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住空间分异、职业地位获得与农民工市民化意愿

2017-03-20 17:08潘泽泉邹大宽
湖南师范大学社会科学学报 2016年6期

潘泽泉 邹大宽

摘 要:住房获得与职业保障是决定农民工能否实现市民化、产生市民化意愿和行为的最重要的前提条件。研究运用了湖南农民工“三融入”的调查数据,分析了居住空间分异和职业地位获得对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影响。研究结果发现,基于住房获得带来的居住空间分异对农民工市民化意愿有较强影响,职业地位获得影响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经济收入对于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并没有影响。基于这些发现,我们认为提高能民工的市民化意愿必须要提高农民工的住房条件和职业保障状况。

关键词:农民工居住空间分异;职业地位获得;Logistic回归;市民化意愿

作者简介:潘泽泉,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湖南 长沙410083)

邹大宽,中南大学公共管理学院硕士研究生(湖南 长沙 410083)

一、文献综述与研究视角

农民工的市民化能否实现,农民工能否真正融入城市,最基本的两个条件就是收入保障和住房获得,就是基于职业的稳定收入和基于住房的固定居住场所,没有解决农民工的收入和住房问题,就谈不上实现农民工的城市融入,更谈不上农民工的城市身份认同的建构,实现农民工的市民化也会失去最基本的条件而无法实现。因此,基于农民工的职业地位和住房获得对于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的影响研究,就有利于找到农民工问题解决的有效框架,基于此,该研究无疑具有重要的理论参考意义和现实决策价值。

1. 基于劳动力市场分割、职业地位获得的市民化解释模型

实现市民化的最重要前提是在城市中有稳定的经济收入,稳定的经济收入在于职业水平的高低,可以说,职业地位获得是研究农民工市民化意愿和实现市民化的重要前提条件。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强调制度、社会因素以及劳动者的人口学特征对职业地位获得的影响?譹?訛。有学者以制度为解释变量研究劳动力的职业分割和职业地位获得,实证研究发现,户籍制度成为农民工职业地位获得的制度性门槛?譺?訛,农民工收入低于城镇当地工人事实归因于以户籍制度为基础的职业隔离?譻?訛,户籍制度阻碍了农民工进入稳定性较强、工资水平较高的国有部门,大部分农民工只能在工资水平较低、稳定性较差的私营部门工作?譼?訛。有学者经由农民工的职业分割和上向流动的实证研究发现,社会资本、政治资本和人力资本在农民工的职业地位获得中的作用程度不一致?譽?訛。以农民工的人力资本积累作为解释变量对职业流动和职业地位获得进行研究发现农民工的职业流动频率呈现倒U型,人力资本积累程度越高,农民工的就业稳定性越高、职业流动性越弱?譾?訛。作为衡量人力资本大小的教育可以作为解释劳动力市场分割的重要变量,高学历者与低学历者处于两个分割的劳动力市场之中?譿?訛,中学教育分流对阶层地位的再生产效应作用显著,接受重点学校教育的人能够显著地获得较高的教育水平,并最终获得较高的职业地位?讀?訛。有学者研究了社会网络对职业流动和职业地位获得的影响,发现社会关系或者社会资本有助于劳动者的社会经济地位获得并影响职业流动,在中国转型期,强关系起着人情交换的作用,有利于劳动者获得更好的工作岗位?讁?訛。但西方学者却认为求职过程中弱关系有利于帮助求职者获得更高地位的职业?輥?輮?訛。研究者们也关注到了就业过程中的性别隔离现象?輥?輯?訛,发现职业的性别隔离是当前中国城镇职工性别收入差异的主要决定因素,国有部门中绝大部分性别的负面效应归因于职业的性别隔离。也有学者基于市场转型理论,就精英阶层再生产与阶层固化程度对职业地位获得的影响展开研究,研究发现精英阶层的再生产规模和阶层固化程度对职业地位获得会产生一定影响?輥?輰?訛。

