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雨鑫
中国与印度的古代思想比较
——以儒道典籍和《薄伽梵歌》为参照
■付雨鑫
儒学;道学;《薄伽梵歌》;古印度
在公元前8世纪,远隔千山万水的中国和印度,孕育出各自的智慧与文明。这时的中国,迎来了历史上的第一次思想解放,这就是著名的百家争鸣,其中以孔子、孟子为代表的儒家思想和老子、庄子为代表的道家思想对后世的影响最为深远。而在印度,影响最为深远的则是《摩诃婆罗多》,其中的重要篇章《薄伽梵歌》是古印度见证人的根本智慧、呈现宇宙真理的经典作品。对照中国的儒道典籍与《薄伽梵歌》可以发现,这两个民族的早期智慧不仅呈现出惊人的相似性,也表现出一定的差异性。本文拟立足于相关文本,阐发古代中国与印度的思想异同,并指出其根源。
在中国,对于人性的探索,一直有不同的讨论,儒家代表人物孟子主张“性本善”。人一出生都是善良的,社会上之所以有坏人的存在,是因为后天教育的缺失,因此他十分重视教育的作用,主张通过教育来发掘人类的恻隐、羞恶、辞让、是非“四心”。只有重视教育,才能够避免人类本性的恶化,保持善良的本性,成为一个守礼知义、尊敬师长、关心亲人、爱护朋友的君子。
儒家的另一位后传弟子荀子则主张“性本恶”,他认为人一出生就是自私的,就像婴儿不用学习就会吮吸一样,有了吃的先想到自己是人的天性,之所以有品德高尚的君子遵守礼仪道德都是因为后天教育的结果。虽然观点不同,不过他们都认为现实的诱惑不断吞噬着一个人的本性,让人堕落,而后天的环境和教育则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劝人向善。[1](P11-22)
在《薄伽梵歌》中关于人性善恶的阐释,展现着善恶只在一念之间的真理:
桑遮耶说:“奎师那闻言,便将战车驶进了双方阵列之间,面对毗湿摩、德罗那和所有的国王,对阿诸那说:‘你看见了吗?俱卢全体族人和成员,都集结于两军之阵。阿诸那看到,其中有族中慈爱的祖辈长者和老师,有儿时一起玩耍的兄弟朋友,有年迈的舅父和岳父,以及年轻的儿孙们,还有双方各自的拥护者们。阿诸那看到,他所有的至亲同族都集结在这战场上针锋相对,披甲执戈,横刀立刃。’此时,阿诸那立即被这种可悲又无奈的凄悯之情所淹没,陷入了深深的苦楚与哀痛中,抑郁而消沉。”[2](P30)
慈爱的师长、儿时的好友、年迈的岳父、年轻的儿孙,曾经的骨肉亲情、兄弟手足如今却成了战场上剑拔弩张、刀兵相见的仇人。看来对于权力的追逐不分国界,在世界的各个国家、历朝历代都不乏这样利欲熏心的典例。“正念”在欲望、权力的诱惑面前产生了争斗,抛弃了本性的善良,便产生了“妄念”,这种关系正是人的“正念”与“妄念”。所谓人性本善、无奈恶由心生正是如此。阿诸那内心的“既可悲又无奈的凄悯之情”就是源于人的内心本性,这与三国曹植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尝不是一样的呢?可见,关于人性善恶的探讨不仅仅局限于中国,也是全人类共同的话题,发掘人性的真善美,克服世界上不断滋长的诱惑是人类永恒不变的使命和梦想。
有了对人性善恶的探讨,就会有人们对于人性面对诱惑时利义关系的选择,是唯利是图,还是重义轻利,这既是对金钱的态度,又是基于人性讨论基础上要推崇的道德观念,在中国如此,在古印度亦如此。
自古以来,中国人就深受儒家思想的影响,形成重义轻利的观念。从古至今,思想道德高尚的仁人志士们都以重义轻利作为自己的道德准则和人生信条,典范之多,数不胜数。早在先秦时期,就有孔子关于义与利的阐释,“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汉代又有司马迁的“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让我们感悟重义的人死而无憾;宋代的文天祥更是将这种义上升到爱国情怀,慷慨悲歌,“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可见,这种重义轻利的思想在中国早已深入人心。孟子的阐述影响最大:
