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航海更路簿向渔业更路簿的演变
——兼论南海更路簿的分类与分期

2017-03-10 02:47李彩霞
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南沙群岛南沙西沙

李彩霞

(海南大学 人文传播学院, 海口 570228)

从航海更路簿向渔业更路簿的演变
——兼论南海更路簿的分类与分期

李彩霞

(海南大学 人文传播学院, 海口 570228)

经过对“更”的考察,发现“更”不是10海里,而应在10海里至16海里之间。以风帆时代的代表性更路簿苏德柳本为例,“更”的实际距离是12.4海里。海南更路簿基本可分为航海图、航海更路簿与渔业更路簿三大类。这三类更路簿在编写风格、更路与地名数量以及覆盖范围方面,都呈现出不同的特点。渔业更路簿的出现说明早在明清时期,西沙和南沙群岛就是海南渔民工作和生活的区域。

更路;航海图;航海更路簿;渔业更路簿

明清时期至20世纪60年代流传于海南民间的更路簿,记载了渔民从海南航行至西沙、南沙群岛及东南亚各国的航行方向、时间、距离等,以及岛礁滩洲的习用地名、海流速度、天气变化等信息,是他们在西、南沙群岛生产活动的航海指南。海南更路簿共载西、南沙的航线更路200余条,“《更路簿》里面有136个土地名”[1],这136个俗名中东沙群岛有1个,西沙群岛38个,南沙群岛97个。有些俗名在嘉靖年间就已流行,如顾玠《海槎余录》:“万里长堤出其南,波流甚急,舟入回流中,未有能脱者……又有鬼哭滩,极怪异。”[2]万里长堤指南沙群岛,鬼哭滩即今鬼喊礁。1983年中国地名委员会公布的52个西沙地名、193个南沙地名中,海南渔民俗称分别占40和84个,其中还有48个标准地名直接采自渔民俗称(包括谐音)。对于目前发现的32种存世的海南更路簿,众多学者进行了深入的研究,如周伟民、唐玲玲《南海天书——海南渔民“更路簿”文化诠释》是全面搜集、整理资料的集大成之作,王利民、王晓鹏分别对苏德柳本和彭正楷本进行了个案研究,夏代云等人则从海南更路簿的时代考证和文化特征展开了论述。*参见周伟民、唐玲玲《南海天书:海南渔民“更路簿”文化诠释》,昆仑出版社2015年版;王利兵《南海航道更路经研究——以苏德柳本〈更路簿〉为例》,载《中国边疆史地研究》2016年第2期;王晓鹏《南海针经书〈更路簿〉彭正楷本内容初探》,载《齐鲁学刊》2015年第6期;夏代云、牟琦、何宇阳《海南渔民〈更路簿〉的时代考证和文化特征》,载《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16年第5期。周伟民《南海天书——海南渔民“更路簿”文化诠释》收录更路簿版本共25种,海南省博物馆于2011年10月从琼海市又征集到《顺风东西沙岛更路簿》1种,夏代云又从民间发现6种。共计32种。但由于年代较久,只能大体推断它们的抄写时间,并不能反映每本更路簿的创作时间和各自的特点。从海道针经的发展演变,将时代与内容相近的更路簿置于不同的类别或时期中,可以帮助我们更清晰地梳理更路簿的形成和发展过程,也是“更路簿学”走向专业化、学术化的必经之路。

