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 佳
(华侨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自由围城:当代人的心理困境剖析
——由弗洛姆“逃避自由”心理机制引发的思考
于 佳
(华侨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 361021)
我国在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阶段,更加重视实现每一个人全面而自由的发展。当代人正面临陷入“自由”困境的危机,寻找逃避自由心理机制的出路成为社会关注的问题。西方马克思主义代表人物之一弗洛姆通过分析自由给当代人带来的生存困境,揭示出传统人安全却不自由的心理逐渐发展到当代人自由却孤独的心理,并产生极权主义、破坏性、顺势与随俗的逃避自由的心理表现形式。文章在弗洛姆“逃避自由心理机制”的指导下解析中国当代人的生存困惑,并揭示出困境的真正出路在于确立“积极自由的生存状态”。
弗洛姆;逃避自由;当代人;积极自由
埃里希·弗洛姆是20世纪著名的哲学家、社会学家、精神分析学家,也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法兰克福学派社会批判理论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其著作《逃避自由》揭示了西方资本主义社会当代人在追求自由、发展个性的同时,存在逃避自由的心理困境。我国正处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每个人自由而全面发展阶段,人的自由问题备受关注。在发展和完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环境下,我国当代人也存在着同样的“自由”困惑。人们在获得广泛自由的同时,却感到强烈的孤独和焦虑。20世纪以后,随着尼采所宣告的“上帝死了”,以及马克斯·韦伯所概括的“世界脱魅”,原来颇能给人安全感、归属感的“上帝的怀抱”也渐渐虚化、淡化,似乎也不那么靠得住了。因此,用弗洛姆“逃避自由”的思想来剖析我国当代人既追求自由又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一书中曾说道:“当人类从与自然界同一的状态中觉醒过来,发现他是一个与周遭大自然及人们分离的个体时,人类社会史于是开始了。然而,在历史的漫长时间中,这种觉醒一直是隐晦不显的。个人仍继续与大自然及社会有着密切的关系;虽然他已部分地发觉,他是一个单独的个体,但是他还依然觉得,他是周遭世界的一部分。这种个人日渐脱离原始关系的‘脱颖’过程——我们可称此过程为 ‘个人化’。”[1](P8)弗洛姆认为,个性化正是传统人与当代人最本质的区别。传统人受制于自然,并且人与人之间也存在相互牵制的关系。在中世纪之前,人类还没有形成真正意义上的自由个体。经历了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以个性、自由、理性为特征的当代人开始产生。
(一)传统人安全但不自由
人们通常认为是中世纪的专制体制扼杀了人类追求自由的天性,但弗洛姆却认为造成传统人缺乏自由的根本原因是人的个体化尚未形成。传统人虽然没有追求自由与个性的权利,但并不会感到孤单与无助,人们的内心感受是安全的。在传统社会中,稳定的社会秩序、不变的经济地位、狭小的生存环境在限制人类自由的同时,也给予人们强烈的安全感。就好像刚刚出生的婴儿虽然没有支配自由的能力,但却能享受着父母给的保护和安全感。正如弗洛姆所说:“社会秩序被视为如同一种自然秩序,而人成为社会秩序中的一个确定的部分,使人有安全和相属之感。”[1](P18)换句话说,传统人从出生开始就有了明确且不变的社会地位,由此获得了一种生存上的安全感。
(二)当代人自由却又孤独
中世纪后社会结构发生改变,人的个性化也开始形成。自由和个体性与日俱增,带给当代人孤独的生存困境。人们在获得自由的同时,也失去了中世纪稳定的社会地位所给予的安全感,通过逃避自由的方式,以缓解自身的孤独、焦虑、无助和不安全感。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一书中生动地描写道:“由于每一个人都成为一个潜在的竞争者,人与他人的关系便成为敌对的和疏远的;他自由了,但这也就表示,他是孤独的、隔离的,受到来自各方面的威胁。天堂永远地失去了,个人孤独地面对着这个世界——像一个陌生人投入一个无边际而危险的世界。新的自由带来不安、无权力、怀疑、孤独及焦虑的感觉。”[1](P35-36)
结合我国实际,从社会形态的演变来说,由长期的封建社会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的初期阶段,经济水平、科学技术都取得了迅猛发展,中国人民的生活更加富裕,自然和社会对人们的束缚逐渐减少,人们获得了极大的自由。与此同时,社会的快速发展也给中国人民带来了“自由”的困惑。社会生活中不确定性因素越来越多,造成了人们内心的孤独和无助。从经济体制的发展来说,我国从计划经济体制发展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人们获得了新体制带来的发展空间和自由,也失去了旧体制给予的稳定和安全。个人作为经济的主体,相互束缚、依赖的人际关系不再存在,每个人都可能成为潜在的竞争者,人们之间的关系渐行渐远。这样疏远并敌对的人际关系,潜移默化地增加了人们内心的孤独和焦虑。因此,弗洛姆“逃避自由”思想对剖析我国当代人的生存困惑有着重大价值。
