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字的时代特征及其应用研究

何 山

(西南大学 汉语言文献研究所，重庆 400715)

汉字的时代特征及其应用研究

何 山

(西南大学 汉语言文献研究所，重庆 400715)

汉字的时代特征是指汉字形体在发展、变异和使用中呈现的阶段性、规律性的形体及类型特征，反映字形变化在时间跨度、普遍性和特殊性、过渡状况、影响因素等方面的具体含义。字形时代特征在汉字研究、文献释读、文物考古等不同领域有不同的应用价值和作用。

汉字；时代特征；内涵；应用

汉字研究必须准确把握其形体所具有的时空特征，字形时代特征便是重要的着眼点之一。汉字的时代特征是指字形在发展、变异和使用中呈现的阶段性、规律性的形体及类型特征，反映字形变化在时间跨度、普遍性和特殊性、过渡状况、影响因素等方面的具体含义。全面、系统把握汉字的时代特征，既有利于科学描述汉字发展的历史轨迹、总结汉字发展规律、揭示汉字改革和优化的未来方向，又有利于提高汉字整理与研究、文献释读与整理等的实际水平。而且随着近年来考古学的崛兴，汉字的时代特征于文物考古的作用也显得十分突出。由于学界目前对汉字时代特征的内涵缺乏确切、深入的理论阐释，对汉字时代特征的应用缺乏全面、系统、科学的认识和总结，导致在汉字研究、文献释读和文物考古等领域分析运用时不免出现偏误，甚至得出有悖事实的结论，因此有必要对这一概念作进一步探讨，并结合具体实例分析其应用规律和价值。

一、汉字时代特征的基本内涵

要准确把握和有效运用汉字的时代特征，推动解决与汉字研究工作有关的实际问题，必须重点厘清该概念以下四个方面的具体含义：

(一)所涉时间跨度长短不定

汉字形体嬗变总体上呈阶段性变化，大致以甲骨文、金文、篆书、隶书、楷书等不同书体为标志，其成熟期分别对应于殷商、西周、秦、西汉、魏晋等时代。但每一种字体使用和演化的时间跨度长短不一，有的仅限于某个朝代，有的则经历几个朝代。因而就汉字形体时代特征所体现的时间跨度而言，不能搞一刀切，也不能作人为规定。如隶书虽在西汉晚期成熟，但战国晚期已见雏形[1]。其原因在于新旧字形或构字成素之间存在相互影响和竞争，新质要素产生后，旧质要素还会坚守原有的历史舞台，因此其过程是持续的。据考察，魏晋南北朝碑刻隶、楷书字形中还夹杂有部分古文构件，形体上具有“杂篆”的性质，旧质的古体杂入隶、楷之新体，并通过形体变异、书体混杂和人为创造等方式生成各种变体[2]。它们并非完全是受复古风气的影响，而是反映出汉魏及其以后隶、楷等新形体寻求优化形式的多头探索。构字成分的古今参杂反映出此时期隶、楷书发展状况和时代区分的特殊性，虽然其字形本体所承载的时间印迹相对模糊，但并未影响每种字体在对应时段和相应字形系统中所应有的形体特征，不论细部还是整体，文字的时代特征总体上仍然是明确而可辨的。

就单个字形而言，同一性质的字形往往持续使用，表现出大时段和跨时代特征。如曹操墓石牌上构件“山”居中的“魏”字字形，汉代就已出现。又如银雀山汉墓竹简155号简“韩魏为次”之“魏”作[3]，东汉建宁二年《肥致墓碑》作①等。两晋南北朝碑刻仍习见，如西晋咸宁四年《临辟雍碑》作，北魏正光五年《元勰妃李媛华墓志》作，北齐武平元年《暴诞墓志》作等，不是仅见于汉魏时期。“武”下构件“止”变异作“山”也是历代碑刻中的常见字形，如东晋太和六年《刘媚子墓志》作，北魏孝昌二年《高广墓志》作等。因此，就时间维度而言，必须既能着眼汉字演化大的时段，做好字形分析中的“求同”工作，又能合理把握汉字个体及每个发展阶段上的形体特征，实现科学“别异”。

(二)彰显普遍性和特殊性的统一

汉字时代特征的普遍性是指构件或字形在某个时段出现不同写法的频率较高，大多已成通例，而且被世人所认识和掌握。如学者们描绘六朝时期的用字状况大多持批评态度，指责“书迹鄙陋，专辄造字”[4]、“点画偏旁随意增损，怪诞纰缪触目皆然，变态不穷”[5]等，表明当时汉字使用的基本特征是字形变异带有一定的普遍性。其实不仅六朝，汉字系统从甲骨文开始就出现大量的异体字形，以致使得异体字同正字一样，成为汉字史上推动汉字发展的重要正能量。这说明一个汉字一定时期内保持某种写法或发生某种变异，是汉字发展过程中普遍存在的现实特征。人们书写使用汉字中的类推、求同、求简等潜在心理，又进一步强化了汉字时代特征的普遍性表现。如曹操墓石牌中的“挌虎”字，写本文献中构件“木”和“扌”常讹混，故“格”被写作“挌”，如三国魏景元二年《王基断碑》：“文辩赡□柔民，忠正足以挌非。”“挌”即“格”，“格非”意指纠正错误，语出《尚书·冏命》：“绳愆纠谬，格其非心。”“虎”下作“巾”也是常见变异形式，如三国魏黄初元年《上尊号碑》“虎”作，东晋升平三年《王彬长女丹虎墓志》“虎”作。

