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荣会
日常生活的回归
——改革开放以来体育参与的考察与分析
孙荣会
体育参与状况日益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和体现日常生活质量的重要维度,也成为日常生活变迁的缩影。人们体育参与状况的变迁表明,日常生活在不断回归其本来面貌。在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发展与转型过程中,学校体育逐步以“健康第一”的理念为体育参与的生活化奠定了基础,群众体育政策以推动和保障职能促进了体育生活化的实践进程。随着经济社会的不断发展,日常生活回归的进程仍将不断深化。
日常生活;变迁;回归;群众体育;体育参与
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和“健康中国”建设的实践中,日常生活及其质量问题在社会建设中的地位更加突显。关注日常生活的变迁与特点,对于抓住历史机遇、主动改造日常生活具有突出的现实意义。由于体育在健康与生活质量等方面的价值与功能,体育参与状况日益成为人们日常生活的重要内容和体现日常生活质量的重要维度,因而也成为日常生活变迁的缩影。改革开放前,特别是“文革”期间的群众体育带有深厚的政治色彩[1],常常以国家动员、规模化、运动式的模式出现,偏离了日常生活的内在要求。改革开放以来的社会转型促进了各个领域的发展与转变,群众体育实现了快速发展。将日常生活中的体育因素放置于社会发展与转型的深刻背景中进行考察,有助于实现对问题本身的深度认识和判断。本文正是基于这一点而以改革开放以来的长时段社会转型为背景,以体育在日常生活中的角色和影响为出发点,以相关政策和理念为基本线索,以学校体育、群众体育和体育参与为考察领域,通过分析其进展变化与特征,来表明日常生活不断回归本来面貌的趋势。
学校教育是培养受教育者日常生活能力的重要锻炼场所,学校体育因为其实践性课程的特点,对于日常生活能够产生更为直接的影响。改革开放以来的学校体育在长期的探索过程中逐渐确立了“健康第一”的理念、指导思想和目标,不断推动着学校体育的变化,影响着一代又一代青少年学生体育观念和行为,为日常生活的回归奠定了基础。关于学校体育和青少年体育的一系列重要政策文件清楚地反映了这一过程和结果。1990年颁布实施的《学校体育工作条例》、1999年下发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2001年公布的《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2001年颁发的《基础教育课程改革纲要(试行)》(教育部)、2007年下发的《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青少年体育增强青少年体质的意见》、2012年下发的《关于进一步加强学校体育工作的若干意见》(国务院转发)、2013年颁布的《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2014年颁布实施的《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2016年下发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强化学校体育促进学生身心健康全面发展的意见》,都将“健康第一”作为学校体育和青少年体育工作的基本指导思想,随着这些具有顶层设计和高端战略性质的政策文件不断贯彻落实,“健康第一”的理念已经成为学校体育领域指导和衡量实践工作的基本标准。
“健康第一”思想在学校体育中并非内涵单调的理念,这一理念的贯彻落实经过了理论和实践工作者长期的讨论和试验,围绕“健康第一”的理念出现了一系列的内涵开发、落实方法和保障措施。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学界就不断涌现围绕学校体育价值的相关讨论。“真义体育”的坚持者认为体育是增强体质的教育,体育的真义在于增强体质[2],学校体育“功能多元论”者则强调,学校体育的功能范围受社会与个体对学校体育的需求影响,需求的多样化不断拓宽着学校体育的功能[3]。这两种主张虽然看起来观点相异,但是都从侧面宣示了对学校体育的需求不仅仅是政治的,因而这些观点也是对改革开放之前学校体育工作的一种反思和打破。