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选之后，索马里能否摆脱“失败”

王磊

世人皆知索马里，但却是因为它的“失败”。索马里常年位居西方媒体评选的全球“失败国家”之首，索马里海盗、恐怖组织“青年党”都是这种“失败”衍生出的世界闻名“负外部性产品”，为此，包括中国在内的国际社会投入了大量精力和资源，以推进索马里和平进程和维护当地区域稳定。

2月8日，在几经波折之后，索马里终于举行了总统选举。这是2012年索马里联邦政府成立后的第一次换届选举，备受国际瞩目。

一波三折的大选

索马里总统选举原定于2016年10月举行，且联邦政府曾允诺要实现直接民选，但由于近年来索马里安全形势恶化，选区划分、选民登记工作无法完成，直选不具备实施条件。经过联邦和地方领导人反复协商，总统一职最终由275名下议院议员和54名上议院议员选举产生。

这种设计比2012年首次总统选举时稍有进步，上一次是在小圈子中进行，首先由135名部族长老推选产生275名下院议员，然后再由下院选举产生议长和总统。此次选举的小圈子有所扩大，代表性相应增强。在下院选举中，275名议员由14000余名代表投票选出，这些代表主要由135名部族长老推选产生。同时，依据索马里临时宪法规定，这次总统选举前还组建起上院，上院选举采取地区制，54个议员席位分配给六个地方政府。但因议员选举迟迟未完成，导致总统选举四度延期。

此外，“青年党”仇视西式选举，宣称任何直接或间接参加此次选举的索马里人都是“叛教者”，并在近期连肇恐袭大案。1月25日摩加迪沙一酒店遭炸弹袭击，28人死亡、数十人受伤；1月27日非盟驻索马里特派团一营地遭“青年党”袭击，九名肯尼亚籍士兵死亡；选举前夜，摩加迪沙市内响起了迫击炮声；2月8日早晨，“青年党”袭击了位于海港城市博萨索的国际乡村酒店，至少有四名安保人员和两名袭击者丧生。在这种环境下，总统选举只能在摩加迪沙一处重兵把守的空军基地举行。经过两轮投票，前总理穆罕默德最终击败在任总统马哈茂德，赢得选举。

此次选举受到了索马里民众的热烈欢迎，也引发了索马里海外侨民的积极反响，一些人甚至表示，受新总统上台的鼓舞，他们将回国为索马里作出自己的贡献。马哈茂德也信守承诺交出总统权力，并发表声明称“所有索马里人都应尊重新总统，并与他及其政府合作”。

其来有自的新总统

本次选举共有21名竞选者参与终极角逐，包括大热门的在任总统马哈茂德、总理舍马克，而穆罕默德最终脱颖而出，自有其原因。

穆罕默德现年55岁，属于索马里第一大部族达鲁德族，拥有美国和索马里双重国籍，其父母是社会活动家，曾参与创建了索马里早期政党“索马里青年团”。1989至1993年，穆罕默德在美国纽约州立大学布法罗分校修读历史学，2009年重返该校获政治学硕士学位，是索马里海外侨民中的佼佼者。1980年代，穆罕默德在索马里驻美使馆工作，1991年巴雷政权倒台，索马里陷入军阀割据，穆罕默德辞去公职，转而在美国纽约州地方政府谋生，曾任纽约州运输局专职委员。2010年穆罕默德因其海外侨民身份、无党派背景和专业的行政能力，被时任总统谢里夫任命为总理。长年受美国民主文化的熏陶，以及在行政机构中的历练，穆罕默德就任总理后向世人展示出干才之风，政绩颇多。比如，他精简了索马里内阁，仅设18名部长（原先有39名）；公布内阁部长财产，增强透明性；选用专业技术人才，提高行政效能；筹集资金，为断饷已久的政府军发放薪水；平息部族纷争，同时在打击“青年党”方面也有所进展。但在2011年，因时任总统与议长争权，总理一职成为交易之物，穆罕默德被迫辞职，结果索马里多地爆发民众和士兵抗议，要求总统离职，称赞穆罕默德为“近年来索马里唯一诚实的领导人”。对此，穆罕默德发表声明，要求军队和民众克制，维护国家稳定，其深明大义广受称赞。2012年，穆罕默德成立“正义与平等党”，并在美、英、瑞典、荷兰等国奔走，寻求欧美支持，伺机东山再起。