根据以上论述,当代人获得更大的自由是以承受孤独与不安为代价的,人们不得不通过各种方式摆脱这种孤单无助的生存状态。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一书中说明摆脱这种状态有两条道路可以选择:“一是向积极的自由方向发展,通过爱和工作使自己自发地和世界联系起来,借此表现自己的情感、 感性和理性等方面的能力,在不放弃自我尊严和独立性的前提下实现自己、自然和他人三者之间的融合;二是向后倒退,放弃自由,通过填平自我和世界之间已形成的鸿沟来克服孤独感。”[1](P186)他所指出的第二条路就是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笔者结合弗洛姆在书中阐述的三种典型的极端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类型来剖析中国当代人的“自由”困惑。
(一)极权主义
弗洛姆认为,以极权主义为代表的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是指希望通过与外部的权威和力量相结合,以获取缺失的部分,也就是用新的束缚代替旧的束缚。
极权主义心理机制的一极是受虐狂,他们内心自卑,愿意依靠外部的权威力量;另一极是虐待狂,他们常用一些手段控制、操纵他人,想让他人依赖于自己。看似截然不同的两极,却殊途同归。本质上,他们是相互依赖、相互共生的关系。
我国现代社会仍然热衷于彰显权势,无论职位高低,总能体现权力至上的思想。下级员工在领导面前屈服、奉承,面对自己的下属,又表现得高高在上。这种上下级关系是相互依赖、相互共生的。而这种暂时稳定的上下级关系,也使得人们在短期内找到了安全感。正如弗洛姆所说:“两者有一共同的来源,即不能忍受自己的孤独及懦弱。”[1](P97)笔者叫这种现象为“共生体”,即两者必须共存,因此必须丧失其个别独立的完整性,而成为相互依赖的现象,一为主动的,另一为被动的。
(二)破坏性
破坏性也是逃避自由的一种表现,与极权主义不同的是,破坏性是指通过消灭外部力量,来缓解内心的孤独感。这种心理无论是对社会还是个人都具有强大的破坏力。“其目的在于想要消灭它的目的物,它也是产生于个人无法忍受的无权力感及孤独感,由于我把外在的东西摧毁了,因此,我可以免除了我自己无权力的感觉,当然,如果我成功地消灭了外在的目的物,我还是孤独和孤立的,我这种孤独是一种绝佳的孤立状态。毁灭世界是想使自己不再受外界力量摧毁的最后一种,几乎是奋不顾身的企图。”[1](P111)
改革开放后,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社会出现了贫富差距拉大的现象,造成社会大众内心的不满。这种破坏力指向外部时,会发生一些引起社会骚乱的群众性事件,给民众的生活带来负面影响。若这种破坏力指向自身,就会出现如富士康工人跳楼事件的悲剧。显然这种破坏性和攻击性的逃避自由心理机制对社会和个人的发展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三)顺势与随俗
这一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在现代社会中是最常见的。弗洛姆说:“个人不再是他自己,他完全承袭了文化模式所给予他的那种人格,因此他就和所有其他的人一样,并且变得就和他人所期望的一样。这样,‘我’与世界之间的矛盾就消失了,然后,对孤立与无权力的恐惧感也消失了。”[1](P111)换句话说,人们看似是每一个个体,但是我们的行为很多都是他人或世俗“给予”我们的,使得我们暂时摆脱了孤独感。
当我们获得支配自由的主观能动性时,很多选择所带来的后果是我们不愿意承担的,承担责任的压力和不安使得人们不得不选择这样一种顺势、随俗的心理。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环境下,人们选择顺势,与大家一致的做法,也是为了在经济出现问题,需要承担后果的时候,承受压力和责任的并不是自己一人。
不难发现,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一书中所提到的三种心理机制,也同样出现在中国当代人身上。人们为了缓解内心的孤独和焦虑,选择了消极的方式,也出现了不少悲剧。
为了避免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所带来的消极影响,人们应当选择真正能够实现自我个性发展的途径。弗洛姆认为,选择逃避自由的心理并不能从真正意义上摆脱内心的孤独与不安,而真正的出路在于确立“积极自由的生存状态”。
(一)用爱心去工作
弗洛姆提出的“积极自由的生存状态”,其中一层含义是针对爱而言的。这里所指的爱是“在保留自己完整性和独立性的条件下,也就是保持自己个性的条件下与他人合二为一。”[2](P16)换句话说,爱不是占有他人或它物,更不是被他人或它物所占有,其最大的前提是自我的完整性,是在自身独立的前提下,与他人良性地融为一体。弗洛姆在《逃避自由》一书中用大量的篇幅强调用爱心去工作的重要性。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中,虽然每个人都拥有自由和个性,但是阶级的不平等和社会资源的分配不均,都会造成人们内心的不安全感。此时,工作对于人们来说并不是一件美好且具有创造性的活动。只有当人们以热爱为出发点,自发地进行工作,人们才能摆脱内心的不安全感。
可见,当代人的孤独感并不是广泛的自由造成的,不能试图通过逃避已有的自由,来舒缓内心的孤独和忧虑。而逃避自由心理机制形成的根本原因也在于人际关系之间缺少爱的润滑剂。在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疏远,只有通过爱,人们才能拭去内心的孤独和焦虑,获得一种积极的生存状态。
