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嫁的“阿拉木汗”：别让她在“吐鲁番东三千六”哭泣

李作明

20年前，维吾尔族小伙买买提明到沈阳出差时，对东北女孩芦志红一见钟情。为追到芦志红，他毅然决然辞去新疆的工作，来到遥远的东北。然而，与一份炽烈痴情并存的，还有巨大的民族差异，芦志红犹疑不决。是父亲临终前留给女儿的一句话，促成了两人的姻缘：“孩子，你性格太直，也许真的适合同样心直的新疆人，就找个新疆小伙成家吧……”不成想，婚后一连串接踵而至的磨难，将这对恩爱夫妻一次次推向命运悬崖。

2016年12月，经历了锥心的丧夫之痛后，又从晚期肺癌中起死回生的芦志红，回忆往事，哼唱起丈夫生前最爱唱的那首“阿拉木汗什么样，生得不肥也不瘦；阿拉木汗住哪里，吐鲁番西三百六……”禁不住感慨万端，泪流满面——

千里姻缘一线牵，帅小伙娶到美姑娘

1989年8月，17岁的锦州市体校毕业女生芦志红被分配到一家电机厂当工人。芦志红的父母和哥哥都是工人，还有个妹妹在读书。一年后，芦志红辞职开始做小生意。她从海边渔民手中买下了50多斤毛蚶，背到沈阳南二马路贩卖。然而这笔生意却赔了12元。就在芦志红垂头丧气准备回锦州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用生硬的普通话叫卖葡萄干的声音，声音来自一位头戴维吾尔族小帽、脚穿长靴的年轻人。

芦志红走近年轻人：“我要更多的葡萄干，价钱能否再便宜一些……”两人交流后，年轻人把她领到了沈阳火车站附近的一个仓库，这里还有其他几位高大的新疆小伙，分别是：22岁的努尔、依明江；20岁的艾迈江、阿布都；21岁的阿拜，五人分别来自新疆和田、墨玉和于田县的维吾尔族牧民家庭，不久前刚来到沈阳贩卖葡萄干。

一番砍价后，芦志红以每斤1.5元的价格买下了40斤的葡萄干。第二天，在锦州副食品商场旁，芦志红以每斤2.5元的价格，在短短半个小时内就一售而光，赚了40元，相当于她一个月的工资。

芦志红再次回到沈阳找艾迈江批发了60斤葡萄干，见她背着装满葡萄干的背袋吃力地走出大院，努尔说：“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能这样吃苦……”说着，三人不约而同追上前，叫住了芦志红：“今后你不要这样辛苦地来背了，我们用汽车把葡萄干运到你家，不用你交押金，你就在锦州搞批发吧……”

两天后，艾迈江他们租了一辆老式的“嘎斯”汽车，按照芦志红留下的地址，将一车葡萄干运到了芦家门前，本来并未当真的芦志红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此后，她开始在锦州、义县、朝阳等地联系葡萄干生意的客户，半个月后就赚足了三千元。这业绩让一直反对女儿辞职的父亲改变了想法：“孩子，你做对了！”三年过去，艾迈江等人一直为芦志红送货上门，与芦家人相处得像一家人。芦志红的生意越做越大，并在沈阳南二批发市场兑下了一个摊位。

1996年初，芦志红56岁的父亲被查出了肺癌晚期。半年后，弥留之际的他流着泪对女儿说：“孩子，你性格太直，也许真的适合跟同样心直的新疆人做生意。如果将来有合适的，你就找个新疆小伙成家吧……”芦志红泪流满面……

这年冬，努尔的同乡好友、在新疆克拉玛依油田汽车大队工作的26岁的买买提明出差到沈阳为单位买车，努尔将他接到了自己寄宿的电光旅社。这天，买买提明正在窗下弹唱“阿拉木汗什么样，生得不肥也不瘦”，一位漂亮女孩从他身边匆匆而过。女孩高挑匀称的身材和美丽的脸庞，让他热血沸腾，他认定这个女孩正是他心目中的“阿拉木汗”。努尔告诉他：“女孩名叫芦志红，美丽、聪明，又豪爽……”

买买提明一听，高兴极了，当即表示要把芦志红追到手。此后，为了接近芦志红，他主动给她介绍“生意客户”，每天办完工作的事就到芦志红的批发摊帮她忙这忙那。两天后，事办完了，买买提明要返回克拉玛依，芦志红和努尔等人一起到沈阳站为他送行。当买买提明依依不舍地走进绿皮火车车厢，车窗上的冰霜冷冷地阻挡了他与心上人的视线。他深深地吸气，用口中呼出的热气化出了一个心形图案，透过这个图案，他终于看到了站台上芦志红美丽的身影……

