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困境中坚守的打工子弟学校

宋亮

在就近入学大背景下，打工子弟学校在政策上受到的支持力度减小，却在社会各界人士的搀扶下艰难前行，拒绝倒下，打工子弟入学问题已经成为教育部门头疼的老大难。《教育》记者采访了解到，教育政策和民间意愿之间存在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两者之间亟需寻找沟通与融解的途径。

因出身被打上烙印

2014年全国教育事业发展统计公报显示：全国义务教育阶段在校生中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共1294.73万人。他们在城市学校中被贴上了“素质低”的标签。在打工子弟学校中，一些教师对学生的这种歧视性评价，造就了松散的学校管理和放纵的考试制度。

在北京五环边上，有一所未经教育行政部门批准的学校。它被简陋的民居、垃圾回收站和零散的菜摊包围着。学校里的758名学生都是农民工子女。学校按年龄将学生编入从幼儿园到初三的17个班，由24名教师负责日常教学工作和学生人身安全的相关事务。在这所学校里，教师们通常会用10-15分钟讲课，然后让学生用25-30分钟抄写教科书或黑板上的短语、句子和公式。一位八年级教师坦言：让抄写任务占据课程的大部分时间，学生们的基础知识差，确实很难教会，反复抄写至少能让他们多少学进去一点。教师群体也存在流动性大、工资低的问题，普遍缺乏积极性，有的教师自己也是一知半解。

风雨飘摇的未来，使营利成为这所打工子弟学校最重要的目标。在目睹其他兄弟学校接二连三地被关停和取缔后，校长早已不再关心如何提高教学质量和提升学生素质，他把全部精力放在了留住生源、赚取学费和寻觅新的投资目标上。

在课堂上，教师们毫不避讳地评价学生：好吃懒做、鼠目寸光、不思进取，注定沦为社会底层的无药可救者。八年级班主任徐老师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制售地沟油和倒卖销赃车的父母能生养出什么像样的孩子？”一些教师认为，低素质是代际传递和家庭教育的结果，学校教育无法提升学生素质。教师自己也来自农村，拿着每月1200元左右的微薄工资，他们跟农民工一样，在北京艰难维持，并承受着来自城市社会的偏见。

学生们很清楚自己在北京的处境：排斥性的教育政策使他们认识到，即便学业上努力投入也只能换来昏暗的前景。很多八年级学生表示，他们已经彻底放弃学业了，因为不能在北京参加高考，他们只能回家乡读高中；由于他们的学习成绩差，即便回到农村也考不上高中，进入北京的职业学校成为了最明朗的出路。这样的学校教育不但无助于寒门子弟改变窘境，反而推着他们向下流动。

尽管面临拆迁、疏解外来人口和就近入学的压力，时至今日，打工子弟学校依然顽强地生存着。

问题还是要从正面解决

尽管打工子弟学校处境艰难，更多的教师还是在困难中坚守。他们的努力也获得了褒奖。2016年10月22日，第二届全国打工子弟学校教师年会在广州举行，30位在打工子弟学校工作的优秀教师在年会上摘得“新公民园丁奖”。

“新公民园丁奖”设立以来，在7年中走过13个城市，表彰了超过1600余位优秀教师和校长。此次评选，共计收到来自全国11个城市的217位老师的申请，经过大众评审的不记名初评、教育工作者的复评以及评审专家的终评三轮评审，共有30名打工子弟学校教师获奖。其中，柏长丽、代威、卢静娴等10名教师获得本次“金粉笔奖”；陈方杰、陈金凤、杜英志等则获得“银粉笔奖”；贺占琴摘得“特别奖”。打工子弟学校教师年会新公民计划负责人何冉表示：“年会希望以具有创新性的论坛参与体验方式，启发教师对教育行动的多元思考；同时通过表彰优秀教師，激励更多有意愿、有能力的优秀教师展开行动。”

广州市灯塔计划青少年发展促进会灯塔计划秘书长郝曦说道：“在中国有超过3500万流动儿童，这一数字还会伴随城市化进程和‘家庭式迁移不断增长。流动儿童跟随父母进入城市的过程中，首先遭遇一个重要的‘身份认同窘境。此次与新公民计划合作举办打工子弟学校教师年会，就是希望教育行动者可以帮助孩子们更好地融入城市，享受高质量教育量。”根据国家统计局2010年发布的人口普查数据，目前我国有流动儿童3581万，其中约有265万流动儿童就读于教学资源匮乏的民办打工子弟学校。

新公民计划成立于2007年8月，是由南都公益基金会发起的非营利性公益组织，致力于改善流动儿童成长环境，使他们享受公平、优质、适宜的教育。广州市灯塔计划青少年发展促进会则是在广州民政局登记注册的一家社会团体，机构愿景为通过滋养生命的教育，促进社区的可持续发展。

艰难中坚持

获得“新公民园丁奖”特别奖的教师贺占琴是内蒙古人，在家乡曾做过代课教师，现在北京市石景山区衙门口村的树仁学校担任教师，月薪1800元。她告诉《教育》记者：“1998年，我的孩子到了该上学前班的年龄，可当时公立学校的入托费让我的家庭承受不了，只得选择上私立学校。我带着儿子再三打听终于找到了一所‘私立学校”。

贺占琴至今记得自己第一眼看到这所没有校名的学校的场景：一进大门就是两间不足20平方米的教室，一间放着一些生活用品，另一间摆放着八张高低不等的自制桌子，墙上挂着一块不足1平方米用墨汁刷的黑板，一位老师在认真地教学生读着：张大嘴巴，a、a、a……

