疑问的。然而有争议的是,这样一幅展露谋杀场景的影像是否适合当选荷赛奖年度照片,并进行新闻发布,公诸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