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孟子·告子上》)
“舍生取义”是儒家所追求的利义取舍之法,儒家强调君子一生的追求目标就是“义”。孟子的“仁义”观念上既秉承孔子的“仁”,又具有独特的延伸和诠释,而且“仁,人心也;义,人路也”。孟子将“仁”和“义”联系起来,将先天和后天、本能与努力结合。不过,“舍生取义”并不是对一切利益口诛笔伐,而是告诉人们,获取不符合道义的财富便是不义的行为,在诱惑与道德、利益与正义发生矛盾冲突的时候,应该坚守正确的价值观念。
同样,在《薄伽梵歌》中对于正义与欲望有这样的叙述:
随即,难敌王发出号令:“各位将士们!注意坚守各自的阵地要塞!还要护卫并服从统帅毗湿摩的指挥。”听到此,恪尽职守的毗湿摩祖父狮吼一声,而后响亮地吹起了他的螺号,令难敌振奋百倍。一时间所有的螺号、军号、喇叭、铜鼓和牛角同时鸣响,遥震天阙,尽显君威。[2](P193)
难敌王代表的就是欲望、利益,之所以有螺号、军号、喇叭、铜鼓和牛角同时鸣响,正意味着内心贪婪、欲望、利欲熏心。但是与“难敌”意象相互伴随的还有人格中旧有的“毗湿摩”,在一触即发、危机四起的交战时刻,产生了对立和矛盾,正如现实中的真善美与假恶丑,是非道义与荣辱得失。
在对于利益得失、是非道义两者矛盾对立的展示上,尽管中国与古印度文学作品的体裁形式和表现手法有所不同,但是主张惩恶扬善、崇尚正义、重义轻利的思想内涵却是一致的。
中国与古印度朴素的哲学观念都提出了万物的本源,不过在道家思想中“道”是本源,在古印度“梵”是真理,虽然表述不同,不过其根本原理相似。
道家认为“道”是世界之本、万物之源。道家创始人老子为我们指出,作为道家核心思想的“道”存在于广泛天地之间,无处不在,无处不存,“无所不在,在蝼蚁,在茢稗,在瓦甓,在屎溺”,“道”涵盖一切,生成一切,是万物之源,代表着运动与变化。“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作为世界本源的“道”通过“有”和“无”来展现,天地在开始的时候并没有名称,名字只是万物的归属。“道”源于“有”,终于“无”,不断循环,不断往复,万事万物无不处于二者其间。
就在中国道家思想发展的同时,在古老的印度哲学思想中也产生了类似的思想。“梵”是万物真理、真谛。正如在道家思想里“道”通过“有”、“无”呈现,“梵”也通过两个重要概念表现,就是“原人”与“原质”,代表着精神和物质、永恒和存在,这样“创造—毁灭—再创造”的永恒循环与道家中的“有”、“无”循环是何其相似。在《薄伽梵歌》中有一段关于古印度宗教哲学的阐述:
奎师那说:“你可知道?虚无,世人不识,却是永恒的绝对的真理;实有,人皆共知,却生灭无常,虚幻不实。大彻大悟的人已经见证了有无相生、无有同源这一至理本真。你可知道?遍透并维系一切存在的是道,它不可毁灭;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催婚这无生无灭的绝对存在,因为道虚寂而永存。”[2](P68)
在古代,人们无法认知现代“宇宙”这一概念,因此,这种循环概念的产生解决了一直困扰着人类的一系列问题。这种不断循环的变化才是永恒,人生来具有的自然天性,存在于每一个人的身上,虽然肉体随着时间的逝去而消亡,但这种秉性却是不灭的和永恒的。
