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扬州的当代玉雕艺术比较

肖凤春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 210023）

北京、扬州的当代玉雕艺术比较

肖凤春 （南京大学历史学院 210023）

中国制玉历史悠久，范围较广。受到不同地域环境、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等因素的影响，玉器制作表现出强烈的区域性特征。其中，北京、扬州曾是历史上两大著名的琢玉中心。北京作为“北玉作”的中心，自金元时发展起来，到清代更是设有专为皇家制玉的机构；扬州是“南玉作”的中心之一，明清以前就比较发达，明清以后扬州的玉器制作再次迎来高峰。当今，这两个琢玉中心依旧延续着自己的辉煌。就当代玉雕艺术来讲，北京玉器风格多雄浑大气，格局开阔；扬州玉器风格多儒雅灵秀，精致细腻。

北京；扬州；当代；玉雕艺术

玉雕行业常提到“北京工”、“河南工”、“扬州工”、“苏州工”、“上海工”、“广东工”、“福建工”等，这是因为地域环境、政治经济、文化艺术等方面的不同，中国当代玉雕艺术表现出强烈的区域性特征。从总体风格特征来讲，中国当代玉雕艺术可分为南北两大地区。北方涵盖辽宁、北京、天津、河北、河南、新疆等北方各省市，其中以北京为代表的“北京工”最为杰出；南方包括长江沿岸及长江以南地区，又分为几个支派，包括以扬州为代表的“扬州工”、苏州为代表的“苏州工”、上海为代表的“上海工”等。北方玉雕艺术的代表之一----北京玉雕和南方玉雕艺术的代表之一----扬州玉雕，同样呈现出不同的创作风格。

一、北京、扬州当代玉雕艺术发展的历史基础

中华民族有着8000多年的玉器发展史。北京、扬州两地同样有着悠久的玉器制作史。在中国古代玉器发展史上，玉雕业主要由官府掌控，民间玉雕业的大发展是在明中期之后。明中期以后，北方以北京为中心的玉雕业更加被重视，南方以苏州、扬州为中心的玉雕业逐渐发展起来，遂有“北玉”、“南玉”之称。这种格局一直持续到清代。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形成了以长江为界的具有南北差异的玉雕艺术。

北京是北方玉作的中心。自辽代开始，北京多数时间都是全国的政治中心。作为政治中心，当时的统治者可以从各地征召能工巧匠、从各地征用最佳玉料，为宫廷所辖属的玉作服务和使用。纵观辽、金、元、明、清五个朝代的皇家御用玉器，无论从玉材质地、制作工艺、种类造型，都展现出了最高水平。北京玉雕成为全国玉雕工艺集大成者。尤其是到明清两代，形成了构图严谨、料实工精、雍容华贵的北方玉器流派风格。这一时期宫廷玉作中形成的玉文化理念，对近当代玉雕也有着极为深刻的影响。近当代玉雕行业曾出了“北玉四怪”（潘秉衡、刘德瀛、何荣、王树森），均为北京地区有名的玉雕大师。浓厚的政治因素为北京玉器的发展提供了得天独厚的社会基础，北京仍是当代北方玉雕艺术中心。解放后，玉雕师们开始根据自己的审美情趣和大众的喜好来加工玉器，逐渐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改革开放后，北京玉器行业逐渐化整为零，国有、集体玉器加工企业由盛而衰，但北京玉雕行业并没有因此衰退，一些玉雕大师和技术人员走向市场，开办工作室或股份制玉雕企业。北京当代玉器继承了传统的庄重典雅，显露着浑厚大气，简约中透着稳重，体现出皇家风范的气度。

扬州玉雕是南方玉作的中心之一，琢玉历史源远流长。扬州地区出土的玉器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在玉器发展史上，扬州玉雕业一直领先于其它地区，受到重视。至清乾隆时期，扬州成为全国玉器生产制作的中心之一。清朝政府在扬州建隆寺设有“玉局”，由朝廷掌控、指导、管理玉器的生产事宜。此时，扬州开始大量承办宫廷大型陈设玉器的制作。现陈设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的十多件大型玉器大半由扬州承制。深厚的工艺与文化积淀是扬州玉雕业发展的最大优势。扬州在我国玉雕业中是企业所有制形式保存较全面的地区，国营、私有、股份制并存，形成了独具特色的玉雕产业基地。扬州玉器厂至今仍具有重要的行业地位，其它私营企业及个人工作室也较为发达。扬州仍然是当代中国南方玉雕的主要产区，无论品种门类，还是技术实力，在同行中都名列前茅。扬州当代玉器继承了传统玉器圆润古朴的风格，少了皇家审美的束缚，多了文人气息的熏陶，逐步造就了儒雅灵秀的风格。

