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魏茜
深植泥土的电影音乐战士
——张棣昌
文|魏茜
专栏:广东百年音乐名人(主持人:何平)
编者按:在中国音乐史经典教科书和资料中,中国音乐发展中重要的音乐家,可圈可点的广东音乐家就有20多位,他们为中国音乐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作为后人,我们有责任、有义务为他们铭记史册,为他们的贡献广为人知做出自己的努力。为此,本刊将在“音乐人物”栏目专门辟出“广东百年音乐名人”专栏,有计划有步骤地介绍这些音乐家,我们将以他们为骄傲,以他们为榜样,在新时期的工作中做出新贡献。
1918年12月,张棣昌出生于我国广东省梅州市的一个商人家庭。两岁时,父母便带着他远涉重洋,一同前往印度尼西亚的港口城市孟加锡。在那里,他度过了短暂的童年时光。而每个心系祖国的华侨,总会时刻关注着祖国传来的消息与动态。当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的消息传到印尼,年仅14岁的少年张棣昌内心愤懑不已,他怀着拯救祖国苦难同胞于水深火热之中的爱国热忱,毅然决然地离开印尼回到了祖国。
归国后,他先赴延安抗日军政大学学习,后听从组织安排转入鲁迅艺术学院,有幸拜师于冼星海门下。在那样不太平的年代,音乐的学习对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事。而在命运的眷顾下,张棣昌以在鲁艺6年的学习为自己日后的音乐创作打下了坚实的专业基础。少年的初心矢志不渝,对于革命的事业,他自是明白以一己之力难以力挽狂澜,但能为祖国、为人民在音乐艺术战线上?有所作为,同样使他感受到自己的青春燃烧着火一般的斗志与意义。
毕业工作后,张棣昌于1948年被调往东北电影制片厂(后更名为长春电影制片厂)担任第一届作曲组组长,同年正式加入中国共产党。接下来的16年,是他创作的巅峰期,他先是为三部大型纪录片《最后战役》《东北三年》《北平入城式》进行配乐,往后由他配乐的故事题材影片更是多达17部,其中电影《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的配乐歌曲《人说山西好风光》还为他赢得过1989年的广播金曲奖。1966年文革开始后,张棣昌遭遇迫害,无奈中断创作被赶往农村。那些灰暗的日子并没有摧垮这位音乐家的意志。文革结束后,张棣昌重返原工作岗位又相继为《大丰收》《光辉的道路》两部纪录片和《伐木人》《艳阳天》等六部故事片进行了配乐创作。他的长子张东曾在《我记忆中的父亲张棣昌》(《广东档案》2013年03期)一文中写道:“父亲是中国共产党培养出来的第一批作曲家。全国解放后,他听从组织的安排,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参加了新中国第一个电影制片厂——长春电影制片厂的建设并长期担任作曲组组长和长影乐团团长,把自己的一生全部献给了新中国的电影事业。”
电影《独立大队》中的作曲也是由张棣昌完成。
由郭兰英演唱的《人说山西好风光》由张棣昌作曲。
电影《边寨烽火》的剧照。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三大电影基地陆续拍摄了一系列以反映民族抗战激情和促进民族团结和睦为宗旨的少数民族题材影片。这些影片中带有浓郁少数民族特色的脍炙人口的电影主题曲哪怕到现如今来演唱,依旧充满了复古的情怀。张棣昌作为新中国成立后由中国共产党培养出来的第一批作曲家,为开辟此类电影音乐风格的发展道路打下了模范性的坚实基础。
1955年他在长春电影制片厂为云南题材电影《神秘的伴侣》进行了配乐。这部影片虽不是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部少数民族题材的影片,但张棣昌为其创作的彝族风情歌曲《缅桂花开十里香》却可谓是建国十年间以少数民族风情歌曲为主题的同类型电影配乐的上乘之作,不论是从歌曲形式的创新还是歌曲对电影人物形象的内在精神刻画上都给后来者们树立了学习的榜样:在歌曲一开始的女声部分,张棣昌选用了悠长婉转的彝族唱腔“山歌体”来表现影片中彝族少女的多情、羞怯与忧心爱情被家人阻挠的彷徨形象;而后男声段的旋律速度转为快板,融入彝族民歌特有的前十六后八节奏型,逼真地表现了影片中彝族男孩热烈焦急的语气和鼓励对方坚守感情的态度;最后的合唱部分,为了突破传统歌唱爱情的齐唱方式,他采用了彝族情歌中重唱对立的手法,以你说我和的方式温柔地吟唱出男女主人公誓要永不分离的决心。在该片获得成功后,紧接着1956年张棣昌为另一部云南题材影片《边寨烽火》所作的插曲《八月里橄榄结青果》旋即延续了这一配乐风格,歌曲采取比拟的艺术手法以男声独唱配以口弦来表现景颇族青年男女求爱的场景,亦是动情感人、韵味无穷。