根据以上阐述,我们不难发现,古印度这种哲学思想与中国道家“道生万物,从无到有,从有到无,有无相生,阴阳相形”的思想有异曲同工之妙。
庄子认为“道”无形无状,不可言说,“识之无形,听之无声,于人之论者,谓之冥冥,所以论道,而非道也”。[3](P37)在庄子看来,我们既不能说自己已经完全理解 “道”,同时也不认为自己不了解“道”,事物纷繁众多,不能一刀切,应该各有各的标准,因此才有“何思何虑则知道,何处何服则安道,何从何道则得道”的疑问,那些自以为了解“道”,盲目阐述、表达“道”的人其实已经远离“道”了。
古印度的哲学体系对其哲学核心思想也有类似的阐述:
最初只有存在,独一无二。而有些人说,最初只有不存在,独一无二;从不存在产生存在。……怎么会从不存在产生存在呢?好儿子,最初确实是只有存在,独一无二。[2](P53)
如果你认为自己知道,而你实际上对梵的形态的了解,也是微乎其微,无论是它涉及你,还是涉及众天神,因此你应该探索,即使你认为知道。我不认为我知道,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们之中,知道它者知道它,他也不知道他不知道。不思考它者知道,思考它者不知道;认知它者不认知,不认知它者认知。若凭觉悟知道它,他便获得永恒性;他凭自我获得勇气,凭智慧达到永恒。如果在这世知道它,则获得真实,如果在这世不知道它,则损失巨大;那些智者在万事万物中辨认出它,他们死后离开这个世界,达到永恒。[2](P58)
这些表述都显示“梵”不可言说的特点与道家一致。《奥义书》中“不思考它者知道,思考它者不知道;认知它者不认知,不认知它者认知”,表明“梵”与“道”一样也具有不可言说的特点。
在庄子的世界里,庄周梦蝶、大鹏展翅展现着他主张的无欲无求的淡然。[4]在古印度,一切顺其自然的无为则被称为“智慧瑜伽”。虽然名称有所不同,但是其内涵和表达的实质是一致的。瑜伽的本义有“给牛马带上驾具”、“捆绑”、“束缚”之义,同时也有“结合”、“连接”之义。狭义的瑜伽则指古印度的身心修炼术,不过,广义而言,一切身心修养的生命实践内容都可以称为瑜伽,包括身心修养、理法的修炼、智慧的践行等等。《薄伽梵歌》关于智慧瑜伽有这样的叙述:
需要觉醒的阿诸那啊!你已经了解了数论瑜伽——论宇宙生化之理,放下对行为结果的执著;那么再告诉你什么是智慧瑜伽。
当人们把自己智慧的灵性赋予到了行为活动之中,就能完全摆脱因果轮回报应的束缚,这就是修行智慧瑜伽。此中没有任何限制和滞碍,只要修行智慧瑜伽,就一定会获得回报与酬答……当一个人把感官——眼耳鼻舌身意,从对外境的反应中,像乌龟缩藏肢体一样,全神贯注地内敛于心性之虚寂,他就是道心坚定的人,他就能够达到自觉自由的智慧境界。[2](P59)
从《薄伽梵歌》以及古印度的史诗中,我们可以发现,在古印度,为了更加生动地展现神与人之间的关系,常常用形象化的手法来表达人天合一、人天相应的智慧整体观,进而表达人与自然及社会的和谐性。例如《薄伽梵歌》中有这样的记载:
奎师那说:“诚信的阿诸那啊,你可知道,你与我——梵,都已经历了无数的身世,这是由自然存在的法则决定,是循环往复之性使然。我对前生诸世都一清二楚,而你却因无明的遮蔽。隐没了自我对永恒真谛的所知所感。”[2](P108)
在印度宗教领域,智慧瑜伽强调行在当下,不执着,无论是任何思想、言行,还是任何过程、结果,都不执着。成败得失,随风而逝,淡然处之。每一个个体经历的主我,正是庄子追求的无为、逍遥、自由的境界。这与道家的“无为而无所不为”的思想毫无二致。
对神灵的遵奉不是源于统治者统治国家的需要,就是百姓实现自身现实要求的选择,如保佑国运长久、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延年益寿等。中国没有宗教,正是源于古代文化思想的影响。中国本来没有生死轮回观念,随着佛教传入以及进一步中国化,轮回学说对中国社会和文化思想产生了极大影响。在《庄子》一书中我们可以看到庄子的生死观具有古印度的轮回思想。
