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正午,江城县人民医院住院部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愤怒的人群打出一幅白底黑字的标语:“惩治庸医,还我健康!”人们振臂高呼口号,呐喊声惊天动地。有几个彪形大汉紧握双拳往里冲,要去殴打主刀医生,被保安和闻讯赶来的警察制止。这时,医院的赵院长站到人群面前大声说:“要想解决好问题,你们派个代表进来協商。”
在警察再三劝说下,人们才渐渐散去。
这桩医疗纠纷,源于一个三十多岁妇女的宫外孕手术。由于病情复杂,手术前主刀医生马跃告知家属可能有一个卵巢保不住,当时家属也在手术单上签了字,但恳求医生尽量保住,马医生点头说好。马跃号称医院里的“第一把刀”,行医十几年来,大小手术做过几千例,都无一差错。手术时,他还是拿掉了一个卵巢,这就引起病人家属不满——说尽量保住卵巢虽然没有写在纸上,但你马医生是点头答应了的,坚决要医院作出赔偿。
面对还未冷静下来的家属代表,赵院长说:“马跃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医生,不可能犯原则性的错误,况且他妻子因病去世不久,就主动要求上班,人要将心比心,多多体谅。等上级医疗机构鉴定下来,如果是医疗事故,我们一定补偿。”家属代表是病人的丈夫,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听说在农村是“头戴大盖帽,口吹牛角号”专干阉猪营生的。他猛一拍桌子站起来怒吼道:“你们是什么鸟医院?做手术就跟我阉猪一样啊?今天你们非得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否则……哼!”他咬牙切齿地晃动了一下拳头。面对这个蛮不讲理的赖人,马跃看上去行为有点反常,按说对此他应该表现出极大的愤慨,可他只是讷讷地说:“都是我的错,本应该做得好些,我愿接受处罚。”说完,还朝病人家属深深地鞠了一躬。
马跃高中同学戈颂听说他出了点事,很快就赶过来了,正站在窗户外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幕幕,他们都觉得马跃有点窝囊。看到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就来气,恨不得上去揍他几拳。有几次戈颂怕马跃吃亏,想进去同那个男的理论,但他转念一想,量那家伙也没有狗胆,只是吓唬人想讹点钱花花而已,就静观事态的发展。
窗外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正关注着里面的谈话,她是马跃的同事,妇科的护士长刘蓉。
不久,市医疗机构的鉴定书下达了,非医疗事故。听到这个消息,马跃应该高兴才对,可他一点也不轻松。在病人家属反复纠缠下,他脸色苍白,端起茶杯咕嘟嘟灌下一大口凉水,承认自己也有错,愿意拿五千元作为病人的补偿。可病人家属仍旧不依不饶,坚持要一万元,医院只好又拿了五千元才算息事宁人。大家有些纳闷,只见过好事往自己身上揽、坏事躲都躲不及的人,马跃的脑子是不是进水了?
二
马跃四十多岁,显得很年轻,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眼镜,乍一看风流倜傥,实际上老实巴交中带点倔犟。他从小读书成绩就好,高中毕业后考上了一所名牌医科大学,由于学习刻苦,成绩出众,被学校保送读了硕士研究生。毕业后省城好几家大医院点名要他,都被他婉言谢绝了。他在父亲的眼里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当初他学妇科专业,是他父亲建议的,因为基层很缺这方面的人才。起初他真的不乐意,一个大男孩去学妇科,有点难为情,因此他遭到一些同学的笑话。一想到自己敬重的父亲,他就开始努力学习了。父亲马向群是县卫生局一名主管业务的副局长,他希望儿子回来充实基层工作。他回来了,十几年来工作兢兢业业,颇得医院领导赏识,三十出头他就当上了县医院的妇科主任。
马跃也并非事事如意,他的婚姻一直就是个老大难。以前他忙于学习,无暇谈情说爱。可二十好几的人还没谈过恋爱,说来别人不信,但的确如此。他身边的同学、朋友一个个都结婚生子,他好像并不着急。可他父亲坐不住了,托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对象,那姑娘是个中学英语教师,他连人家面都没见。后来才知道,他听别人说她谈过几个男朋友,有人曾看到她和男朋友接过吻。可马跃有严重的“恋爱洁癖”,用心理学家的话说,就是一个病。生得一表人才的他其实不乏追逐者,但都被他的条条框框拒之千里。
在众多的追求者中,有一个和他同科室的姑娘叫朱佳丽,是个护士。他们从小在一个院子里长大。她父亲是军人,母亲是县医院的护士长。
朱佳丽读高中时低马跃两届,学习成绩不如他,但人长得十分漂亮,而且热情奔放,能歌善舞,是学校的文艺骨干。每逢学校组织演出活动,压轴节目都由她来担当,同学们背地里都叫她校花,身边经常有男生给她递字条,写些肉麻的话,请她吃饭看电影的也大有人在。她装疯卖傻,心无旁骛,心中只有马跃。可是马跃内敛的性格与她大相径庭,除了埋头读书,平时寡言少语,不喜欢出风头。后来,朱佳丽只考上了一所普通的医学院,学的是护理专业,毕业分配在县医院做了一名护士,算是接了母亲的班。
朱佳丽人挺单纯的,她比马跃早两年进医院,因为她大学只读了四年。读书期间她没谈过男朋友,一直暗恋着马跃。作为同事她很配合马跃的工作,生活上对他也十分关心。只是马跃心里面有阴影,对她抛来的橄榄枝不愿接受罢了。比如朱佳丽买好今晚的电影票邀他去,他就说和朋友约好去打乒乓球。朱佳丽并没有灰心,又试了好多次,结果都一样,每次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时间一长,朱佳丽就死心了,人不可能在一棵树上吊死,何况她身边有不少花痴。不久,她就和某局长的儿子好上了,两人很快就结了婚,那一年朱佳丽二十三岁。
