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藏族传统建筑的汉式设计风格

2017-02-21 15:23朱和平孙惠茹
艺海 2016年11期
关键词:设计风格

朱和平+孙惠茹

[摘要]藏族建筑是藏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作为展示藏族历史文化长廊的重要载体,它蕴含了博大精深的藏族文化,同时也反映了藏族文化在形成、发展过程中对外来文化的撷纳。通过对藏族传统建筑在外观设计、选址造城理念、装饰艺术符号和建筑的仪式等方面的解读,清楚地显示出汉藏建筑艺术的交流与融合渊源流长,表明以功能为出发点和归宿的建筑,不仅是艺术的综合,而且是民族历史的缩影。

[关键词]汉式设计 藏族建筑 设计风格

藏族是一个具有悠久历史和古老文明史的民族,他们分布在青藏高原及周边地区,占全国总面积的四分之一。独特的地理环境及其生产生活方式,决定了其建筑形式具有浓厚的民族风格和强烈的地方特色。然而,这种特色鲜明建筑的形成原因并不是一元的,而是受到了外来文化,尤其是外来建筑艺术的影响。这种影响虽然包括古印度、尼泊尔、西域等民族和地区,但最为突出的是历代中原王朝的汉式建筑设计风格。

藏族从汉地较大规模地引进建筑文化,当是从公元7世纪松赞干布执政时期兴起的。松赞干布建立吐蕃王朝后,由于传统苯教文化已经不适应新生政权的需要,因而改弦更张,实行开放政策,吸收外来先进文化。于是,以唐朝和印度为代表的周边地区文化逐步注入到吐蕃社会之中,其中以汉族文化为主题的唐代中原文化在吐蕃文化的形成过程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公元641年,唐文成公主“和亲”吐蕃,不仅使吐蕃与唐朝的联系变得十分密切,而且随文成公主入藏的有大量工匠和艺人,将唐朝的许多工艺文化带人了西藏。唐宋时期,汉藏文化的交流日趋频繁,规模空前。随着元朝中央政府在西藏地区的全面施政,以汉族文化为代表的中原文化对藏族文化的影响,范围更广、程度更深。西藏与中原王朝的这种联系,反映在建筑设计风格,既有移植,又有模块拼凑,但更多的是融合中的创新。《西藏王臣记》中提到:(萨迦政权时期,贡塘寺)噶德曾招汉土善巧匠师,修建寺宇中院,铸造金顶及金檐瓶等。同时,在一些历史文献资料中,多次记载了当时藏地人们仿照汉地建筑来建造寺庙、佛堂等建筑形制。如《拔协》中有,赤松德赞赞普为阿杂诺雅大师修建了一处没有门的住所,“住所里面的佛堂是照汉地五台山寺庙图样修造的”。《郎世家族史》中郎氏尊者贝季僧格“前往北方帝都茨砣杨波,嗣后换仿汉地的碉堡,建造了连环九堡要塞,堡垒的顶层用金造,底层以土筑……”《汉藏史集》中桑哥率兵前往乌斯藏弹压贡嘎桑布后,在萨迦“修建了东甲穷章康,其门楼的样子采用汉地风格”。与此同时,曾前后三次前往朝廷,并在宣政院任职的本钦甲哇桑布返回吐蕃后派人奏请皇上:“‘请允许我兴建一座为皇帝施主和福田祈祷、发愿、烧香的神殿。皇帝下诏同意后,他仿照皇宫样式兴建了一座行宫,称为吕杰康。”值得注意的是,汉式设计风格的沿用多在一些具有重要地位的寺院中,如小昭寺、托林寺具有汉、藏、印三种不同的建筑风格;大昭寺具有汉、藏、尼三种建筑风格,其多元化的建造风格、金碧辉煌的鎏金宝顶、红白相映的高墙和富丽堂皇的装饰,组成了如今壮丽雄伟的朝拜圣地;夏鲁寺、萨迦寺则融藏汉建筑艺术于一体;这些寺庙建筑多通过建筑形式的融合来体现汉、藏、印、尼等地的建筑艺术交流。另外,扎什伦布寺、色拉寺、甘丹寺则专门建有“内地殿”作为供奉牌位之处,以示对当地政权的统治者——皇帝的尊者。藏族建筑中所存在的这种现象,一方面体现了在文化的碰撞中,文化立场的自主性和排他性;另一方面,表明文化是在不断吸收新的因素中传承。