贺占琴傻傻地看着这一切，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脑子里一串问号，不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但看到孩子们有模有样地读着，她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把自己的儿子送到队伍当中。而她自己则站在旁边静静地听了一节课。下课了，贺占琴的儿子和同龄的孩子很快打成一片，她也帮老师收拾教室。这位老师就是校长，也是这里唯一的教师。女校长试探着问贺占琴：愿不愿意帮忙，过来当老师？贺占琴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到2002年，经过6次搬迁，终于在石景山区衙门口村西北找了一处像样的地方，创新希望小学真正成立了——办学几年总算第一次有了校名。经过几年的发展，学生由最初的8名增加到了600多名，老师也增加到26名。贺占琴的工资也由最初的200元涨到了500元。但好景不长，在2006年5月份，拆迁办下了通知……经过一个暑假的奔波，才在门头沟又找到一块空地，贺占琴和校长开始自己动手搭建校舍。一年后，在门头沟新盖的学校也办不成了。无奈，女校长和贺占琴等几位教师带着这七八十个孩子投奔石景山的树仁学校。

贺占琴一度想就此放弃这份工作，最终还是因为实在舍不得这些孩子……在日复一日的劳累之中，贺占琴病倒了。医生初步诊断为结核性胸腔积液，需要立即住院治疗。在医院输液时，她一个劲儿地问医生：“我能不住院吗？我还得上班呢！”医生们的回答是：“又是一个挣钱不要命的主儿！”不知不觉中，泪水模糊了贺占琴的双眼。住院期间，同事、朋友们络绎不绝地前来探望。最让贺占琴感动的是：班里的孩子们用自己攒下的零花钱一块、五毛，给她买了一束康乃馨，由12名学生代表送到医院。那天，是贺占琴最高兴的一天，因为她收到了连护士和医生都羡慕的礼物。贺占琴养病期间，学生们出奇地听话、懂事。贺占琴对家人说：“这场病没白得！让我真正体会到了什么是收获！当一名教师没有白付出，得到的不只是工资待遇，更是一颗颗纯真的童心。我有什么理由不坚持下去呢？”

社会没有停止帮助

2016年6月19日，北京市第三届打工子弟学校篮球邀请赛日在首都师范大学北一区篮球场举行，来自昌平、海淀、朝阳、石景山、丰台等5个城区14支队伍的160名选手参赛，其中9支队伍来自各打工子弟学校。赛事由冠军基金、北京易孚泽公益基金会、首都师范大学管理学院共同主办。本项赛事的主题是“同在蓝天下，共享篮球梦”，目的是促进城市孩子与随迁子女的交流与融合；同时促进家长与孩子之间的交流，让家长和孩子通过体育运动增进沟通，增进了解，并从运动中收获健康，收获快乐。目前，“助力打工子弟学校成立篮球社团”项目已开展了3个学期。教练员志愿团队至今已提供180人次、共360小时的教学志愿服务。

阳光助童基金管理委员会、北京楚君盛世影视文化有限公司、北京二十一体育文化有限公司，于2016年7月9日上午在北京市安民子弟学校“21球场”，共同举办爱心公益“阳光助童”快乐足球活动。让孩子们最激动的时刻就是21球场的捐赠者、前北京国安球员高雷雷与CCTV爱心大使走进足球比赛现场，央视著名主持人邱孟煌（阿丘）、央视四套主播鲁健等人一起与孩子们分享了足球的快乐。高雷雷希望为北京外来打工子弟这一特殊人群的少年儿童，提供更多的关爱，他支持鼓励孩子们参与足球运动，体验足球运动的团队精神、拼搏向上和坚定自信，感受社会各界的关怀，快乐健康成长。

2016年“六一儿童节”到来之际，国网首都电力共产党员服务队走进石景山黄庄学校，为全校师生上了一堂生动的“电力安全課”。黄庄学校也正式挂牌成立“电力爱心教室”。该校是石景山教委正式注册的民办学校，设有附属幼儿园、小学部、中学部，在校生1600多人，全是打工子弟。在黄庄学校的电力课堂上，卡通片《电力王国环游记》最受孩子们欢迎，他们从中能了解到丰富的电力知识，认识到日常生活中很多不安全的用电行为。

2016年8月，京东商城携手美国苹果品牌，发起了“一个苹果的力量”集爱计划：消费者每在京东购买一款Apple产品，或有5张Apple产品优惠券被兑换，京东即为打工子弟学校的孩子送去一个餐桌苹果。据活动相关负责人介绍：本次集爱计划目标是募集到20万个苹果，为北京周边的打工子弟学校的2000名孩子提供一个学期营养加餐。

链接：教育部回应打工子弟学校

教育部没有对主要招收打工子弟的学校发布专门政策。单曾经就此做过3次答记者问——

2006年，时任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的王旭明表示：国家将加强对民办打工子弟学校的扶持和管理。农民工或其他有关方面出资建立的专门用于接收农民工子女入学的学校，应纳入到民办教育管理，在办学场地、办学经费、师资培训等方面给予支持和指导。对其中办学质量较好的学校，要给予表彰、扶持；对达不到国家办学条件，没有按照有关规定办学的学校要予以取缔。

2011年，针对一些网友反映打工子弟进入公办学校需交“赞助费”的问题，教育部回应称：义务教育阶段公办学校收取进城务工人员随迁子女“建校费”是不允许的，也是治理教育乱收费的重点督察内容。

2014年，《新闻纵横》节目报道了北京数万打工子弟遭遇到的学籍难题。打工子弟学校没有办法办理学籍号，这些打工子弟返乡办理又遇到重重阻碍。对此，教育部相关负责人表示：不符合居住地入学条件的学生返回户籍所在地办理学籍，户籍地必须无条件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