基于以上现有文献的理论分析和经验梳理发现,对于职业地位获得及其影响因素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劳动力市场、制度性安排、资本拥有、教育、社会网络、市场转型和精英生产等维度。基于劳动力市场的职业状况,包括职业收入、职业流动、职业隔离、职业稳定性、劳动权益保障会对农民工的职业地位获得产生影响,也会影响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即农民工的职业流动意愿、职业分层中的就业选择意愿等。事实上,职业地位获得和经济收入是农民工能否实现市民化的最基本的条件,没有稳定的收入和职业,农民工的市民化就缺乏最基本的物質基础和经济保障,市民化就会变成一句空话。因此,本研究试图就农民工的职业地位分析其市民化意愿,就具有重要的理论基础和现实依据。

2. 基于居住空间分异、住房获得的市民化解释模型

实现市民化的另外一个重要条件就是有稳定的住房保障,这也是解决农民工市民化的另一重要前提条件。住房问题一直是社会科学研究者关注的问题。一些学者把住房作为社会分层的指标?輥?輱?訛?輥?輲?訛,如果说收入分层是从金钱有无及多少的角度揭示社会的贫富分化,那么住房分层则是从财产有无及多少的角度揭示社会分化?輥?輳?訛。很多学者对住房市场做了研究,发现城市住房市场上住房的差异化程度越高,收入不平等对低收入家庭住房可及性的负面影响越小?輥?輴?訛。

国外学者在经验研究中发现,基于住房市场和住房隔离的居住空间分异会加剧种族隔离和刻板印象?輥?輵?訛,并且这一过程受到社会结构和宏观政治经济关系的影响?輥?輶?訛。有学者用家庭生命周期来解释住房流动性,并建立了一个解释居住改变和居住行为意愿的理论模型。经由该模型研究发现,长期居住在低价位、低品质的出租屋,居住空间不足,考虑他们的生命周期阶段,他们也不可能在住房梯度上获得进一步提升?輥?輷?訛。将年龄、家庭结构和职业生涯纳入生命历程研究框架后发现,家庭结构的变动、家庭成员进入或退出劳动力市场等职业变动,以及事件发生时间等都会影响家庭的住房需求、支付能力和住房种类。如果把生命历程看成一系列轨迹,如离开家庭、进入劳动力市场、生育、职业生涯改变,这些改变都和家庭责任相关,共同构成了住房生涯?輦?輮?訛。也有学者就居住流动与社会地位、流动愿望的相关性展开研究,发现居住流动是家庭的支付能力使其从不能满足其空间和设施需求的住房、搬迁到能满足这些需求的住房,从而将住所与社会地位、愿望相匹配?輦?輯?訛。居住流动是一个应对家庭规模、年龄、和性别等多重变化的调整过程,适合某个生命阶段的住房在稍后阶段就变得不适宜?輦?輰?訛。

国内学者对农民工的住房条件做过研究,发现农民工的居住环境拥挤、条件简陋、卫生差、治安乱、教育医疗配套少,且一般居住于城中村;有的农民工居住在窝棚、危房或地下室里,甚至连基本的居住安全都无法保证?輦?輱?訛。而且,农民工的居住存在着聚居现象,工作不稳定、自雇者、家庭户流动性强的农民工更可能选择居住在村委会社区或者城中村?輦?輲?訛。关于住房对迁移意愿的影响,国内外学者主要从经济因素、制度因素、心理因素以及居住空间等方面展开研究。从经济角度进行研究的学者认为,住房市场的现状对家庭迁移有一定影响?輦?輳?訛,住房价格的过度上涨会降低一个地区的人口迁入速度,较高的住房价格阻碍了人口的进一步流入,促使人口流向其他地区?輦?輴?訛?輦?輵?訛。一些学者把房价和收入水平联系在一起进行考察,发现租房收入比对农业转移人口持久性迁移意愿有着显著影响,并且存在拐点?輦?輶?訛。从制度角度进行研究的学者发现,住房制度、政府政策是阻碍农民工融入当地城市社会的主要原因?輦?輷?訛?輧?輮?訛。从心理因素进行分析的研究者认为,房屋的居住属性对居民主观幸福感有显著的正向影响,可以对家庭的流动产生一定的约束力?輧?輯?訛?輧?輰?訛。也有学者从居住空间的角度对住房和迁移意愿之间的关系做过研究,发现青年农民工相对老年农民工个人价值观念更强,更加强调私人空间,住房是个人居住空间的体现,如果这种私人空间得不到满足他们就会返回农村?輧?輱?訛。

