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世界里的一点星光

2017-03-24 14:34刘建军
名作欣赏·中旬刊 2017年3期
关键词:光明

摘 要:民众处在“被伤害—伤害他人”的循环之中,被伤害的人以伤害他人为生存的方式,这成为那个世界“黑暗”特征的一种体现。在黑暗世界里仍然闪烁着星光,它来自于富有勇气和智慧的智者,是他们给黑暗世界带来些微活力。作家以文学的形象方式充实了历史意义上的政治图解,给人们以刻骨铭心的情感体验。

关键词:黑暗世界 光明 民族命运

迟子建的《白雪乌鸦》获2010年度第十一届人民文学奖。作品以1910年前后发生于哈尔滨的一次鼠疫为叙事背景,围绕鼠疫的发生与发展展示民众在灾难中的生存状态。这种生存状态因死亡的威胁而充满压抑感。作家对死亡场景的叙述之所以让读者感到压抑,是因为在灾难中的哈尔滨,人的生命显得如此脆弱,以致不知道死神在什么时候来临。如果我们认为作家以“白雪乌鸦”命名有象征意味,那么“白雪”象征着清除黑暗社会的“丑恶”的力量,因为白雪可以覆盖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大地上的丑恶;而“乌鸦”则象征着对黑暗沉寂社会的诅咒,因为乌鸦历来被认为是与死神相伴的事物。对书名象征意义的解读基于作品的主旨。

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民众生活在黑暗之中,而灾难更加重了哈尔滨社会的黑暗。如果说在黑暗社会中,仍有些微光明的话,那就是死火中的微光,这微光就是富有智慧和勇气的部分民众,他们的行为给古老民族增添了一些活力。他们在灾难中肩负重任,以爱和担当的力量避免了民族毁灭的命运。

首先,黑暗世界没有给民众心灵带来一线阳光,只是以特殊社会环境加重了他们心头的黑暗。民众处在“被伤害—伤害他人”的循环之中。被伤害的人以伤害他人为生存的方式,这成为那个世界“黑暗”特征的一种体现。然而在互相伤害的循环中,他们又彼此依赖,借此在寒冷中求得一些温暖。这成为特殊时代的特殊生存图景。

翟役生是旧社会的牺牲品,他最初入宫当太监是为了实现荣华富贵的梦想。可是,入宫后他备受凌辱,最后被逐出宫廷,衣食无着。他的困境是旧社会造成的,也可以说是因为他的落后世界观和物质欲望。总之,他是受害者。可是,他没有把自己看成是受害者,他执迷不悟地时刻身带用泥捏成的男根,他幻想来世能复原自己的男儿身。在受伤之后,他没有感到痛,对于痛定思痛更无从谈起。不仅如此,他占有了王春申的妻子金兰,与她公开同居,并在王春申家饮食起居。翟役生的“侵犯”得以名正言顺地进行,这当然是因为王春申的软弱妥协,过于善良。不管什么原因,翟役生的行为已经构成对王春申的伤害。可能王春申也这样认为,因为他虽然不曾发泄自己的怨气,但心中确有强烈的憎恶与怨恨。从伦理角度看,翟役生与王春申妻子同居,并强行住进王家,这是对王春申权利的侵犯。而王春申性格懦弱,他的行为实际上是“让妻”行为。只有王春申心中清楚,翟役生对他的伤害有多深。直至最后,他放火烧了自己的粮栈,看着雪花飘舞中火焰飞腾,他心头郁积的怨恨才得以宣泄。

可是王春申在受到翟役生的伤害之后,他又去伤害寡妇“吴二家的”,他与其同居。“吴二家的”借此获得依靠,王春申借此满足欲望。可是在同居生活中,王春申处处提防“吴二家的”,并鄙视、冷落她。这种鄙视和冷落对于一个寻求依靠的寡妇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伤害?王春申受他人伤害,深感痛苦,这时,他不自觉地伤害另一个人,这种情感显得有些麻木不仁。

纪永和与妓女出身的翟芳桂结婚,然而为了金钱,他典妻给贺威。纪永和的典妻行为在他自己看来十分正常,可是在一个有尊严的人看来,这是一种自我伤害,是对自我尊严的践踏。一个尊严受到他人践踏的人,他最感痛苦的是无法抵抗强大外力的压迫,而一个甘愿放弃尊严的人,可能已经没有痛苦了,如果还有一点痛苦的话,那就是他的财富又损失了一些。不管怎样,纪永和的典妻行为已经构成自我伤害。如果说贺威占有他的妻子是对他的伤害,那么纪永和也是一个受伤害的人,可是,他不自觉。他将妻子出卖给贺威的同时,也是在伤害自己的妻子。妻子作为一个女人,有人的尊严,而纪永和的出卖行为基于视妻子为物品的心理认识。从这个意义上说,他践踏了妻子的尊严,这是对妻子的伤害。纪永和因典妻行为可以被赋予丰富的形象内涵。典妻行为的性质既是受伤害,也是伤害他人。对这个“典妻”行为和王春申“让妻”行为的解读,可以联系特殊社会中男性精神与地位的命题。在一个没有民族尊严的社会中,民众尊严已经被践踏。与此同时,一部分男人的精神已经萎缩,而一部分女人的灵魂已经扭曲。“黑暗”社会因此显露出它真切的面貌。