马跃不接受朱佳丽的真实原因是她母亲在单位名声不好,他认为:有其母,必有其女。
马跃二十八岁才考虑自己的婚姻大事,唯一的一次恋爱是亲戚介绍的,女方是一个小学语文老师,名字叫周莹,比马跃小三岁。中等身材,胖脸蛋,小眼睛,厚嘴唇,也戴着一副近视眼镜,一看就是一个憨厚老实的本分人。
他们第一次约会,是在一个严冬的晚上。马跃和她看了一场电影,散场后已经十点多钟了。接着,马跃又带她去体育广场散步,因刚下过一场大雪,跑道上的积雪尚未融化,踩在上面发出嚓嚓的响声。偌大的广场,只有这两个年轻人。那天晚上马跃显得很兴奋,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们医院里的逸闻趣事,说到精彩处,寂静的广场上荡起他那爽朗的笑声。周莹很少说话,像一个忠实的听众。在不知不觉中,时间过了半夜十二点,当马跃送周莹到她单位,大门已经紧闭。马跃提出到他单位宿舍去坐坐,周莹也有些依依不舍,就跟他去了。医院不同于学校,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当马跃正要叫人开门的时候,周莹后悔了,她说这样影响不好,马跃也觉得周莹说得在理。就这样,他们重新回到了体育广场,又走了四个多小时,实在是又冷又饿,想找一个早餐店坐一坐,充一充饥,可时间太早,没店子开门。
他们只好在街上闲逛,忽然,他俩同时发现了一个做锅盔的大炉子闪着红光,就仿佛看见了救星一样,不约而同地朝那个火炉走去。走近一看,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叫花子正蜷缩在炉旁取暖,原来这个地方早被人家捷足先登,他们就极不情愿地离开了。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才各自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上班。
虽然,第一次约会马跃连她的手都没牵,但心里却是暖烘烘的。他是一个非常传统的人,不喜欢女人太主动。后来,他又去摸了一下周莹的基本情况,单位上的人对她评价很高。除了话少点外,工作上任劳任怨,年年都是学校的“先进工作者”。最难得的是,听说她还没谈过恋爱。
处了三个多月,马跃认为周莹各方面都好,两人关系也得到双方家长的认可,筹备婚事提上了议事日程。当然,也有人觉得他们不般配,指的是他俩相貌上的差别。马跃却不以为然,人长得不漂亮不要紧,只要洁身自好就行。老婆太漂亮,是自找麻烦。他心里有一个隐藏了多年难言的秘密。
这是一个初春的晚上,刚过完大年。医院会议室里张灯结彩,十分热闹,这里正在举行马跃和周莹的婚礼。双方家长和领导,以及同事和亲朋好友都来了,足足有三百多人,把整个会议室挤得满满的。
马跃穿一套白色的西装,打着红色的领带,风度翩翩。周莹穿一套洁白的婚纱,显得清纯雅致。
按照仪式,首先是领导证婚,然后是新人交换戒指、双方家长发言。其中,还有一个新人打趣互动的环节,在台子的正中,一根绳子系着一个苹果,叫两个人同时去咬,看谁先咬到。在一片起哄声中,马跃和周莹两个人都扑了空,头却碰到一块,引得人们一阵阵的欢笑。直到他俩当着众人的面亲吻后,大家才肯放过他们。
仪式结束,晚会又开始。同学戈颂偕夫人参加了他的婚礼。当然,今晚最抢眼的还数朱佳丽,她穿一身蓝色带有晶片的连衣裙,在彩色灯光的衬托下格外亮丽,她拥着她的如意郎君跳了一段拉丁舞,舞姿美轮美奂,赢得了雷鸣般的掌声。台下有人尖叫:“再来一个!”朱佳丽冲大家嫣然一笑说:“今天是马医生的大喜日子,我作为他的同事,衷心祝愿他们白头偕老,永远幸福!”说完,新娘子周莹给她送上了一束鲜花,并表示感谢。
台下再次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戈颂也上台朗诵了他的一首原创诗歌《致爱人》。人们在乐声中舞蹈,直到夜深才肯离开。
三
洞房花烛夜,一对童男童女曾有过一段小小的插曲。
第一次同房,由于紧张和没有性经验,周莹并没有落红,马跃虽说是个医生,也知道比较正常,但心里有些不爽。直到第二次同房馬跃见红,他心中的那块石头才算落地。
他们结婚一年后,周莹生下一个大胖小子,长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看上去好像马跃。他们给他取名:马硕,就是希望他长大后有所建树。
一家人日子过得其乐融融。
孩子过完周岁,家里就不太平了。起因从朱佳丽家庭发生变故开始。
朱佳丽婚后头几年生活还算幸福,可是后来她丈夫迷恋上赌博,把家底输个精光不说,还在外面拈花惹草。朱佳丽稍有不满,他就大打出手。终于有一天,朱佳丽忍无可忍地威胁他说:“你再敢打我,我就偷个人,让你戴绿帽子。”朱佳丽说话向来是没心没肺。
“你跟老子敢!”那男人口里喷着酒气,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朱佳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红指印。
朱佳丽哭着跑出家门,很快消失在夜幕中,从此再没回家。有几次她丈夫死皮赖脸地到她单位找她,劝她回家,朱佳丽就是不肯。
就在一个炎热的夏天晚上十点多,她丈夫跟踪她到了一个小宾馆,看到她和一个男人在前台登记开房,就不声不响地跟着他们来到408房间前。他把耳朵贴在门口一听,听到里面哗哗的流水声。“妈的,准是在洗澡,洗完了再干好事。”那男人在心里暗骂道。
过了一会就没有了声音,又过了一会,里面传来“哎哟”的叫喊声,男的一听就是朱佳丽的声音。
男人头都快气爆炸了,他猛踹大门,大声骂道:“臭婊子,快给老子开门!”
