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所爱，是闪耀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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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和驴脾气小姐刚认识时，信息高速公路的发达之状，尚且只蔓延在烟熏气息浓郁的网吧里。我们偶尔去包通宵，都得提心吊胆一整夜，唯恐校内检查风纪的老师会杀进来，对一众网瘾少年打个措手不及。那时，我和驴脾气小姐是最佳拍档，午后饭饱，我们便自备饮料，趁家长不注意相约溜到城中心，那个地方以KTV、网吧和特色烧烤摊闻名。

太阳晒得暖烘烘的，两个贼头贼脑穿着校服的女生在阴凉处秘密会合，我们熟练地脱下校服，搭在肩上，只露出里面纯白的T恤，以确保我们在这场“血案追逐战”里不会被看出是师出实验中学。

天时、地利、人和齐全，想想即将要摸到那如巧克力般甜蜜的键盘，我们就难以扼制地激动。

“去普腾。”

“去日网。”

“普腾的老板和善啊。”

“日网的机子网速快啊。”

…………

我们对要去的网吧争论不已，于是，仅仅只有一个小时的午休时间，就在我们喋喋不休的争吵中可惜被浪费了。驴脾气小姐是决计不会低头的那种类型，而我属于吃软不吃硬的没脑子感性伪文青。我们这一掐就是好多年，也曾面红耳赤，也曾恶言相向，但基本上用不了几天的光景，我们就会和好如初。

年少的感情仿佛拥有自愈能力，能够包容所有的不美丽。

我们分歧最大的一次，是高考之后填报志愿。身边的同学们多半选择了省内的学校，因为离家近，能感受到的照料和温暖自然更显浓郁，而我原本也打算这样做。驴脾气小姐在得知我的想法后，气冲冲地找我理论：“你不是有学新闻的理想吗？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真正能够实现抱负的地方看看吗？你明知道省内学校的新闻专业并不算好，即便将来毕业，这里的环境多半不可能让你走上真正喜欢的路。你为什么不去选择自己想要的学校呢？”

为什么呢？多半是因为想离家近，我贪图亲人给予的温存，依赖朋友肆意的包容，习惯在蓝天白云的慢节奏里闲逸地小憩。关于冒险，我自知并不具备出走和寻觅的勇气，所以在面对自己向往的远方时，我宁可和大多数同学一样保守点，就近选择一所大学。

“我对你真是太失望了！”驴脾气小姐消了火气，却留下一串叹息。

而正是这串叹息点醒了我。离家近固然好，可是一辈子这么长，如果不能去做自己最喜欢的事，和画地为牢有什么区别？梦想何惧远方，别被大多数人的选择蒙蔽了自己的内心所向才是。

最终，呈现在我的志愿表上的那所学校，是我真正喜爱的。

2

“从众心理”这个概念是我后来上传播课时才知晓的。在过去的中学时代里，没有谁曾刻意地分析或接触过个体和群体间关于独立性的认知，少女们总是穿同类型的衣服，买同类型的饰品，就连追星，也总是围绕当下流行的那几个，在课间时窃窃私语。

合群，意味着安全，意味着被大家所接受。

当李宇春出了第一张专辑，周杰伦的名字成为少女歌词本中的开篇先锋时，各项网络歌曲和山寨之风都陆续兴起，港片还算好看，台剧如火如荼。内地版《神雕侠侣》上映的时候，我和驴脾气小姐守在电视机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个角色的出场，一边为仙气十足的小龙女雀跃不已，一边将耳朵提到百分之百的警惕，院子里稍有声响，我们就敏捷地关上电视机。郭襄出场的时候，正值隆冬，飞雪萦绕，风陵渡口处迎面而来三个姐弟。那个梳着刘海儿，有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按捺不住好奇心的姑娘，正是杨幂所扮演。