不得不说,后来同类型的少数民族题材影片中都有出现过类似的以民族风情歌曲为主的配乐形式,如1959年长春电影制片厂出品的云南白族电影《五朵金花》中由雷振邦作曲的《蝴蝶泉边》、1963年同厂出品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中的塔吉克族民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和1964年长海电影制片厂出品的撒尼族影片《阿诗玛》中由葛炎作曲的《马铃儿响来玉鸟唱》等,而这些歌曲的广为传唱均为影片的成功带来了功不可没的积极正面影响。从某种角度上来看,雷振邦和葛炎等人在民族主义电影音乐道路上的继续前进正是对张棣昌当时所奠基的这一电影配乐风格的高度肯定。
电影《咱们村里的年轻人》的剧照。
提起张棣昌,人们最先想到的定是那部为他赢得无数赞誉的山西老电影《咱们村里的年轻人》,影片中《人说山西好风光》《樱桃好吃树难栽》《交城的山》等经典歌曲无不浸透着浓郁的山西风味。以至于半个世纪以来,人们只要一提到山西,就会不自觉地哼唱起影片中这些脍炙人口的旋律。其中最能代表张棣昌的作品还属为他赢得1989年广播金曲奖的歌曲《人说山西好风光》。而这首歌曲之所以能取得成功,与张棣昌对山西民间音乐特点的捕捉和渗透是密不可分的。
首先从节奏上,张棣昌采用了山西梆子腔中大量出现的闪板。闪板在日常歌曲的运用中若结合快速,则舞曲性强烈;若结合慢速,则叙事性鲜明。在这首歌曲亲切而优美的中板速度下,闪板的运用则营造出娓娓道来的画面铺陈感。其次从旋法上,他抓住了西北音乐中多用四度、五度大跳,甚至偶有八度大跳的旋律进行特点,遵循了旋法中级进纤秀温婉、跳进阳刚粗犷的原则,在歌曲中大量使用跳进、有时甚至是连续的跳进来描绘山西地域的宽广亮丽。但更为巧妙的是,歌曲中的跳进时常结合了婉转的装饰性滑音,使得听众感受到一种迎面而来的刚柔并济的旋律美。再者从调式上,歌曲采用了西北音乐中惯用的七声音阶——在五声音阶的基础上加入了清角和变宫所形成的清乐音阶,由于七声音阶中半音的倾向性所导致的情绪喷涌,使得歌曲爽朗的风格顷刻间即与南方五声音阶下的呢喃旋律划出了分界线。正是基于以上几个方面的特点,使得这首歌曲集抒情优美与爽朗乐观于一身,甚至于该影片的导演在听完之后都盛赞其“山西醋味甚浓”。
若要探究张棣昌作为一个地道的南方人却能创作出带有浓郁地方特色的西北民歌、完美打破地域性“南北结界”的原因,首先当从他的生活经历来看:他虽生于梅州但并未久居,两岁时即被父母带到印尼,14岁归国后也并没有马上重返家乡而是就读于南京,20岁投奔延安后就一直生活在北方,因而南方文化并没有足够的时间对其形成禁锢式的影响。
其次更为重要的是他在创作中对于“艺术源于生活”这一理念的严格执行:为创作电影《咱们村里的年轻人》当中的音乐,1960年到1961年间,张棣昌曾和歌曲的词作者乔羽一起从太原出发沿汾河两岸走遍了晋中南地区,观察山西当地的新人新事,收集当地的民间小调和秧歌鼓点节奏,甚至为了能够在创作上掌握好山西地方音乐的音调特色还苦练山西方言,一有机会就与当地民众以方言聊天。试问,此行下来都已成为半个山西人的作曲家,何愁写不出带有山西醋味的山西民歌呢?如果说一生从未离开过德国的巴赫写出具有洗练感的法国组曲是足不出户研习前人音乐素材后的灵感荟萃,那么张棣昌作为广东籍的作曲家打破地域结界创作出地道的北方民歌则是他扎根生活攫取艺术养分的必然结果。
作为音乐创作经验,扎根实地深入生活并不新鲜。但我们今天在这里重提它,对于当今年轻一辈有着现世的教育意义,同时也呼应了习近平主席在2014年的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内容:“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
笔者走访张棣昌夫人张旭女士
张棣昌作为我国老一辈的作曲家,将自己的大半生都献给了新中国的电影音乐事业。他用四十余年的时间刻苦钻研、潜心创作,先后为近30部国产影片进行配乐,配写的经典歌曲多达百余首,用音乐塑造了无数个有血有肉的电影人物形象,为我国电影音乐事业的发展打下了坚实牢固的基础,并用自己严谨的创作态度为后辈们树立了榜样的丰碑。如果说鲁迅先生是以笔为枪的文学斗士,那么张棣昌先生无疑就是以谱为刃的音乐战士。在他音乐中流淌着的那股永不止息地爱国热情与战斗精神,当为众人所敬仰。
[1]张东,我记忆中的父亲张棣昌[J],广东档案,2013年03期:18-20页.
[2]张棣昌,忆冼星海[J],星海音乐学院学报,1985年04期,59-63页.
魏茜:
吉林大学珠海学院音乐舞蹈学院讲师。
本文是广东省哲学社会科学“十三五”规划项目“百年来广东音乐家对中国音乐发展的影响和贡献”(GD16D14)阶段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