二、北京、扬州玉雕的材料选择比较

中国古人认为美丽的石头就是玉，这个范围很宽泛。矿物学中提到玉，往往指和田玉和翡翠。当代用于玉雕的材质不止这两类，常见的还有玛瑙、水晶、珊瑚、岫岩玉、绿松石、孔雀石等。新疆和田玉的使用历史悠久，早在商周时期就已经使用。因其被赋予的特殊文化内涵，历史上一直是玉雕的首选材料。同样，新疆和田玉料也是北京、扬州两地的首选。翡翠的使用历史较短，晚明才开始陆续使用，但是它以通透质地、一汪翠绿被大家喜爱。清代慈禧对翡翠尤为推崇。在当代的玉雕中也常常能见到翡翠的身影。纵观当代玉雕作品，北京和扬州在对玉材的选择上有着微妙的不同。

北京玉雕行业中，玉雕师们在选材上除使用和田玉、翡翠之外，还常常使用玛瑙、珊瑚、水晶等材质进行雕刻。北京玉雕总体上对于材料的利用较为大胆创新，善于利用材料自身纹理、走向来设计作品。同时擅长使用辅助材料，对于辅助材料和主体材料的搭配往往独具匠心。主体材料和辅助材料的材质、色泽搭配设计丰富，既烘托了玉器主体，却又不夺主体材料所表现出的主题内容。玉雕界“南顾北宋”中享有“北宋”雅称的宋世义先生是北京玉雕行业的代表人物，他的玉雕作品材料多样，兼收并蓄，博取众长，对翡翠、和田玉、玛瑙、珊瑚、绿松石、水晶等原料都有独到的处理手法。

扬州玉雕行业主要以和田玉为主，兼做翡翠及其它材质的玉器。扬州玉雕师们对于和田玉情有独钟。纵观扬州的玉器市场，和田玉作品可谓是琳琅满目。扬州玉雕大师们的代表作品以和田玉作品为多，且大多为和田白玉。扬州玉雕作品在材料的选用上略显单一，较少使用主体材料之外的另外一种材料作为辅助。玉雕界“南顾北宋”中享有“南顾”雅称的顾永骏先生是扬州玉雕行业的代表人物，他的玉雕作品主要以和田玉为原材料，也见翡翠作品。

三、北京、扬州玉雕的题材创作比较

玉雕为减法艺术，因此玉雕艺术通常是因材设计。对于大件玉器来说，在得到一块玉料之后，有经验的师傅根据玉料的形状、色泽等，会思考如何避开玉料本身的缺陷或是根据玉料呈现出来的色泽特征设计俏色作品。对于小件玉器，每个地区的题材通常存在着微妙的一致。在市场需求的推动下，雕琢完大件玉器之后留下的规整余料，往往被统一切割成大小、厚薄一致的玉牌，多数浮雕吉祥寓意的画面；体型略小、形状不是特别规整的玉料通常被制作成各种吉祥寓意的挂件。北京、扬州两地由于材质使用有所差别，文化底蕴也有所不同，因此在玉雕的创作题材上也有所不同。

北京的玉雕作品通常厚重沉稳、典雅大气。北京玉雕以器皿、山子、花鸟、人物为主。北京的器皿类玉雕，如炉、瓶等，通常宽胎、厚重、雄浑、大气，讲究整体的气势。其中链条瓶的链圈不如扬州制作的玲珑，内径通常较大。北京的山子以“砍山子”为特色。所谓“砍山子”，即外雕法，通常以山料为主要原料，从原石外部施艺，进行构图造型，一刀一刀将形体推出作品景物。外雕法适合雕刻气势浑厚的场景。北京玉雕也常见人物题材，特别是佛教题材一类的人物。上个世纪90年代之后，北京的玉雕师们除继承传统经典设计的同时，也积极吸取南方地区玉雕艺术的精髓，开创新题材、新风格的玉雕作品。因此“北京工”的玉雕作品，不是所有的线条都是大刀阔斧的，精致细微的地方也是纤毫毕现。以宋世义先生的玉雕作品为例，其题材广泛，形式多变，技艺全面，从巨制到小品、从圆雕到浮雕、从山水到人物、从传统到现代，无不涉足，其作品格调高雅、结构严谨、章法考究、造型优美，但整体上看，多数作品仍显北方浑厚、豪放之气。