汉字常常在使用目的、书写内容、载体等方面存在差异，加之其构形较为独特，有时便呈现出外部形态的特殊之处，即只在某个地方出现，而在其他地方罕见, 表现出汉字时代特征具有特殊性的一面。如明清之际一些碑帖鉴藏家以“因”字未缺损和“咸”字内口上有两小横画为标准，鉴定《曹全碑》拓片是否为善本，于是后人考校该拓片时一度惟“因”字和“咸”字是重[6]。因此，我们既要着眼于汉字发展的阶段特点，全面准确地揭示其共同规律，又要有区别地对待个别差异，重视其个性特征，并将二者有机统一，以实现对汉字时代特征的合理分析与有效利用。

(三)反映字形发展演变的过渡状况

(四)融汇多重因素的综合特征

二、汉字时代特征的正确应用

汉字时代特征既然是一种受多种因素影响的多维特征，那么字体和字形演变各阶段特征就是其核心表现，文献文字生成过程是其关键环节。汉字构造的相对独立性和形体之间的区别性，使得汉字缺乏较为固定划一的阶段性演进特征。因而相关领域在理解和应用汉字时代特征解决具体问题时应从这一实际情况出发，把握概念的多重内涵，并站在汉字系统的高度进行综合衡量，以反映某一时期汉字的本质特征为原则，同时兼顾各种影响因素，诸如时间与地域、普遍与特殊、渐变与突变、材料与工具、内容与目的等，从而在实践中做到有效辨识、科学论断、合理分析。下面结合汉字研究、碑刻文献释读和文物考古具体分析汉字时代特征的应用问题。

(一)汉字研究中注重发挥汉字时代特征的基础作用

(二)文献释读中注重发挥汉字时代特征的引导作用

各种文献载体上的文字，其形体变化均呈现一定的规律性，可以作类型归纳。把握不同阶段、不同载体上汉字形体的主要变异类型，了解其基本表现形式、特点和规律，必然有助于引导文献的正确释读，反之则会产生误导，出现释读错误。这样的例子在碑刻文献释读中屡见，如：

2.北齐《高涣墓志》：“萧条逸气，阜荦雄规。”[13]按：“阜”字误，拓片作“卓”，“卓荦”成词，意指超绝出众。而“阜荦”于文意难通。又《文献》2012年第2期朱浒《徐州出土薛道衡所撰隋代刘弘墓志考释及研究》一文中有云：“君幼称奇伟，早标气骨，倜傥怀不羁之才，卓荤有绝群之操。”“卓荤”一词恐误，也应为“卓荦”，“荤”应是“荦”的形近误字，这样“卓荦”与“倜傥”意思相通，文句对仗。

5.隋《元纶墓志》：“公深明治礼。”[16]按：“礼”字误，碑拓作“軆”，与“礼”形近，实为“体”之异体，应释作“体”。治体意指治国的纲领、要旨。

(三)文物考古工作中注重发挥汉字时代特征的辅助作用

注释：

① 碑刻字形均出自毛远明《汉魏六朝碑刻校注》(线装书局2008年版)，下文不再一一出注。

[1]王贵元.汉字发展史的几个核心问题[J].中国语文，2013(1)：3-12.

[2]何山.魏晋南北朝碑刻隶楷书字形夹杂古文构件研究[J].华西语文学刊，2011(2)：221-226.

[3]骈宇骞.银雀山汉简文字编[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308.

[4]颜之推.颜氏家训集解[M].王利器，集解.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514.

[5]马向欣.六朝别字记新编[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95：3.

[6]陶喻之.初拓《曹全碑》“因”字不损本疏举铨镜[C]//纪念西安碑林920华诞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北京：文物出版社，2008：430.

[7]裘锡圭.文字学概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29.

[8]王彦坤.历代避讳字汇典[M].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7：326-399.

[9]王昶.金石萃编[M].北京：中国书店，1985.

[10]乔栋，李献奇，史家珍.洛阳新获墓志续编[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8：51.

[11]赵超.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1992：164.

[12]梁永照.唐刘氏墓志考[J].文物，2011(4)：75-77.

[13]王连龙.新见北齐《高涣墓志》考略[J].中国历史文物，2010(5)：84-88.

[14]宫万松，宫万瑜.济源出土的北魏宗室元苌墓志铭考释[J].中原文物，2011(5)：72-75.

[15]唐红炬.美国大都会博物馆藏唐徐府君墓志[J].文物，2012(9)：71-73.

[16]魏秋萍.长安新出隋开皇十五年《元纶墓志》释读[J].考古与文物，2012(6)：100-103.

[17]曾磊.“魏”字字形琐议[J].四川文物，2011(1)：74-76.

[18]李路平.《鲁潜墓志》为新造确有根据[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0-11-04(4).

[19]梁春胜.汉魏六朝石刻文献整理中应当注意的几个问题[EB/OL].[2012-07-05]. http://www.gwz.fudan.edu.cn/SrcShow.asp?Src_ID=1898.

[20]牛润珍.曹操高陵新释证——西高穴大墓形制与文物研究[N].光明日报，2011-07-14(11).

[责任编辑 文 俊]

2016-08-27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宋辽金元石刻异体字研究及新见字字形谱”(批准号：15BYY115)、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项目“宋辽金元墓志纂注”(批准号：11YJC870007)、重庆市度社科项目“宋辽金元墓志复音词研究”(批准号：2012YBWX088)的部分成果。

何 山(1973—)，男，四川仪陇人，博士，副研究员，主要从事文字训诂研究。

H028

A

1009-1513(2017)01-008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