一、建筑外观的汉式设计

从建筑外观的整体设计看,藏族传统建筑中对歇山式金顶、木构梁架、斗拱及布瓦屋顶等建筑构件和结构形式的吸收,充分体现出汉地建筑对藏族建筑艺术的影响。

(一)、标志性的汉式屋顶。在藏文中,这一建筑样式有一个专门术语,即rgya-phibs,意为“汉式屋顶”,“宫殿建筑”。在传统藏族建筑中,金顶和琉璃顶具有浓厚的汉式建筑风格,多用在宫殿建筑和寺院建筑中。

藏族传统建筑中金顶是汉式建筑风格的标志性建筑构件。对于金顶的建造,最初的做法是将金与汞的合金“金汞齐”涂在构件上,经烘烤后汞蒸发,金滞留而成。而我们现在所见大部分的金顶多经过修缮,镏金技术也多有改变:将铜皮进行鎏金处理,然后将铜皮固定在建筑坡顶屋面的材料上。而从已出土的文物证实,在战国时期古人已经掌握了镏金技术。将这种技术使用在建筑构件上则是在汉代。文献记载:西汉长安未央前殿“轩槛皆饰以黄金”;汉武帝建神屋,铸铜为柱,遍涂黄金。西晋武帝司马炎在都城洛阳建太庙,铸铜柱12根,上涂黄金。唐宋以后,镏金技术在宫殿寺庙中进一步得到使用。元代宫殿用金装饰,如大明殿的柱子饰以金龙云,殿内天花中心盘黄金双龙。明清两代的宫殿、坛庙、陵墓、衙署和府第,都有使用镏金构件的例子,等级越高的建筑使用越多。在西藏、内蒙古、青海、甘肃、四川及河北承德等地现存的古老的藏传佛教建筑经常采用镏金瓦顶。镏金构件金碧辉煌、光彩夺目,渲染出重要建筑的高贵和庄严,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综上所述,将镏金技术运用到建筑构件的做法应该是随着唐蕃文化的交流而传入西藏,大昭寺则是使用这一建筑形式的最早实例。然而观察金顶顶部的装饰则与同时期汉地建筑的装饰有所不同,藏地金頂顶部多装饰金鹿、法轮、灵兽等艺术符号。这些装饰符号明显具有藏族宗教的文化内涵,这说明汉式金顶传入藏地后便成为具有藏族特色的建筑形制。而这类金顶多用于西藏宫殿和寺庙的最主要殿堂,如罗布林卡的金色颇章、威震三界阁、达旦米久颇章等都采用了镏金的屋顶;扎什伦布寺中供奉历代班禅大师的灵塔殿与措钦大殿、班禅新宫等建筑一起构成了整个寺庙建筑群最神圣的“金顶序列”。(图1)通过对萨迦北寺遗迹的调查和复原可知,其中有四座佛殿的屋顶采用了金顶建筑样式。这四座金顶建筑尽管在元代以后进行了多次修葺,但在布局、样式和风格上应仍保留了最初修建时的大致面貌,而且从乌策大殿50年代的建筑中尚保留的金顶、斗拱、梁枋和梁枋上的彩画可知,其建筑样式和风格为元代内地建筑影响的明显例证。

