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评审官的尴尬

张玺嘉

首席评审官的尴尬

不久前，我和马奶奶一起出席了集团公司举办的安全科技成果评审会。

马奶奶作为业内专家，被聘为大会顾问。我作为集团公司安全生产部的代表，担任评审会的首席评审官。其实说白了，我就是会议主持，主要负责安全成果展示过程的讲解、串联、互动等环节。而从厦门分公司安全生产部借调的工程师小吴，负责给我打下手，美其名曰“评审助理”。

有意思的是，整个评审组八个人，只有我和小吴是男生。第一次看到评审组名单时，我略带不满地对小吴说：“瞧瞧现在企业负责安全科技研究的都是清一色的女同胞，这也太阴盛阳衰了吧？”小吴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也许女同志更细心、更认真，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更胜任这份工作吧！”

按照大会要求，所有参评成果都上报了10分钟左右的动画视频。为了将成果展示得更全面，参评选手还随视频附送了5页纸左右的文字说明。这些资料的电子版，组委会提前两天就通过网络发送到了所有评审组成员的电子信箱里。

由于之前我曾成功主持过几次大型安全活动，包括安全辩论、演讲比赛、知识问答等，所以对此次评审会颇具信心。头天晚上，看到小吴在宾馆桌前一丝不苟地翻阅资料预习，我不由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Take it easy!我们的工作很简单，不需要这么用功。”小吴抬起头，满脸崇拜地望着我：“张哥你真厉害，不仅专业过硬，连英语也说得这么好！”“Take it easy”也算英语？这不是连小孩子都懂的小儿科？我摇摇头，有点担心起这位助理的业务水平来。

第二天的评审会，开局非常顺利。前两个成果展示，参赛选手的动画视频做得相当扎实，除了模拟成果应用外，视频全程都有标准的旁白配音，所以只需现场观众安安静静把视频看完即可。成果本身的完美，反倒让我这个首席评审官无事可做，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不过到了第三个成果，画风急转直下。动画视频就真的只是简单的动画视频，别说旁白配音，连背景音乐都没有设置。建筑企业专业类型众多，对于隧道、桥梁、路基，在场观众多少还有所涉猎。而这个成果恰好是个小专业——通讯信号，没有旁白，即使是坐在主席台里的副局长也听得云里雾里。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马奶奶一样，能够做到所有专业融会贯通。

看到场面有些失控，小吴从手提包里掏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纸质资料。按照目录，他很快找到了第三个成果的备注说明，配合着视频播放，有板有眼地朗读起来。

马奶奶冲我使了一个眼色。我凑过去，她伏在我耳边轻声说：“小张，你是首席评审官，朗读备注是你的职责，怎么能让小吴代理呢？”我满面羞愧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小吴还在抑扬顿挫地做着讲解，我开始琢磨如何从小吴手里接过话筒。马奶奶又在冲我使眼色，我不能再等了。

这时，画面刚好播到视频第二部分结束，我立即伸手去接小吴的话筒。小吴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我，但是手却没有松开。我有点发火了，忿忿地说：“搞清楚自己的角色，我是首席评审官，你是三级公司借调的助理。”小吴显然被我的话吓了一跳，赶紧像丢掉烫手山芋似地松开话筒，嘴里还在不断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显然都低估了组委会准备的音响效果，我俩之间的对话瞬间被放大无数倍，响彻整个会场。台下的观众哄地一声笑起来。

视频已经开始播放第三部分，我尴尬地接过小吴准备的预习资料，打算像他一样配合画面给出讲解。不过，当我的目光落到资料上以后，我瞬间石化了。这个成果的作者显然是个“技术控”，他的说明材料上，文字解释只有短短几行，其余大部分都画的简易图和奇奇怪怪的符号。对于我这个土建出身的非专业人士，压根看不懂那些鬼画符究竟代表什么。第一段话，我就念得结结巴巴，“……信号集成……系统相较以前，在安全性能上最大的改变可以用……C……” “C”的后面是一个不知道是“O”还是“D”的比正常字符明显大一圈的古怪符号，我尬在那里，再也无力读下去。

那一刻，所有评审组成员都在焦急地望着我，所有现场观众都在窃窃私语。马奶奶气得脸色铁青。汗水像虫子一样从后背的皮肤里钻出来，凉飕飕、腻乎乎地往下流。这一令人难堪的局面持续了大概半分钟，直到小吴以不易被人察觉的手势，再次无声无息从我手中接过话筒。

我最大的幸运，是遇到小吴这样一个合格的助理；我最大的不幸，也是遇到小吴这个过于出色的助理。大会之后的聚餐，所有人都把成功的贺词送给了他。而我这个正牌首席评审官，则被彻底遗忘在餐桌角落，只能默默端起茶杯，“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副局长也过来向小吴表示祝贺了。作为带我出道的老师，马奶奶企图替我挽回一点颜面。她握住副局长的手，言不由衷地对他说：“罗局，其实……小张这个小伙子……平时表现也是非常优秀的。”罗局笑着点点头，然后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就离开了。他没有说一句批评的话。当然，他也没有说一句表扬或者鼓励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