在贯彻增强体质指导思想的过程中,还陆续出现了多元化的教育教学理念和学术主题:在面临学生身体素质连续下滑的形势下,为改变体育参与和锻炼不足以及对体育课“厌学”等现象,出现了在学校体育中开展“快乐体育”的倡导[4];“终身体育”的理念以终身锻炼的必要性为基本逻辑,认为体育锻炼应成为日常生活的组成部分,强调学校体育应奠定终身体育的基础,要为每个人的终身体育作好准备[5][6];与“终身体育”同样注重体育锻炼的连续性、统一性、过程性等问题的“生涯体育”理念[7][8],也长期影响着学校体育的发展和学生体育锻炼的认知和行为;“体育生活化”理念则基于“体育的本质属于生活”这一发现[9],将体育与日常生活置于更为直接的关系层面,从而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对学校体育生活化的引领[10][11];学校体育对“余暇体育”的关注,则是以课余和校外为阵地,强调的是从校内到校外的延伸和从体育向生活的拓展[12];主张发展自由个性,以学生的自然天性和兴趣为出发点,把身体锻炼拓展到日常的运动和劳动的“自然体育”,在教学目标、课程设置和教学组织形式等方面对学校体育改革产生了许多有益的启示[13][14];“生命教育”理念从教育对象作为“多向度的人”的角度出发,主张借助于学校体育的社会化功能,为生活的人在自然生命、社会生命和精神生命等方面进行培育与关怀[15][16];保障弱势群体体育权力的理念,则主张在学校体育中应公平与平等地促进受教育者身心健康[17]。另外,自主式体育、发现式体育、主动式体育等理念形式在学校体育发展进程中也产生了大小不等的影响。这些学校体育理念形式从不同的维度阐释着“健康第一”思想的内涵、外延及其在学校体育中的角色和地位。
随着健康观念的演变和我国面临的青少年体质下降状况的延续,对于学校体育“健康第一”指导思想的讨论也一直没有停止。有学者认为,学校体育应秉持“社会、知识、个人”三位一体的价值取向来培养学生的体育核心素养,学校体育中“健康第一”的指导思想也应该从初期的以增强体质为基础,逐渐向全面发展转换[18]。可以看出,这一思想实际上是学校体育“功能多元论”在新时期、新条件下对“健康第一”理念的全面提升。然而,也有学者认为,“健康第一”指导思想的落实不只是学校体育的责任,而是涉及整个学校教育的问题,对学校体育而言,“就是坚守体育的本质,让学生在学校体育的过程中使身体得到锻炼并趋于强壮。”[19]有学者甚至直接主张以“体魄强健”作为新一轮学校体育改革的指导思想[20]。应该看到,“健康第一”指导思想实质上内在地包含着体魄强健的目标指向,“体魄强健论”与“真义体育”所宣称的学校体育在于增强学生体质的思想具有内容上的一致性,但“体魄强健论”是在现实性因素关照下对“真义体育”增强体质主张的强化和提升。在贯彻“健康第一”和“生活化”等理念的过程中,学校体育从带有强制特点向“自主参与”特点转型,在一定程度上造成相当长一段时期内青少年学生身体运动的弱化和体质下降[21],以“体魄强健”作为目标的合理性在于突出了体育的本质功能,从而使其带有一定的现实必然性。
改革开放以来,是中国教育对人的不断发现和不断解放的历程,教育对人性的关注日益增强,生命关怀、教育公平成为教育改革的重要价值导向[22]。学校体育也是这一进程中的一股潮流,在受到教育改革价值导向引导的同时也参与塑造着中国教育的总体特征,学校体育对健康、生活、生命的关注充分体现了与总体特征的统一性。而宽松的社会氛围也为学校体育理念的不断丰富创造了条件,许多教育理念经过长期的应用和检验而在理论和实践领域形成了传统主题,持续推动着学校体育对受教育者生活理念的塑造。综观以上这些理念主题和实践尝试,其共同特征就是以人为本和面向生活,这与经济社会发展奠定的基础、社会发展对人的需求是一致的。另外,关于居民在社会生活中“体育中断”的调研数据也充分说明,学校体育在树立终身体育观念、锻炼习惯、运动技能、兴趣爱好等方面为学生奠定的基础,在其走向社会之后继续参与体育锻炼或在适宜条件下恢复体育锻炼都提供了巨大可能性[23]。无论学校体育对在校学生的短时性影响的程度如何,其所主张的教育理念对受教育者所产生的整体性氛围和长期性影响必然要长期延续,这也是由教育作为“培养人的活动”的质的规定性所决定的。
改革开放以来的群众体育如同其所处的经济社会环境一样进入快速变迁与转型的时期[24]。然而,群众体育的变迁与转型并不是平铺直叙式的进展,其间既经历过艰难推进时的曲折和迂回,也出现了代表或预示着突飞猛进的若干节点性事件及其时间和背景。节点性事件通常是以关键性事件来标记、概括发展进程和发展阶段的方式,群众体育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产生了一系列的节点性事件,并且遍布在实践、理论、政策和效果等各个方面,成为群众体育发展的重要标记。由于公共政策是高度体现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领域,群众体育公共政策中的节点性事件对于群众体育发展状况更具有标志性意义。通过节点性群众体育公共政策及其背景的梳理可以更清晰地发现群众体育的进展路径与特点,展现群众体育为日常生活转型发挥的作用和日常生活回归的路径。
根据群众体育自身发展表现出的主要特点以及与国家社会的关系等相对粗略的标准,以节点性事件为标记,可以将以公共政策为脉络的群众体育发展进程概括为关系失衡、地位确认、国家推动、自主参与、助力社会、(上升为)国家战略等六个相互区别和演进的阶段,这些阶段多是以交错递进、逐步展开的方式体现的,有些阶段上的特征随着群众体育的不断发展还在持续强化。