门没有被踢开,却引来了众人围观,里面有宾馆服务员,那男的不由分说扭着一个女服务员的膀子让她交出钥匙,门很快被打开了。
只见朱佳丽披头散发坐在床头整理衣服。
她丈夫上前揪着她的头发给她一个大嘴巴:“你他妈的活腻了,敢背着老子偷野男人?”朱佳丽又惊又怕又羞地哭着。
这时,她丈夫四处找那个野男人,最后在卫生间才找到他,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摔倒在房屋中间的地上。
那男的看上去要比朱佳丽年纪小,生得细皮嫩肉,一看就是个小白脸。此时,他已吓破了胆,浑身发抖地跪在她丈夫的面前说:“大哥,饶了我吧!我不知道情况,是她自愿的。”说完求救似的瞥了朱佳丽一眼。
“放过他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朱佳丽抱着丈夫的大腿哀求道。
“你给老子滚远点。”他一把推开朱佳丽。
“妈的,老子的女人你都敢玩,今天老子给你留个纪念,让你以后长点记性。”朱佳丽的丈夫像一头受伤的狮子怒吼道。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把水果刀,在那个小男人的脸划了三刀,顿时几缕鲜血从他那英俊的脸上流下来。
人们在一阵惊呼声中,分别打了110和120。很快警察就来了,医院的救护车也来了,先把伤者送到了医院,然后把他们夫妻俩带到了派出所。
没过多久,朱佳丽的丈夫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刑一年,缓刑两年,朱佳丽和他离婚了。
很长一段时间,朱佳丽都没有从阴森恐怖中走出来,情绪十分低落。她一有空就往马跃的办公室跑,向他吐苦水。马跃也很同情她的境遇,且不说他俩从小是一个院子里长大的,现在马跃是科室主任,是她的领导,单凭这一点他都理应关心她。但马跃考虑到上班时间影响工作,一有空闲,他就陪朱佳丽晚上去咖啡厅坐一坐,安慰开导她一番。经过马跃的不懈努力,朱佳丽心情开朗舒坦了许多,工作也日有长进,还当上了护士长。可是马跃却因此惹上了一身狐骚味,大家都知道朱佳丽以前追求过他,有人开始猜疑他俩是不是旧情复发了,一时间医院里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还有一些人,把一些闲言碎语传到周莹的耳朵里。周莹呢是一个性格很内向的人,有什么事情喜欢憋在心里。时间一长,她就患上了失眠症。她该怎么办呢?只不过是一些传闻,又没有真凭实据。
周莹结婚以后,很少到马跃的科室去。最近,她总爱去坐坐。有几次马跃发现妻子躲在远远的角落里,窥视这边的动静,像一个拙劣的侦探,让他啼笑皆非。
马跃发觉这个情况不妙,就试图和妻子沟通一下,可周莹不善言辞,根本不理会他。有几次深更半夜,马跃被她又哭又笑的声音惊醒。还有一次,他察觉床上湿了好大一片,以为是儿子尿床,可用手一摸是在周莹身下,他忙推醒她问咋回事,她睡眼惺忪,一脸憔悴地说,刚刚做了一个梦,梦里上厕所。
马跃自己是个医生,知道妻子有了心病。这种病一般用药效果不太好,常言道:心病要用心药医。他就耐心给她解释,从各方面去关心她,甚至保证会对她好。可周莹就是油盐不进,不知咸淡。她把他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一吹而过。周莹生性多疑,没有办法去沟通。
妻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一个柔弱的女子,经常为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大发雷霆。家里整日弥漫着战争的硝烟,马跃在家说话做事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出什么祸端,仿佛就坐在了一个火山口上。
这一天,火山终于爆发了,周莹抓到了马跃的把柄。
一天晚上十点多钟,马跃接了一个电话,是朱佳丽打来的,她问马跃收到他的短信没有,马跃说看到了,不好意思忘记回复了。没有等他们把话说完,周莹冲过来一把夺掉马跃的手机,只见短信这样写道:明天中午下班后在蓝天咖啡馆见面,别忘了带上你的朋友,有事商量。不等马跃作解释,周莹一怒之下,把手机摔成了碎片。
“我的一个同学父亲瘫痪在床,想介绍他的妻子跟朱佳丽学习理疗,借一本书自学。”马跃平静地说。
“那只是你想和狐狸精幽会的一个借口,鬼才相信!”周莹越发怒火中烧。
“不信你明天和我一起去,我真的和她没别的关系。”马跃认真地说,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好一个没关系,怪不得你要分床一个人睡,就是想躲在被窝里偷偷给那个骚货发信息调情。”周莹指着马跃的鼻子瞪大眼睛说。
原来,周莹最近常在半夜里说胡话,马跃睡不好觉。他几乎天天都要做手术,实在是怕耽误工作,就提出和周莹分床睡。
周莹越想越生气,她抱走了盖在马跃身上的棉被,恶狠狠地说:“你跟那个臭婊子去过日子吧!”