经验研究发现,基于住房获得带来的居住空间分异既与家庭基本特征变化密切相关,也与工作单位特征有密切关系,其中单位性质和职位/职业等组织变量对住房获得影响显著?輧?輲?訛。基于住房的可及性研究发现,收入不平等对低收入家庭的住房可及性仍然存在显著影响。基于不同社区类型下的流动人口居住模式和住房状况的研究发现,不同社区的住房供应模式有助于稳定性不同的、就业特征不同的流动人口从进入城市开始逐步内化到城市的生产和生活当中,完成城市化的过程?輧?輳?訛。关于住房保障的研究,有学者提出了路径—激励分析框架,这一框架关注政策路径和激励机制两个变量,发现政策执行既是将政策目标转化为实际结果的行动过程,也是政策路径和激励机制的改进过程?輧?輴?訛。

基于以上现有文献的理论分析和经验发现,基于住房生涯、居住空间、房屋的居住属性、居住流动、住房的稳定性带来的居住空间分异都会对居民主观幸福感、心理健康、流动意愿、人口迁移速度、人口迁移动机等产生影响。事实上,市民化才是更高层面的社会融入,也是农民工在城市发展的最终目标,长期居住在低价位、低品质的出租屋,居住空间不足,他们在城市的生命周期阶段不可能在住房梯度上获得进一步提升,他们就不可能真正融入城市,也不可能产生市民化意愿。因此,本研究以居住空间分异作为农民工的身份转变意愿解释变量,即市民化意愿维度,验证其居住空间分异和房屋的居住属性是否会对其市民化意愿产生影响。

3. 农民工市民化意愿解释变量的复杂性及其经验性说明

根据以往的实证研究,学者们普遍认为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较强,特别是新生代农民工更愿意成为市民?輧?輵?訛?輧?輶?訛?輧?輷?訛?輨?輮?訛。但是关于影响市民化意愿的因素,各解释变量具有复杂性和关联性,体现了农民工市民化意愿影响因素的多重逻辑,现有研究的经验性说明主要从制度因素(户籍制度、就业制度、土地制度、社会保障制度)、社会因素(区域环境、社区支持、居住环境)、个人因素(人力资本、社会资本、经济资本)研究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輨?輯?訛?輨?輰?訛?輨?輱?訛?輨?輲?訛?輨?輳?訛?輨?輴?訛?輨?輵?訛?輨?輶?訛。然而,农民工市民化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社会经济发展及体制等因素的制约,决定了农民工市民化具有历史阶段性、渐进性等一般特征?輨?輷?訛,所以影响农民工市民化的因素是复杂的,并不局限于以往的几个方面。市民化意愿既然在本质上是一种心理活动,那么必然会受到主观心理机制的影响?輩?輮?訛。姚植夫、薛建宏的研究发现,思想认知状况影响其市民化,农民工对务工动机的认知、对农村生活的认知、对社会身份的认知、对城市生活境遇的认知能够显著影响其市民化意愿?輩?輯?訛。石智雷、彭慧等人的研究发现,在城市中良好的生活体验有利于农民工城市归属感的建立和市民化意愿的提升?輩?輰?訛。居住空间分异和职業地位获得是两个重要的影响农民工生活体验的要素,本研究试图在原有的理论解释层次、理论等式和经验解释模型的基础上,从农民工市民化的两个最重要的条件入手,以居住空间分异和职业地位获得作为理论解释变量研究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具体分析住房获得过程中出现的居住空间分异和职业地位获得对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影响。

二、数据、变量与模型

1. 数据来源

本文所使用的数据来源于“农民工三融入调研”(融入社区、融入企业、融入学校)的调查结果。这个调查是面对湖南省内农民工的一次综合性调查和大样本数据,调查严格采用PPS抽样方法,从湖南省全省抽取6个地级市和1个自治州,具体是长沙市、株洲市、湘潭市、岳阳市、娄底市、衡阳市和湘西土家族自治州,保证了抽样的准确性与样本的代表性。本次调查共抽取了10 000个样本,共收回有效问卷9 987份,问卷回收率高达99.9%,问卷中包含了农民工个人特征、就业、子女教育、社区融入等方方面面的数据,为研究提供了丰富的资料。样本具体信息见表1。