第一个阶段的“关系失衡”主要表现在群众体育与竞技体育两个工作领域的发展不平衡。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党和国家就一直重视群众体育工作,对群众体育和竞技体育的关系也有明确的方针。但是,面对运动技术水平落后状况和1980年奥运会(未参加)的竞赛任务,国家体委于1979年确定了省一级以上体委在普及与提高相结合的基础上,侧重抓提高的战略方针[25],实际上确立了竞技体育在体育工作中“优先发展”的战略地位。在经济发展还比较落后的历史条件下,群众体育的发展难以与竞技体育相协调而使两者关系出现失衡格局。1984年,我国竞技体育在洛杉矶奥运会上取得巨大成功后,到2000年建成世界体育强国的呼声高涨[26],其中群众体育是一块短板。中共中央下发了《关于进一步发展体育运动的通知》,从缩小与世界先进水平差距的角度,再次强调坚持普及与提高相结合的方针,强调要积极发展城乡体育活动,努力提高人民健康水平,这一时期对群众体育的重视不断提高。但随着我国体育代表团在1988年汉城奥运会上的失利,竞技体育在之后实践工作中的地位事实上得到强化,而群众体育需求的提高与国家投入不足之间的矛盾就显得非常突出[27],在一定程度上成为群众体育快速发展的现实障碍。因此,总体上群众体育与竞技体育之间因为关系的失衡而使群众体育难以实现独立的快速发展,这种状态大约持续到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的成功和市场经济体制改革之前。
在第二和第三个阶段,国家采取更加强力有效的方式发展群众体育,群众体育的地位不断得到确认。进入20世纪90年代,特别1992年以后,市场经济体制改革启动了体育进一步改革的大幕,提升群众体育地位的重大政策不断推出,推动了人们体育需求的不断高涨。1993年国家体委下发了《关于深化体育改革的意见》,确立了以生活化、普遍化、科学化、社会化、产业化和法治化的改革方向。1995年颁布实施了我国第一部体育法律《中华人民共和国体育法》,为保障人们参与体育的权利提供了法律依据。同年颁布实施的《全民健身计划纲要》成为在国务院领导下的跨世纪的发展群众体育的纲领性文件。当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明确指出,要“把发展群众体育,推行全民健身计划,普遍增强人民体质作为重点。”正是因为群众体育相关的一系列重大法规政策和顶层设计在1995年的接连出台,使该年度成为群众体育发展史上的一个重要的和关键的年份。受这种政策效应的延续性影响,自1996年开始,群众体育工作被纳入国家中长期发展规划。在基础性地位逐步得到确认的过程中,群众体育工作的权威性、计划性、操作性和权责关系等实现了巨大提升和明确,实践工作也因为得到切实的推动而进入迅速发展的状态。经费不足一直是群众体育资源有限问题的重要表现,这一问题在1998年出现了重大转机,当年出台的《体育彩票公益金管理暂行办法》做出了“公益金收入总额的60%用于《全民健身计划纲要》”的规定,对群众体育的发展形成了有力的支持。进入21世纪后,群众体育工作在国家经济实力不断增强的基础上面临着更大的机遇,促进和保障群众体育的政策力度也在持续加强。2001年中国申奥成功后,中共中央于2002年下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新时期体育工作的意见》,提出“体育工作一定要把提高全民族身体素质摆在突出位置”,强调“坚持普及与提高相结合,实现群众体育与竞技体育的协调发展和相互促进。”2002年党的十六大报告将“明显提高全民族健康素质,形成比较完善的全民健身体系”作为发展目标。北京奥运会申办成功之后,通过搭上大型赛事的快车,适时开展“全民健身与奥运同行”等活动,群众体育工作也上了一个更高的台阶。从政策的持续与加强可以看出,在我国竞技体育实施“奥运战略”进入决战阶段的关键时期,党的群众体育政策同时坚定地秉持了全民健身和公共体育服务的导向。
政策领域并不是一个孤立的系统,群众体育政策在这一时期不断得以强化的重要基础在于经济的快速发展。到改革开放30年前后,我国的综合国力迈上了新的台阶,成为世界第三大经济体[28],群众体育发展的外部条件越来越好。然而,突出的经济发展成就,并不能掩盖社会事业发展相对不足带来的问题,两者之间形成了强烈的位差,迫切需要加强包括民生问题在内的社会建设事业,不断将经济发展成果转化为人民群众的生活质量。2006年党的十六届六中全会要求“推动社会建设与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协调发展”,客观上为群众体育的发展注入了强劲的动力,群众体育成为共享社会发展成果的重要途径和体现形式。