正值寒冬天气,零下几度,外面都结了厚厚的冰块。可怜马跃冻得渾身哆嗦,缩成一团,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周莹也不知从哪里冒出的一股子劲,用手指甲不停地在马跃的身上胡乱地挠来挠去,直挠得他遍体鳞伤,血一点一滴淌在床单上。
马跃没有还手,他不会打女人,何况是他的妻子。他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冤屈得让他想死的心都有了,他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去,直撞得两眼冒金花,昏迷过去。听到儿子的哭喊声,周莹才肯住手。
事情过去了好几天,马跃发觉妻子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目光呆滞,让人看了发怵。坐在一个地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马跃只好找来岳母,详细地介绍了她女儿的状况。其实,岳母心中有数,不是马跃的错。在周莹出生三个多月时得过急性脑膜炎,留下了后遗症。长大后沉默寡言,不善于与人沟通。
马跃和岳母把她带到市医院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精神分裂症。”
起初半年,周莹由马跃和他岳母照料,在家里吃药,一时半会也不见疗效,而且病情越来越重。她整日里骂人,摔东西,吓得儿子马硕都大哭躲着她。实在没有办法,就把她送到市精神病医院疗养,一去就是十多年。
马跃的岳母把小马硕接去抚养,直到他上幼儿园时,马跃的父亲才把孙子接过来照看。
马跃又变成了一个单身汉。
四
马跃十八岁那年,他母亲就因病去世。有一个姐姐,早远嫁到加拿大。他就和父亲一起生活,空闲时便去探视妻子或看望儿子。
马跃一个人的时候,除了看看书、上上网、看看电视外,他喜欢自言自语,说得最多的话就是:“真的不是我害的她。”每次说完这句话,他就觉得心里好受些,他恨自己没有能力治好妻子的病。他多么希望妻子能早日病愈归来,他多么渴望有一个幸福的家啊!
他妻子住院后,有好多关心他的人,建议他离婚后重新组建家庭,就连他的岳母都劝过他。可他认为妻子很可怜,毕竟跟自己有了孩子,再者,对待情感他没有太多自信。他心里有个病根,早在他十八岁那年就开始萌生了。
那年,马跃正备战高考,母亲却因病住进了医院。她患的是乳腺癌,已经到了晚期,生命垂危。
一天,母亲把马跃叫到床前,让他的父亲和姐姐离开房间。他母亲抚摸着他的手,眼里噙满泪水说:“儿啊!妈不行了,想跟你说心里话,你不是你爸爸亲生的,这些年他待你像亲生的,真难为他了。你以后一定要孝敬他,听他的话。你的生父就是以前来看过你的那个姓黄的。”她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马跃听到这里,不啻晴天霹雳。他没有哭泣,拉着已经了无知觉的母亲的手,像个木头人愣在那里。直到人们哭喊着涌进病房,才把他惊醒。
送别了母亲,他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考出了一个好成绩。
马跃时常望着母亲的照片,心里想:妈妈真不该告诉自己真相。他多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想起小时候,别人在他背后指指点点,说他长得一点都不像他爸爸,甚至还有人说他是捡来的。他哭着鼻子问过妈妈。可妈妈拍着他的肩膀说:“别听人家乱讲。”他观察到爸爸是小头小眼小耳朵,而他却是大头大眼大耳朵。特别是长大后,他高大的身材和矮小的爸爸站在一起,显得很别扭。
马跃还记得他读小学五年级时,妈妈领着一个高个子叔叔来看他。那人浓眉大眼,气宇不凡,听说是一个什么公司的董事长。那人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他,然后,从小车后备箱取出一大包东西送给他,里面有学习机、笔记本什么的。
“这是你爸爸以前的一个朋友,今天抽点时间来看你。”妈妈在一旁说。
马跃不肯接受陌生人的东西,最后还是妈妈帮他拿着。
马跃一直都没有解开心中的疙瘩。
马跃的妈妈名叫丁芬,年轻的时候长得特别漂亮,是小城的一枝花。她秀气的脸蛋长着一对会说话的眼睛,加上曼妙的身材,不知吸引了多少男人的目光。她不仅人长得美,而且,吹拉弹唱加舞蹈,样样精通,是县剧团的台柱子。有好多英俊的后生,绞尽脑汁接近她,讨好她,疯狂地追求她,可她一个也看不上。却单单看中了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马向群。理由很简单:人忠厚老实,一辈子可靠。马跃的父亲的确做到了,为此他付出了太多太多。
在众多人的眼里,丁芬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可丁芬不这么想,在家人强烈的反对下,她义无反顾地嫁给了马向群。婚后,两人相亲相爱,生活幸福美满。一年后,他们喜得千金。
那时,马向群只是医院里的一个小医生,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心里自然很满意。可是好景不长,有一个人一直都在觊觎他们的幸福。这个人就是马向群的同学黄发贵,以前也狂热地追过丁芬,在屡屡受挫后,依旧贼心不死,耿耿于怀。