“透明国际”连年将索马里评为世界上最腐败的國家，而穆罕默德享有较高的政治声誉，被认为是乱象丛生的索马里政局中的一缕清风。此次大选前夕，多家国际主流媒体重磅报道索马里贿选的消息，称上至总统、下至议员的众多候选人贿赂部族长老，并点名批评马哈茂德，指其接受外国数百万美元捐款用以贿赂部分议员。这些消息引发了索马里民众和精英的反感，一些投票议员在选后表示：“投票给穆罕默德就是向腐败说不。”

新政府前路坎坷

穆罕默德上台后，将主要面临三大挑战：

第一，如何破除部族政治藩篱。索马里是传统部族社会，主要分为萨马莱和萨布两大族系，其中萨马莱族系占全国人口的80%以上，分为达鲁德、哈维耶、伊萨克和迪尔四大部族。索马里的政治、经济实权主要被这四大部族把持。比如，在下议院，这四大部族每家推荐22%的席位，其余议席则由其他小部族分享。

第二，能否改变地方政权割据局面。1991年巴雷政权被推翻后，索马里陷入内战，多个政权并存。一直到2012年，在国际社会的努力推动下，索马里才成立了自内战爆发21年来的首个正式联邦政府。目前，索马里北部的索马里兰、邦特兰依然处于事实上的地方割据状态，索马里兰更是拒绝承认联邦政府，自1991年宣布“独立”后一直谋求国际承认。此外，在索马里中部、南部还有大小军阀武装上百个。而且，各色各样割据政权的背后还有一些中东国家和周边国家的影子，使局势更加复杂多变。

第三，如何压制乃至消灭恐怖组织“青年党”。目前，索马里政府军有2万余人，但战斗力不足，主要依赖非盟驻索马里特派团的2.2万名士兵维持局面，但特派团的空中打击能力有限，地面部队只够维持既有地盘，对“青年党”采取的游击战策略效果不大。而且，索马里政府军与特派团之间多有龃龉，特派团出兵国各有所谋，有的特派团部队还在索马里从事非法走私贸易，并未专心打击“青年党”。此外，这两年来欧美自己也不太平，受多事困扰，对索马里安全的投入捉襟见肘，去年欧盟宣布削减20%对非盟驻索特派团的资助。由于经费不足，非盟决定在2020年之前全部撤出特派团士兵，出兵国之一的乌干达则宣布今年底即撤出其派遣的6000名士兵。外界一般认为，一旦非盟特派团撤出索马里，“青年党”将迅速卷土重来。在“基地”组织支持下，“青年党”已成为索马里头号安全威胁，据美国兰德公司2016年9月的报告，2010至2011年“青年党”袭击数量每年约400起，而2014至2015年则大幅增加到900～1100起。有西方媒体认为，目前“青年党”控制区域已包括索马里中、南部绝大多数地区。近期，该组织频繁在摩加迪沙发动恐怖袭击，当地的高级酒店、法院、军营等安保重点都难以幸免。

穆罕默德在此种背景下当选总统，颇有点时势造英雄的意味，但他能否力挽狂澜、充分展现个人才干，受到特定社会政治条件的影响。美国政治学家福山在其著作《政治秩序与政治衰败》中提出，一个国家成功的现代化是一项系统工程，有赖于政治、经济、社会变革、思想观念的协调发展，而失败国家往往缺乏有效的政府，更不要说法律和民主，索马里即是一例。对失败国家而言，第一等重要的是确立一个中央集权政府。在索马里，破除部族政治、割据政权和恐怖组织“青年党”皆是“目”，最大的难题、最根本的“纲”是要建立联邦政府权威，确保领导有力、政令畅通，这才是索马里独立自主、寻求长远发展的前提。

（作者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非洲所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