一、 更路簿之“更”考释

图1 《暴风之岛》附图

“路”指罗盘上的针路,指示航向。“更”本是古代的计时单位,一昼夜为十更,渔民出海点香计时,燃完一炷香算一更,后来指航程距离。“更”历来并无统一说法,黄省曾《西洋朝贡典录》说:“海行之法,六十里为一更”。[3]以1海里等于3.704里计算,60里合16.2海里。朱鉴秋认为“‘一更’合12.5海里”[4],曾昭璇和伊始等人也认为一更约合10海里,帆船一更相当于风帆5小时,10海里*参见曾昭璇《中国珊瑚礁地貌研究》,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第35页;伊始、姚中才、陈贞国《南海!南海!》,广东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26页。王利兵、王晓鹏、夏代云等学者也认为一更约为10海里。。1918年日本学者小仓卯之助到南沙群岛的北子岛后,根据清代三个渔民的介绍绘制了一幅地图载入《暴风之岛》(图1*小仓卯之助《暴风之岛》,1940年版,引自广东省地名委员会编《南海诸岛地名资料汇编》(内部发行),广东省地图出版社1987年版,第82页。图中“里”为“更”之误。)。图中七段航线:双峙—铁峙(双子群礁—中业岛)、铁峙—第三峙(中业岛—南钥岛)、第三峙—黄山马峙(南钥岛—太平岛)、黄山马峙—南乙峙(太平岛—鸿庥岛)、南乙峙—第峙(鸿庥岛—景宏岛,“第峙”渔民实际称“称钩峙”)、双峙—红草峙(双子群礁—西月岛)、红草峙—罗孔(西月岛—费信岛),它们的距离分别是2更、2.2更、2更、1更、3更、4更和5更。将以上更数与苏德柳、郁玉清、王国昌和麦兴铣四个版本的更数比较后发现,只有第四段黄山马峙—南乙峙线,及第七段红草峙—罗孔线两条线在以上诸本中更数一致。其中第四段附图与各本更路簿都记为1更,第七段都记为5更。笔者以现代地图测量工具Google Earth进行测量,测得七段的直线距离分别为21.8海里、25.4海里、16.5海里、13.3海里、17.9海里、44海里、50.8海里。若以第四段为准,则1更合13.3海里。若以第七段为准,5更为50.8海里,则1更合10.16海里,取两者的平均数,1更合11.73海里。七段航线中一更的平均数则是10.2海里,两者误差较大。

对更路的计算还应考虑风帆船与机动船的区别,船大船小的区别,以及顺流与逆流的区别。如王国昌本“东海更路”第28条,及彭正楷本“东海更路”第3条都说到“自半路往干豆用癸丁五更半向东北驶收”,即半路(中建岛)至干豆(北礁)用癸丁针路(东北15°)行驶五更半到达。如果按一更10海里,则北礁与中建岛相距55海里。实际上,北礁(北纬17.05°,东经111.30°)与中建岛(北纬15.57°,东经111.12°)纬度相差1.48°,经度相差0.18°。按照同一经线上纬度每相差1°,则距离相差111公里的原则,北礁距中建岛至少164公里。再加上地球的圆形弧度及经度差等因素,实际距离更远。Google Earth 也显示两地直线距离170公里,合91海里。按五更半计算,则一更为16.5海里,与黄省曾所说一更60里(合16.2海里)较接近。

为了更好地计算“更”的实际距离,我们以风帆时代的代表苏承芬本更路簿为例,随机挑选西沙的7段更路和南沙的8段更路,与Google Earth实测距离作比较(表1),算出西沙航线中一更的平均距离为12.2海里,南沙航海中一更的平均距离为12.6海里。合计西沙与南沙15段航线,每更的平均距离是12.4海里。

表1 《苏承芬祖传本更路簿》中的航线距离与Google Earth数据对比

古代帆船常以风力正顺风航行时的船速为准,每个舟师都有自己的计量方法,要准确定位“更”的数量值,需辅以今天的技术手段,再与古代的更数比较,才有可比性。简单地说“一更约等于10海里”并不准确真实,在10海里至16.2海里之间则大致不错。距离的确定,不仅可以帮助我们更准确地掌握航程的距离长短,也是判断各更路簿版本优劣的尺度。比如《暴风之岛》附图与苏、郁、王和麦诸版本相比,双峙—铁峙线以郁本、王本、麦本所载2更较准,苏本所载3更有误差;铁峙—第三峙线以附图本所载2.2更较准,诸更路簿所记2更稍显欠缺;第三峙—黄山马峙麦本记为1.5更,是对附图本及各本所记2更的纠正,数据更趋精准;南乙峙—第峙线以苏本、郁本、麦本所载2更更准,附图本与王本所载3更有误差。总的来说,更路簿对更数的记载比附图本准确率更高,尤其是麦本对以上七段航线的记载与今测距离全部吻合,准确率达100%。