古印度对于生死轮回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在《观念法门》中:“生死凡夫罪孽深重,轮回六道。”生死轮回学说是古印度智慧的重要部分,也是古印度教育文化的重要组成。如《薄伽梵歌》中就有关于灵魂的片段:
迷失的人啊,应该明白!任何武器都无法伤害人的灵魂;火不能使灵魂炙燃焚毁;风不能使灵魂枯干衰亡。正是因为灵魂不可割,不可焚,不可浸,不可干,所以常存不改,无内无外,兼容于一切存在,遍透五方。迷失的人啊,应该明白![2](P75)
灵魂游离在肉体之间,尽管肉体会随着时间流逝而消失,生与死是每个人必然经历的过程,但灵魂永远存在。
有人说:“中国人没有任何拯救灵魂的人生目的。事实上,他们几乎没有灵魂这个字,而没有躯体就没法生存。躯体是来自父母的神圣礼物因此必须妥善滋养。”不过,庄子在《知北游》中提到: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注然勃然,莫不出焉;油然寥灰,莫不入焉。已化而生,又化而死,生物哀之,人类悲之。解其天韬,堕其天帙,纷乎宛乎,魂魄将往,乃身从之,乃大归乎![3](P22)
虽然没有直接出现“轮回”二字,但《庄子》却频频出现“九”:“三日而后能外天下……七日而后能外物……九日而后能外生。”“北冥有鱼,其名为鲲……抟扶摇而上是九万里。”“九”是单数中最大的数,因此被认为是阳数之极,因此也是循环的基础。又因为“九”的谐音与“久”相同,因而有长久、永恒、回环往复之美意,因此在中国,“九”意味着轮回、始终相继。如果用一个圆圈来表示庄子的观点,道家的核心思想“道”就是这个圆圈的圆心,每次转变都是行进在圆圈上的一个点,这些无穷无尽的点构成了这个圆圈,阴阳协调,所有这些构成了整个道家思想。
其实,《庄子》中的著名典故“庄周梦蝶”也是一种“物化”的循环,在庄子看来,死只是肉体的终结,却并不是生命的终结。人的永恒并不是幻想,而是一种可能。庄子对死亡没有表现出悲痛,就在于庄子认为人死后并不是消失,而是变成了另一种物种——蝴蝶,而蝴蝶死后也不是终结,而是又变回庄子,这就是中国的“生死轮回”。
尽管儒道思想与《薄伽梵歌》中有以上诸多的相似性,但毕竟两者产生的土壤和环境不同,也必然有许多不同之处。
“道”通过对立概念概括。作为道家的核心思想,“道”具有不可言说的特点,这种不可概念化的“道”却通过对立的概念阐述来表达: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恒也。[5](P32)
道家通过对立概念的外延来反映“道”的内涵,通过对诸如有无、难易、长短、高下、音声、前后一系列对立概念的表达,将“道”表述出来。“道”虽然不能被定义,但是却可以在诸多主观性的对立概念中让人们去理解、感悟。
“梵”通过否定概念阐述。与“道”不同,同样具有不可言说的性质的古印度核心思想——“梵”却通过另一种不同的方式表达。在阐述“梵”这一概念的时候,多采用否定的方式。如:
不粗,不细,不短,不长,不红,不湿,非影,非暗,非风,非空……无内,无外。[2](P21)
既然“梵”无法言说,不可概念化表述,那么就通过否定粗、细、长、短、影、暗、风、空、内、外等一系列性质来阐述“梵”的内涵和外延,进一步来表现“梵”这一核心思想。