分别后，买买提明怎么都难以把芦志红从脑海中抹去。一个月后，他毅然决然地辞了职，再次来到沈阳，大胆追求他心仪的女孩。歌舞、鲜花、铅笔图画……买买提明用各式各样的办法向芦志红表达爱意，芦志红却一直没有答应他。苦恼之中的买买提明一时束手无策。他向远方的朋友吐山江诉说心中的苦闷，吐山江鼓励他说：“真诚，总有一天会打动人。”

在沈阳的艾迈江、阿拜、努尔等都热心地给买买提明鼓劲。阿布都给他支招说：“芦志红的家在锦州，有时她会回家忙生意，那里有她的妈妈和哥哥妹妹，你不妨在那里先做做‘外围的工作……”

于是，买买提明又从沈阳来到锦州。通过努尔等人的介绍，他结识了芦志红的母亲和哥哥，经常去看望芦志红的母亲。这不仅很快拉近了他与芦家人的距离，也掌握到芦志红何时回锦州的信息。

买买提明是一位优秀的民间歌手，他能用独塔尔这种民族乐器自弹自唱近百首新疆民歌，更擅长民族舞蹈。每次芦志红回到锦州，他总是用最大的真诚和热情迎接她。一首首古老的维吾尔族爱情歌曲，带着买买提明炽热的情感，慢慢地感染着她。虽然她听不懂歌词的意思，但能从曲调和买买提明的表情感知到他火一样的内心。

冬去春来，买买提明的歌声把大凌河从冰封唱到了融化。经过一年多的热烈追求，买买提明终于打动了芦志红的母親和哥哥，也如愿以偿赢得了芦志红的芳心。1998年7月，芦志红跟随买买提明回家，到当地民政部门领取了结婚证。买买提明开明的父母尊重儿子的选择，他们请来很多客人，载歌载舞，热情欢迎漂亮儿媳的到来。

历经磨难，恩爱夫妻闯过一关又一关

婚后，夫妻俩回到沈阳继续做干货批发生意，稍有空闲就互相学习汉语和维吾尔语。不久，得知婆婆多年的糖尿病并发症越来越严重，已脚底溃烂，芦志红心急如焚，立即将婆婆接到锦州的医院治疗。沈阳的生意交给买买提明一个人，她则在医院护理婆婆，每天用药水为婆婆擦拭换药。三个月后，病愈的婆婆带着对儿媳的万分感激返回新疆。

2001年2月，芦志红生下儿子，取名穆热地力。全家人欢喜不已。然而，一年之后，接连的意外就以排山倒海似的冲击将一家人推入绝境。

2002年底，芦志红母亲患上严重的哮喘，几乎每天都离不开她。此时芦志红已怀上第二个孩子，买买提明不得不放弃生意，与妻子一起照顾岳母，半年的治疗花去了20多万元，却还是没能留住老人。

2003年10月，芦志红临产了。买买提明立刻把儿子托付给小姨妹，把妻子送到附近一家医院。因难产，医生为芦志红做了剖腹产手术。女儿降生了，却在手术过程中，因医生剪脐带时操作失误，把小肠带了出来，医生忙乎了半天都没能复位，只好用急救车迅速将生命垂危的孩子送往沈阳医大二院。此时，婴儿的小肠在外暴露已超过24小时。儿科专家表示，孩子几乎没有生存的希望。芦志红和买买提明哭着请求医生救救他们的孩子，医生说：“我们尽力，但成功的概率仅有六千分之一……”

庆幸的是，经过22天的苦苦煎熬，本来已经“风干”的小肠终于复位并开始慢慢恢复机能，创造了医学奇迹。夫妻俩抱着起死回生的宝贝女儿喜极而泣，可医生的话又给了他们当头一棒：“由于小肠创伤过大，孩子发育会严重受限，只能活到五六岁……”

这个“宣判”让芦志红无法控制地哭出声来，买买提明一边为妻子擦泪一边说：“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活过来了，不论她活多久，都是我们的宝贝……”买买提明为女儿取名美尔哈巴，亲属们提议他们状告锦州的那家医院，但善良的夫妻俩说：“不难为人家了，孩子活了就好。”

为母亲治病和抢救女儿，夫妻俩共花去40多万。更致命的是，刚刚投入百万余元的孜然生意，意外遭遇了印度廉价孜然的剧烈冲击，几乎是一夜之间就面临破产，不得不把摊位转让出去。百余万生意资产，不仅赔个精光，还欠债20万。每天都要面对来自贵州、河南等地债主焦急的催债，夫妻俩欲哭无泪。