二、 以航海图为特色的类别

海南更路簿中属于航海图性质的代表有两个:一个是老渔民符宏光1935年绘制的《西、南沙群岛地理位置图》,是他参考古代的航海针位和更数并结合自己的实践而成。图中列举了西沙和南沙群岛共81个海南俗地名,其中西沙群岛18个,南沙群岛63个,还附上罗经二十四向位图。另外一个是20世纪80年代初郭振乾根据大量的更路簿绘制的《西、南沙群岛渔业更路图》,最南到达墨瓜线(南屏礁),图中既有从海南集中去往西南沙的交通枢纽,也有西南沙岛礁之间的核心活动区域,形成点、线、面结合的航海体系。

隋唐地方志中图与经(地图及对地图的文字注脚)并行,以图为主、以文为辅。宋代以后因制图工序烦琐,传抄和刻印中往往将图的分量缩小,甚至抛弃。如唐代《元和郡县图志》原书40卷,收图47幅,至宋时图亡佚,今仅存文字34卷。淳熙间《严州图经》重刻时,去掉图并改名为《新定志》。宋代去往东海和南海的远洋航行都使用航海图。宣和四年(1122)奉议郎徐兢《宣和奉使高丽图经》记载明州(今宁波)至高丽的东海航线。景定年间释智磐《佛祖统纪》“东震旦地理图”绘有高丽、日本、琉球、交趾、占城的地理形势。佚名《交广图》、李符《海外诸蕃图》、凌策《海外诸蕃地理图》等虽原图已佚,但从“诸蕃”字眼可知包括南海各国。赵汝适称“暇日阅《诸蕃图》,有所谓石床、长沙之险,交洋、竺屿之限”,也有《诸蕃图》记载南海至东南亚的航线。

更路簿作为一种专门志书也受到方志编撰风气的影响。早期的航海图多出自航海者之手,具有一定的局限性。航海人产生于社会底层,识字不多,以图、表的形式直观地把路径、方向和位置画出来,但只能表达最简单的地名或数字。明代中期以后,以图为主、以文字为辅的航海图发展为兼有航海路线图和文字记载,并以图为辅、以文字为主的航海更路簿(海道针经)。这样的航海更路簿常常因成于学者官员之手而流传,如《郑和航海图》和《明代东西洋航海图》就是从航海图向航海更路簿(海道针经)过渡的典范。从书名可看出二者的基本性质都是航海图。《郑和航海图》以对景写实风格为主,然总共44幅图片中,就有37幅图片有文字记述,且内容颇为详细。如太仓往福建针路:“船取孝顺洋,一路打水九托,平九山,对九山西南边,有一沉礁打浪。”[5]《明代东西洋航海图》以图绘出明朝疆域及朝鲜、日本、菲律宾及马来半岛,古里以西则代之以文字表述。

吴仆远征安南途中搜集航行资料和民间水路手册,所撰《渡海方程》*吴仆《渡海方程》已佚,参见陈佳荣、朱鉴秋《渡海方程辑注》,中西书局2013年版。董谷《碧里杂存》卷下“渡海方程”有介绍,参见樊维城辑《盐邑志林》第十七册,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的内容也是有经有图,“图”记海中诸岛屿山峰,“经”记海外诸国里程。海道针经《顺风相送》也说船工行船时,“全凭周公之法,《罗经针簿》为准。倘遇风波,或逢礁浅,其可忌之皆在地罗经中取之……永乐元年奉差前往西洋等国开诏,累次校正针路,牵星图样、海屿、水势山形,图画一本”[6],《指南正法》中也有类似记载。《顺风相送》篇名有“图”字者4处,即《各处州府山形水势深浅泥沙地礁石之图》《灵山往爪哇山形水势法图》《新村爪蛙至瞒喇咖山形水势之图》《彭坑山形水势之图》,但仅篇名有“图”,其内容中则并无“图”,很可能以上4篇中本来有图,后人在传抄过程中将其去掉而失传,导致有名无实。至清代《指南正法》时,篇名中的“图”字就全都去掉了,只称《广东宁登洋往高州山形水势》《往汶来山形水势》等,大概也是为了更好地与内容相吻合而删去“图”等字眼。

