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晶心
人类生存于大地之上,从来就没有离开过诗。
据说,我们最早的古诗是来自于人们扛木头时呼喊的号子:“杭育,杭育!”再后来,当人们学会狩猎的时候,一首诗又诞生了:“断竹,续竹,飞土,逐肉。”
有文记载的,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是《诗经》,这部诗歌总集就是先人们生活风貌的完整呈现。
伐木工人劳作时,会唱:“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先人们的劳动形态和环境一目了然;举行婚礼时,会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以示对新娘的赞美和祝福。
武亦姝微笑着背出的“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这首《诗经·七月》正是先人生活的一幅长卷。
《诗经》当年是歌,并不是今天我们拿来朗读的作品,就像有些学者说的那样,它就是先民时代的流行歌。人们劳作时唱,婚嫁时唱,生子时唱,祭祀时唱,无事不可入诗,无时不在唱诗。可以做到这一切,正是因为我们的先人们有着一颗丰沛的诗心。
现代社会,诗离我们远了,诗意看上去变得高深了,然而,只要我们留心,就会发现,它就在我们生活的角角落落。
当我们匆匆上班的途中,突然被路口拐角一棵盛开的樱花惊艳,忍不住停下脚步,拿出手机,找到一个好角度,为它拍下一张照片,发到朋友圈分享。虽说这一连串的动作很“现代”,但谁能不承认,当初让我们停下脚步的,不正是我们的一颗“诗心”?只是遗憾,可能那一瞬间,我们口中吟不出合适的诗句来。
接孩子放学的路上,正跟孩子闲闲地聊着,突然孩子仰首看天,大声叫道:“哇,妈妈,看天上的云,多美!”妈妈也抬头看头,然后跟着感叹:“哎,真的呢,好美啊!”是的,我们依旧一时吟不出“一天分万态,立地看忘回”的诗句,但驻足看云的那一刻,我们的胸腔内跳动的是一颗蓬勃的“诗心”。
生活在现代的我们,更多可能是,把“诗心”分散在了各处。
我们迷恋汉服、唐装的精致优美,所以开始尝试重新设计、制作,穿上身;我们感叹茶中的无穷滋味,开始静下心来认认真真地喝一杯茶;我们被一曲《高山流水》打动,开始用心去了解那七弦琴的奥秘何在;虽然我们已经不再耕耘一寸土地,可是却前所未有地关注“二十四节气”,努力将自己的生活融入到“春雨惊春清谷天”中……
这些是事,不是诗,但每件事中都蕴藏着一颗“诗心”!
或许,有人会说,我们都快要进入智能时代,人类的很多工作都要被智能产品替代了,我们可能首先要考虑的是如何适应新时代的生存之计,而不是谈什么虚无缥渺的“诗心”,因为那时候,我们将不再有“杭育,杭育”、“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式的劳动了!
当代著名古诗词学者叶嘉莹,今年已是93岁高龄,依旧精神矍铄,行走在繁忙工作的旅途中。她历经人生磨难,最痛苦的时刻是其遭遇因久被囚禁而形成动辄暴怒性情的丈夫的家暴。那时,她上有年近八旬的老父,下有两个读书的女儿,她不能把悲苦形之于外。她说,她总是梦见自己已经陷入遍体鳞伤的弥留境地,有时还梦见多年前已逝世的母亲接她回家。就在这时,她读到王安石的《擬寒山拾得》的一首诗偈:“风吹瓦堕屋,正打破我头。瓦亦自破碎,匪独我血流。众生造众业,各有一机抽。切莫嗔此瓦,此瓦不自由。”此诗恍如一声棒喝,将叶嘉莹从悲苦中拉了出来。
如果说,我们即将面临的智能时代,将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挑战,那我觉得,越是这时候,我们越发需要一颗“诗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