黄发贵长得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可丁芬觉得他油腔滑调,华而不实,就直接拒绝了他。
黄发贵一直在寻找机会下手,这一天机会终于来了。
黄发贵从一个小工人当上县造反派头头,坐上了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宝座,在县里可谓是呼风唤雨的人物。当时,县里组织文艺宣传队,他就让丁芬任队长。
马向群通过自身的努力,当上了县医院的业务副院长。一天上午,他正在办公室看材料。突然,一群戴着红袖章、手里拿着木棒的人,不由分说就把他押到县大礼堂批斗。
左右两个大汉使劲地扭他的胳膊,背后还有一个人抓着他的头发狠狠地往下捺,前面有一个人用木棍敲他的脑袋。血流在他的脸上,也流进了他的心里。台下不时有人吼叫:“打倒马向群!”马向群咬紧牙关,一声不吭,他明白这都是黄发贵捣的鬼。直到马向群当场昏迷过去,他们才撒手。
过了几天,马向群就进了学习班,接着就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分子”,理由很充分:在他的办公室里找到一份印有领袖像的破损报纸。
就这样,马向群犯“现行反革命罪”,发配到江北农场改造。
黄发贵见阴谋得逞,就立刻发动了猛烈的攻势。他先是许诺让丁芬当县剧团的副团长,见丁芬毫不动心,又換了新招。
“你就眼看着你丈夫坐一辈子的大牢?”黄发贵吓唬丁芬说。
黄发贵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刺进了丁芬的心窝。她是非常爱她丈夫的,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黄发贵作下的恶,可自己一个弱女子实在是想不出其他办法救丈夫。在黄发贵的软硬兼施下,丁芬从了他。
当黄发贵得知丁芬怀上他的孩子后,欣喜若狂。
十个多月后,丁芬生下一个小男孩后,脸蛋就像是照黄发贵的模子刻出来一般。
丁芬坐月子期间,黄发贵就以老同学的名义,安排自己的妻子细心照顾她。大家心知肚明,却不敢乱说。
在丁芬的乞求下,黄发贵答应去疏通关系。在马跃半岁时,马向群被释放回家。
当丁芬见到马向群时,看到丈夫老了许多,先前乌黑的头发白了一大半,清癯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她紧紧地抱着丈夫的头痛哭:“我对不起你!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别哭了。”马向群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心中充满仇恨。
当马向群要去找黄发贵讨回公道时,被丁芬拦住了。
“你现在根本就告不倒他,我们把这个孩子送人吧!”丁芬啪地跪在地上,泪如雨下。
马向群没有回答,他心里十分矛盾。妻子千错万错,都是为了救自己,孩子更是无辜的。
“你起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马向群扶起妻子说。他亲自给孩子起了个名字:马跃。希望他一跃千里,前程似锦。
在马跃刚上小学时,“文化大革命”结束了。黄发贵因迫害众多好人,天怒人怨,他被判刑五年,入了大狱。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地点也是在江北农场。
黄发贵很有心机,表面上积极改造,背地里找人托关系,只坐了三年牢就出来了。凭着他的聪明,开始在县城街道摆地摊,卖点小商品。积累一些资金后,就外出打工了。听人说他到了山西小煤矿,给老板当工头。慢慢地成了业务主管,深得老板赏识。没过几年,他承包了煤矿,自己当上了矿长,据说现在的家产过亿。
马跃刚进医院上班时,一天上午,黄发贵开着豪车,带着其他几个子女和他认亲,遭到了马跃的拒绝。
“我知道,你恨我,不管怎样,我是你的亲爸爸。”黄发贵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只有一个爸爸。”马跃回答得很坚定。
马跃心里像打破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下子涌上心头。黄发贵毕竟是自己的生父,他不好当面骂他。在他心里已经骂过千遍万遍:“你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同学的妻子你都要霸占。你就是有金山银山,我也不会认贼作父。”
时间到了晌午,黄发贵要马跃在一起吃饭,马跃借口说医院有事,决然离开。
黄发贵手一松,存单掉在地上。他望着马跃的背影,满眼沮丧。
五
马跃的母亲过世后,父亲一直没有续弦。他把所有精力都用于医院的工作,用到患者身上。
马跃好想做父亲那样的人。
最近一段时间,老同学戈颂跟妻子闹别扭,怀疑妻子同她的上司局长有关系,心情糟透了。他先是找小姐,后来又迷上叙网友。
“妈的,臭婆娘傍了个上司,当上了副局长。老子迟早要跟她离婚——这些年你是咋过来的?”戈颂一转念问起马跃来。
“天机不可泄露。”马跃晓得戈颂指的是那个方面,他不好意思说。
马跃一直饱受着灵与肉的煎熬,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出轨时的情景,可他没有勇气越雷池半步。