“你看，她真的好漂亮！”驴脾气小姐激动得直掐我的胳膊。

那时的杨幂虽为童星出道，实则在娱乐圈里只是一个小配角，在同学中提起都无人知晓她的真名。可驴脾气小姐不在意，她就是喜欢杨幂，且一喜欢就是好多年。谈不上默默地守护，也论不上痴痴地追星，她喜欢杨幂的方式就同对待身边的好友一样，淡然中充满关切。

再后来，杨幂演了热播剧，被捧，被黑，被各种荣辱赞骂的声音包围，粉丝转路人，路人转黑。在那段时间里，几乎没有人再敢直言自己的偶像是杨幂。但驴脾气小姐仍然不在意，她喜欢那个人，就是喜欢那个人本身，并保证无条件地相信。茶水席间，若有人无意中谈起有关杨幂的话题，她也总是很淡然地说：“没错，我蛮喜欢她的。”

“她都被黑成那样了，你还喜欢她啊？”

“为什么不呢？”驴脾气小姐反问道。

喜欢是有气节支撑的——不因别人的喜欢而夸张地喜欢，不因别人的否定而盲目地否定，自己的心意只有自己知道。

这个世界上，任何公众人物都会存在争议，各家有各家的欢喜，各家有各家的支撑，谁能评判出高低对错？无非是因时度利或观点纵深的角度而已。对于普通人来讲，选择并学习其中个体的优善之处，要比过分追究、对比来得有意义。

3

其实我一直都很担心，驴脾气小姐身上的那股倔劲，会不会让她在工作中容易碰壁。今年，她来北京某电视台做编导，和我住的地方仅仅只隔了半条街，我们便经常在下班之后约饭、逛街。询问起她有关工作方面的事项，她回答说：“都还挺顺利。”

每天工作充实，无暇顾及其他。至于所谓的人际关系，在她这里，似乎从来都只是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名词。在不影响正常办公室文化的前提下，她仍然我行我素，和喜欢的人交往，说不过脑子的心里话，偶尔做一点常人难以理解的“傻事儿”。若是遇到不喜欢的人，索性躲得远远的，她不屑于伪装友善，更不乐意去刻意讨好这个世界。

在她的世界里，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你要是想强行插入灰色，她宁可把这张纸撕了。许是和她在一起的时间久了，我们两个人身上的诸多特质愈发相像。

今年五月，我们撇开身边的杂事，去大理待了几天。站立于洱海边时，看着对面苍山顶上久卧的白雪、白雪身上拂落的云絮，云絮脚下就是水天一色的湖泊，湖泊之上又是一层薄雾，雾轻轻的，像西方新娘头顶的白纱，被画进了东方的泼墨画里。恍惚之间，我竟开始觉得“岁月静好”这个词变得如此笃实，也顺便解开了小时候看电视剧《还珠格格》时，有关萧剑执意要带一行人等南下去大理的谜团。山水让耳根清净，草木让人心归宁，这边陲之地，正巧是令人流连忘返的桃花源。

在这期间，我们组团去双廊玩，路过一家银饰店，店里的导购员很会说话，左一句“金花好看”，右一句“银子讨喜”，爽朗的笑容配上民族服饰，她们口中的词语掉出来，都跟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让人难以抗拒。但由于我们两个人出行的盘缠有限，又不太愿意将钱花费在并未真正赏识的事物上，遂躲到一旁的门槛旁，等待其他伙伴。岂料，有积极的导购仍来推荐，说：“大家都买了，你们不买，可就太不够意思了。”我和驴脾气小姐对视一笑，再次婉言谢绝。

不随波逐流，不盲目跟风，不因言语的煽动改变自我的观点，不因人情的羁绊刻意讨好世界，不因外在的一切怀疑真正喜爱之物的内核，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约定俗成的处事之道。或许有些固执，或许有些不懂变通，但怎么说，都确实无法与这个世界做出无谓的妥协。

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特立独行的人——我相信，无须穿衣打扮奇怪，无须行为举止特别，只要内心坚定所爱，拥有独立思考的能力，皆能与旁人清晰地分辨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