从表1的样本可以发现,农民工主要以男性为主,占到调查总人数的56.6%,女性占43.4%。从婚姻状况来看农民工大多都是已婚者,占67.4%。从年龄结构来看农民工主要是25岁到45岁的青壮年,占到总人数的62.8%,同时我们发现农民工中还有一部分是未成年人和老人,其中老人的比例占到0.5%,这部分人本来应该接受教育或者是老有所养,却成为了城市中的劳动者,说明我们的劳动保障法在执行过程中还存在着一定的问题。从教育程度来看,农民工主要是初中文化,占36.3%;其次是高中,占22.9%,总体来说农民工的教育程度不高。从事第二产业(制造业、建筑业)的农民工,占49.9%,这些行业文化程度要求不高,主要从事体力劳动。从数据来看,农民工的经济收入不高,月收入基本在2000元左右,月收入在1 000~3 000元的农民工占总数的79.6%。农民工的经济地位虽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但并不好,处于下等地位的农民工占29.2%。

2. 变量及其操作化

(1)因变量

本文研究的因变量为农民工市民化意愿,以“是否希望今后在城市生活”为考察指标,1表示希望,0表示不希望。在问卷中有您对“未来的设想是:1.希望今后在城市生活;2.赚钱或学到技术以后回家乡生活;3.在城市前途渺茫,不知道将来会如何;4.没想过,不清楚;5.无所谓”,为了分析的需要,如果选择了1就表示有市民化意愿记为1,如果选择其他4项中的任何一项就表示没有市民化意愿记为0。

(2)自变量

本文主要考察居住空间分异和职业地位获得两个自变量对市民化意愿的影响。居住空间分异以住房获得作为解释变量,住房获得主要从是否拥有住房、住房面积、居住人数、换住所次数几个指标进行测量。关于是否拥有住房,在问卷中有这样一个问题“您现在的住房(指务工所在地)来源:1.租住单位房;2.租住私人家的房子;3.免费集体宿舍(活动板房);4.借住亲戚或朋友家;5.自己购买的商品房;6.自己搭建;7.其他”,为了分析需要如果选择7则设为缺省值;选了5或者6表示拥有住房,记为1;选择其他项记为0,表示不拥有住房。住房面积,通过询问“您现在住房(指务工所在地)的使用面积大约是多少平方米”,为了符合正态分布的特征,对住房面积取自然对数。居住人数,通过询问“同住人数(包括您本人)有多少人”得到。换住所次数,通过询问“您到务工所在地后,共换过住处几次?1.没换过;2.一次;3.二次;4.三次及以上”得到。

职业地位获得主要从从职业认同、劳动合同期限、职业培训、劳动权益、劳动时间几个方面进行测量。我们用工作满意度表示农民工的职业认同。工作满意度是工作者对其工作环境的感觉,这种满足包括福利、高薪等?輩?輱?訛。关于工作满意度的测量,在学术界主要有两种方法,一种是单一整体评估法,另一种是工作要素总和评分法?輩?輲?訛。所謂单一总体评分法就是用一个问题来调查工作满意的程度,这种方法简单直接、易于操作,但是调查结果模糊很难对具体的指标进行测量;相比较而言,工作要素总和评分法更为科学,这种方法把工作满意度划分为多个维度进行调查,然后把每个维度的得分相加,从而得到总的工作满意度。本研究采用工作要素总和评分法来测量工作满意度,把农民工的工作满意度操作为工资水平、福利待遇、管理方式、工作环境、劳动关系、升迁机会等5个维度,采用矩阵形式呈现,1表示满意;2表示一般;3表示不满意,将被调查者在5个问题上的得分相加,得到总分,分数越高表示满意度越低。通过询问“您签了多久的劳动合同?1.6个月以下;2.6个月以上1年以下;3.1—3年;4.3—10年;5.10年以上;6.无固定期限”得到签订劳动合同的情况,然后按照月来计算劳动合同的时间,没有签订劳动合同记为0,选择1记为3,选择2记为9,选择3记为24,选择4记为78,选择5记为120,选择6设为缺省值。参加职业技能培训情况通过询问“您在就业服务机构得到过哪些就业服务(可多选)1.职业培训;2.工作介绍;3.就业咨询;4.就业信息;5.没有;6.其他”,如果被调查者选择了1就表示参加了职业培训,记为1,如果没有选择1表示没有参加职业培训,记为0。关于农民工劳动权益是否受到侵害,通过询问“近一年以来,您是否有过劳动权益受到侵害的经历1有0没有”得到。问卷中有“您一般每月上几天班”这一问题,用每月上班的天数表示劳动时间。