“道”消解人格意识。在道家思想中,虽然认为“道”是玄妙的,不过并不是通过将“道”人格化来表现。中国人不迷信宗教,相信神灵的存在是基于实用主义的考虑。渴望巩固统治,因此君主相信神灵,为了更好地控制百姓,灌输“君权神授”的思想;渴望长生不老,因此人们相信仙术延年;渴望风调雨顺、年谷顺成、六畜兴旺、平安吉祥,于是仿照人间,有了天上各式各样的神仙。在中国,信仰神灵不是源于崇拜,而是源于利己,每每拜神都是有求于神。道家崇尚自然,天人合一,因此注重“修仙”,为了扩大群众基础,与佛教固定不变的神仙不同,道家的神仙队伍不断壮大,于是有了诸如“八仙”这样从普通百姓修炼成神的范例。道家宣扬只要跟着榜样学习,不断修炼,普通人也可以成仙。修仙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后天修炼而来,更不是一劳永逸的,停止修炼或者产生恶念、邪念会失去仙术,如“崂山道士”一样。
“梵”的人格化与古印度佛教相得益彰,在佛教里,端坐莲花宝座、四头四臂的大梵天是创造之神,也是宇宙最高的神,他创造了世间的万物,也是本体“梵”人格化的最好体现。佛教认为,只有产生觉悟才能达到理想的境界,而这种觉悟是自然而然,是无法通过学习获得的,就像菩提祖师在孙悟空的后脑拍三下,孙悟空领悟到其中用意一样,只有产生觉悟之后才会有神通。
老子追求的“无为”并不是什么都不做,也不是要放弃世俗所有的一切,而是一种积极的无为,无为是为了无所不为,从无为到有为,正是道家所追求的华丽而神奇的转变。说到底,“无为”并不是一种结果,只是一种过程,最终的结果是实现“有为”,“无为”只是实现“有为”一种手段和途径罢了。
《薄伽梵歌》中追求的不执着、智慧瑜伽,本质上是一种消极的无为,是一种不执着,不执着于过程和结果,是一种动机上的“无为”:
您的责任就在于履行职责,任何时候都不要追求它的结果,切勿使追求结果成为动因,也不需要将那无为执着。如果您舍弃了迷恋又诚信瑜伽,那就该履行你的职责,对于成功失败应该等同看待,等同看待也就是所谓的瑜伽。因此,您不要有任何迷恋,经常从事应该从事的事业。从事其事业而无迷恋的人,方能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2](P49)
不追求结果,不追求动因,不追求成功,不追求失败,舍弃迷恋,诚信瑜伽,对于一切都不执着,才能达到至高无上的境界。在这里“无为”不是方式而是结果,是动机上、根本上的“无为”。
在儒道思想中,主张和谐,通过调和、协调实现天人合一,然而追求和谐并不意味着与人性完全对立,所谓“克己复礼”不是克制自己,恢复礼教,而是让自己亲身实践礼教。弘扬的是奋力追求,勇于改造,是将人性与自然和谐统一,而不是禁止人的作为,而是找到人性与自然平衡融合的尺度。
《薄伽梵歌》中弘扬的是不执着,因为执着会使人无法解脱,人只要避免执着,不在意对象、行动、成果,才能实现终极实在的“梵”,才能实现解脱。通过摆脱外在观感、禁制欲望来实现最终的境界。这种方式是将人与自然对立,仿佛人性都是不堪入目、罪不可赦的,只有通过禁制、打压、消磨本体和人性,才能实现最终的智慧境界。
儒道思想产生在春秋时期,属于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过渡时期,社会大变革、大动荡时代动摇了原本的社会形态,使思想和阶级的束缚都有所松弛。井田制度瓦解,私有制产生,礼坏乐崩,东周原本森严的天子、诸侯、大夫、士、农、工、商等级制度松动,虽然破坏了政治制度,但是却在思想上迎来了空前的解放。孔子兴办私学,打破了官学垄断的局面,所以才有百家争鸣的繁荣景象,在一定程度上肯定了后天努力,肯定了打破从出生就注定的等级制度的可能性,人们开始有质疑森严等级制度的声音和行动,这种制度的松动注定影响着文化思想的开放和繁荣。
《薄伽梵歌》所处的时代是古印度的吠陀时代(约公元前1500—600年),属于奴隶社会阶段。森严奴隶等级制度不仅禁锢人的行为,而且扼杀着人类思想的迸发。所以,在相似的情况下,中国儒道思想显示出一种解放、自由、和谐、积极的状态,注重人性与自然的和谐统一,而不是一味禁制人性。
