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各有貌”到“两位一体”
——浅析小说《七月与安生》的电影改编

2017-03-01 03:15◎赵
参花(上) 2017年2期
关键词:安生网络小说安妮

◎赵 茜

从“人各有貌”到“两位一体”
——浅析小说《七月与安生》的电影改编

◎赵 茜

当下网络小说的影视化已成规模,但在小说的改编过程中存在着粗糙化和平面化的不良倾向。曾国祥导演的电影《七月与安生》则是一次成功的网络小说改编实践。本文将从人物、叙事与主题三个方面探讨改编的成功之处。

网络小说 电影改编 互文

《七月与安生》是网络作家安妮宝贝发表于2002年的网络小说,2016年由台湾新晋导演曾国祥将其改编并搬上银幕。小说到电影的改编,丰富了原来小说的层次,深化了原小说的主题意涵,获得了票房与口碑的双成功。影片的两位主演——周冬雨和马思纯,更是凭借着精湛的演技,双双获得金马奖最佳女主角奖。可以说这是一次成功的改编实践。

一、人物的合理化与丰富化

安妮宝贝的原著小说刻画了两个性格迥异的女性形象,七月保守文静,安生放荡不羁。她们爱上了同一个男人家明,在不可避免的冲突中,安生不止一次地当着七月的面剖白自己对家明的感情,处于爱情与友情夹缝中的七月选择了宽容与原谅。当七月离世后,安生收养了七月和家明的孩子。小说中的安生非常自我,似乎所有人天然地要为她的不羁性格买单,而七月则过于宽容,无条件的退步与忍让未免给读者以失真之感。与原小说的处理相比,电影则更趋合理化与丰富化,使得人物形象摆脱矫情感,显得更为真实可信。

原小说中写到安生对七月的男友家明产生爱意之后,在一次三人共同出游,她有机会和家明山洞独处时当面向家明表白。此处小说情节虽然彰显了安生的敢作敢为,却也给读者以安生不顾友情、背信弃义的印象。电影改编中则把这段情节安排得含蓄隐晦,安生虽然深爱家明,却未发一言,静默中的表情和动作都显示出了内心深处的矛盾和焦灼:既无法抗拒爱情的到来,又不想伤害自己的好友。这样场景处理下的安生形象是可信可爱的,也是能够触动广大观众心弦的。原小说中写到七月和家明订婚之后,家明去了北京,有段时间缺少联络,当七月赶到北京时,看到家明和安生在一起,安生毫无愧疚地对七月表示自己爱着家明,让七月退出,无疑是一种宣战和抢夺的姿态。电影也将此段落进行了改编,使得安生与家明在北京的相聚成为一个偶然事件,并让安生与七月有了一次意味深长的对话,从对话中可以感觉到安生的愧疚和不安,七月的愤怒和焦虑。这场对话也被众多影评人认为是极度真实地表现了爱情的嫉妒与友情的撕裂。电影中的这种处理和安排,让安生的形象变得可信可爱,同时也让七月有了普通人的正常的情感宣泄,从而产生认同感。

安妮宝贝在小说中极力将两个女性形象极端化处理,人物性格保持了从头至尾的鲜明性和单纯性,可以称之为“人各有貌”。而电影则在改编时赋予了两个人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双重人格意味,这无疑使得极端化的人物形象获得更大的丰富性,同时也让人物变得更为深刻和具有象征意义。影片后半段,七月与安生互换身份,七月不知不觉间成了安生,安生又无形中活成了另外一个七月。但这种转换并不突然,因为影片中安排了诸多伏笔,让观众看到七月身上实际也有冒险因子,而安生也一直向往着稳定的人生。影片到最后,七月因为难产而死,安生则在自己的镜像中看到了七月的影子。这种双重人格以及镜像化的安排,无疑使得人物的性格层次变得更为丰富,使影片得以传达出更为深广的意蕴。而“双重人格”和“镜像式”的人物形象设计,又折射出现代社会中复杂的人性构成,人性自有的矛盾性,在影片中以“七月”和“安生”的对抗和转换,形象性地完成了。

原小说中,安生是绝对主角,七月只是陪衬,但电影的改编通过几次转折,让七月的形象不仅由次变主,更是显现出了比安生更为复杂的特性。影片开始时,七月给人的印象是单纯胆小,随着情节的展开,她颇有城府的一面才逐渐被观众看到;而到影片中段,七月又勇敢地突破自己,离家远行,进一步打破了原有的限定,人物形象变得更为丰富立体。

二、叙事的曲折化与悬疑化

安妮宝贝的原著小说基本上是平铺直叙式的,文中只安排了一处伏笔,即家明私下送给七月的翡翠吊坠,直到小说结尾才揭晓,让读者看到家明真正的情感倾向。电影则在处理情节时安排了更多的转折,也让翡翠吊坠成为了一个关键物象。首次的情节转折出现在安生离家,七月送行,临别时忽然看到安生无意中露出的吊坠,七月震惊的表情,表现了她所受到的伤害。这一情节无疑也震惊了观众,此刻的安生,在观众眼中走向负面,似乎是安生太有心计,让七月受伤。影片中的第二次颠转,则来自七月的自白和场景的重现。同样的场景,因为添加了观众原先看不到的元素而显现了真相,原来七月是知道家明爱着安生的,山洞中安生与家明独处时,她也是在场的,并非影片开始表现的那样她独自落在后面。至此,观众才看到,真正有心计的是七月,她明知安生与家明相爱,却佯装不知,顺势让顾惜友情的安生离开,好成就自己和家明的感情,真正自私的是七月。至此,影片中七月的形象也被完全颠转,从一个被动的受害者变成了主动的操控者。