扬州的玉雕作品通常儒雅灵秀、工艺精湛。扬州玉雕讲究章法，以山子雕、链条瓶、壶等最具特色。扬州的山子大都婉转圆润，多选籽料加工。扬州山子大多使用内雕法，通常只在一面开口，采用镂掏、挖等工艺手法，最大限度地保留原料，基本完整保留皮色，最终使作品画面表现的物像掩于原石造型内。山子主题往往以名仕故事或大自然的美景为主，线条流畅婉转，精细至极，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扬州的文人文化。扬州玉雕还多见仿古类题材的玉器，如瓶、尊、爵等，辅助装饰纹样以花草、鸟禽题材较为常见。其中，对于链条瓶的链圈制作有独到之处，琢制出来的圈环似黄豆一般，精巧圆润，细腻整齐。扬州的器皿类玉雕通常还会追求薄透的质感。扬州的玉雕师们还喜欢用翡翠去雕琢瓶类，通常选择水头较足的翡翠，这样创作出的作品给人一种玲珑剔透的意趣。以顾永骏先生的玉雕作品为例，其玉雕题材主要为山子雕。顾永骏先生早期的创作有仕女人物，其造型举止优雅、温婉含蓄，后来这些人物也融进山子雕，成为山子内容的一部分。顾永骏先生在山子雕的创作中，突破了单纯的以画入玉的传统，往往纳入文学、历史、民间趣味的题材，多了一丝文人之气。在顾先生的作品中，既追求峰峦叠嶂、意境深邃的艺术效果，又十分注重画面中各种形象的比例关系，琢刻精致细腻，呈现出疏密得当、错落有致的一番景致。

四、北京、扬州玉雕的艺术风格比较

玉器制作历史悠久，而制作流程基本没有太多变化。古代制玉技术成熟以后，主要设备无非水凳、砣头、解玉砂。玉雕师通过双脚有节奏地踩踏水凳踏板带动主轴转动，进而带动砣头转动，砣头转动的同时加上解玉砂，依靠解玉砂和玉器的摩擦来制作玉器。现在制玉基本程序也是如此，只是上个世纪70年代以后，电力代替人力可直接带动主轴旋转，解玉砂（主要是金刚石）可直接镶嵌在砣头上方便制作打磨玉器。北京、扬州两地的制玉技术其实没有区别，但受到历史传承、文化底蕴的影响，北京、扬州在玉雕艺术总体的创作风格上各有千秋。

北京玉器受到皇家文化的传统影响，同时融合之前建立辽、金、元、清政权的北方少数民族豪放的风格，由此形成了北京玉雕厚重沉稳、典雅大气的风范。北京玉雕这种主流的风格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80年代。进入上个世纪90年代，随着北京玉器厂的企业改制，北京玉雕的艺术风格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由以传统的皇家风范为主，到以皇家风范为主的多种风格共同发展的局面。从宋世义先生的作品中，也可以看到这种细微的变化。宋先生的玉雕创作既有典雅敦厚、具有传统风范的作品，也能看到细腻秀丽、风格自由的作品。但北京玉器的雕刻手法整体上多大气、浑厚、有力，线条多硬朗，层次拉开明显。

扬州地处长江以北，处于北方玉器和南方玉器的交界处。因此，扬州玉器既有南方玉雕的精细，也兼具北方玉雕的豪放，与北京的雄浑大气不同，与苏州的精巧玲珑亦不相同。扬州玉器的造型多浑厚圆润，但题材却多儒雅灵秀，雕工精巧细腻，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精致的美。扬州玉器的文化韵味很浓，有一种文人的气息。外界评论顾永骏先生的作品有“书卷之气，大家之气”，便很好地诠释了这一点。顾先生之子顾铭先生虽有创新，追求简约、舒畅的艺术风格，但在他的作品中仍能看到“文人”细腻的气质。

五、结语

同样拥有悠长历史的两座城市，使用着同样的制作工具和流程，即使当今有着频繁的艺术交流与融合，但玉雕艺术仍呈现着不同的风格。北京、扬州玉雕不同风格的形成，既有地域的原因，也有政治、经济方面的因素。政治、经济对文化、艺术的发展具有直接、重大、深刻的影响，政治、经济可以成为强大的动力促进文化、艺术的发展、繁荣以及风格的塑成。

肖凤春（1981-），女，山东肥城人，南京大学历史学院博士研究生、南京艺术学院讲师，研究方向：考古学及博物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