春秋时期,面对东周的礼坏乐崩,各家学派都产生了不同的思考,开出救世的药方,目的是一致的,只是方法和途径不同而已。尽管儒家积极入世,道家崇尚无为;儒家追求“内圣外王”,道家追求“天人合一”,不过儒道思想都是拯救这个乱世的方法,都是对于治理社会动乱的积极探索,而不是消极等待。
在《薄伽梵歌》时代,以血统为基础的种姓制度门第森严,在权利、职业、义务、权利方方面面都有严格要求,从上至下分为婆罗门、刹帝利、吠舍、首陀罗,各个等级从出生就注定,否认后天努力,不可逾越。从“原人”观点来看,婆罗门阶层代表“原人”的嘴;刹帝利阶层代表“原人”的双臂;吠舍阶级代表“原人”的大腿;首陀罗阶级代表“原人”的脚。而被排除在四个阶级之外的贱民则根本不在“原人”之中,因而在贵族社会之外。《薄伽梵歌》中告诫人们不要执着于行为,出生即注定的血缘种性已经安排好一切结果,只需要各司其职、本分守己即可,只有顺从这种制度才是正确的选择,这种种姓制度的禁锢当然也毫无意外地渗透在思想文化之中。[6]
历史常有惊人的相似之处。根据以上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出,具有惊人相似的不仅仅是历史,在人类文学发展的领域也同样如此。探讨人性的善恶关系、崇尚正义、探究万物的本源、追求人生终极境界、生死轮回观念上的相似性,是解读中国儒道典籍与古印度《薄伽梵歌》的一个重要方面。同时,儒道思想和《薄伽梵歌》也有着阐述方式、人格意识、追求动机、实现方法等方面的差异,这些都是源于社会意识形态和社会人文背景的原因。春秋时期作为社会意识形态的过渡时期为儒道思想解放提供了条件,而古印度森严的种性制度则禁锢了思想的发展,钳制了人性。
[1]张觉.荀子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2]刘战魁.薄伽梵歌全解[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
[3]杨义.庄子还原[M].北京:中华书局,2011.
[4]代训锋.论从知识到智慧的转向——兼析庄子的“齐物论”篇的内在意蕴[J].湖湘论坛,2015,(3).
[5]陈仙月.道德经译注[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2013.
[6]蒋洪新.印度思想与《四个四重奏》探幽[J].外国文学研究,1996,(2).
【责任编辑:赵 伟】
从中国的儒道典籍以及被誉为“古印度《道德经》”的智慧典籍《薄伽梵歌》出发,能发现中国与印度的古代思想在人性善恶关系、利义关系、万物本源的哲学核心、人生追求的终极境界和生死轮回的观念等五个方面存在惊人的相似性。不过,由于语言、文化以及地理条件等因素的不同,中国与印度的古代思想也表现出一定的差异性,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道”与“梵”的阐述方式差异、人格意识差异、追求“无为”的动机差异和实现和谐的方法差异。
B222;B223;B351.2
A
1004-518X(2017)10-0059-07
教育部中国下一代教育基金会“十三五”科研规划重点课题“教育均衡发展背景下的学校最优化研究”(DCF130028)的子课题“儒道思想与古印度《薄伽梵歌》异同及背景分析”(DCF130028—JL0043)
付雨鑫,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硕士生。(吉林长春 130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