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媛辉 ,胡万鹏
(长春工业大学 信息传播工程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后真相时代传统媒体的失位与救赎
管媛辉 ,胡万鹏
(长春工业大学 信息传播工程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后真相”所表征的现象及其对新闻业的影响,让人们在反思媒体变迁过程中意识到传统媒体一直处在“失位”的状态。整个传媒生态的构建,既需要新媒体的迅猛发展,也需要传统媒体强势回归。作为新事物出现的新媒体,它的使命不是完全淘汰传统媒体,而是要与传统媒体取长补短做深度融合,将人类新闻业的各个方面提升到全新的高度。文章在分析“后真相”时代新闻业变化的基础上,针对传统媒体的“失位”提供救赎策略。
“后真相”;传统媒体;内容生产;把关
2016年年底,英国《牛津词典》公布2016年年度词汇为一个哲学领域词汇“后真相”(post-truth),其旨在描述客观真相让位于受众情感诉求与个人信仰的现象。英国“脱欧”和特朗普的意外当选将“后真相”推向顶峰,受众顺从个人情感与坚持政治正确之间的矛盾也因此格外凸显。在事件过程中,利用社会偏激情绪制造的假新闻泛滥,触发广泛的信息混乱和信任危机。正如前任香港立法会主席曾钰成所言:“以往人们相信‘事实胜于雄辩’;‘后真相政治’却把这条道理反转,是‘雄辩胜于事实’。”这两大政治事件给一味追捧“新媒体赋权”却忽视传统媒体价值的人们当头一棒,理性审视传统媒体并且实现其价值回归变得十分必要。
在后真相时代,新闻业主要产生如下三个方面的变化:
(一)社交媒体的勃兴
社交和人际关系在信息传播当中已经回归,传播大众化逐渐向社群化传播转变,并且传统媒体时代传者本位的传受关系从本质上得到改变。在腾讯公布2016年年度业绩报告中显示,微信和WeChat合并后,月活跃账户数达到8.89亿,比2015年同期增长28%,增长势头迅猛。其他社交媒体诸如Facebook、Twitter、微博和一些迈向社交化的新媒体发展同样强势。
(二)受众心理机制的改变
社交媒体生产的海量信息及其多样化的传播渠道使得新闻本身不再是一种稀缺资源,受众沉浸在追逐情绪化表达和共鸣的狂欢中。罔顾事实,让真相变得稀缺,价值判断与事实判断的界限不再明确,受众对“关系”的信任替代了对传统媒体公信力的信任,进而新闻专业主义受到空前挑战[1](P28-33)。目前,网络直播、UGC短视频、自媒体爆款脱口秀、朋友圈“鸡汤文”空前火爆。例如,截至2016年12月,网络直播用户规模达3.44亿,占网民总体的47.1%,月活跃用户高达1亿,用户总数较2016年6月增长1932万[2]。受众对社交媒体生产内容的狂热追逐印证了人们更相信符合他们自身预期和价值观念的个性化信息。这就导致受众习惯性地解构一切事实,甚至对所有信息都缺乏信任,犬儒心理在受众间大行其道,最终削弱了传统媒体在良性社会建构和共识形成中的主导作用。
(三)传播技术的革新
在当前,算法分发和精准推送等满足个性化需求的传播方式盛行,人们不再习惯于参考传统媒体理性的逻辑分析和准确的数据信息做出判断,并且逐渐失去对传统媒体权威性的崇拜与依附。受众欣然处在新媒体建造的“信息茧房”孤岛中,传统媒体合法性的重要基础——公共性也因此动摇。2016年10月“今日头条”媒体实验室建立,在实现内容精准推送的基础上重构新闻内容的生产,可以创作出更加迎合受众心理的内容,形成“内容创作—精准分发—数据反馈—新内容创作”的循环。同时配合以机器人新闻的写作,提高了内容生产效率,使得受众的信息孤岛更加封闭。
以上论述的新闻业的变革及其对人主观性的释放和对客观性的抑制,构成后真相时代变革的关键推动因素。那么,在这场技术洪流与传媒变革中,传统媒体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又该怎样实现专业传媒机构的救赎呢?
