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
初冬季节,早霜已经将库鲁斯台草原的各种牧草打得枯黄,天高云淡,几队灰雁南飞。库鲁斯台草原位于塔额盆地,是全国第二大平原草原,这里地势平坦,草原腹地生长着丰富的禾本科、菊科、藜科和豆科植牧。
在库鲁斯台草原腹地的莫因塔,74岁的比加玛丽·成勒斯拜一大早起来,准备做“喀拉萨本”(哈萨克语称黑肥皂为喀拉萨本,“喀拉”即为黑色,“萨本”意为肥皂),这几天,预约买肥皂的人很多,老人几乎天天都在忙。
原始的制作工艺
在土坯房东侧的一角,简单用石头和草泥搭起两个一大一小的土灶,一口大铁锅和一口小铁锅,这就是生产“喀拉萨本”的“车间”,老人边干活边介绍,声音急促而洪亮,旁人几乎插不上嘴。
只见比加玛丽·成勒斯拜拿出两个小铁桶放在小铁锅边,一个铁桶装着融化的琥珀色羊油,另一个铁桶里装着淡黄色的像细玉米糁子一样的“萨哈尔”。比加玛丽·成勒斯拜用一个茶碗作量杯,倒出了4碗羊油和2碗“萨哈尔”到小铁锅里,用铲子搅拌均匀,两种东西混起来,像酸奶一样。
趁着搅拌时的空闲,比加玛丽·成勒斯拜站起身来,向土灶里加了两块木头,火势旺了起来。随着温度上升,两种物质在锅里融合变化,翻起了白色的泡沫,这时要用铲子不停搅拌,不时用勺子撒点水,防止糊锅。?比加玛丽·成勒斯拜边干边说,做“喀拉萨本”的原料配比一定要合适,如果羊油太多的话,混合后会太油,放到锅里搅拌不起来;如果“萨哈尔”太多,做出的肥皂又会太硬,不好用。在制作的过程中也要注意原料中不能有杂质,一旦杂质过多再掌握不了火候,就会油花四溅,极易发生烫伤和烧伤的事故。
不一会儿,白色泡沫渐渐没有了,锅里原先像酸奶一样稀稀的汤状物质逐渐变深发黑呈糊状。這时,比加玛丽·成勒斯拜撤出灶里没有燃尽的木头,然后在灶边放上四块厚棉布,把锅从灶上端下来,用铲子把糊状物均匀分倒在四个布袋上。
刚做出来的“喀拉萨本”很烫很软,老人趁着热劲把布袋放在膝盖上,用手将布袋四个角收紧,包成圆球形,再用布条扎紧。
费事的原料采集
“喀拉萨本”究竟在何时产生已经无从考证,这是哈萨克族在长期的游牧生活中产生的传统手工技艺,原料丰富制作工艺简捷,一直流传至今。
工艺虽然简单,但最费事的是原料“萨哈尔”的提炼过程。“萨哈尔”是用草原上几种牧草经过加工做成的。这些草哈萨克语叫“阿拉博塔”“哈拉海”,还有一种生长在克拉玛依一带的牧草。
把这些草割回来晒干、再烧成灰。把这些灰倒入大铁锅里,用开水洗涤灰粉,把滤液收集起来并在铁锅里蒸干,得到的土黄色的粉末就是“萨哈尔”。
后来,经过请教翻译和查阅汉哈大词典才知道,老人说的“阿拉博塔”是藜科的灰灰菜、滨藜,“哈拉海”是荨麻。?别看比加玛丽·成勒斯拜已是七旬老人,但整个制作过程都是老人独立完成。
“阿拉博塔”“哈拉海”在库鲁斯台草原随处可见。从6月开始,老人就在草原上忙活,将这些草用镰刀割下来,远一些的找人用小四轮拖拉机拉回去,近一点的就自己一捆一捆地背回去,堆在院子里晾干。
积攒到一定数量的时候,找个无风的天气,把晒干的草烧成灰,等灰凉下来再装到尿素袋里。就这样一点一点收集、烧灰反复不断地进行着,等到烧的灰达到一定数量后,老人就在大铁锅上架火烧水开始制作“萨哈尔”了。?这个过程费时又费力,在直径一米的大铁锅里把水和灰混合煮开,一般要经过两三次反复,将灰渣过滤后的滤液在铁锅里煮干,再把沾在锅上浅黄色的“萨哈尔”从锅底刮下来。老人说200公斤草灰才能做50碗“萨哈尔”。50碗“萨哈尔”加上100碗羊油才能做80块“喀拉萨本”。
四十年的坚守
比加玛丽·成勒斯拜学会制作“喀拉萨本”有40多年了,这其中还有一段故事。
比加玛丽·成勒斯拜出生在乌鲁木齐南山白杨沟,18岁就嫁给了一位军人。刚成家时正好是上世纪60年代初的三年自然灾害,生活也不富裕。
当时,牧场里有一对老两口,无儿无女,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比加玛丽·成勒斯拜看着老两口生活艰难,经常接济他们。
有一天,老太太对比加玛丽·成勒斯拜说,我教你做“喀拉萨本”,这是一门手艺,你学会了一辈子有用。为此,老太太专门用几天的时间教会了比加玛丽·成勒斯拜做“喀拉萨本”。
1980年,比加玛丽·成勒斯拜随丈夫转业到塔城地区种牛场,来到库鲁斯台草原腹地的莫因塔,这一住就是36年。
最开始,比加玛丽·成勒斯拜做“喀拉萨本”只是自己用,最近两三年,有不少人打听着找她来买“喀拉萨本”,她才开始大量制作对外销售。
如今的洗涤产品不断推陈出新,还有人专门来买这不起眼的黑肥皂,这说明它一定有其他洗涤产品无法取代的独特作用。其实秘密就在制作“喀拉萨本”的原料“阿拉博塔”和“哈拉海”上,这两种植物本身有一定的药用价值。“阿拉博塔”即灰灰菜能清热利湿,止痒透疹。“哈拉海”即荨麻,《新疆中草药手册》上说,它可以祛风湿、解痉、和血。所以做成的黑肥皂除了去污的功效以外,还能治疗痘痘、皮疹等皮肤病,对脱发也有一定的疗效。特别是用来给婴幼儿洗澡,在祛痱祛疹、祛病驱寒等方面功效十分明显。
比加玛丽·成勒斯拜说,因为会做的人不多,“喀拉萨本”的销量很好,最多的一天卖了25块“喀拉萨本”,去年挣了1.5万元,今年也不会低于这个数。
现在,会做“喀拉萨本”的老人越来越少了,让老人失落的是,她的6个子女都嫌劳累和费事,没有一个人愿意学做“喀拉萨本”。
比加玛丽·成勒斯拜说:“我年纪大了,有一天没了,懂这门技术的人就又少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