第三次转折出现在影片结尾,也是通过七月的自述,观众才知道当年举行婚礼时,七月其实是主动要求家明离开自己的,以此做借口摆脱好女孩的人生轨迹,开始新的路程。至此,影片又闪回了若干回忆段落伏笔,比如说小时候逃学时真正做出大胆举动的其实是七月等,让人物性格在转折中完成了身份的互换,也影射了两个人彼此之间的性格重合。

影片最大的悬念则来自片头的网络小说的写作者,电影一直在暗示,小说的作者是七月,而到了影片结尾,七月难产死去的结局揭晓之后,安生是真正作者的真相得以自然显露。至此,在情节上安排上,两个人之间的形象自然而然地重合了。

相比原小说的线性叙事,影片安排了诸多伏笔与闪回,转折与颠覆。巧妙的是,几次情节的转折丝毫不突兀,既交代了原著小说的故事,更使得故事变得丰富,充满悬疑感和更强的戏剧性。

另外,电影在叙事中将原有的网络小说文本《七月与安生》也包含其中,并让网络小说成为电影情节的一部分,形成了“文中之文”的独特结构,至此,安妮宝贝的原著《七月与安生》,电影中安生所写作的《七月与安生》,以及电影《七月与安生》本身,形成了有意味的互文关系。

三、主题的扩展化与深刻化

原著小说充斥着“黑暗青春”元素:流浪、创伤、放逐、死亡等,虽然叫《七月与安生》,但真正的主角其实只有安生一个人,宽容忍耐的七月、摇摆不定的家明都是给安生放荡不羁、焦灼不安、率性自由的人生做一个配角和底板。毫无疑问,作者安妮宝贝在安生身上投射了自己的影子,难免对这个人物有着天然的偏爱。小说中的爱情是偶然的,飘忽不定,友情又太过圣洁,不具有代表性和普泛性。

电影在改编中让七月和安生都成了故事的主人公,并赋予这个原本黑暗的青春故事以明亮的主题:成长。让人物通过情节的转折自然而然地进行人生的转换,正是在这样的转换中,人物的性格才变得多面和丰满,成长的故事才得以写成。安生成熟了,才放弃流浪,去过稳定的生活;七月成熟了,会敢于冒险,过自己真正想过的人生。她们都在这一个过程中完成了一个从孩童到成年人的转变。这部电影无疑可以看作是一部成长电影。

影片的另一重主题意涵则是对真我的寻找。每个人身上都有双重性,每一个人都既是七月,又是安生,因为命运,因为机缘,人物踏上各自的人生旅程,然而内心的渴求却朝着另外的方向。七月能勇敢地直面不爱自己的爱人,宁肯放弃稳定的工作和婚姻,毅然决然地出走,这无疑是对自我人生轨迹的大胆突破。影片后半段,七月活成安生,在旅途中神采飞扬的段落,开启了影片的另一重主题:对真我的寻找,如何做真正的自己。

无论是在电影中还是小说中,家明作为两个女生争夺的焦点,一直只是个符号般的存在。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部电影乃是一部女性电影,女性的成长也好,探求也好,都是在自我中完成的,并不需要一个男性的辅助,电影中对这一点表现得尤其明显。七月怀了家明的孩子,却没有去找他,而是找到安生来帮助自己。安生独自抚养七月的孩子,也没有想过要找家明来共同承担,女性的独立性在此得到彰显。爱情与友情中,显然是女性友情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弘扬。爱情嬗变,表现为家明的犹豫不决与左右摇摆,友情却能历劫而重生,更加焕发出动人的光彩。七月与安生的友情,不仅源自于少年时代的惺惺相惜,朝夕相处,更加源自于彼此的认同和理解。这种认同和理解,当两人身份互换时达到了一个顶点,真正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种友情,不仅包含着对友人的深情,更是包含着由岁月积淀下来的对自身的理解。所以,安生才会用七月的名字,写下她们共同的故事。在原小说中略显矫情不自然的友情,在电影中却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渲染和深化,既塑造了人物性格,又点明了主题,同时也深深感染了观众,使之具有极强的共鸣性。

《七月与安生》的电影改编无疑是成功的,就当下的网络小说影视化热潮中的粗糙化与平面化的改编倾向而言,这部电影提供了一个优质的可供借鉴的范例。

[1]庆山.告别薇安[M].杭州:万卷出版公司,2014.

[2]孙柯华,余高峰.谈《七月与安生》如何成为不落俗套的国产青春片[J].戏剧之家,2016(11).

[3]李经媛.电影《七月与安生》中的意象体系的深刻内涵[J].电影评介,2016(20).

[4]刘志刚.自我意识的觉醒与重返母体的归宿——拉康“三维世界”视域下的《七月与安生》[J].电影评介,2016(21).

[5]刘亚美.暗夜独行——《七月与安生》的多重解读[J].开封教育学院学报,2012(03).

(责任编辑 葛星星)

本文系吉林省教育厅“十三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现代派小说电影改编过程中的叙事转换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吉教科文合字【2016】第514号)。

赵茜,女,东北师范大学人文学院文学院,讲师,研究方向:电影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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