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外长能否打破沙伊关系坚冰

2017-03-18 11:34段九州
世界知识 2017年6期
关键词:伊拉克政府逊尼派什叶派

段九州

2月25日,沙特阿拉伯外交大臣朱拜尔访问伊拉克。访问期间,朱拜尔分别与伊拉克总理阿巴迪、外长贾法里举行了会谈。这是2003年以来沙特首次派出外长级别高官访问伊拉克,因此备受舆论关注。1990年伊拉克萨达姆政权入侵科威特后,沙伊外交关系几近中断。但朱拜尔此访能否打破沙伊关系坚冰,仍是个问号。

历史关系起伏不定

沙特和伊拉克的矛盾可以追溯到1924年,现代沙特王国开国君主伊本·沙特率领内志军队进攻统治汉志地区的哈希姆家族,完成对阿拉伯半岛的征服。在英法签订《赛克斯—皮科协定》后,英国殖民政府扶植被沙特驱逐的哈希姆家族成员之一费萨尔成为伊拉克国王,这标志着以瓦哈比教义为准绳的沙特王国和奉行哈乃菲教义的伊拉克王国对立的开始。1958年,伊拉克爆发革命,推翻了哈希姆家族的统治,成立了伊拉克共和国。但后来伊拉克积极发展与苏联的关系,而沙特逐渐向美国靠拢,因此两国关系并未得到改善。

在1960年代和1970年代早期,伊拉克奉行激进的阿拉伯民族主义,长期在阿拉伯半岛和其他中东国家支持颠覆沙特的政治活动,这促使沙特与周边一些国家形成反对伊拉克的共同战线。直到1974年10月,在摩洛哥举行的阿拉伯国家首脑会议上,伊拉克接受约旦的调解,决定软化其外交政策,大大缓和了与沙特的紧张关系。两国领导人进行了互访。1975年,两国还解决了悬而未决的边境问题。1979年伊朗爆发伊斯兰革命后,基于对伊朗新政权向外输出伊斯兰革命的共同担忧,沙特和伊拉克的合作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在随后爆发的两伊战争中,沙特虽然宣称中立,但一直在非军事层面支持伊拉克。在长达八年的战争期间,沙特向伊拉克提供了大约250亿美元低息贷款和援助,将沙伊边境中立区的产油特供给伊拉克消费者,还帮助伊拉克建设石油输出管道。

尽管沙特试图通过经济援助将伊拉克打造成海湾阿拉伯国家对抗伊朗的门户,但1990年8月伊拉克入侵科威特,迫使沙特重新审视对伊政策,主动要求美国提供军事保护。1991年1月,沙特还加入对伊拉克的反击战。作为回击,伊拉克则向沙特多个城市发射了“飞毛腿”导弹。海湾战争后,沙特的主要外交政策转为制衡伊拉克对海湾阿拉伯国家的潜在威胁,包括大力支持伊拉克境内反对萨达姆的势力,时任王储阿卜杜拉甚至公开接见了伊拉克反对派代表。

教派矛盾根深蒂固

鉴于宗教身份是塑造沙特和伊拉克国内政治的重要因素,教派问题毫无疑问会深刻影响两国关系。根据沙特社会主流的瓦哈比教义,伊拉克多数民众信仰的什叶派是伊斯兰教中的异端。在历史上,来自半岛内陆的瓦哈比伊赫万组织曾多次袭扰位于伊拉克的什叶派两大圣地卡尔巴拉和纳杰夫。在2003年伊拉克戰争前,面对什叶派伊朗的威胁,伊拉克执政者与沙特共同的逊尼派背景是两国关系的黏合剂。2003年美国决定发动伊拉克战争时,沙特多次向美国表达了对萨达姆倒台后伊拉克可能出现教派冲突的担忧,并未加入西方盟友的军事行动。

伊拉克战后,什叶派政党联盟赢得议会选举,达瓦党人马利基出任总理。包括沙特在内的周边逊尼派阿拉伯国家惊呼中东出现了连贯伊朗、伊拉克、叙利亚和黎巴嫩真主党的“什叶派新月带”。对沙特来说,什叶派在伊拉克执政不仅严重违背了它对逊尼派在阿拉伯国家占统治地位的设想,而且还有可能广泛地唤起海湾阿拉伯国家什叶派人口的政治意识。由于马利基及多位什叶派政治人物有流亡伊朗的经历,沙特多次批评伊拉克政府受到伊朗的幕后操纵。在2010年议会选举中,沙特支持的伊拉克前总理阿拉维领导的逊尼派阵营虽然获得多数席位,但是马利基在伊朗的帮助下联合其他什叶派党派,成功完成组阁。2011年中东地区动荡爆发后,伊拉克政府也采取了和伊朗相近的立场,明确支持叙利亚阿萨德政府和巴林的什叶派示威者,与沙特的地区政策背道而驰。