三、 以航海更路簿为特色的类别

明代官方及民间的航海更路簿,主要记载广东到东南亚各国的航道。如郑和下西洋时带有船师针路及图式,根据罗盘指针指示的方向(针路)航行*巩珍《西洋番国志》序云:“观日月升坠,以辨东西,星斗高低,度量远近。皆斫木为盘,书刻干支之字,浮针于水,指向行舟……选取驾船民梢中有经惯下海者称为火长,用作船师。乃以针经、图式付与领执,专一料理。”参见[明]巩珍《西洋番国志》,中华书局2000年版,第5-6页。,张燮《东西洋考》亦参考民间航海针经,“舶人旧有航海《针经》,皆俚俗未易辨说,余为稍译而文之”[7],黄省曾《西洋朝贡典录》记载西洋各国针位。海南航海更路簿继承明代官方和民间的南海航道,加上渔民自己的西、南沙更路而成,以乾隆至道光年间的黄家礼、蒙全洲、苏德柳、郑庆能、郁玉清、陈永芹以及苏承芬祖传本为代表。航海更路簿一般具有以下特点:

(一) 以航道更路为主、以渔业更路为辅

航海更路簿以航道记载为主,部分更路簿同时带有渔业更路的性质,大都自北向南行驶,主要供商船、运输和客船使用,内容涉及地名、路线、天气、水文、地理等方面。如苏德柳本大概成书于嘉庆年间,是他父亲于1921年抄自文昌渔民。该本共八篇,记载了海南至西南沙,以及广东至东南亚各国的针位和更数。其中第一篇记潭门至西沙以及西沙至越南航线,第二篇记西沙至南沙及南沙各岛礁间航线,第三篇记越南到东莞的航线,第四篇记潭门至广东、越南和新加坡航线,第五篇记昆仑洋上下各港航线,第六篇记新加坡附近港口,第七篇记新加坡至印尼,第八篇记马来半岛至越南航线。苏本侧重航道介绍,如第四篇云:“真磁去新州埠头更路。真磁西势开船,以丙午三十八更取地盘东边过,东南头有不尖三枝似龙角样……东南头去有白石壹个,有岭,岭上有灯为证。”[8]对沿海港口的地名、礁石、水深、水流等记载很详细。

文昌郑庆能藏本《广东下琼州更路志录》《琼岛港口出入须知》和《琼州行船更路志录》三种是从临高一位老船长处抄来,总计更路98条,几乎全是航海路线。其中第一种《广东下琼州更路志录》记广东至琼州更路18条,第二种《琼岛港口出入须知》记海南港口出入更路30条,以及十二月流水(潮汐涨落)情况。第三种《琼州行船更路志录》记海南岛各港口之间以及往西南沙群岛的更路50条,其中去往西、南沙群岛或岛礁间更路仅14条,而博鳌、清澜等海南岛内港口间航道达36条。又如在苏承芬祖传本中总共记载更路338条,其中西沙更路29条,南沙更路115条,另有海南至越南以及越南、泰国、新加坡、印度尼西亚等国更路194条。西南沙更路的更路总数比外国更路数量少,更多地具有为航海服务的特点。

(二) 更路和岛礁数量相对较少

由于航海更路簿成书时间较早,如黄家礼本形成于明代晚期,蒙全洲本在乾隆前已存在,陈永芹本是从蒙全洲本抄出等*对各更路簿成书时间的说法,采自夏代云、牟琦、何宇阳《海南渔民〈更路簿〉的时代考证和文化特征》,载《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16年第5期。,故而记载的内容与后期渔业更路簿相比要少一些。如西沙地名的数量,蒙全洲本仅10个,陈永芹本17个,郁玉清与苏德柳本都是21个,比后期王国昌本25个、卢洪兰本23个都少。南沙地名,蒙全洲本56个,郁玉清本57个,苏德柳本65个,比后期彭正楷本92个、吴淑茂本89个、许洪福本74个等也少很多。东路更路数量,苏德柳本29条,郁玉清本35条,李根深本14条,蒙全洲口述本15条,黄家礼本15条,比渔业更路簿中许洪福本67条、王诗桃本61条、林鸿锦本60条等少。南沙更路数量,郁玉清本65条,黄家礼本70条,蒙全洲本74条,苏德柳本虽有117条,但有一些重复的路线,比王国昌本209条、彭正楷本200条也少(见表2)。此外还有地名漏记的情况,如苏德柳本漏记西沙地名有14个:老粗门、银屿门、大圈北边门、半路南边门、七连峙(屿)、北岛、赵述岛、滨湄滩、儿辛郎、宣德群岛、甘泉岛、珊瑚岛、南沙洲、羚羊礁;漏记南沙群岛地名15个:贡士礁、北子岛、南子岛、奈罗礁、永登暗沙(奈罗角)、铁线礁、舶兰礁(高佛)、赤瓜礁(大拜钩)、五方尾、浪口礁、鸟鱼碇石、安波沙洲(锅盖)、中礁(弄鼻仔)、线头礁(沙角)、梅九礁。苏本西头线中,上戊(永暑礁)到铜铳仔(华阳礁)更路没有记录,在麦兴铣等其他版本却有记录。南头线中,六门(六门礁)至恶落门(南华礁)相隔很近,也没有更路记载。又从鸟仔峙(南威岛)出发的航路,王国昌本分别记有至乙辛(日积礁)、白峙仔(盘石屿)和地盘(潮满岛)三条*从鸟仔峙出发的线路,王本中记有四条,即第67、88、140和213条,但第67条称“乙辛”,第140条称“西头乙辛”,实际上都是日积礁,去除重复实为3条。,苏本和蒙全洲口述本只有至乙辛一条,都显示出当时航海范围的局限性。