面对后真相时代新闻业出现的种种问题,人们开始呼唤传统媒体更好地肩负起专业新闻机构的责任。然而在新媒体兴起的过程中,传统媒体主要作为“受害者”的角色呈现在受众面前。传受关系在本质上产生变革,传统媒体权威性、公信力被削弱,再加之大数据、可视化、云计算、机器人新闻等新兴技术对新闻生产模式的重新建构,让传统媒体尽显狼狈。传统媒体在后真相时代处在一种“失位”的状态,其表现主要概括为两个方面:一是没有坚守传统媒体核心理念,规避后真相时代出现的传播弊病;二是没有针对“后真相”进行根本上的变革,重塑传统媒体的影响力。具体包括如下三点:
(一)优质内容生产者角色弱化
传统媒体一向以生产优质的新闻内容作为立身之本,然而传统媒体的真实性、客观性原则却逐渐松动,生产成本高、周期长的深度报道和调查性报道也日趋凋零。究其原因主要有两点:一是随着社交媒体兴起对新闻报道“时间差距”和“空间隔阂”的消弭,压榨了新闻核实与查验的时间和空间;二是在市场经济背景下,媒体间竞争日趋激烈,新闻道德进一步受到挑战。
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迫切归因”现象,有学者将其定义为:“由于市场化时代的媒体追求深层次有个性的内容,从而在对于某些事件的报道中,未经调查确证便迫切地将事件定性或归咎于某个原因,造成主观臆想下的归因错位,甚至导致整个舆论导向偏离。”[3](P138-144)譬如,在2017年8月“南京站女童被猥亵”事件发生之后,媒体一味迎合受众情感,把问题完全归咎于当事人养父母,却忽略了对收养制度以及监管部门的反思,报道带有明显的倾向性。这表明传统媒体在面对新媒体碎片化、场景化新闻的冲击时做了妥协,致使情绪化、模式化和标签化新闻泛滥成灾。新闻报道中充斥着“假真实”和对公共生活的解构,社会偏见和人性的冷漠因此得到助长。相较于社交媒体在传播中展现的开放、互动、去中心化和对受众需求精准把握等优势,传统媒体在后真相时代内容生产上的影响力难以发挥。
(二)把关权力逐渐丧失
在后真相时代,普遍存在“信任异化”的现象,即:“由政治不信任演化来的一种社会逆反心理,呈现为无原则信任和强迫性不信任两种表现形态。”[4](P112-119)这种现象集中体现在伪民意和谣言的甚嚣尘上,这在一定程度上要归咎于传统媒体基于二元对立传播结构掌握的绝对把关权遭到颠覆。在2017年1月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39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中显示,截至2016年12月,我国网民规模达到7.31亿人,互联网普及率达到53.2%,已和欧洲人口相当。网民人数不断增加再加上社交媒体的飞速发展,使得媒体把关主体、分发渠道和信息来源向多样化发展,不断稀释着传统媒体的把关权力。与此同时,受众自主缔造“拟态环境”和自主选择议题的能力不断增强,这让广大受众在某种程度上摆脱了传统媒体的专业把关约束。以新浪微博为例,广大的受众不再处于传播过程的末端,而是同时作为信息的接收者和传播者存在,把关人角色变得模糊化。整个把关过程先由发布者考虑信息的传播价值进行自我把关;再交由运营商进行人工审核,配合机器过滤进行社会规范和公共利益层面的把关;广大受众根据其价值观念和情感诉求决定信息的影响力;最后才受到传统媒体专业的关注和把关[5](P55-69)。
从以上分析看来,自媒体后置的筛选式的把关相较于传统媒体前置的拦截式的专业把关方式,使受众离客观事件本身的距离会更遥远,传统媒体把关权力的逐渐丧失让受众备受虚假消息泛滥之苦。恰如2016年12月《纽约时报》在题为《“后真相”时代,谁来定义假新闻?》的评论中所言:“真正的变化不在于新闻造假,而在于旧有的新闻守门人丧失了权力。正如精英机构已经失去对选民的控制一样,他们定义什么是新闻、什么不是新闻的能力也受到了侵蚀。”
(三)舆论主导地位淡化
传统媒体舆论主导地位淡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个是伴随着网络“公共领域”建立,多元化的舆论引导状态形成。新媒体崛起后,在传统媒体单向度一元化的舆论引导之外,逐渐形成受众掌握话语权的“公共舆论场”,与主流媒体舆论场分庭抗礼。另一个是舆论引导功能和效果弱化。面对舆论引导的多元化状态及其产生的杂音和矛盾冲突,传统媒体并未成功对舆论引导进行改善创新。传统媒体构建的权威、客观、理智的话语体系也被消解,网络热词和极富情绪化的极端表达流行于网络,譬如,“洪荒之力”“感觉身体被掏空”“来啊,互相伤害啊”等热词无不充斥着对社会现象的调侃和舆论情绪。
当下舆情反转现象频繁,在信息总量爆炸并且受众掌握舆论话语权的情况下真相却变得更加稀缺。受众受到从众心理的干预,害怕受到社交群体的孤立,“沉默的螺旋效应”得到强化,进而处于一种集体失智的状态。在2017年7月发生的“河南十二岁女生被两教师强奸,警方却不予立案”的事件中,舆情发生极大反转。在事件的具体细节和过程还未得到核实的情况下,网民就通过发布信息呼吁彻查警方办事人员,抨击政府和校方不作为。而当事实逐渐趋于明朗,涉事女生承认这起事件属于其随意编造后,一些网民又对何某开始批判、质疑甚至进行谩骂羞辱,而另一些人则选择沉默却不进行反思。真相在受众眼里不再重要,他们追求的是符合自身价值观念的情绪发泄点。