第二和第三个阶段跨越了从1992年到2008年的较长时期,又以2000年为界区分前后,前一阶段体现了群众体育地位的不断提升,而国家助推的特点体现在整个时期内。其间经历了2001年申奥成功和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形成了以体育赛事为核心调动全社会资源的机制,并产生了强大助推力,使整个体育事业的发展均受益于这种历史性机遇。群众体育在这一时段内取得的长足进展,从外部条件、政策体系和体育参与来看,良好的外部条件并不能自动转化为体育参与的大幅度提高,政策的颁布与实施在两者之间充当了有效的动力因素,而这种动力形式总体属于国家助推的特点。
第四个阶段以人们在体育活动中的“自主参与”作为阶段标记,主要表明越来越多的人们的体育兴趣或潜在需求在适宜条件下转变为自觉和主动参与体育锻炼的现实性行动,这一时期大约从2009年开始且呈现不断深化的态势。群众体育出现大范围的自主参与状况,实际上主要是一种伴随性结果,是群众体育的重要性和地位逐步从名义上转变为实践工作原则的结果,是经过了长时期的国家助推的效果显现。在这一个阶段,2008年北京奥运会又掀起的群众体育高潮仍在持续,体育强国建设的呼声再起,群众体育仍被作为相对薄弱一环而需要更加重视。2009年颁布的《全民健身条例》成为依法推进全民健身和维护人民健身权益的重要法律保障,自2009年起每年的8月8日设定为“全民健身日”,《全民健身计划纲要》的实施目标于2010年顺利完成,中国特色的全民健身体系基本建成。2011年和2016年《全民健身计划》的实施从战略和全局的高度继续推动着群众体育的快速发展。不断实施的法规政策和战略规划在实践中形成推动群众体育快速向前的叠加效应,人们自主参与体育锻炼的特征愈发突出。以广场舞和马拉松为代表的运动项目的火热兴起、休闲体育和休闲产业的快速发展,都是自主参与特征的典型证明。
第五和第六个阶段以“助力社会”和“国家战略”为标记,主要看到了这个时期由于体育参与的发展与升级,群众体育已经成为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内容和新生长点,这种变化和潜能使其上升为政策文本中的国家战略。“助力社会”时期与第四个阶段,即“自主参与”阶段重合,大约从2009年开始。随着群众体育工作的不断深入,全民健身已经形成热潮,全民健身在体育产业中的主体地位也逐渐显现,群众体育也以其民生性而成为社会建设领域的重要内容,经济社会的进一步发展已经到了需要群众体育做出特殊贡献的时期。2014年《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将全民健身提升为国家战略,2016年,由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的《“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分别将人人享有“基本体育健身服务”和全面建立“完善的全民健身公共服务体系”作为到2020年和2030年的重要战略目标,这两个政策文件也就成为这两个阶段的节点性政策事件。这个时期人们体育参与的自主性大大增强,全民健身成为健康中国的有力支撑[29],我国的群众体育工作从过去主要由国家投入和推动的时期进入以群众体育回馈和促进社会建设的阶段[30]。
总体上看,在群众体育飞速发展和人们体育参与不断升级的进程中,国家始终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无论在基础建设方面,还是在人们体育需求的调动和培养方面。即使是社会力量在群众体育中的不断强大,也包含了国家在其中的培育、开发和支持。以至于有学者直呼“体育参与是社会动员的结果”,并强调这个时期的社会动员依靠的主要是行政力量[31]。截至《全民健身计划纲要》实施结束的2010年,群众体育领域已经初步建立起了具有支持性和保障性功能的制度体系的基本框架[32]。到“十二五”末,全民健身工作纳入各级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财政预算和政府年度工作报告的目标基本实现。群众体育的社会动员能力得到有效提高,借助体育内力和外力的政府主导、部门协同、全社会共同参与的大群体格局基本形成[33]。从发展的背景来看,群众体育公共政策的快速发展历程正是经济社会高速发展的时期,同时也是不断根据变化着的现实主动顺应和调动人们体育需求、对全民健身和体育参与形成日益增强的保障与推动的过程,体育作为生活要素的程度在这一进程中不断得以深化。