同时,为了分析的需要同时还引进了表示经济因素的变量。本文关于经济因素的变量有2个,一个是收入的对数,另一个是经济地位。在问卷中有直接询问月收入的问题“您的月收入大概是多少元”,为了使变量符合正态分布的特征,同时我们在研究收入的时候往往考虑的是收入增加百分之几对因变量的影响,而不是对绝对数量的影响,所以根据以往研究对收入取自然对数。关于经济地位,通过询问“您认为您的家庭经济状况在务工地属于什么水平”得到:1.下等;2.中等;3.上等;4.不清楚。

出于分析和与前人进行比较的需要,将个人的性别、年龄、年龄的平方、受教育年限、婚姻状况作为控制变量。性别一项中,通过询问“您的性别”来获得,将男性赋值为1;女性赋值为0。年龄则直接通过询问“您的年龄是多少”,被调查者自己填答,为了考察年龄是否与市民化意愿呈U 型曲线的关系,将年龄的平方也作为控制变量纳入模型。受教育年限则通过询问“您的受教育程度”进行询问,答案为“1.文盲或识字很少;2.小学;3.初中;4.高中;5.中专或技校;6.大专;7.非全日制本科”,然后把1赋值为0,把2赋值为6,把3赋值为9,把4和5赋值为12,把6和7赋值为16。婚姻状况则通过询问“您的婚姻状况是”,将答案设置为“1.未婚;2.已婚;3.离异;4.丧偶;5.同居”,出于回归分析的需要,将其设置为虚拟变量,将已婚赋值为1,其余赋值为0。具体变量赋值见表2。

3. 分析模型

由于因变量为定类变量,所以本研究采用二元Logistic回归分析作为分析模型。本文的主要目的是要验证居空空间和职业地位获得对于市民化意愿的影响。因此,本文将建立一组嵌套模型(Nested Models)来考察这种影响。首先将可能影响市民化意愿的控制变量纳入模型,建立模型1 作为基准模型;然后再将与个人经济因素相关的变量也纳入模型之中,建立模型2。接着,将表示职业地位的变量纳入模型建立模型3,最后在前三个模型的基础上将表示住房获得的变量纳入模型,建立模型4。具体模型为:

三、数据分析结果

因为本文所研究的因变量是二分变量,所以采用二元Logistic回归来分析住房获得和职业地位对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影响,在分析方法上使用最大似然法(Maximum Likelihood, ML)建立模型。本文将性别、年龄、年龄的平方、受教育年限、婚姻状况作为控制变量。统计结果主要包括系数、标准误、显著性水平、-2LogLikelihood值、伪回归系数等。统计结果见表3。

模型统计检验显示,所有4个模型的显著性水平均为0.000,表明4个模型的显著性水平较好,并且随着新变量的加入模型的显著性水平逐步提高。

基准回归模型1中对数似然-2LogLikelihood值为12 773.846,模型2中对数似然-2LogLikelihood值为12 414.534,在加入了表示经济因素的变量之后,似然卡方值减少了359.312,模型的解释力提高,模型3的对数似然-2LogLikelihood值为11 996.750,相对于模型2,模型3的对数似然值减少了417.784,解释力显著提高,模型4的对数似然-2LogLikelihood值为11 541.642,相对于模型3,似然卡方值减少了455.108,解释力进一步提高。观察4个模型的Cox & Snell R方和Nagelkerke R方,我们可以得知,在连续引入新变量之后,模型的Cox & Snell R方和Nagelkerke R方逐步提高。说明新变量的加入,提高了模型的解释力。