马跃也有七情六欲,他时常饱受荷尔蒙的折磨,难受得很。只是他受道德的约束,努力克制自己的行为罢了。他表面像个刺猬,时刻抵御外界的侵犯,可内心并不强大。他那不太坚固的堤坝,一天天遭到侵蚀。用他自己的话说,这种苦行僧的生活真有点扛不住了。
六
一晃三个月就快到了,在回县医院的前一天,那个初夏的傍晚,马跃独自在市中山公园散步,看到成双成对的恋人,从身边走过,不免黯然神伤。
他走出公园大门,门边湖中心有一个大喷泉,伴着美妙的音乐,水柱冲天而起,又幻化成许多美丽的小水花。岸边垂柳依依,微风吹过,像飘逸的少女的秀发。路灯下,马跃看着三三两两穿五颜六色夏装的行人。突然,他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香气,他抬头一看,傻眼了:那女孩穿一身粉红色连衣裙,高挑的身材,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长头发,亭亭玉立,像一朵刚出水的芙蓉。马跃似曾相识,他终于想起来了,她长得极像一个叫冰冰的女明星。
出于好奇,马跃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他很想知道她是做什么工作的。大约走了三百多米,她走进一个十字路口临街面的玫瑰休闲店,马跃也鬼使神差地跟了进去。那里面坐着五六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孩,还有一个满脸堆笑的老女人。
“大哥,是做保健吗?”刚进门的女孩问,声音好甜美。
“嗯。”马跃有点神魂颠倒地点头。
两个人走进后面一个只有十来平方米的小房间,里面有一张床,灯光不太亮。那女孩就开始麻利地一件一件脫衣服,直到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洁白的皮肤,高耸的乳房。马跃目不转睛,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想起了女神维纳斯,太美了!他看着,看得他血脉贲张,像是在做春梦……
马跃临走时,记下老板的电话号码,顺便问了那女孩的名字。那老女人夸他有眼光,说这姑娘名叫芙蓉,才二十岁,是他们店里最漂亮的姑娘。
以后的日子,马跃隔三岔五抽空往那地方跑,这一来二去,马跃也算是跟那女孩混熟了。
“你怎么做这行的?”有一次,马跃办完事后就问。
“因为男人好这口,都不是好东西。”芙蓉没急着穿衣服,赤裸身子坐在床头抽烟,口里吐着烟圈。顿时,小小的房间烟雾缭绕。
“你就不能做点别的?”马跃想问个究竟。
“这个来钱快,人活着都是为了钱。”芙蓉边说边穿衣服。
“哦。”马跃给她二百元。其实,一次只需一百元,马跃总是加倍给。
“谢谢大哥!”芙蓉在马跃的脸上亲了一口。
回到家里,马跃躺在床上,眼前总是浮现芙蓉的影子,无法入眠。芙蓉就像一束怒放灿烂的罂粟花,那炫目的光芒如同毒液,点点滴滴渗透到他的血液里,使他毒瘾发作,不能自拔。为了天天能看到她,马跃想出了一招。再次去的时候,他开好房,打通芙蓉的手机后,就把自己的手机隐藏在衣服口袋里,摄像镜头对准床面,装着去洗澡,等芙蓉到房间后,每回都能捕捉到一些龌龊的镜头,最长的有一个小时。
脚一进家门,马跃就迫不及待打开视频看。她喜欢听芙蓉嗷嗷的叫床声,他觉得这声音太美了,好刺激。有时,马跃看着看着就情不自禁,对着镜头自慰,直到筋疲力尽才肯休息。
一天,马跃接到芙蓉打来的电话,说她被车撞了,在市中心医院住院治疗。马跃请了假,马上赶了过去。芙蓉一见到马跃就哭起来,像自己的亲人来了。
马跃安慰了芙蓉一番,去找他同学崔医生,了解她的情况。崔医生告诉他,她只是轻微骨折,打上石膏,住上个把月,就可以回家继续静养。崔医生又问马跃这女孩跟他是什么关系,他笑着说是他的一个远房亲戚。
好在肇事车主已交了住院费,马跃作为芙蓉的亲属与对方达成赔偿事宜,这下他才放心。走的时候,马跃给芙蓉二千元,要他安心养伤,保重身体。
芙蓉在医院待了一个月,就回店里休息,这期间马跃来看过她,给她带了西瓜、苹果、香蕉、荔枝、龙眼等水果。芙蓉看了满心欢喜,眨巴着眼不停地叫大哥。又过了一个星期,芙蓉身体差不多好利索了,那老女人就催促她上班接客。
芙蓉想把休息一个多月来的第一次献给他,就打电话叫马跃来。
马跃下班后就匆匆赶到小店,当躺在沙发上的芙蓉看到他时好兴奋,一骨碌爬起来,落地时一个趔趄,被马跃扶住。芙蓉顺势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把店里的那些小妹艳羡死了。
他们吃完饭,又到一家KTV去唱歌。
他们唱了一个多小时才离开,在一个大宾馆开了房。
一进房间,芙蓉就把马跃紧紧地抱住了。两个人狂吻着,像久别的情人重逢。芙蓉不再要求马跃带套办事,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直到动弹不得。躺了一会,马跃要拿钱给芙蓉,被她很生气地扔到地上。
“大哥,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这些天多亏你的照顾。”芙蓉动情地说。
接下来,芙蓉给马跃讲了她的一段辛酸的往事。
芙蓉出生在本省一个偏僻的小山村,自幼聪慧,学习成绩很好。她十五岁那年,父亲得肝癌突然离世,家里的重担就落在了母亲的肩上。那时,哥哥在上高三,妹妹在读小学,一家人的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初中毕业的她就决定外出打工赚钱。