接连的意外打击让芦志红焦躁不安，买买提明非常心疼。烦闷之下，他打电话给远在新疆和田的努尔倾诉苦闷，努尔对他一番安慰后，想起老家和田有一种动物叫鹿羊，聪明异常，智力相当于三四岁的孩子，也许它可以帮助买买提明夫妻排解苦闷，于是用货车给买买提明运来了一只鹿羊。

鹿羊运到后，买买提明对妻子说：“远方的朋友们都希望你能快乐起来。”芦志红知道，这是丈夫的一片苦心。在丈夫的指导下，她开始训练鹿羊“齐步走”、“立定”、“上车”等规范动作。淘气的鹿羊时常显示一下它“动物杂技师”的攀援本领：登院墙，跃房顶等，给芦志红带来了精神上的放松和愉悦，她以自己的乳名给鹿羊命名“小肥”。

很快，他俩重新振作，在锦州西大桥桥头开了家“买买提明新疆烧烤店”。刚开业生意冷清，“小肥”不断追随着女主人，用它聪明、顽皮的天性给她寂寞的生活制造各式各样的快乐。她骑摩托车去市场买菜，它就像女主人的伙伴一样并驾齐驱地跳跃在车水马龙的街上，与主人一起等红灯、躲车流。而在它“犯懒撒娇”的时候，它竟能一跃而起，稳当而准确地蹲坐在摩托车后座上让女主人载着它行走。有路人见了要高价买走它，芦志红总是用买买提明的话做回答：“它是精灵，是金不换，多少钱都买不走它。”

渐渐地，“小肥”不知不觉成了店里的“焦点”：它能听从顾客的指令，完成“齐步走”、“立定”、“跳高”等动作。还能一跃而上，不客气地落坐在顾客身边，与顾客同时进餐……顾客觉得非常稀奇，喜欢得不得了，纷纷带着同事和亲友来小店就餐，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客源。同时，“小肥”还是买买提明的儿子和女儿最好的玩伴，每天都给两个孩子带来一阵阵开心的笑声。小店人气越来越旺，一年后扩大了规模。又过了一年，他们终于还上了20多万元的债务。2008年，夫妻俩重新捡起了批发新疆干货的生意。

2009年3月，芦志红把当初被医生认定只能活到五六岁的女儿美尔哈巴带到了沈阳医大二院。医生检查后惊讶地发现，美尔哈巴包括小肠在内的各项发育均为正常，身高竟超过同龄女孩的平均值。医生说：“孩子的小肠竟然能完全恢复机能，不可思议，真是个奇迹。”芦志红欣慰地说：“这也许是她的伙伴‘小肥的功劳……”得知女儿复查结果，买买提明欣喜若狂，当即载歌载舞起来。万万没有想到，就在一家人沉浸在重获的喜悦中时，一场更大的灾难正悄悄袭来。

芦志红带女儿从沈阳回来没几天，买买提明就告诉她，他已经一连头痛了好几天，吃了止疼片也不管用。芦志红连忙陪他去锦州市人民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如晴天霹雳：脑瘤晚期！芦志红要求医生一定要对丈夫隐瞒病情，在难以言状的痛楚中，带着丈夫先后辗转沈阳、北京等地，最终买买提明被北京武警医院收治。她一遍遍含泪哀求医生：“请用最好的药物，治好我的丈夫。花多少钱我都愿意！”治疗很快就花去了家里的全部积蓄，生意也不得不再次中止。

虽然极力隐瞒，但买买提明还是感觉到了自己病情的凶猛。一天，芦志红搀扶他到王府井散心。在一家工艺品商场，买买提明对一件陶艺品着迷起来。那是一对长颈天鹅相偎相依，宛如恋人正在呢喃私语，芦志红立刻买下。买买提明摩挲着这对天鹅，问芦志红：“小红，猜猜它们在说什么？”

芦志红一时难以回答，买买提明说：“这样吧：你把母天鹅对公天鹅说的话写在母天鹅的身上，我把公天鹅对母天鹅说的话写在公天鹅的身上……”霎时，芦志红转过身，两行热泪难以抑制地流下来。两人各自在两只陶艺天鹅的身上写下爱的誓言。芦志红用汉字这样写道：“買买提明是我最爱的爱人。”买买提明则用维文写下：“芦志红是我一生一世永远的爱人。”再口语翻译给妻子。相互默读着对方这爱的心语，他们久久相拥……