西藏重要寺庙的屋顶建筑广泛受到唐以后内地风格形式的影响,萨迦寺和夏鲁寺即是其中的典型代表。夏鲁寺现存琉璃歇山顶建筑是在元朝中央政府财力、人力、物力的直接支持下修建而成的,为典型的元官式建筑。“殿堂的屋顶均重搭歇山式屋顶……屋顶的飞檐由450斜拱支撑,屋面坡度与跨度的比例为1:4。”这种结构和样式在我国建筑史上最早兴起于辽代。而整个夏鲁寺内的四座殿堂均为汉式歇山式屋顶,均使用琉璃瓦。(图2)琉璃瓦是夏鲁寺歇山顶建筑中使用最多的建筑材料之一,同时也是内地同类造型建筑的标志之一。而西藏地区的建筑中很少使用砖瓦,只集中在拉萨、日喀则及山南等少数地区。目前所知西藏最早使用砖瓦的建筑物是桑耶寺和昌珠寺,而这两寺的兴建与文成公主进藏、唐藩文化交流密切相关,砖瓦烧制技术也应是像农业、医药等技术一样从汉地输入。但这两寺在明清时期经过修缮,不排除更换的可能。陈耀东先生从一系列史实出发,认为夏鲁寺是藏族地区最早使用瓦的建筑,并测算出夏鲁寺所需瓦件总重量在两百吨左右,而此前西藏没有烧制此瓦的工艺,加之西藏与内地当时的交通状况不允许如此大宗数量的运人,因此这些琉璃瓦是由内地工匠在西藏或在内地工匠的指导下烧制而成的。由此可以说,夏鲁寺绿釉琉璃瓦建造的汉式歇山顶和飞檐翘角,从一个侧面证明了元朝对西藏管理和影响的加强。

(二)、汉式斗拱的沿用。藏族建筑用斗拱的实例最早见于吐蕃王朝时期兴建的大昭寺,大昭寺中心佛殿蜀柱承托的斗拱,据宿白先生考证“其年代应在11世纪前期以后”,由于明清时期的重建,已看不到最初的斗拱。萨迦北寺列昂殿斗拱的形制开始遵循宋制,斗拱形制与梁枋彩画都具有元代内地风格,这与当时萨迦地区与内地关系密切,请内地工匠参加兴建有关。而夏鲁寺斗拱的处理则更为圆熟,与汉族斗拱形式最为接近。

以夏鲁寺斗拱为例,在用材方面是160x110,相当于宋朝李诫《营造法式》所记载的七等材。这与现存的其他元代建筑用材普遍小于宋代一致。陈耀东先生将夏鲁寺与山西永乐宫三清殿、纯阳殿、重阳殿及《营造法式》斗拱材份进行测量对比(表1),发现“夏鲁寺除令拱比永乐宫三清殿稍长外(图3、4),其他都大致相近,而且和宋制也极相近。在我国北方建筑中,宋元的权衡是一脉相承的,而夏鲁寺的细部做法,也和内地一样。夏鲁寺的这组很成熟的榫卯结合的坡顶木构架建筑,极有可能是从内地请来的工匠所为”。

在做法上,夏鲁寺与已知的元代建筑做法极为相似,如铺作的做法,特别是其中昂的做法就与山西芮城县永乐宫三清殿及山西洪洞县广胜下寺大殿的做法相似,而且各种构件用材偏小。并且从斗拱的形制、制作精致的程度等多方面因素分析研究表明夏鲁寺的斗拱似系内地汉族工匠制作。这一结论与藏文文献的记载完全吻合,因为《后藏志》等藏文文献对此有明确的记载,即扎巴坚赞在1306年之后扩建夏鲁寺时邀请了内地的工匠参加。毋庸置疑,夏鲁寺的这组元官式琉璃歇山顶建筑出自内地工匠之手。

据现存各时期的斗拱样式来看:宋元时期,藏地的斗拱开始遵循汉地的建造规格;至明清时期的藏族建筑中,汉地斗拱原有的榫卯结构功效被弱化,逐渐成为具有独特装饰功效与大雅之美的藏式斗拱,拥有不一样的格调与美感。

(三)、其他建筑元素的运用。客观上说,西藏大的寺庙建筑和宫殿建筑在一定程度上都受到内地建筑的影响,这些影响除了突出地表现在某些显而易见的构架上之外,还广泛存在于一些小的建筑构件和建筑元素上。

