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结合平遥话、山西民歌以及历史文献,分析“来”的一些生僻用法——这来+AP/VP,那(兀)来+AP/VP,老来+AP,多来+AP/VP,NP+来+AP。这些用法鲜有人专门探讨,而它们对全面认识“来”的语法体系不可或缺。
关键词:来 那来 这来 多来 好来
一
在对山西民歌进行修辞分析的过程中,我们注意到了这样一句歌谣:
(1)水灵灵的一捧红樱桃,映得妹妹脸更俏,看得哥哥我魂颠倒,直格愣愣对着妹妹笑,你说是哥哥我福气咋就这来好。(晋中民歌《送樱桃》)
现代汉语中,“来”除了作自动词、后词缀、事态助词,很少有其他用法。所以,“这来好”放在普通话的语境中显得突兀。其实,这是平遥话中常见的语法现象。“这来好”约等于“这般好”,但强调语气更重。因为使用区域不够广,该语法事实得不到现代汉语语法学家和汉语史学者的重视。对此,赵元任(1979)、王力(2008)、俞光中、植田均(1999)均无提及。日本学者太田辰夫(1987、2003)注意到了相关事实:后助名词“来”是由后助数词“来”转化而来的。后助数词“来”在唐代已经出现,它变为后助名词是在宋代。但因为它的来源是后助数词,所以,即使在作为后助名词,和名词一起构成修饰语时,也限于修饰含有数的概念的形容词即“大”“小”“长”“远”“近”“重”“轻”等。这是它和同样表示“类似”义的后助名词“般”“样”的不同之点。
(2)西湖瘦得盆来大。(宋·杨万里诗)
该描述和解释都入木三分。然而汉语毕竟不是太田辰夫的母语,他的研究多依靠历史文献,难以更多地关注鲜活的相关语言现象。本文对此不足作些补充。
二
对于“盆来大”这个短语,在平遥话里,“这、兀、多、老”与所有的名词几乎都能替换“盆”。但如果“来”紧跟在“老”后边,则其后只接表正向数的概念的形容词。可以说“老来大”“老来粗”,而不可以说“老来细”“老来小”。“这来”“兀来”“多来”后面不仅可接表负向数的概念的形容词,而且还有变式,如“这/兀/多来则细”“这/兀/多来来短”等,强调数量之少的主观意义。如果“来”紧跟在名词后边,则其后只接“限于修饰含有数的概念的形容词”,且多为单音词。如可以说“天来大”“胳膊来粗”“针来细”等。不过有例外,如“刀日来快”“爬山虎来劲大”等。“快”是“锋利”义,并不是典型的“含有数的概念的形容词”。“爬山虎”牌拖拉机马力很大,长于爬坡。“劲大”在平遥话里形容力气大,不能作定语,常作表语,或用在祈使句中,是个双音节动词。例如:
(3)兀家,再劲大咧。(那个人,力气大得很呢。)
(4)劲大点点!(使大点劲,用力一点!)
“苹果来红”“石头来硬”“沙发来舒服”的接受度很低。但平遥话里可以说“苹果兀/这/多来红”“石头兀/这/多来硬”“沙发兀/这/多来舒服”。或者,语序换一下,类似“兀/这来红的苹果”这样的句子也是成立的。“兀”是“那”义,发音[wэ?]。相应地,“盆/老来大”这样的短语也是可以作定语的,如“碗口/老来大的窟窿”。另外,“多来”后接形容詞(多是表正向数的概念的)还多用于疑问句。如:
(5)这根树日多来粗了?(这棵树有多粗?)
(6)兀块人有多来厉害了?(那个人有多厉害?)
(7)多来大的房则算是大了?(多大的房子才算是大呢?)
相对而言,“这/兀来”结构比“多来”结构更活跃些。“这/兀来”后面还可以加动词短语。如:
(8)这块孩日咋地这来不听话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
(9)你不能再兀来麻痹大意了。(你不能再那么粗心大意了。)
总之,“多来”结构比“NP/老来”结构活跃,“这/兀来”结构比“多来”结构活跃。多位学者认为晋方言与唐五代西北方音关系密切(乔全生,2004),我们相信这些今天看来生僻的语法现象便是唐宋时期的遗留。可惜目前在历史文献里只找到以下两句:
(10)则交我烘地了半晌口难合,不觉我这身起是多来大。[鲍老儿]从来撒欠颩风爱恁末……(元刊杂剧三十种/诸宫调风月紫云亭杂剧/第三折)
(11)待交我蓑笠綸竿守自然,我比姜太公多来近远![沽美酒]他被窝儿里献利便,枕……(元刊杂剧三十种/李太白贬夜郎杂剧/第四折)
参考文献:
[1]乔全生.现代晋方言与唐五代西北方言的亲缘关系[J].中国语文,2004,(3).
[2][日]太田辰夫.中国语历史文法[M].蒋绍愚,徐昌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
[3]王力.汉语史稿[M].北京:中华书局,2008.
[4]俞光中,植田均.近代汉语语法研究[M].上海:学林出版社,1999.
[5]赵元任.汉语口语语法[M].吕叔湘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李繁贵 陕西咸阳 西藏民族大学南亚研究所 西藏民族大学附属中学 712082)
现代语文(语言研究)2017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