表2 航海更路簿类别中的地名与更路数量统计*本表的统计数据为去除重复后的数量,如苏德柳本中的银饼、银锅皆指今安达礁,以及表2许洪福本中的铁线、铁沙皆指今铁线礁,都只算一处地名。另由西沙下南沙的线路在各本中大多归入南沙更路,本文亦照此原则,以线路中的目的地为归属,如西沙浪花礁至南沙仙宾礁的更路归入南沙更路。

本文对更路簿的分类并非按其抄写年代的先后排列,而是按其版本内容所呈现的特点归类。如李魁茂本抄于清末至民国初期,在诸本中属于年代较晚的,但它的更路以航行记载为主,侧重对沿途航海路线的记录,而西南沙岛礁之间的更路数量较少,故归入此类。李本共记地名29个,其中西沙地名22个,南沙地名1个,海南地名3个,越南地名3个(外罗、大佛、六安,皆在越南中部)。53条更路中,西沙群岛之间的更路37条,海南去往西沙更路9条(其中4条从琼海谭门出发、3条从万宁出发、2条从文昌铜鼓岭出发),西沙往越南更路6条(其中4条去外罗、1条去大佛、1条去六安),西沙往南沙更路1条。特别是西沙去往越南的6条更路,带有较明显的为航海路线服务的色彩。又如苏承芬祖传本虽然西南沙更路总数达144条,但该书中广东及东南亚更路总数却有194条之多,相比之下依然是以航线特色为强。又如抄于嘉庆、道光年间的郁玉清本《定罗经针位》以罗盘针位命名,共记西沙地名21个、南沙地名56个,西沙更路35条、南沙更路65条,未记下洋更路。在35条西沙更路中,从南岛出发5条,从浪花礁、玉琢礁出发各4条,从永兴岛、华光礁、琛航岛出发各3条,形成了以南岛、浪花礁、玉琢礁、永光岛、华光礁、琛航岛为中心的航海线路,西沙群岛作业线更加清晰。南沙地名和更路数量虽然都比苏德柳本少,但在65条更路中,有24条涉及双子群礁、中业群礁、道明群礁、郑和群礁和九章群礁中的岛礁,56个南沙地名中也有16个出自以上五大礁区,呈现出向南沙群岛北部集中的趋势,为渔业服务的特色增强。此时还未明确分出“东头沙”的范围和生产特点,说明南沙群岛东头作业线还不兴盛,但开始记载南头线,南至范围到达丹节(南通礁),比后期所到达的墨瓜线(南屏礁)纬度略高,在航海更路中杂夹西沙、南沙渔业更路,是航海更路簿向渔业更路簿过渡的代表。

四、 以渔业更路簿为特色的类别

随着渔民对西、南沙群岛的开发逐渐深入,更路簿的数量和更路条文、岛礁数量也在不断增加。道光以后,南海渔民完成了从航海更路簿向渔业更路簿的过渡。以形成于清末的王国昌本、李根深本、许洪福本,抄于1924年左右的卢洪兰、彭正楷本,抄于1930年的吴淑茂本,抄于道光二十五年(1845)左右的卢家炳本为代表。渔业更路簿一般具有以下特点:

