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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昭昭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是午后三点,公交站牌旁人很多,她索性沿着林荫路向前走。四月,繁樱不待一阵微雨轻风,已然漫天漫地地洋洒,陆昭昭伸出手时,它们便浅浅地落在掌心、指尖,她嘬起嘴唇吹一口气,花瓣便如离枝般悠然飘去。
陆昭昭玩得开心,一不小心险些撞在路边弯着腰的男生身上。陆昭昭吓了一跳,细看发现那个男生拿着刻刀、马克笔,正专注地在小黄车的号牌上刻画着什么。陆昭昭瞬间想起新闻里报道的涂抹号牌、占据共享单车为己有的不良行为。未及深想,她抬手便拍了衬衫男的肩膀,大喊道:“嘿!你干什么呢?”男生回过头来,面孔上有三分茫然,问:“怎么了,小姑娘?”陆昭昭一脸尴尬,因为刚才自己的声音太大,有些路人已朝她望过来,陆昭昭指着小黄车,说:“破坏共享单车,是不道德的行为!”
男生笑着直起身来,说:“你误会了,不信给你看一下我的证件。”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污垢的手,有些无奈,却还是小心地将食指和中指并拢,伸进了牛仔裤的口袋里。陆昭昭嘟哝着:“果然,掏个证件用的都是某职业标准手势。”男生抬眼,不怒反笑道:“小姑娘,你要为这句话跟我道歉哦。”他手上的学生证上写着:新闻系,江晗。他解释说,因为看到有的小黄车的号牌被涂抹、损坏,影响使用,所以,他便利用周末时间和几位好友一起试着恢复,他指了指林荫路的另一头,说:“你向前走便会遇到他们。”
陆昭昭觉得此刻脸颊的滚烫程度,跟门口晒了一中午的石狮子差不多。于是,抬脚想逃,偏偏这时江晗将小黄车的车座一拍,说:“要骑车吗?这个我刚弄好了。”陆昭昭抬眼,恰有风旋落花,洋洋洒洒地落在江晗的头发上和肩头。“不用了。”陆昭昭摆手,慌张地要逃走。身后的江晗举了举手里的刻刀和扳手,笑着补刀:“下次看清了再喊,不然当心被敲掉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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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网络新闻上,陆昭昭看见关于“补牌侠”的报道,只是她一张张照片翻看下来,并没看见江晗的身影。陆昭昭想起那日午后的落花,随风落在江晗的头发上,他的眼睛深黑、明亮,他笑着说话的模样如四月暖阳。她也忽然想起自己还欠他一句“对不起”。
于是,陆昭昭一整天都心神不宁,思绪飞去四月飞花的林荫路,周遭有乐声、人声、鸣笛声,她却充耳不闻,耳畔只余江晗清朗的说话声。在陆昭昭的目光第N次逗留窗外时,班主任终于忍无可忍,三两步走过来,重重地敲响她的书桌,四周安静而压抑,只有班主任敲击书桌的声音似有回响。班主任走回讲台,将课本往讲桌上重重一放,开始了新一轮的语重心长:“高二了,同学们!怎么就没有一点紧张气氛呢?此时不努力,等到高三后悔吗?”陆昭昭的泪水热热地含在眼眶。
后来,陆昭昭决定去找江晗,所谓堵不如疏。有了这个决定之后,她觉得心中轻松不少。某一天放学时,陆昭昭骑着路边的一辆小黄车,风扬起头发时,她想象着若江晗骑行在她身边,会是何等美好,他的黑发和白衬衫可还留有落花的余香?