(二)实现人的全面发展
根据以上论述,在实现“积极自由的生存状态”的过程中,要用爱心去工作。那么用爱去工作,是否能使我们获得积极的自由呢?换句话说,“当畏来袭时,‘此在’处在一种无家可归的焦虑状态,这时的‘此在’已经不再处在常人之中,这时它需要找到自己。”[3]当社会出现不公时,我们是否能继续怀揣着一颗爱心呢?弗洛姆认为,用爱心去工作的核心是发展自我,实现人的潜能。也就是说,实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要充分重视自身的发展,不断发掘自身的潜能。弗洛姆曾说:“在此一独特的个人自我之上,没有更高的权力,人就是他的生活的中心与目的;人类特有个性的成长与实现是唯一的目的,决不可拿其他假定更具尊敬的目的,来取代此一目的。”[1](P139-140)换句话说,当代人要想摆脱“自由”的困境首先要实现每一个人自我个性的发展,才能实现一切人真正意义上对自由的追求。
我国在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决胜阶段,也更加重视实现每一个人全面而自由的发展。其中,“全面”与“自由”是相辅相成的,在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方面取得发展,最终也是为了实现每个人的全面发展,实现每个人的全面发展也是为了更好地促使人们追求真正的自由。
弗罗姆关于“逃避自由”的解释,虽然只是一家之言、一面之词,但却足以提醒我们,即使是像“自由”这样的绝对价值,也有多面性,甚至可能成为恶的渊薮。因此,我们不能在它的绚丽光芒面前,心安理得地闭上审视的眼睛,否则,我们就可能在无意之中重新塑造了一个新的上帝,然后再对它顶礼膜拜,以至于“追求自由”与“逃避自由”之间的轮回,就在我们的眼前再次重演。
弗洛姆对当代人普遍出现的逃避自由心理的分析以及对积极自由的向往继承了马克思异化理论的人道主义精神,对20世纪人类的“自由”困境进行了深刻的剖析,并提出了富有创造性的方案,对于20世纪人类文化精神的演进作出了积极贡献。但是弗罗姆所提出的确立“积极自由的生存状态”仅限于人的心理和主观意识本身,而没有发现这种逃避自由的心理机制产生的根本原因。就其本质来说,弗洛姆的逃避自由心理机制的思想仍无法摆脱唯心主义的限制。
[1]〔美〕埃里希·弗洛姆.陈学明.逃避自由[M].北京:工人出版社,1987.
[2]〔美〕埃里希·弗洛姆.李健鸣.爱的艺术[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
[3]王丽圆.论海德格尔《存在与时间》中“本真状态”的张力[J].哈尔滨学院学报,2016,(8).
责任编辑:谷晓红
AFreeBesiegedCity:AnalyzeModernPeople’sPsychologicalDilemma—— A Reflection on the Psychological Mechanism of Fromm’s “Escaping Freedom”
YU Jia
(Huaqiao University,Xiamen 361021,China)
At the stage of realizing the moderately prosperous society,China pay more attention to everyone’s comprehensive and free development. Considering that modern people are in the “freedom” dilemma crisis,how to search the psychological mechanism of escaping from is a hot issue. Fromm,a representative western Marxism,analyzed the survival dilemma that freedom brought to modern people,argues that traditional people feel safe but not freedom while modern people feel free but lonely who therefore have the psychological presentation such as totalitarianism,destruction,and escaping from freedom. With Fromm’s “the psychological mechanism of escaping freedom”,modern Chinese people’s living dilemma is analyzed. It is argued that the real solution is establishing “a positive and free living state”.
Fromm;escaping freedom;modern people;positive and freedom
B505
A
10.3969/j.issn.1004-5856.2017.10.005
2016-12-12
于 佳(1993-),女,福建厦门人,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研究。
1004—5856(2017)10—0018—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