(一)西、南沙岛礁和更路数量更多,范围更广

渔业更路簿记述西、南沙群岛的范围更加广泛,更路以岛礁之间的往返为主,明显不是为航海行程服务,而是以为渔业服务为主。西沙群岛的数量比早期普遍增多,苏承芬重订本记西沙群岛岛礁数量达到历史最高的28个,其中八仙桌礁(湛涵滩)、半路郎(北边廊)等都是首次出现。南沙群岛岛礁数量也比较多,如彭正楷本92个,吴淑茂本89个,王国昌本76个,许洪福本74个。西沙更路一般都在30条以上,如卢洪兰本66条,林鸿锦本60条,李魁茂本50条,王国昌本42条,吴淑茂本32条。南沙更路数量也增多,如王国昌本、许洪福本皆为220条,卢洪兰本也有120条,吴淑茂本96条,陈永芹本83条。尤其王国昌本记南沙岛礁之间的更路195条,在诸本中岛礁间更路数量最多的。又彭正楷本的西沙更路仅17条,而南沙更路却达200条之多,都反映了这一时期更路簿以渔业为主的特色。从所到达的范围来看,早期航海更路簿中,蒙全洲口述本最南仅达石公厘(弹丸礁),郁玉清本、陈永芹本最南到达单节(南通礁),苏德柳本是这一时期所到最远的,到达墨瓜线(南屏礁)。后期渔业更路簿中,渔民掌握西沙和南沙的全部可生产地点,王国昌本、麦兴铣本、李根深本、卢鸿兰本、王诗桃本、苏承芬祖传本最南端皆到达了离曾母暗沙不远的墨瓜线(南屏礁),遍及除曾母暗沙之外的整个南沙海区,更路之间分布的岛礁就是他们渔业生产中心和基地。

明清时期海南与东南亚之间往来密切,渔民收获后从各岛礁下洋出售渔产,经西南沙群岛去往东南亚国家的航线较多。如苏德柳本记了6条下洋(南沙群岛至东南亚)更路:乙辛(日积礁)至安南山、锣汉湾头(都在越南),墨瓜线(南屏礁)至浮罗丑未、宏武銮、浮罗唎郁(皆在马来半岛东岸),丹节(南通礁)至浮罗唎郁。始发点集中在日积礁、南通礁和南屏礁3处,其中日积礁位于南沙群岛的西端,通往越南;南通礁和南屏礁位于南端,通往马来半岛。后期王国昌本记下洋更路也是6条:乙辛、鸟仔峙(日积礁、南威岛)至地盘(新加坡附近的潮满岛),丹节(南通礁)至浮罗利郁(在小纳土纳群岛),墨瓜沙(南屏礁)至宏武銮、浮罗丑未(均在小纳土纳群岛),西头乙辛去六安(日积礁至越南罗汉湾头)。但始发点有日积礁、南威岛、南通礁、南屏礁4处,比苏德柳本多了南威岛1处,船民对出入南沙及国外部分航道之熟悉。彭正楷本记由西沙、南沙航出的下洋更路达7条:鸟仔峙(南威岛)至地盘(潮满岛),乙辛(日积礁)至安南山、地盘,丹节(南通礁)至浮罗利郁,墨瓜线(南屏礁)至宏武銮、浮罗利郁、浮罗丑未,始发点也是南威岛、日积礁、南通礁、南屏礁4处。所到达的港口更加详细。吴淑茂本记南洋更路甚至达到32条之多。吴本抄于民国年间,此时正是海南人民大批下南洋时期,吴本极有可能不仅为渔业服务,还有客运交通运输的作用。