在对大昭寺后期的扩建和维修的过程中,汉地的木结构构件被大量应用。如觉康主殿释迦牟尼佛殿架起了两组构架,构架上增设的叉手、蜀柱以及斗拱、金顶等构件,这些构件与当时汉地建筑的构件相同。萨迦南寺的主体建筑——拉康钦莫,中为方形天井,天井四周佛殿正面诸门和整个建筑四周外檐同时运用了大量的斗拱和雀替(图5)等木结构。罗布林湖心宫的建筑细部,如青灰大理石雕刻的栏板、望柱,木雕的窗棂、桶扇、梁柱、雀替以及纹饰、雕刻等,基本上采用了内地的处理手法,这与十三世达拉喇嘛专派工匠去北京学习装修的各式作法与布置方式有关。

二、选址造城的汉式思维

(一)、选址布局的汉式思想。吐蕃王朝时期,汉地文化对藏族传统建筑的影响主要表现在选址方面。在一些藏文文献中多次提到文成公主利用汉家的堪舆之学为大、小昭寺选址的故事。并且文成公主入藏时也带去了五行、阴阳、八卦、占卜和堪舆等方面的书籍。精通堪舆学的文成公主测算出吐蕃的地形像是一个仰卧的罗刹女形象,魔女呈头东脚西仰卧,其心脏在今拉萨地区。罗刹魔女,在许多人看来是恶鬼的代名词,罗刹女乃“食人之鬼女也”。为了镇魔而必须在魔女的四肢和心脏位置修建寺庙。于是,便在拉萨也就是罗刹女的心脏位置建立大昭寺,隨后又在罗刹女身上的十二个重要的穴位建立寺庙。时至今日,在西藏许多寺庙的壁画中以及各类史籍中,仍可以看到反映吐蕃早期地形的《西藏镇魔图》(图6)。该图构思巧妙,细密的线条和丰富的色彩既描绘了高山、河流及谷地,又能使魔女的身躯、五官清晰地呈现出来。

而在建筑布局上,罗布林卡则显示出其具有汉式园林小桥流水的美妙意境。罗布林卡作为西藏园林艺术的代表,虽然建筑造型以藏式风格为主,但是其融入了汉地园林设计的手法和思想,使其更具有时代特色。它的营建时代正是我国清代皇家造园的盛期,在园林建筑的布局和局部处理方面,受到了汉式造园思想的影响。宫殿区中的措吉颇章(湖心宫)由八世达赖喇嘛主持建设,是一座典型的藏汉结合的园林建筑,平面为一长条形水池,水池中有湖心宫和西龙王宫,通过小桥将它们联系起来,体现了汉式园林小桥流水的意境。另外,从罗布林卡望出去,远山近水,尽收眼底,园内绿树葱郁与周围的群山浑成一体。这种借景的手法在内地的江南园林造园中极为普遍。

综上所述,虽然只是寺庙的选址和园林建筑的布局,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汉式思想文化的影响,但是由唐至清近千年的历史长河中,汉地文化思想对藏族社会生产生活的影响难以详知,然中原汉地文化中祈求天、地、人和谐一致的文化观念已为藏族人民所接受,并反映到物质文化中。

(二)、防御功能的造城理念。从建筑式样宏观整体来看,仿内地城池的建筑格局建造的城堡式建筑——萨迦南寺,受到了来自汉地的造城术的深刻影响。从现存南寺建筑可知,南寺利用坛城布局将寺院、宫廷和城堡建筑三者有机地融为一体,构思独特精妙。可以说萨迦南寺是一个微型的城池(图7),具有一套完整的围城体系,由护城河、内外城墙和角楼组成。内城墙由夯土筑成,高而坚固,城墙外侧倾斜坡度很大,不利于攀爬;城墙四角有高耸的角楼,城墙之上所建的城垛和向外凸出的马面墙台,更提高了防御效果;内城墙之外为封闭的转经道,其外为外城墙;外城墙是一道低矮的养马墙,平时用于养马,战时可以作为比较简单的防御工事;城墙外是在外城墙之外建有一周的壕沟;最外面是护城河,将南寺与外界隔离。其中护城河、壕沟、养马墙是最基本的外层防御结构,与坚固厚实的城墙、高高耸立的角楼、城门上有高大的敌楼,共同构成了萨迦南寺特有的内外城体系。这种防御体系,不少学者认为是明显受到了汉地造城理念的影响,带有封建集权的意味,也体现了在这一时期汉地文化与藏族文化的交融。

