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芦花

2017-03-09 18:07黄亚香
岁月 2017年3期
关键词:絮状穗子防洪堤

黄亚香

冬日寒,蛰居乡下。饭后消食,常于防洪堤上散步。触目可及,不远处的溪滩上,开满了芦花,清清白白,一簇簇地盛开,青的是叶,白的是花,轻盈如絮,低垂着头,卑微地缄默着。搔首弄姿的事,芦花是躲开的。开不出,多半也是不屑去开紫的、粉的、红的、金灿灿的花儿招蜂引蝶。

风一吹,絮状的芦花飘飞而去。飘不动了,就落下,落在岩石缝里,落在水洼里,落在污泥地……落在哪,全凭运气。像玩击鼓传花的游戏,传着传着,忽然停下来,花就落在那儿,人的命运似乎也像这游戏,充满了随机性。

防洪堤不远处是一条溪流,枯水期细得像根芦苇杆,露出一大片河床;丰水期溪面不仅变宽了,溪水的颜色也会变浑浊,溪畔常会见到村民或捕鱼或钓鱼,浑水抓鱼。被鱼抓去的村民也是有的,落进了水里,没游上来,家属雇人打捞,多半捞不着,静静安身喂了鱼。望着溪水久了,常会疑惑,见到的是同一條河流吗?我没找到任何佐证。冬日,溪流两边河床上,茫茫一色,如雪的芦花盛开了。

由防洪堤向溪滩走去,拾级而下,河流一厘一厘地缩小,倏忽不见了。低头是没膝的狗尾巴草、蒲公英、芒草。抬首是高过人头的荻和白茅,夹杂在同样高过人头的芦苇丛里。走在芦花丛里,窸窸窣窣,芦苇叶与芦苇秆扭扭腰肢,芦花纷纷霏霏。扑棱棱,什么东西窜了出来,惊叫了一声,后退了好几步,险些摔倒。凝神一看,原来是两只白鹭。扇动翅膀,在半空盘旋了两圈,又落入远处的芦花丛里。前行,前行,再向前行。茫茫一片,全是芦花荡。走累了,索性就地躺倒,身下是软软的细沙。曲臂当枕,天空似一块蓝盈盈的水晶,日光落下,在枝叶的间隙,筛下好看的光影。光影姗姗移动,舞蹈?手语?我看不懂光与影的交谈,没有安装光与影的语言解码器,正如超过20000Hz的声音,不能为我的耳朵捕捉到。人的所知所觉实在有限,芦花无所谓地晃了晃身子。

伸手揽过一丛芦苇,怀抱在胸前。不意,手指留下几痕血丝。锋利扎手的疼,令我记起一则传说,春秋末叶,著名的木匠师傅鲁班,上山寻找木料造宫殿,无意中抓了一丛野草,割破了手,他细细地观察,叶子两边长着许多小细齿,受了启发,发明了锯子。不知割伤鲁班手的,可是芦苇叶?芦苇叶长细齿不过为了自保。受了细齿启示的鲁班与其徒子徒孙,神器在手,从不招惹人类的木本植物,从此不得安生,葬身人手,只因为是有用的,便不能保全。芦苇叶又细又长,硬挺挺地指向天空,像一柄柄宝剑,也像一根根控诉的手指。同为草木,芦苇因无用,可安然立于天地间,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比细齿更锋利、更带煞气的是贪婪。

为芦苇叶紧紧包裹的是金黄色的杆。若将芦苇秆拦腰折断,也许你会惊疑,芦苇芯子那么洁白,那么柔软。完全不像叶子一样冷硬。生冷的外壳下,包裹着柔嫩的本心。面对一株芦苇,扪心自问,本心是否依然完好无损?不存心自欺欺人,多半不敢,作出肯定的回答。

芦苇秆的顶端支撑着芦花穗子。视角移之于人,为衣服紧紧包裹的是躯干,脖颈之上举着一颗硕大的脑袋。芦花穗子这一丛与那一丛,无甚区别。同样被高高举起的脑壳,并不完全一致,有的善、有的恶、有的仁慈、有的歹毒、有的谦逊、有的傲慢,各有各的不同。并不是每一颗脑袋,都如芦花穗子一样值得被高举。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落下,溪滩上的芦花一簇簇,风过,絮状的芦花萧萧而鸣,向远方飘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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