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山行

智颖

每逢秋分前后，长白山下周边城镇的大街小巷里，处处都飘散着人参的香味。长白山自古就是盛产人参的宝地，其出产的人参因药效显著而闻名于世。当地人世代种人参，也擅长种参。这个秋分，我们踏上采参之旅，去揭开人参神秘的面纱。

北岗镇坐落在长白山山脉北面，是“人参之乡”抚松县最重要的园参（即人工栽培的人参）出产地之一。一路驱车而行，只见大大小小的参棚都依附在海拔不高的小山上。在满山红叶衬托之下，排列整齐的参棚像条条巨龙盘踞在火焰山上，让秋风萧瑟的山景多了一份别样的霸气。

初入北岗小丘陵，山路错综复杂，弯路岔口奇多。在邀请人张大哥的带领下，我们还是跌跌撞撞地进入了丘陵腹地。这里群山环绕，在相对比较平缓的地方便是张大哥的参园。意料之内，这里也是不见边界的层层参棚，但与一路上见到的盘旋巨龙不同，张大哥的参园比较平坦，更像慵懒俯卧的巨蛇。艳阳高照下，周边野草飘扬，别具秋日田园风情。

刚下车便被俯卧在园口前的“恶犬”吓到，一条大狗张牙舞爪，凶巴巴地朝着我们这帮“不速之客”不断吠叫。这条大狗名为“白狼”，是这片参园的守护神。据张大哥介绍，这里每个参园都会养着一条恶犬，其防盗作用不言而喻。白狼更是十年如一日守候于此，风雨不改，特别是晚上，一旦有陌生人靠近，便犬吠震天。知道这位“守护神”的职责后，对于它先前的“无礼”就理解了。

深入参园时，风正起劲，层层遮阳棚随风摇曳，棚下却丝毫没有受大风吹拂，一株株略带黄叶的五年株人参安静地排列其中。俯身细看，发现其中几株还挂着鲜红的参籽。参籽在六七月便已成熟，八月开始凋落，此时正值秋分，已是全面丰收的季节，所以想看到满园绿叶配红籽已然不可能。

我们略带失意地继续行走于田间泥路，脚下深褐发黑的东北黑土正是人参极好的养分来源。人参喜光又怕光，参棚得设置得低矮，以便适当的阳光照入。因为参棚低矮，工人们不得不俯跪着翻动表面泥土，眼疾手快地把参苗边的杂草给剔除掉。这样的功夫，从旁观察的我们已觉膝盖酸痛，但他们一干就是连续数小时。后来得知，人参种植需六年时光，那工人们得俯跪在这土地上多少小时？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正值丰收季节，采挖人参当然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工作。我们跟随张大哥来到北面的一块参田时，两三名工人正忙着拆除遮阳棚。紧绷了六年的棚盖随着绳索的解开，哗啦啦地滑下地面，棚顶积水顺势溅落。重见天日后，整齐划一的参株显得分外妖娆，仿佛在尽情地吸收着最后一丝养分。工人们毫不犹豫地走上参田，手脚利索地劳作起来，连茎带叶拔走。可是，却迟迟不见人参的踪影，期待已久的我们难免有些失望。

待张大哥把我们带到一片莖叶都被拔走的平平整整的参田，看他拿起挖参用的锄头，我们知道，人参出土近在眼前了。只见张大哥利索地挥着锄头，每次锄头下去，都伴随着泥土与人参的翻滚。人参就在张大哥一下一下的挥锄中，稀稀拉拉地被翻出。依附着泥土的人参，真正感受到阳光的沐浴，泛起黄金般的光泽。忽然瞥见张大哥双膝已布满厚厚的泥土，干湿泥土层层迭起，裤子还出现了破口，显然是经常屈膝摩擦造成的。我们冲口提醒，张大哥不以为然地回答道：“这很正常，都忘记换了多少条裤子了。”

两名工人紧随张大哥屈膝跪地，一人不停捡起散落一地的人参，一人接过人参不断拍打着依附在表面的泥土。脱离了泥土的人参焕然一新，洁白的身段宛如白玉。众人都喜形于色，如获至宝般地端详起新鲜出土的人参。站在一边的张大哥一改工作时的严肃面容，嘴角微微翘起，宽慰地笑了起来。

人参是跪着伺候出来的，六年时光的劳动结晶得来不易。长白山脚下，年复一年的俯卧跪地伺候着自家人参的，岂止张大哥一人？这一刻的笑容，是参农们的丰收时刻喜悦的见证，也是我们此行的最美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