实际上,外面的城壕、内外坚实而高大的双重城墙及其城墙上修建的羊马墙、敌楼和垛口等建筑单元,都具有元代内地宫廷建筑瓮城的性质和其建筑形式。所谓瓮城,为大城门的月城,用以增强城池的防御力量。《武经总要前集守城》对此解释道:“其城外瓮城,或圆或方,视地形为之。高厚与城等,惟偏开一门,左右各随其便。”元代大都就修建有强大防御功能的护城河、城墙、敌楼和城垛等建筑单元组成的瓮城,其中部分遗迹至今尚存。《元史》中就有“诏京师十一门,皆筑瓮城,造吊桥”的记载。由此可知,萨迦南寺建筑中城堡式防御建筑的修建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元代宫廷建筑的启迪和影响。因此,从整体建筑设计来说,萨迦南寺基本上保存了元代城堡建筑的形式,且比较完整,这在西藏建筑史上是十分重要的史料。从萨迦本钦在西藏修建的仿大都宫廷建筑充分表明元朝与西藏之间的关系极为密切,民族融合空前加强,民族文化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得到进一步的发展。

三、裝饰符号的汉式艺术

藏族传统建筑是藏族文化的载体和象征符号,除了所包含的外在物质文化特征之外,更重要的是它所承载的藏传佛教文化,并通过一定的建筑艺术符号表现出来,为延续和传承藏族文化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如建筑中槅扇、窗棂的形式以及纹饰、雕镂等基本上采用了内地的装饰手法,特别是在装饰图案上还运用了八仙过海、福禄寿喜、龙凤花草等纹样。

夏鲁寺不仅整座琉璃歇山顶建筑的布局和修建出自内地工匠之手,而且部分建筑装饰纹样和建筑装饰材料也来自于内地。夏鲁寺琉璃歇山顶建筑中的装饰纹样主要有屋顶的鸱吻、正脊和重檐脊的琉璃砖浮雕、瓦当和滴水琉璃瓦浮雕等。而脊端的琉璃吻兽与山西芮城永乐宫正吻造像极为相像(图8、9)。正脊琉璃砖浮雕为模印图案,纹样有十一面观音立像、化生、摩尼宝珠、莲花、走狮、奔虎、宝幢、玉兔和摩羯鱼等,烧制无不生动活泼、栩栩如生。其中玉兔和其它图案中的云纹(如鸱吻有的饰以上升之螺状卷云)为典型的传统汉式纹样,并具有元代工艺特点。瓦当和滴水并在其上模印图案的做法也是传统内地的做法。

又如大昭寺保存的吐蕃王朝时代的木雕藻井(图10),中心木雕彩绘莲花,而莲花的中心花蕊部位竟然绘有中原传统文化极具代表性的太极图案。在这种颇具影响力的庄严的大寺中采用太极图案绝非信手拈来,它只能说明太极所蕴含的宇宙观为藏民所接受。《易经》言:“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而《易经》在唐朝时期虽文成公主传入吐蕃,是最早被译成藏文的汉文典籍。所以我们有理由认为,吐蕃人民是从《易经》中引用“太极”作为寺庙的彩绘图案的。

另外,在八世达赖喇嘛传中也有关于引用当时汉地装饰风格的记载:[土马年(1798)八月初三日记事](布达拉宫)萨松南杰殿的屋顶以金的屋脊宝瓶作为装饰。供奉肖像唐卡的佛堂是汉式屋顶,后来按汉式风俗设置富丽的窗棂,内装饰绸缎的帘子。其中汉式的屋顶、雕刻精美的窗棂、绸缎的帷幔都是仿汉地的装饰手法和布置风格。这也说明,由唐至明清的各个时期,汉地的一些装饰符号也会随着汉藏文化的交流传人藏族地区。从建筑中的图案纹样、建筑构件的局部装饰,到室内的布局陈列和装饰手法,在某种程度上都会受到汉地设计风格的影响,并将这些装饰符号与藏文化相结合进行传承与创新。