从基准模型模型1的统计结果来看:(1)市民化意愿存在着明显的性别差异。性别的回归系数为-0.545,显著性水低于0.001,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男性的市民化意愿仅为女性的58.0%(e-0.545=0.580)。(2)中年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最强。如果单从年龄的回归系数来看,会发现年龄每增加一岁,市民化意愿增加5.7%(e0.055-1=0.057),但是我们同时发现年龄的平方也是显著的,并且回归系数是负的,说明年龄与市民化意愿并不是线性关系,而是倒U型关系,随着年龄的增加市民化意愿逐渐增强,但增长的速度在不断减小,最终会出现下降的趋势。(3)教育年限越长,市民化的意愿越强。教育年限的回归系数为0.059,显著性水平低于0.001,表明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教育年限每增加一年,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增加6.1%(e0.059-1=0.061)。(3)市民化意愿不存在婚姻差异。从统计结果来看,婚姻状况的回归系数并不显著。

模型2在模型1的基础上加入了表示经济因素的两个变量之后,对数似然-2LogLikelihood值减少了359.312,模型解释力显著提高,显著性水平小于0.001,适配度很好。在控制其他變量的情况下,收入的统计结果并不显著,表明收入对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没有影响。这与陈前虎、杨萍萍等人的研究结果一致?輩?輳?訛。经济地位对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有显著的影响。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中等经济地位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是下等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1.291(e0.255=1.291)倍,显著性水平小于0.001;回答经济地位不清楚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是下等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1.141(e0.132=1.141)倍,显著性水平小于0.05;但是上等经济地位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并不显著。

模型3在模型2的基础上加入了表示职业地位获得的变量。统计结果显示,职业认同的回归系数为-0.017,并且回归系数在0.05的水平上显著。表示职业认同度每下降1分,农民工市民化意愿降为原来的98.3%(e-0.017=0.983)。从职业培训的情况来看,参加职业培训的农民工相对于没有参加职业培训的农民来说市民化的意愿更强。职业培训的回归系数是0.092,并且在0.05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参加职业培训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是没有参加职业培训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1.096倍(e0.092=1.096)。劳动过程中劳动权益受到过侵害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更弱。从统计结果来看,劳动权益的回归系数为-0.151,并且在0.05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劳动权益受到过侵害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只有没有受到过侵害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86.0%(e-0.151=0.860)左右。签订劳动合同的期限越长,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越强。根据统计结果来看,合同期限的回归系数是0.002,并且在0.00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劳动合同的期限每增加1年,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变为原来的1.005(e0.002=1.005)倍。从统计结果来看,劳动时间对市民化意愿的影响并不显著,回归系数大于0.05。

模型4在模型3的基础上加入了表示住房获得的变量,模型的对数似然-2LogLikelihood显著下降,模型拟合度提高。从统计结果来看,拥有住房明显提升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统计显示,住房的回归系数为0.135,并且在0.05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拥有住房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是不拥有住房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1.145(e0.135=1.145)倍。金萍等人认为拥有合适的住房保障有利于增强农民工融入城市的预期和信心?輩?輴?訛,这一统计结果正好佐证了这一观点。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住房面积对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有着显著的影响,住房面积越大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越强。具体来说,住房面积每增加百分之一市民化意愿增加7.2%(e0.069-1=0.072),并且这一统计结果在0.05的水平上显著。从统计结果来看,房屋居住人数越多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越弱。居住人数的回归系数是-0.024,并且在0.01的水平上显著,说明在控制其他变量的情况下,居住人数每增加一人,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下降2.4%(1-e0.024=0.024)。换住所次数对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没有影响,因为从统计结果来看,二者不存在相关关系。

四、结论与讨论

1. 模型检验结果

本文主要在于考察住房获得和职业地位对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影响,具体来说,就是利用统计控制的原理,在控制其他变量的基础上来考察住房获得和职业地位对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影响。研究结果发现:

(1)基于人口学变量的市民化意愿。性别、年龄、教育年限对于农民工市民化意愿有重要影响,具体表现为女性农民工比男性农民工市民化意愿更强,中年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显著高于青年农民工和老年农民工,受教育年限越长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越强。女性更愿意留在城市,这和我们的常识推理的结果是一致的,这可能是因为女性在工作中更容易建立社会关系网络,通过社会关系网络的中介作用融入到城市生活之中,特别是通过婚姻实现了农民身份向市民的转变。从我们的调查数据可以发现年龄最小的农民工才只有15岁,还没有形成稳定的价值观,对以后的生活也没有成熟的规划,所以市民化意愿不强;中年农民工正值壮年,长期在城市之中打工,已经习惯城市的生活方式、价值观,特别是单身的农民工市民化的意愿更强;而老年的农民工由于自身生理因素并没有可以在城市中生存下去的资本,并且受叶落归根思想的影响以及婚姻家庭的限制,所以只能返回农村。教育作为重要的文化资本可以帮助农民工进入高级别的劳动力市场,提升自己的职业地位,得到市民的认同。同时由于教育年限的增加对城市的生活方式价值观念更容易接受,自然市民化意愿更强。

