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志敏
一、“边疆大学”成了云南高校一个挥之不去的身份
云南省内高校常常被冠以“边疆大学”的身份。时至今日,这种蕴含地理、经济以及政治意义上的“边疆大学”又与我国的民族问题联系在一起,并被后者所覆盖甚至取代,于是又有了“边疆民族地区高校”“民族地区高校”“西部高校”等称呼。
目前,虽然“边疆大学”一词已鲜见于报端,但作为大学的一种“身份”,成了云南省内高校挥之不去的一种身份情结,即所谓的“边疆”情结。这在地理上意味着该大学所处位置偏僻,交通不便,信息交流不通畅;在经济上意味着办学资源的存量少,获取办学资源的成本高且手段有限;在政治上意味着需要政府更多的政策性惠顾以缩小与其他高校的差距。于是,这种身份情结在社会文化意义上,就使那些边疆大学成了一种隐喻,即它实际上隐喻了一种文化上的等级秩序。边疆大学的形象也相应地成为“办学水平低下者”和“需要被扶持者”。
以上这种由主流社会建构的文化,在无形中固化了云南高校的身份归属,固化了与这一身份相连接的地位以及与其他大学的关系,固化了人们对它的心理认知。更为根本的是,它还建构了云南高校内部人群(如管理人员、教师、学生)的自我认知,尤其是在他们长期处在办学资源(尤其是那些社会性办学资源)竞争中不利地位的时候,更是强化了对这一身份的文化负面自我认知。
二、“双一流”不能成为云南高校又一个负向的“身份情结”
无论是20世纪50年代开始的“重点大学”,还是后来的“211”大学和“985”大学建设,对大学的身份进行识别和认定,就是政府管理高等教育的一种最明显不过的手段。这种身份不仅代表了国家的一种政治期望与托付,更意味着更多的资金投入、更多的政策倾斜(如“985”大学可以有独立的教师职务评审权、学位点的设置权等)。与此同时,这一身份也为那些高校带来了持久的、良好的社会声誉,这同时也意味着它们能更为便捷地获得优秀的师资、毫无担忧地获得优质的生源以及更多的社会捐赠。所以,与其说院士、博士点、重点学科的多少决定一所大学是否是“211”大学、“985”大学,不如更为妥当地说,正是“211”大学、“985”大学的这一“全国性大学”的身份,造就了它们比其他高校多得多的院士、博士点和重点学科。
与欧美大学在制定发展规划纲要时需要首先明确学校的发展定位、办学理念不同,让我国的大学更加无法回避的,是大学所附带的身份,这一身份处在大学发展的最高层级。只有在一定的身份框架下,谈大学的发展定位、办学理念才有现实的意义。“211”大学、“985”大学这种经过政府认定的身份,类似于人的出身,是难以改变的,也是具有排他性的。如政府系列文件中的“100所左右”“一批”“若干所”“國内部分高校”等政策话语,无不表明大部分高校将不可能具有“全国性大学”这种身份,作为整体办学实力还落后于其他地方高校的云南高校来讲则更无可能。
经过近年来政府对大学的几轮身份认定以及相应的差别化资源配置,目前在国内已形成了一批明显在办学实力方面优于其他高校的大学,与此同时也形成了难以改变的“差秩格局”。它一方面体现“211”大学、“985”大学这些全国性大学在不同区域、省份之间的数量差异。衡量一个区域或一个省份的高等教育发展水平,不论是官方、社会媒体还是学界,大都是基于其拥有“211”大学、“985”大学这些“全国性大学”的多少。于是,江苏省因为拥有多所“全国性大学”(其中2所“985”大学),所以被公认为高等教育强省,而云南省因为连1所部属高校都没有,而被划定为高等教育的落后地区;另一方面它又体现为在办学等级和层级的差异,即民间普遍认为的国家重点大学(包括“985”大学和部属“211”大学)>省属“211”大学>省属重点大学>省属一般大学,这从这些高校的招生录取分数线的悬殊差异也可以看得出来。作为这一“差秩格局”中的云南高校,由于其又多了一个无法改变的“地域上的劣势”,这使它与其他被排除在“全国性大学”之外的地方高校相比,更无可能通过自身的努力以改变自己的处境,这自然就形成了一种身份上的固化,也由此成为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一种常态。
目前,与国内其他省份一样,云南省也正在按照国家的部署,着手研制云南高校“双一流”建设方案以及实施办法。笔者希望,这一旨在破除“985”大学、“211”大学身份壁垒、优化高等教育发展格局的政策,千万不要演变成高校身份的又一轮认定,也同时希望云南高校不要区分所谓的“双一流大学”或“其他一般高校”。因为,“双一流”作为一个目标、一个导向,任何高校都有资格在实践中追求和尝试,也是应该得到鼓励和扶持的。
三、从激发内部人群的主体意识入手推进“双一流”建设
长期以来,“边疆大学”等诸如此类的身份造成的文化心理困境,始终影响着云南人对高校办学理念、定位乃至发展路径、措施的认知,也影响着社会的舆论氛围。虽然,近年来我们提出了许多办学定位和发展方向,但都始终没有改变人们对云南高校的文化认知,当然也没有撼动人们的心理定式。而这种心理定式也使我们无法将大学的本质属性、形态多样性与云南高校的历史背景及现实结构都纳入到一个整体性的分析框架之中,使得高校内、外部行动者彼此间难以进行理性且具有实质意义的对话。那么,如何化解云南高校的身份悲情,找到自信与发展的方向和活力,进而实现对自我的救赎呢?
事实上,我们可以发现,以上所述的“文化”无论是对大学身份的圈定,还是建构人们对大学的认知,都与人密切相关(文化首先是人的文化)。在云南高校的发展过程中,主体始终是人,而不是那些标识为某某边疆的地域单位。如果我们非要把云南高校作为一种区隔性的“边疆”身份来对待的话,那其实是人的“边疆”,人心理上的“边疆”。这当中的“人”,既有代表着国家、执政党或政府管理学校事务的制度形式的人,如校党委书记、校长等,也有以校园为主要活动空间的生活形式的人,如大学教师、大学生等。对云南高校来讲,需要考虑的首要问题是,如何才能唤起这些人的主体意识,因为这不仅是他们是否有觉悟、勇气和意愿进行自我变革和改造的基础,也是云南高校能否拥有内生动力的前提。
当前,在我国进行“双一流”建设的大背景下,这种主体意识首先应意味着一种眼界。如云南高校所处的“边缘”与人们常言及的“中心”不仅是相对的,而且还是可以相互转化的。云南高校完全都可以成为“中心大学”,如就云南省内一些高校而言,它们虽然处在我国的西南边疆,但如果我们的视野越过国境,就会发现它其实也是“中心大学”,是南亚乃至泛印度洋区域的“中心大学”。与此同时,我们还会发现它们还拥有其他的多个“中心”,如多元民族文化交融的中心、教育对外开放与交流的中心,等等;其次,这种主体意识也意味着一种行事的倾向和方式。如在面对高等教育国际化这一问题上,东部发达地区的那些大学往往漂洋过海去“取经”,而云南高校却可以花近乎一抬脚的功夫出国去“送宝”。例如,处在我国西南边陲、与越南接壤的红河学院,在越南太原大学直接设立教学点,并在当地开设专业、招生、授课,红河学院的这种做法很值得省内其他高校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