好兄弟大义相助，渡过劫波朝霞满天

2009年5月末，最好的药物最终还是没能抵制病魔的袭击，买买提明的生命进入了倒计时。他的家人闻讯后赶到北京，先跟芦志红一起把他带回锦州与两个孩子做最后的团聚，随后把他送回老家新疆于田。18天后，买买提明在妻子的怀里安详离世……

万分悲痛中，芦志红一连四五天都吃不下饭，默默地为天国里的丈夫祈祷。可一家人的不幸并未结束，20多天后，买买提明的母亲也因病离世。

接二连三的不幸让芦志红难以支撑。她带着巨大的悲痛回到锦州，抱着两个孩子痛哭失声。得知消息，努尔、艾迈江、热合曼等朋友，都来帮她打点店里的生意，芦志红再次选择了坚强。她一边照顾孩子，一边苦心经营烧烤店。失去亲人的悲痛、经营生意和照顾孩子的劳累让她每天咳嗽不止。半年后的一天，她终于倒在了回家路上。在锦州医学院附属医院，经病理检查，她得的是“肺癌晚期”！

面对医院的诊断，芦志红反倒一下子冷静下来：既然绝症找上了自己，死亡就无法避免，恐惧抵挡不了不幸的发生。为了两个孩子，一定要挺住！她决定用生命最后的时间和气力，去新疆批发大枣，给孩子的成长挣下一笔积蓄。为此，她拒绝了放疗和化疗，坚持用最保守的点滴药物对抗病魔。

几天后，在病情稍稍好转的情况下，芦志红将孩子托付给妹妹，在好姐妹王新华的陪伴下，坐了四天的火车去了新疆收购大枣。托尔逊、阿拜、依明江等朋友都来和田看望她，鼓励她，劝她先治病，后做生意。依明江热情地帮她向锦州发出了十几吨的大枣及其它干货，并叮嘱他在辽宁的朋友一起帮她打理这笔生意。依明江对大家说：“芦志红就是我们的亲姐妹，我们都要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芦志红感动得潸然泪下。

在当地，有一个说法，野骆驼的奶能治好人的任何疾病。于是，依明江和妻子一起将芦志红和王新华接到了家里。随后，依明江带着阿拜骑着马，每人带着一个套马杆，在浩瀚的戈壁滩上，顶着呼啸的风沙四处奔波，开始寻找野骆驼。两天后，他们终于发现了野骆驼的踪迹，策马紧紧追赶其中的一只母骆驼和它的幼崽。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套住了这对野骆驼母子。之所以把小骆驼抓来，不仅是因为要保证它的成长，也因为只有这个亲子‘拱奶刺激，才能保证母骆驼天天有奶产出。这对野骆驼一时间成了特殊的“客人”，一家人给它们喂最好的草料，以保证母骆驼更充足的奶源。每天几次挤下野骆驼奶，为芦志红治病。五个月后，蘆志红到和田县人民医院检查，医生说，她的癌细胞已完全消失了，简直是奇迹。于是，依明江又将这对野骆驼母子送回戈壁滩。

返回锦州前，芦志红眼含热泪，激动地对依明江说：“当初，是你们让我赚到了第一桶金，现在又是你们救了我，也救了我和买买提明的孩子，我永远忘不了你们！”

回到锦州后，芦志红一面精心培养两个孩子，一面辛苦打理生意。不少当地的维吾尔族朋友，都来店里为她义务帮忙，使她的生意渐渐地又好了起来。到2013年，她的资产已达到数百万元。此后，芦志红先后在锦州、乌鲁木齐、吐鲁番等地兴办新疆产品加工厂。她说：“我这一生都会为新疆的物产做推销员，因为我对新疆人有着永远割舍不掉的感情。新疆也是我的家，那里有我好多维吾尔族的亲人。”2014年，芦志红被辽宁省政府评为“全省民族团结进步模范个人”，2015年被推举为“全国民族团结感动人物”候选人。

丈夫离世后，芦志红不乏追求者，但她一直没有走出对买买提明那炽热、纯洁的爱，她说：“我的命都是维吾尔族兄弟给的，我早已嫁给了新疆，买买提明不在了，我宁愿选择与两个孩子一起生活。”2015年，儿子考入北京一家演艺公司学习表演，女儿升入锦州一所初中，学习成绩优异，令芦志红十分欣慰。

到2016年秋，芦志红又先后在锦州、乌鲁木齐、吐鲁番等地兴办了新疆干货加工厂，为200多位来内地的新疆维吾尔族弟兄姐妹找到工作或帮助他们经营生意，有30多名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大学生受到她的资助和帮助，金额达到40多万。采访中，辽宁省民委陶永刚处长表示：2017年全省城市民族团结推进大会上，芦志红将被作为典型宣传推广……

编辑/张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