(2)基于经济地位获得的市民化意愿。经济收入对于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并没有影响,但是,经济地位却影响着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研究数据发现,中等地位的农民工相对于下层农民工来说市民化意愿更强,可以推论,农民工在城市中已经由简单的生存-经济叙事走向经济—地位、身份—政治叙事的转变,从追求最低层次的经济满足过渡到经济地位等更高层次的需求,从“经济生存”到“地位承认”的转变,这符合原有学者的研究发现。但研究的数据发现又进一步发展和丰富了原有的研究发现,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论,不同的人具有不同层次的需求,数据结果发现,上等地位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并不强,体现了该群体从经济地位承认需求的满足到自我价值追求和自我实现的转变,体现了需求层次的多样性和层次性。随着我国市场化水平的提高,农民工的收入水平也不断提高,一定程度上农民工的收入并不比城市普通市民低,所以经济水平已经不是影响农民工市民化的因素,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更多地是受制度因素的限制。经济地位其实标志着农民工内部的社会分层,中层地位的农民工社会地位相对较高,具有相对的优越感,城市的基础设施、社会保障更加健全,生活舒适,自然更加愿意居住在城市。而上层地位的农民工由于自身条件优越,自我选择的可能性更大,也有更多的资本打破结构性的障碍,乡村的自然环境相比城市更好,生活在乡村反而舒适。

(3)职业地位获得与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数据分析发现,职业地位影响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职业认同度越高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越强,参加职业培训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强于没参加培训的农民工,劳动权益没有受到侵害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更强,签订劳动合同的时间越长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越强。职业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农民工稳定的劳动报酬,有了稳定的收入生活才有保障,职业认同度越高则反映了农民工的职业地位相对较高,劳动报酬相对稳定。同时,较高的职业地位说明农民工在工作中受到尊重,有一种身份的优越感,实现了一种身份的转变。职业培训、劳动权益、劳动合同都反应了农民工的职业保障状况,职业保障状况更好说明农民工在城市中的生活更加有保障,而返回农村这些保障不会存在,所以农民工更加愿意在城市中生活。

(4)居住空间分异与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数据分析发现,居住空间分异影响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拥有住房的农民工市民化意愿更强,住房越舒适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更强。具体而言,随着住房面积的增加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逐渐增强,一起居住人数相对较少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较强。在城市中拥有住房说明生活更加稳定,避免了流动,享受到了相应的社会保障,从而更容易实现市民化。同时,住房作为一种私人生活场所,拥有了住房说明拥有了自己的生活空间,而且受传统的价值观念的影响,中国人普遍认为只有拥有了自己的房子才算有了家。住房作为一种社会分层的指标,是否拥有住房、住房面积更大和居住人数相对较少就表示社会地位更高,相对优越感强,所以更愿意接受市民这一身份。

2. 中国农民工群体的特殊性、理论含义及政策建议

农民工是目前我国社会转型期的一个特殊的群体,这个群体有其自身的特殊性。

首先,基于城乡结构的二元性和户籍制度的排斥性事实带来的中国农民工群体的空间流动性、职业不稳定性和职业的分割性特点。流动代表着居住空间、工作场所和职业地位获得的不稳定性,特别是随着工作地点的改变而居无定所。

其次,农民工群体具有离土不离乡的特点。所谓离土不离乡就是说农民工群体虽然离开了自己的土地,不再从事农业生产活动,但是他的社会关系网络、家庭生活依然在乡村,并没有从农民身份转化为市民。所以提升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一个关键点就是要使农民工群体离乡,离开生活的乡村,建立城市生活的关系网络,在城市中结婚定居,享受城市的社会保障体系。