找寻江晗的过程没费太多周折,因为江晗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收到了好几位同学发来的微信,大意是:有位小姑娘在找他,向遇见的每一位同学询问江晗的手机号和他目前所在的位置。江晗的脑子里立马浮现出陆昭昭清澈灵动的眼睛。这个莽撞又可爱的女孩,如山间自由欢脱的小鹿,冒失又慌张。
江晗下楼便看见树下的陆昭昭,此时辛夷花初绽,幽紫饱满,陆昭昭的一袭白衣在花色的映照下似有微光。陆昭昭望着江晗笑了,只有陆昭昭自己知道,那是对镜彩排多少遍的微笑,她说:“你们的学校真好,希望明年我也能考到这里来。”江晗不知道自己莫名的心慌是因为什么,是陆昭昭点漆般黑亮的瞳仁,还是她微笑时翘起的唇角,抑或是晃花了他的眼睛的白衣?江晗掩饰着搔了搔鬓角的头发。“明年我就大二了呢。”他故作调侃地说,“小姑娘,你是来道歉的吗?”
陆昭昭笑得明媚,如此时的朗朗晴光,她走近一步,认真地说:“我叫陆昭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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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陆昭昭给江晗写过一张卡片,准确地说是七张。她用七张相同的卡片写下相同的话语,却总因嫌弃某个字写得不好看而废弃,最后好不容易写了一张自己最满意的卡片。卡片上的那句话是这样的:“你可知道风来的方向?因为你在,风也含着暖香。你可知道花瓣的味道?微酸又清甜,一如你笑着看我。而你能否告诉我,我该如何消弭与你遥遥相隔的两年辰光?”
卡片寄出去后,陆昭昭整整一周都未闻动静,于是,她试探着在电话里问起,江晗却是很自然的语气,说:“我没收到快递啊,怎么了,你有寄东西给我?”陆昭昭顿时有点失望,不知该如何继续,便转到其他话题上。
陆昭昭不知道江晗现在手里的那本书中,正夹着一张写满了字的卡片,画面浅淡,只一抹斜伸的亭亭花枝,看不见风,却可从花瓣与叶的倾斜翻飞中,了悟风来的方向。一如他初见陆昭昭,便已明了了自己的心动,只是适度的沉默,恰是此时他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回应方式。
周末,陆昭昭都会去找江晗。陆昭昭站在大学校门口,看到出入的女生们全都是花枝招展的模样,再低头看看自己,印着卡通图案的T恤和随意的帆布鞋。江晗出来的时候,陆昭昭就指着走在前面的女生说:“我要不要去烫个她那样的波浪长发?”江晗笑着拍拍她的脑袋说:“你还是个孩子。”“谁是孩子啊?”陆昭昭嘟哝着,“班里好多女生都有男朋友了呢。”江晗笑起来,小声地说:“很羡慕吗?”是开玩笑的语气,陆昭昭却直直地看着江晗,用力地点头。江晗没说话,拉着陆昭昭的胳膊向前走,走出一段距离才扭头看她说:“那我做你男朋友吧,好不好?”江晗紧张时会有抓鬓角的习惯,而此刻陆昭昭双目灼灼地看着他,让他更加语无伦次:“不是现在,是明年你高考之后。”他转过脸不再看她,说:“前提是你不能考得太差,我嫌丢脸。”陆昭昭很努力地忍住得意,却在江晗扭脸过来时,顾左右而言他地大声说:“那你说,我要不要去烫个大波浪头发?”江晗掩不住嘴角的笑意,说:“你就不怕班主任用板尺削你吗?”陆昭昭朝着江晗吐了吐舌头,笑着跑开了。
陆昭昭已不再焦虑两年的时间差,因为江晗告诉她:每一条路都将通往星辰大海,而一些人,终将相遇或重逢。
编·手记
据说,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就是你想的人刚好来找你,你喜欢上他的时候刚好发现他也喜欢你,所以,我一直都不太喜欢暗恋,总觉得喜欢就应该勇敢地去表白,去撞他点漆般黑亮的双眸,去迎她唇角翘起时的微笑,看他会做出怎样的回应,沉默以对也好,同样一见倾心也罢,毕竟人生太短暂,不期待圆满,也别留下遗憾才好。(By花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