在日常生活中实现人的自由、解放和幸福是社会发展的重要目标。随着改革开放进程的加快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确立,中国在比较短的时间内实现了快速发展和转型,人们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不断得到丰富。1995年实施“五天工作制”后,人们的法定工作时间缩短,余暇时间增多,为日常生活的结构性变迁奠定了时间基础。在经济社会快速发展的背景下,日常生活变迁的主要基调是对生活水平的追求,特别是在决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时期,“更加重视生活质量”是这一“新成长阶段”的基本特征[34]。在生活质量理论所包含的经济发展、消费结构、教育资源、医疗健康、社会保障、生态环境、住房状况和休闲娱乐等八个基本评价维度中[35],体育因素与其中的健康和休闲娱乐有密切的关系。体育既是促进和保障健康的重要手段,也是休闲娱乐的重要内容,全民健身工作提倡“终身体育”“生涯体育”和“休闲体育”等理念,就是基于体育在日常生活中的基本功能。“更加注重生活质量”自然内在地包含了体育要素在日常生活质量提升中的地位和要求。
日常生活是旨在维持个体生存和再生产的各种活动的总称[36],对生活质量的追求是日常生活本身的内在要求。一般来说,对日常生活的质量提升离不开两个基础环节,一是不断摆脱日常生活的限制性因素和条件,增加有利因素和条件。二是在此基础上对日常生活活动的改善和提升。从偏离日常生活的被动状态或违背日常生活内在要求的状态回归到质量提升的轨道就是日常生活回归的进程。根据这种理解,改革开放以来日常生活的变迁在总体上呈现的就是不断回归的态势。在总体性的日常生活中,人们的体育参与和群众体育发展状况从一个侧面体现着这一时期日常生活的回归趋势。随着群众体育的不断发展和全民健身热潮的兴起,体育参与不断成为越来越多的人们的生活方式的重要内容,不断塑造着参与者个体和整个社会中人们日常生活的面貌。
体育生活化已经成为一种日益突出的社会特征。1978年,达到《国家体育锻炼标准》及格标准的人数占全国总人口的比例为0.44%,而1983年和1992年的比例分别达到2.46%和7.09%。1996年、2000年、2004年和2007年的数据显示,7-70岁人群中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的人数分别占到了到总人数的31.4%、33.9%、37.1%和38.5%[37][38]。根据第三次全国群众体育现状调查的数据,2007年每周锻炼频次在3次以上的锻炼者占总人数的39.8%[38]。按照《国务院关于加快发展体育产业促进体育消费的若干意见》设定的发展目标,2025年前,经常参加体育锻炼的人数总量还要实现较大增长,达到5亿人的规模。由以上数据的变化可以看出,参加体育锻炼者的比例和数量呈现了持续快速增长的态势,而且这种态势仍将持续下去。
在全民健身的外部条件和内部需求不断高涨的背景下,体育参与在自主、休闲、社交、注重体验的基础上,重心也将不断倾向追求参与的质量和效果。1997年和2001年两次全国群众体育现状调查的数据显示,“参加单位组织锻炼”的城乡居民数量占总数的11.04%和13.5%[23][39],参加单位组织的锻炼不是参与的约束性形式,恰恰相反,体育参与的组织化程度成为锻炼规范化、科学化、持久化的重要形式。“十二五”时期,群众体育工作的成绩主要表现在公共体育场地设施的大幅度增加、健身组织网络的构建、社会体育指导员队伍的壮大和科学健身指导服务的提升等方面[40],实践工作遵循的基本标准就是贴近生活、服务生活以及体育参与效果的提升。以社区、组织等为基础的体育参与和社会体育指导员作用的有效发挥成为参与效果提升的重要因素。以北京市为例,从2004年至2015年北京市扶持建设了2778个“体育生活化社区”,占到北京市社区总数的95%,已经产生广泛影响[40]。体育社会组织和社会体育指导员数量也以快速增长的态势在群众体育中发挥作用,体育社会组织由2007年的16028个增至2014年底的32749个,年增幅达10.75%,远高于同期全国社会组织4.13%的增速[41],公益类社会体育指导员数量也于2014年底达到174万人[42]。
当前,马拉松、广场舞等一些热点运动项目的快速升温体现着体育生活化的趋势。马拉松赛事数量从2011年到2014年由22次增至53次,参与规模也由40万人次增至90万人次[43],而2016年马拉松在147座城市举办,赛事数量和规模达到了328场和120.1万人次,全国路跑爱好者数量超过3000万人[44]。2017年7月10日,由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等九部委印发《支持社会力量举办马拉松、自行车等大型群众性体育赛事行动方案(2017)的通知》,将2017年参加马拉松赛事的人数设定超过500万人次。从当前马拉松赛事参赛者身份看,业余选手的比例占到了95%以上[45],表明此类赛事总体上是群众体育赛事的类别。在短时间内发展起来的如此大规模的群众性体育赛事,足以说明马拉松在爱好者日常生活中的地位和在全社会产生的广泛影响。另外。马拉松运动如果没有长期的日常化训练,单凭兴趣爱好是难以坚持的,爱好者的自主性和休闲式参与是重要的动力机制。广场舞也是近几年风靡大江南北的火热运动项目,有研究报告估计,2015年全国广场舞人数大约在8000万到1亿之间[46]。庞大的路跑群体和广场舞爱好者的迅速增加态势,是运动逐渐成为健康时尚生活方式的有力证明。在全民健身的火热背景下,2014年颁布实施的《体育总局关于推进体育赛事审批制度改革的若干意见》,通过取消全国性体育赛事的审批环节,为举办体育赛事破除了制度壁垒,为自发性、草根性的群众体育活动从民间走向舞台创造了条件,反过来更进一步激发了全民健身的热情。2017年在天津举办的第十三届全运会将19个大项的群众体育比赛项目纳入竞赛范围,在选拔参赛者通往竞赛舞台的过程中,带动和培养了庞大的参与人群。竞赛活动已经成为扩大和巩固全民健身爱好者群体和促进体育生活化的有效机制。