她是被村里一个叫史癞子的男人带出去的,那小子也就二十出头,他承诺帮她找到好工作,收入高,待遇好,母亲心怀忐忑地同意了。
他先是带她到一个餐厅做服务员,见来钱太慢,干脆把她送进一家山妹子休闲店。芙蓉不肯,他就把她往死里打,逼着她接了第一个客人。由于她人长得漂亮,小店生意出奇的好。每天点名要她的客人络绎不绝,最多的一天她接了二十个客人。每天,她都是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和史癞子租住的地方。除了寄回家那部分钱,余下的都被史癞子肆意挥霍掉了。
半年后,芙蓉发现自己怀孕了,就把这事告诉了那个男人。史癞子很不耐烦地说这孩子不晓得是哪个死鬼的,就不管不问了。芙蓉含着泪水,一个人到医院把孩子做掉了。她为这个男人先后做过五次人流,其中一次宫外孕。
出来的第三个年头,史癞子就因赌博和吸毒被派出所抓走了。芙蓉怕史癞子出来后找她麻烦,没跟店老板打招呼,连夜收拾行李逃走了。后经姐妹们介绍来到了现在这个店,又做了两年。在这种鬼地方,她学会了抽烟、喝酒、说脏话,甚至吹麻果、打K粉。
“大哥,我真的不想干这个了。”芙蓉看着马跃的眼睛说。
“你自己要考虑好。”马跃怕她一时心血来潮。
“我想好了,哥哥大学毕业工作了,家里情况好多了。”芙蓉回答得很坚定。
“好吧,我一定帮你忙。”马跃心里已打定主意。
第二天,他们就离开了市里。马跃先在县城给她租了个小屋,又给她找来课本,让她复习。她学习很认真,再加上本来聪明,考上了本县一所中等职业学校,读护理专业。学校的录取通知书上,周周正正地印着她的学名:刘蓉。
九月一日,刘蓉高兴地到学校报了到,交了学费。由于职校国家有补贴,学费低,加上她这两年来有了积蓄,还有马跃的支持,读书费用完全不成问题。
七
两年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如今刘蓉已是县医院妇科实习护士。
刘蓉第一天到医院实习,她天仙般的容貌就引来众人啧啧称赞。特别是她穿上洁白的护士装,像一束清新脱俗的百合花,散发出淡淡的清香。
刘蓉非常珍惜这次实习的机会,她想,自己虽然不是医生,护理工作也很重要。她看到病人,自然会想起父亲去世前那痛苦的样子和无助的眼神,暗下决心一定要做个好护士。
半年的實习期满,刘蓉被正式录用。好事接踵而至,她参加县里举办的第十届柳浪之声青年歌手大奖赛,唱了一首《山路十八弯》,征服了所有评委,获最高分夺得冠军。大奖赛由县电视台现场直播。当掌声和鲜花蜂拥而至时,刘蓉就成为县里的新闻人物。
从刘蓉脸上看不出一点骄傲,她与同事的关系处理得相当融洽。有不懂的地方,她就虚心地向朱佳丽请教。而朱护士长也很喜欢这个乖巧的妹妹,乐意辅导。
看到刘蓉一天天进步,马跃打心眼里高兴。自从刘蓉上了职校,马跃就与她没有了肌肤之亲。他怕她分心,影响学习。有几次刘蓉暗示马跃,他都装糊涂。不过,马跃有他和刘蓉的不雅视频,旧日的恶习依然未改。
刘蓉俨然成了县医院一道靓丽的风景。一些年轻人知道医院里有个仙女护士,一点小病就往医院跑,就是为了一睹她的芳容。对待众多的追逐着,刘蓉一概婉言谢绝,说自己早就有男朋友,可同事们连个影子都没见过。医院里就有了一些风言风语,说刘蓉看马跃时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他们肯定有一腿。
马跃只当没有听到,和刘蓉仍然保持一定的距离。晚饭后他和戈颂一起散步,戈颂说他现在跟妻子的关系很好,马跃听了心里很欣慰。
朱佳丽自从离婚后,对马跃的确心存幻想。见没有一点动静,她就到处寻找她的白马王子。现在,科室里来了一个能干的妹妹,给她减轻了不少负担,她觉得自己的精力更充沛了。
马跃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妻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她刚进医院时,喜欢打人骂人,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有点好转。由于长时间地吃药,身体的各个器官损害严重,导致近期身体每况愈下。
尽管医院全力抢救,周莹还是走了。
一天早上,大家发现朱佳丽没来上班。马跃就打她手机,显示关机状态。到她家也不见人,他又去找她母亲,也没结果。人们觉得蹊跷,怕是出了什么意外。
到了下午,朱佳丽的母亲就到城关派出所报了案。
三天后,从县公安局传来消息:朱佳丽和一男人裸死在幸福小区八号车库轿车内。据公安人员勘察,他们系一氧化碳中毒,当时车里开着空调。
马跃参加完朱佳丽的遗体告别,他的心情格外沉重,他怎么也想不到,她会走到这一步。如果当初找到一个好男人,也不会有今天的惨剧。
很快,刘蓉就被医院任命为妇科护士长。
刘蓉开头也不愿接受,还是马跃劝导,他太需要她的帮助,不然,这种局面他实在撑不下去了。
八
马跃今天值晚班,一大早他就去菜市场买菜。
儿子马硕很乖巧,学习成绩一直保持在班上前三名,这给马跃莫大的安慰。他吃完饭就去医院上班,刷洗碗筷都由父亲代劳了。