其次,在黑暗世界里仍然闪烁着星光,它来自于富有勇气和智慧的智者,是他们给黑暗世界带来些微活力。可是,他们曾经那么孤单,他们的呼声曾经那么微弱。伍连德从海外学医归来,临危受命,身负控制鼠疫的重任。在工作遇到阻力后,他决心为民请命,冒着危险私自购买焚尸的燃油。之前,他的正确医学主张不被他人认同,成为别调异响。当事实证明他的主张的正确性后,仍然无法根本扭转鼠疫的局势。于是他破天荒地想到焚尸,因事关重大,他向政府请示,如果请示不被批准,他就决定私自焚尸,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根本扭转鼠疫局势,因此,他无怨无悔。作家以细腻的笔触描述鼠疫灾情,并渲染死亡的频繁性和恐惧感。从这些文字中,读者能发现作家的创作意图,就是对黑暗世界的诅咒。以这种方式解读作品,就具有意识形态意味,这是基于一种社会背景的思想方式和内容;与此同时,从另一层面来观照这种思想方式和内容,会发现鼠疫是一种象征,是一种黑暗丑恶的力量。而焚尸行为本身具有摧毁旧世界的象征意义,顺着这种象征意义思考,人们会认识到,与“旧我”诀别,仍然要在“旧我”中寻找新的生机和希望。

“旧世界”“旧我”的理念是作品题中应有之义。基于对作品中伍连德形象内涵的解读,人们会印证“新世界的诞生要在旧世界中寻找生机”的理念。从作品中发现的“摧毁旧世界”“新世界诞生”“新的人物”等概念可以联系到“五四”时期的人文主义思想主题。小说故事发生在1910年前后,离“五四”已经不远,料想其时已经有新思想的萌芽。伍连德是否可以作为新思想萌芽時期的一个代表是值得考虑的。他在海外学习先进医学知识,并在鼠疫中表现出非凡的勇气和智慧,还能坚持真理,这样,科学与真理的追求成为伍连德形象的核心。他在鼠疫中宣传科学,践行科学精神,以拯救苍生为使命,因此,也许可以把伍连德看作启迪民众智慧的精英知识分子中的一员。而用先进思想武装的青年是“五四”运动的主力军,如果将伍连德与“五四”时期的先进青年联系起来观照,那么作品就具有揭露“五四”曙光的意味。因为伍连德形象与“五四”青年形象具有相似性,伍连德的出现是“五四”思想狂澜的前兆。作品不以重大战争、政治事件为题材,而是以重大灾难事件为题材,达到了这样一个“历史进程揭示”的高度,的确不同凡响。

伍连德是一个接受先进科学的知识分子形象,作家通过这个形象透露了鼠疫中的“黑暗”社会还会孕育着希望之光的信息。不仅如此,作家还以周济、周耀祖父子的行为寓示了一种区别于“黑暗”社会中“被伤害—伤害他人”的循环式人际关系、新的人际伦理。周济、周耀祖父子送饭给隔离在车厢里的灾民,他们不顾自身危险,并最终被鼠疫夺去生命。这种在特殊的时代中的利他精神无疑给“黑暗”社会注入了生机,成为美好人伦关系的生动体现。观照整个作品中的死寂沉闷的环境氛围,令人感到压抑,甚至为了鼠疫强大的破坏力和民众落后的精神状态感到绝望。但是,周济、周耀祖父子给人们带来一些安慰,因为在黑暗死寂中仍然存在一丝人性的温暖,死亡没有成为“黑暗”社会的最终归宿,这个社会仍然存在着充满仁爱精神的民众。传统仁爱精神在这里得到彰显,是否可以认为作家的创作意图包含这样一种思考:以传统仁爱精神处理民族灾难是否可以作为正确选择?从作品看来,答案是肯定的。因为正是周济、周耀祖父子送饭才使隔离在车厢内的受灾民众摆脱鼠疫,免除生命危险,使他们成为大灾难中的幸存者,民族的生命才得以延续。因此可以推论作家的态度,她可能认为传统仁爱精神在大灾难中产生作用,避免民族的毁灭命运。进一步推论,可以认为以传统仁爱精神处理民族灾难是正确的选择。

特殊时代的社会呈现黑暗的特征,它通过民众的“被伤害—伤害他人”的循环式社会图景得到生动体现。作家以文学的形象方式充实了历史意义上的政治图解,给人们刻骨铭心的情感体验。这种情感体验基于一种“黑暗”社会带来的压抑,也因为在“黑暗”社会出现,充满智慧、勇气和仁爱精神的特殊人物,因而给死寂的社会带来些微光明。受到先进科学思想教育的知识青年推开了那扇遮蔽光明、固守黑暗的大门,给苦难的民众一线生机;而作为具有仁爱精神的部分普通民众,他们没有像众人那样陷入愚昧落后的泥潭,而是胸怀宽广,富有远见,为大众生存挣得一线希望之光。古老民族的社会因先进知识青年和心怀大众的普通民众而得以拯救。这样解读作品避免了具有布尔乔亚情调的观点的影响,即社会剧变与普通民众无关,个体只需作为社会剧变的旁观者,只要在个人世界里流连就能满足。因此,民众是社会剧变的参与者和社会发展命运的决定者就成为另一种能深入人心的觀点。这样,读者就会在阅读作品后体验到的情感冲击中获得社会认知上的理性平衡。

作 者:刘建军,安庆师范大学文学硕士,现就职于广东省广州市生旭教育咨询有限公司。

编 辑:赵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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