传统媒体面对各种各样的“后真相”,应该在后真相时代重塑影响力,发挥固有专业优势,对冲“后真相”,从而实现传统媒体自身的救赎。
(一)糅合新媒体传播优势生产优质内容,促使社交媒体“倒融合”
在“后真相”的背景下,个性化、互动性信息固然普遍且更加吸引受众,诉诸态度的客观新闻则更能获得传播的边际效益。传统媒体应通过巩固与受众链接的最重要纽带——公共性和公信力,同时糅合新媒体传播优势生产专业化且具有权威性的新闻内容来塑造独一无二的品牌形象。2016年9月,北京新媒体集团“北京时间”就与《中国青年报》合作建立报道团队,对杭州G20峰会进行全景直播。《新京报》也与腾讯联合推出新闻直播节目“我们视频”,强化新闻讯息的传播效果。这样就可以满足受众在混乱的意见环境里对权威信息和理智观点的渴求,另外,实现新闻资源的高度聚合和共享,拥有主导性话语权。在此基础上,“倒融合”也将趋势渐成。2016年4月,Facebook推出一项利用传统媒体内在生产优势的视频直播服务“Facebook Live”。其“直播+媒体”的形式,就是对传统媒体内容生产的认可。
(二)通过新闻核实夯实传统媒体价值
在西方, PolitiFact、FactChcek.org等信息核实网站随着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而大受欢迎。对互联网热点信息和政治人物信息的核查在后真相时代显得十分必要。近年来,一些国家组成非专业新闻人士的事实核查团,致力于核实政治家和公众人物的言论及媒体报道。新闻核实,这一传统媒体工作的核心环节重新受到重视[6](P36-44)。
后真相时代媒体在进行信息核实时需要注意两点:其一,对于传统媒体自身生产的信息,要在一定程度上牺牲时效性,保证信息的可靠;其二,在面对超大数量新闻线索时,要根据其优先级别进行把关。做到利用专业知识和新闻敏感判断舆论走向,重点选择事态急速发展、受众普遍关注并且有可能产生一定社会影响力的事件进行核实。对没能及时核实的事件,在其未能产生更大社会影响力之前,做到及时核查并发布权威信息。
(三)丰富新闻价值的内涵
新闻的延迟性一直制约着新闻报道,传统媒体却通过克服传播时间和空间的隔阂,展现出新闻的时新性、接近性、显著性、重要性、趣味性等素质,它们构成传统新闻价值的重要内容。但是,在后真相时代,新闻的时空距离几近消失,新闻的延迟性也不复存在,社群化传播也让新闻生产的背景产生新的变化,这要求媒体必须丰富新闻价值的内涵。首先,是理性的价值判断。面对泛滥和无序的信息,受众呼唤能够诉诸价值和态度的新闻。通过价值传输,能成功地引导舆论,获得舆论的最大公约数是新闻价值的要素。其次,是新闻的个性化。在保证公共性内容生产的前提下,媒体要生产满足不同群体个性化需求的“长尾”内容。最后,是“精缩”,也就是在形式上保持碎片化,在内容上要保证高质量兼深度。这既满足新媒体时代对传播效率的要求,也坚守了传统媒体时代的新闻价值要素。
传统媒体的式微,并不意味着被这个时代抛弃;相反,我们需要传统媒体的自我革新与强势回归。传统媒体应重点突破改革的难点与痛点,实现与新媒体的高度融合,克服“后真相”时代的种种弊病,完成对自身的救赎。
[1]张华.“后真相”时代的中国新闻业[J].新闻大学,2017(2).
[2]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第38次) [EB/OL].http://www.cnnic.net.cn/hlwfzyj/hlwxzbg/.
[3]郝雨,马轶男.媒介转型期网络新闻的“迫切归因”及规避[J].河北大学学报,2017(3).
[4]全燕.“后真相时代”社交网络的信任异化现象研究[J].南京社会科学,2017(7).
[5]靖鸣,臧诚.微博对把关人理论的解构及其对大众传播的影响[J].新闻与传播研究,2013(2).
[6]周睿鸣,刘于思.客观事实已经无效了吗?——“后真相”语境下事实查验的发展、效果与未来[J].新闻记者,2017(1).
G206
A
2095-0292(2017)04-0158-03
2017-05-26
吉林省教育科学规划课题“教育现代化背景下高校网络公开课的本土化问题研究”(GH12089);高教学会“与振兴老工业基地战略相适应的应用技术型人才培养研究”(JGJX2016D43)
管媛辉,长春工业大学信息传播工程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教育技术学、数字媒体;胡万鹏,长春工业大学信息传播工程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传播学、新媒体。
[责任编辑薄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