表3 渔业更路簿的地名与更路数量

(二)西、南沙作业线形成,渔业特色增强

李根深本《东海、北海更路簿》也在航海路线中夹杂着渔业更路,在总共146条更路中,南沙更路所占比重最重,达113条,其余记“自安南去遇造更路法程”及“广洲更路”等航海路线20条,记西沙更路13条,渔业特色较为明显。这一时期的西沙更路多以永乐群岛中的北礁、华光礁和玉琢礁为中心,向四周延伸。如彭正楷本的两条渔业线,一条从三圈(浪花礁)出发,经半路(中建岛)、干豆(北礁)、猫注(永兴岛)至二圈(玉琢礁)。另一条从石塘(永乐群岛)出发,经大圈(华光礁)、二圈(玉琢礁)回到石塘(永乐群岛)。南沙更路主要集中在双子、中业、道明、郑和和九章等五大群礁区域,由北向南排列,彼此之间航路大增。在此中心区中分出东头线、西头线、南头线(即“东头沙”,“西头沙”、“南头沙”)三片作业区,使所记更路更加系统化、明确化。其中东头线(即“东头沙”)是最佳航路,李根深本、许洪福本(称“东沙头”)和麦兴铣本(称“东沙”)对此等次的一级更路作业线都有详细记载。卢洪兰本和王国昌本虽未明确标出“东头沙”之名,但前者从更路次序排列上,显出东头线已经形成。后者则记有从奈罗(双子群礁)、火哀(火艾礁)、铜金(扬信沙洲)出发,向东驶入罗孔、鲎藤、鱼鳞、双门、断节、鸟串等大片范围。“西头沙”多从太平岛往西,经大现礁、永暑礁、毕生礁、华阳礁、南威岛,到达日积礁(西头乙辛)和南屏礁(墨瓜线)后,再由此回航或去越南、新加坡,是北上南下(返回西沙或下洋)的始发点。“南头沙”由双峙下中业岛、南乙岛、太平岛、鸿庥岛、景宏岛、赤瓜礁。随着更路簿数量的增多,渔民还对抄录的各本更路亲自进行验证核实,如王国本对南沙更路的第2条白峙仔至双峙,第45条海口线至六门,第58条黄山马东北半更有浅海,第156条六门至劳牛劳线,都有“此条校准”字样,说明是经过亲身实践过的。

(三)更路记载的系统性增强

在早期航海更路簿中西沙与南沙更路一般都各自独立成篇,如苏德柳本明确分为“立东海更路”“立北海各线更路相对”两篇;郁玉清本分为“东海更路俱例”“北海更路俱例”两篇;陈永芹抄本《西、南沙更路簿》也分为两篇,其中“去西沙群岛”16条、“往南沙群岛更路”83条(包括1条由西沙下南沙更路)。蒙全洲口述本没有明确的分篇,前15条记西沙更路,后74条记南沙更路。后来的渔业更路簿沿续这一传统,如林鸿锦本称“往东海更路”“由东海去北海更路”,王国昌本称“东风更路”“北海更路”,麦兴铣本“自大潭门去东海更路”,李根深本“上东头沙更路注明”等。同时西南沙更路有日渐集中的趋势。由于西、南沙各岛礁之间可以互相通航,作者往往将具有连续性的线路或同一始发点的线路,集中放在一起。如苏德柳本从信义礁出发可南下至半月礁,或西至仙娥礁(第30、31条);牛车轮礁与海口礁(第21、25条)、海口礁与舰长礁之间(第23、26条)可互相往返。从西月岛去仁爱礁,可经过三角礁、美济礁而去(第8、12、13、15条*参见周伟民、唐玲玲《南海天书——海南渔民“更路簿”文化诠释》,昆仑出版社2015年版,第261-265页。本文对更路条数的说明皆出自此书。),也可只经五方礁而去(第14、35条),还可以经五方礁、仙宾礁而去(第14、29、36条)。更路排列的系统性在后期更加明显,如许洪福本“北海更路注明”中第5、6、7、8条形成了中业岛、库归礁、三角礁至美济礁的连续更路,第9、10、11、12条也形成了仁爱礁、牛车轮礁、海口礁至舰长礁的连续更路,第31—40条则形成太平岛、牛轭礁、司令礁、无乜礁、榆亚暗沙、簸箕礁、南海礁、光星仔礁、弹丸礁、皇路礁至南通礁的连续更路。苏承芬独创的《中沙水路簿》第3—6条是从永兴岛出发,分别到达控湃暗沙、华夏暗沙、西门暗沙、本固暗沙的四条线路,第10—12条则是控湃至华夏,华夏至西门、西门至本固的连续线。线路相对集中地排在一起既为航行者的背诵记忆提供了方便,也增强了更路本身的条理性与系统性。