农民工群体的第三个特殊性就是其边缘性和文化的隔离性。农民工群体,特别是青年农民工,由于他们长期在城市中打工,所以逐渐适应了城市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念,有了自己对城市生活的憧憬,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可能并不能被城市居民所接纳,不能融入到城市生活之中,同时又由于长时间远离乡村,农民的生活方式等已经不再适应,亲戚朋友等关系网络由于长时间不联系已经断裂,又不能回到乡村,所以处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的尴尬境地,成为游离于城市和乡村之间的边缘人。文化价值观念的差异是农民工群体的又一个特殊性。农民工作为一个特殊的群体有其特定的群体亚文化,生活在这一亚文化群体中必然会和城市文化形成了一定程度的隔离,这种文化的隔离不利于农民工融入城市的社会生活之中,对农民工的市民化是不利的。同时我们也应该注意到一点,那就是中国传统文化中落叶归根的思想,这一点在中国的农民工群体之中仍然有很深的思想基础,这一思想会让很大一部分老年农民工选择回到农村。

基于本文的研究结果,提出以下建议:

(1)完善职业就业保障和强化对劳动力市场中的弱势群体保护,消除基于劳动力市场分割所带来的职业分割、职业隔离和职业排斥现象,使农民工享受到和稳定的就业者同等的保障体系。良好的就业保障体系能够提高农民工的职业认同,同时也为农民工在城市中的生活提供了良好的保障,对农民工的流动也有很大的抑制作用,从而很大程度上起到提升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目的。职业经历是农民工在城市生活中重要的生活体验,良好的生活体验,能够大幅度地提升农民工的生活幸福感,农民更愿意留在城市之中。健全相关的法律体系,为农民工提供良好畅通的维权渠道。根据我们的研究发现,农民工的权益受到侵害将会大幅度降低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所以农民工市民化意愿的提升必须要切实维护好农民工的劳动权益。

(2)经由住房制度改革和完善住房获得机制,尤其是完善城市准入机制和调整保障性住房政策,适当发挥政府在住房方面的调节力度,改变以前以市场为主导的模式,改变保障性住房政策中农民工作为权利主体的被排斥现象,消除居住空间分异、住房排斥和居住空间社会隔离,消除住房贫富分化机制和住房贫困发生机制,实现居住空间融合。作为政府可以加快将农民工纳入廉租房和经济适用房适用范围,通过社区支持计划、混合居住计划,经由混合居住,减少农民工过度聚住状况,促进居住融合,缓解社会矛盾。或者经由“选择性邻里”计划提出混合收入住房、居民的健康、安全和教育的社区照顾以及可持续发展社区推动。或者给农民工在城市购房提供补贴,解决农民工子女的上学问题,这将大大提升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对于在城市中租房的农民工也要采取一定的措施,包括让他们感受到被市民所接纳,避免歧视和隔离。作为雇佣农民工的企业或者单位也可以给农民工的租房或者购房提供一定的优惠,采取多元的途径提升农民工的市民化意愿。

(3)打破城乡二元制度隔离所带来的新的社会排斥和不平等事实,消除以户口为基础的新的职业排斥、居住空间分异和不平等事实,完善农民工的社会保障体系,为农民工的住房获得和职业地位的提升提供新的制度保障。长期以来户籍制度作为一项制度因素一直阻碍着农民向市民的转变,今天城乡二元的户籍制度逐步被打破,但城市利用既有的二元户籍制、单位身份制等,逐步建立起一套新的区别化社会保障体系。同时城市在维持既有的行政体制的同时,结合新的劳动力市场、房产市场等的运行,较为有效地以新的、更细致化的制度系统来实施原本由二元户籍制担当的社会吸纳和社会排斥,包括旧城改造、清除违章建筑等城市开发运动中所带来的对农民工的社会排斥,新的住房入户标准、市民待遇体系建构和住房货币化和住房公积金制度所带来农民工的弱势处境等。因此,基于城乡二元的户籍制度隔离仍然存在,必须改变城乡二元户籍制度改革后带来的新的社会排斥,实现农民和市民之间身份的平等。農民工由于其流动性很难成为新的社会保障体系的受益者,提升农民工市民化意愿必须完善这一流动群体的社会保障,尽量使其享受到和工作地相一致的社会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