每个人的日常生活必然都是以多面性的形式存在的,远不是体育参与活动能够涵盖的,但是全民健身性质的体育参与就是参与者日常生活的基本内容,群众体育和全民健身工作均是围绕这一日常生活活动展开并为其做保障的。体育参与既然是日常生活的一个基本面向和领域,体育参与及其所属的群众体育工作就可以从一个层面和局部体现着作为总体的日常生活的特征,同时也体现着社会的发展程度与阶段,成为社会发展的缩影。
体育参与在自主、休闲中实现身心健康、娱乐与交往等目的,本身就是日常生活的应有之意。但这种状态并不是自然状态,学校体育和群众体育在其中培育和提供了直接进行体育参与的个人能力和外部条件,宏观的经济社会发展状况则奠定了决定性基础。在改革开放近40年的历程中,体育参与的不断提升和生活化过程呈现了日常生活由偏离之态而趋向回归之途,无疑,以改革开放为动力的经济社会转型在日常生活变迁中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
在以资源条件的约束性为主要特点的发展时期,群众体育的发展更多体现的是制度安排的主导性,是以供给引导需求的局面。供需关系的跷板一旦由供给将需求翘起,体育参与将在其中扮演主导角色,形成以需求为导向的格局,日常生活的自主性、个性化和对质量的追求必然会成为未来趋势,日常生活的回归之路也必将进一步走向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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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Return of Daily Life——The Investigation and Analysis of Sport Participation Since Reform and Openness
SUNRonghui
Sport participation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part of daily life and an important dimension for life quality.The transition in sport participation indicates that the dailylife ofChinese people is returningtoits original form.In the process of the social development and transition since Reform and Openness,physical education laid the foundation for the lifestyle ofsport participation byinsisting“Health First”.The mass sport policyalsopromoted and safeguarded the practice ofthe lifestyle ofsport participation.The process oftransition for dailylife will continue todeepen with further development ofeconomyand society.
dailylife;transition;return;mass sport;sport participation
G8
A
1003-1502(2017)04-0106-08
2014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青少年体育社会组织培育与发展研究”,项目编号:14BTY052;2013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我国公共体育服务制度研究”,项目编号:13BTY013。
孙荣会(1976-),男,南开大学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博士生,天津师范大学体育科学学院副教授。邮编:300350
责任编辑:翟 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