此外,马利基政府打压国内逊尼派的行为也令沙特政府不满。萨达姆政权垮台后,伊拉克国内逊尼派政治人物遭遇集体边缘化,受制于什叶派与库尔德人主导政治的局面。2010年“基地”组织在伊拉克的分支陷入低谷后,马利基政府趁机解散了美军驻伊统帅彼得雷乌斯以“觉醒委员会”为名招安的10万伊拉克逊尼派地方武装,并大幅削减对亲政府逊尼派武装的财政和装备补贴。2006至2007年巴格达爆发教派冲突时,什叶派武装和国家安全部队曾迫使大量逊尼派居民迁出巴格达。根据美国驻伊大使馆2007年报告,曾以逊尼派人口为主的巴格达如今有超过一半的居民是什叶派。

政治经济明争暗斗

除了教派矛盾,伊拉克作为阿拉伯世界的人口和能源大国以及曾经的军事强国,一直令邻国沙特难以放松警惕。为了重拾在阿拉伯世界的大国地位,伊拉克政府曾试图于2011年5月在巴格达举办阿拉伯国家首脑会议,但在沙特的阻挠下被迫取消,改为在2012年3月召开了一个较低层级的阿拉伯国家会议。此外,为了制衡伊朗在伊拉克的影响力,沙特有意加强了与伊拉克库尔德地区的联系,并暗中支持伊拉克国内的逊尼派组织。沙特瓦哈比派宗教人士也曾多次发布教令,号召逊尼派穆斯林前往伊拉克加入针对“异教徒”的“圣战”。在伊拉克的数次逊尼派大起义中,来自沙特的“圣战”分子不在少数。

两伊战争结束后,沙特和伊拉克在石油政策上也出现了巨大分歧。伊拉克希望沙特和其他海合会国家维持国际高油价,以帮助伊拉克通过石油收入还清战争债务。然而,沙特作为世界最大的石油生产国,认为油价稳定在中等水平有利于其长期利益。实际上,因油价下降而无法偿还外债是伊拉克入侵科威特的诱因之一。此外,在两伊战争期间,沙特为预防伊朗封锁霍尔木兹海峡,帮助伊拉克修建了石油输出管道。该管道穿越沙特境内,运量达330万桶/天,是连接伊拉克和土耳其的基尔库克—杰伊汉管道的两倍。伊拉克入侵科威特后,沙特单方面宣布将这条由伊拉克参股建造的管道收归国有。如今,急于出口石油的伊拉克向沙特索要管道所有权,但沙特一直以“管道建于战时,现在已无战争风险”为由拒绝。

和解之路充满荆棘

尽管沙特和伊拉克在2004年就恢复了正式外交关系,2007年伊拉克政府在利雅得开设了大使馆。沙特直到2015年底才在伊拉克重开使馆并派驻大使。但沙巴汗大使到任巴格达后,呼吁伊拉克政府在打击“伊斯兰国”时停止使用什叶派民兵以免他们借机对逊尼派施暴,激怒了伊拉克什叶派议员和民兵武装。去年8月,伊拉克政府要求沙特更换大使,目前由沙特驻德国使馆武官担任驻伊拉克临时代办。

事实上,在与伊朗对抗不断升级的背景下,沙特并不希望与伊拉克陷入同样的困境。相反,合纵连横、寻求多边支持才有利于沙特地区利益最大化。诸多现象显示,沙特乐见阿巴迪在2014年8月取代马利基出任伊拉克总理,阿巴迪安抚国内教派冲突的温和政策受到沙特方面的欢迎。从伊拉克的角度来说,过度依赖伊朗可能会导致西方反恐盟友的信任缺失,并错过海湾阿拉伯国家支持伊拉克重建的机会。正如阿巴迪近日所说,伊拉克正在寻求与沙特重建“平衡”的关系,希望双方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重建地区和平与繁荣。

然而,沙伊两国想要超越教派矛盾和政策分歧并非易事。2015年4月,阿巴迪在访问美国时,直言沙特针对也门胡塞武装的“果断风暴”军事行动是干涉别国内政,值得周边国家警惕;2016年初沙特处决什叶派宗教人士尼姆尔,引发了伊拉克国内舆论强烈反弹,多方质疑沙特在巴格达开设使馆的正当性;2016年3月海合会将黎巴嫩真主党定性为恐怖组织,而伊拉克外长贾法里则称黎巴嫩真主党是维护阿拉伯尊严的英雄,认为将其定义为恐怖分子的国家本身就是恐怖组织,此言令沙伊关系再次倒退。“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朱拜尔此次“破冰之旅”虽然意义非凡,但沙伊和解之路仍然充满荆棘。

(作者为清华大学国际关系学系博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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