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蛩
院子里种着两棵芒果树,枝扶枝、叶护叶地并生着。年年交春的时节,两棵树就都抽出黄澄澄的花穗。大约总是清明前后,碎纷纷的花落尽,光秃秃的枝梗上便结出米粒大的果子。
母亲说,那是挂着满树的果子。
在一个轻寒薄如春阳的黄昏,风淡淡的,并不绚丽的晚霞照在斑斑驳驳的红砖墙上,冷冷的苔绿竟染着几分庄严的紫。芒果树的枝叶摇曳,拂在瓦檐上,此唱彼和地低吟着。
“今年的芒果一定又会丰收。”
母亲坐在落地窗前的摇椅上,若有所思地说,语气十分笃定。
“你怎么知道?”父亲取下老花眼镜,放下报纸,抬头向窗外望一眼,淡淡地问。
“我闻到了芒果的香味。”母亲有韵律地摇着摇椅。
“呵!你的鼻子可真尖。”父亲的目光早已回到了报纸上,仿佛只为了使两个人的对话不中断才接腔的。
“可不是?什么味道都逃不过我的鼻子。”
这倒是真的。但是我却忍不住放下报纸,歪着头望着芒果树。
“你别太乐观,今年可不一定像去年……”
“怎么,钧儿,难道我说错了?”
母亲打断我的话,突然刹住摇椅,焦躁地问。
我正不知该怎么回答,却听到父亲咳了一声,见他冲着我直打眼色。
“妈,你没说错啦!”我学着母亲的说法,“两棵树上都正挂着满树果子哩。”
“我说嘛。”母亲又开始摇,有韵律地摇,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你那双老花眼呀,算了吧,差得远哩!”
母亲的双眼都患了视网膜剥离,交春不久后动的手术,结果失败了。就在她住院的那段時间,连着几场大雨,打掉了黄澄澄的穗花,也打掉了两树的果子。
晚上,母亲就寝以后。
“爸,到时候妈要吃怎么办?”
“小声点,你妈的耳朵跟她的鼻子一样尖。”父亲压着嗓门说,“到时候你不会每天到市场去买一些备着吗?”
【评点】
文章巧用以小见大的手法,父亲与作者善意的欺骗,只为让失明的母亲看到希望,怕她触景生情,徒增悲伤。文章至“到时候你不会每天到市场去买一些备着吗?”一句戛然而止,启人深思。通篇没有抒情性的豪言壮语,却于平白的语言中展现出一幅温馨美满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