结 语

海南更路簿是渔民集体创作的南海航海指南,“记载了航海路线、航行要领、气象水流,是海上渔民用鲜血换来的‘生命航线’。更重要的是,其中的知识材料也表明了西沙和南沙群岛是我国领海领土的一部分”[9]。它覆盖广东、海南各港口的流水、地形地貌,西南沙及东南亚、马六甲海峡等,书中的天文、地理和航海知识是航海者长期的经验积累,在成熟之前经过口耳相传、传抄的过程。如黄家礼祖传本《驶船更流簿》和陈泽明藏本《更路簿》都有前后笔迹、字体不一样的现象。同时由于从几个不同抄本中选录,也有一些一地多名、更数、针路略有差异以及路线重复的现象,如彭正楷本铜金至银饼的线路重复3次,漏记南沙群岛的南屏礁海区。许洪福本把黄山马(太平岛)归入东头线的错漏等,王国昌本重复更路达30余条等。苏本对安达礁有时称银饼,有时称银锅;染青沙洲在许洪福本中称女青峙,在陈永芹、郁玉清本中则称染青石;南华礁在彭正楷本中则有恶落(浪)门、荷落(乐、那)门等五种名称。还有的有五更收和四更收,以及乙辛向、单辛向等区别,这些俗名“基本上以当地海南话白读音记写,同时兼顾音训、义训、拟象化构词、句法构词等”[10],需要我们一一鉴别。当然,航海更路与渔业更路簿也不可绝然分开,如王国昌本记全年十二个月的流水(潮汐涨落的流向与时间)情况非常详细,但由于它是记载南沙群岛岛间更路最多的更路簿,主要为渔业服务,因此我们将它归入此类。同时由于为渔业服务,因此多只记西沙、南沙群岛之间的岛间更路,而到东南亚或返回海南的更路很少或不记。渔业更路簿的大量出现,说明最晚到明代,西南沙群岛就是南海渔民的作业范围,各岛礁的交通很频繁,渔民对群岛的认识细致准确,是一块安定的南方乐土,而非西方文献中的“危险地区”。

[1]周伟民,唐玲玲.《更路簿》是我国南海维权的重要历史依据和法理依据[J].琼州学院学报,2015(4):18-25.

[2][明]顾玠.海槎余录[M].苏州:顾氏大石山房刻本,嘉靖二十年(1539):15.

[3][明]黄省曾.西洋朝贡典录[M].北京:中华书局,2000:1.

[4]朱鉴秋.我国古代海上计程单位“更”的长度考证[J].中华文史论丛,1980(3):202-203.

[5]郑和航海图[M].向达,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0:30.

[6]顺风相送[M].向达,校注.北京:中华书局,2000:21-22.

[7][明]张燮.东西洋考[M].北京:中华书局,2000:20.

[8]周伟民,唐玲玲.南海天书:海南渔民“更路簿”文化诠释[M].北京:昆仑出版社,2015:279-280.

[9]张军军.论《南海海上丝绸之路历史文化数据库》的建设[J].琼州学院学报,2015(6):33-41.

[10]王彩.海南渔民抄本《更路簿》所载南海诸岛俗名再研究[J].琼州学院学报,2015(3):17-26.

(编校:李一鸣)

The Evolution from Navigation Genglubu to Fisheries Genglubu —The theory of the South China Sea Genglubu’s Classification and Installment

LI Cai-xia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 Hainan University, Haikou 570228, China)

From the research,we find the distance of a Geng is not 10 miles, but 10 to 16 miles. Take Su De-liu’s version for example, the actual distance of a Geng is 12.4 miles. The Hainan Genglubu can be divided into three categories: chart, navigation Genglubu and fisheries Genglubu. The three categories present different characteristics in writing style, Genglu and place number and the coverage scope. The appearance of fisheries Genglubu proved that as early as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the Paracel and Spratly Islands were Haian fishermen’s working and living area.

Genglubu;chart;navigation Genglubu;fisheries Genglubu

格式:李彩霞.从航海更路簿向渔业更路簿的演变———兼论南海更路簿的分类与分期[J].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 2017( 1) : 1-9.

2016-12-18

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3XZS023);海南大学科研启动基金资助项目(kyqd1442)

李彩霞(1977-),女,湖北荆州人,海南大学人文传播学院副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古典文献学和海南历史地理。

D993.5

A

2096-3122(2017)01-0001-09

10.13307/j.issn.2096-3122.2017.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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