第二天上午,马跃下班回家,刚打开电脑登录QQ,就见对话框里跳出一行字:爸爸,你要保管好自己的资料。马跃看了大惊失色,他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原来,儿子马硕想起一道数学难题,自己未解出来,就上网査阅解答方案。查着查着,不经意间,在电脑桌面上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东西。这是几段录像视频,片子里的主角就是他的父亲马跃,正在和一个女人做爱,那个女的就是医院里的护士刘蓉。马硕看到这一幕幕不堪入目的画面,后背发凉,头皮发炸。他立刻删除掉这些内容,给父亲留言。他觉得父亲太不应该,就愤愤然离开了家。
马跃发现文件被删,就验证了自己的判断。他恨自己的疏忽大意,恨自己低级下流。他一想到自己的良好形象在儿子眼里完全颠覆,就感觉世界末日到来一般,不觉间按坏了手里的鼠标。夜晚来临,他的头昏昏沉沉,像塞满乱麻,躺在床上根本无法入睡。心里好像被手术后那些污浊物堵住了一样,每一次呼吸,他都能闻到腐烂霉变的气味。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一直到天明。
上午九点,马跃有一台宫外孕手术。当刘蓉看到他时,发觉他脸色苍白,刘蓉问他是不是生病了,他摇了摇头。
马跃硬撑着上了手术台,一个小手术,他做了两个多小时。累得腰酸背痛,满头大汗。他怕组织清理不干净,格外仔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拿掉了病人的一个卵巢。
他错就错在手术过程中,没有亲自出来向家属说明情况,再次签字。
深秋的晚上,有些凉意。马跃一个人来到了长江边。此时的江边,一片寂静。清澈的江水倒映着一轮明月,闪耀着清洌的银色光芒。马跃这才想起,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节,怪不得月亮那么圆满。美梦总是很短,歧路却那么漫长。马跃又想:是不是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天使,一个魔鬼,人们一边在追求美好,又一边将其毁灭。
今天还恰是马跃四十二岁的生日。
马跃的手机里早就收到众多的祝福,有戈颂的,有好些同事发来的。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刘蓉的一条短信:马跃哥,今晚八时,我们在上茗居花好月圆包间,不见不散。
马跃准时去了,他真的有好多话想跟刘蓉说。
他一进门,就听到他喜欢的《荷塘月色》这首歌,歌声仿佛把他带到了荷塘边,看到水一样的月色。当刘蓉抱着他亲吻的时候,他仿佛闻到了荷花那淡雅的清香,沁人心脾。一切恍愡在梦中。当马跃轻轻地推开刘蓉,他被眼前的一幕感动了。
刘蓉打开盒盖,立刻呈现一个心形的大蛋糕,上面写着:马跃,我永远爱你!刘蓉又拿出四十二枝小蜡烛,亲手为她点亮。马跃只是怔怔地看着那点点星光,说:“马跃哥,祝你生日快乐!”刘蓉端起一杯红酒。刘蓉上身穿一件墨绿色薄袄,下穿一条藏青色牛仔裤。一头长发一圈圈盘起,打了一個发髻,看起来比以前成熟性感,别有风韵。
“谢谢你那么有心。”马跃喝了一口酒说。
“马跃哥,我爱你!我想把一生都托付给你。”刘蓉饱含热泪。
“我们不合适,毕竟我俩相差一代人。”马跃揺头说,声音有些哽咽。
刘蓉晓得马跃大她整整十八岁,可她一点不在乎:“我爱你这个人,就不会嫌你大,你善良,有男人的担当。我真心爱你,就宁愿伺候你一辈子。”
“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吧?你应该找个和你般配的。”
刘蓉说:“我为你写了一首歌《等你来爱我》。”刘蓉自从上次参加县里的青歌赛,被县文化馆吕馆长发现她是棵好苗子,就主动当起她的老师,义务教她音乐知识,她进步蛮快,还学会了吉他。刘蓉弹着吉他,声情并茂地开始唱了:
心痛的感觉像一团火
燃烧不尽我对你的回忆
茫茫人海你我相遇
难道是个错
这世界诱惑太多
我要努力找回自我
哪怕风雨兼程
哪怕伤痕累累
等你来爱我
等你来爱我
刘蓉唱到最后一句,声音都哽噎了。刘蓉唱得马跃的心都快碎了,对这个痴情的女孩,他多半是愧疚,好想对刘蓉说真心话,又怕伤她的心,只有默默地帮她擦眼泪。当蜡烛吹灭的一瞬间,马跃眼里闪现了泪花。
当马跃将辞呈交到赵院长手中时,院长深感意外。马跃说自己想换一个工作环境,他早就是不少医院猎取的对象,只是以前单位不同意。结果同前几次一样,院长不批准,但允许他休假一个月。
刘蓉几天没有见到马跃,整个人像丢掉魂魄一样,坐卧不宁。空气中除了病房里的药水味,似乎缺少马跃那独特的味道,她的心跌到了谷底,感觉好郁闷。她打马跃的手机,马跃只说了句出差,就关机了。刘蓉明知马跃有意回避她,可她心不甘。她问过他父亲、同事,甚至问了戈颂,大家只知道马跃休假。
马跃是把她领上阳光之路的人,自己原本就是一朵枯萎的花,没有遇到阳光雨露,哪有今天的绽放?那些弥足珍贵的情景时刻浮现在她脑海,波荡不息。
第二天,刘蓉来到赵院长办公室,递上一纸辞职申请,也照样没获批准。但她还是交代工作,收拾行囊,毅然决然地离开了医院。走出医院大门的那刻,见街上车水马龙,她忍不住驻足回首,霎时泪眼蒙眬,眼中的世界也是一片迷离。
作者简介:张仁武,湖北荆州人,热爱文学和音乐创作。已在省市级刊物发表中短篇小说十多篇;发表、演唱、出版CD歌曲几十首,多次在全国歌曲展评中获大奖。
责任编辑:蒋建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