四、藏族建筑中汉式设计风格得以传承的原因

(一)、历史的选择。藏族传统建筑文化对汉式设计风格的吸收是本民族历史发展的选择,也是当时社会条件下的历史必然。从建筑文化传播与交流、融合的角度来看,外来建筑文化首先要表现出一定的先进性和优越性才能更容易被本土建筑所吸收。首先,吐蕃王朝建立之初,西藏社会进入奴隶社会,社会生产力有所提高,藏族建筑根据其自身民族的发展形成了独特的建筑文化。但与同时期的印度建筑文化、中原内地汉族建筑文化相比,则显得异常的原始和落后,这就促使藏族人民学习、吸收外来先进文化。其次,汉族建筑文化和印度建筑文化相比表现出的优越性。汉族建筑的木构梁架结构体系同藏族传统的碉房结构体系具有相当的趋同性。而印度建筑结构体系主要为砖石结构,当时的印度、尼泊尔佛教建筑正面临着伊斯兰教建筑的冲击。因此,对于藏族建筑文化来说,拥有结实木构梁架结构的汉地建筑技术更符合藏区的自然环境和生活需求,这同时也表现出本土建筑文化对外来建筑文化的选择机制。再次,入元以后,随着西藏地方和中央政府关系的进一步加深,大量中原文化传人西藏。在建筑上,凡有大的或者重要的营建工程,往往都有相当数量的内地工匠参加营建,同时在财力和物力上能够得到中央政府的支持。这些因素都注定了藏族建筑文化在接受佛教文化冲击的同时要受到外来建筑文化的影响。这样产生的结果便是藏族建筑文化与外来建筑文化相互渗透、相互交融,这是历史的选择,也是历史的必然。

(二)、建造观念的转变。众所周知,文化的交融、渗透的过程极为复杂,建筑文化概莫能外,在其过程中不仅会引发建造思想的转变,而且也会带来建筑形式的选择。就建筑所表现的空间性而言,藏族建筑就像是社会人生的一个缩影,通过文化与美学、技术与艺术的结合,从而形成适合其生产生活需求的空间结合和布局。从哲蚌寺的建筑布局中,可以明显感受到建筑文化所展示于空间的人文意蕴。它不再是像早期寺庙布局那样,追求对佛教世界的刻意效仿,而是以一种自然生长的方式发展着,以人的活动作为寺庙营建的一个主要出发点。正如人们所说哲蚌寺是沐浴在阳光下的城市,“道场中心的建筑单位,则以僧侣生活和学习为核心形成非常明白的实用价值……道场构成是建筑群性质的,像是一座僧侣常驻、俗民流动的城市”。藏族建筑在历史的变迁中,除了其蕴涵的宗教象征意义和民族特色,开始尊重人的生活和思想,充满着生机与活力。就建筑所模仿对象而言,从元代开始,藏族建筑对汉式设计风格的吸收不仅仅只停留在对局部的模仿乃至生搬硬套,开始对宋元建筑的全盘撷纳。例如将汉式建筑设计运用于夏鲁拉康二层的四座无量宫殿建筑。就建筑所表现的功能性而言,则学习汉地的造城思想,如对萨迦南寺的建造则增强了其防御功能。正是这些建造观念的转变促使藏族工匠进行不断地吸收与融合,藏族建筑也逐渐摆脱了外来文化的束缚,建筑形式也逐渐由借鉴、模仿转变为具有本民族特色的藏式传统建筑。

(三)、文化交流的双向性。文化的交流存在着双向性,随着内地文化在藏族地区的传播影响着藏地的建筑文化。同样的,藏地的文化艺术也随之渗透到汉地社会的文化艺术中,这反映的是一种文化传播现象。这种文化传播现象应当说是在文化大发展、大融合时期,一种不可逆转的社会现象。汉藏之间的文化交流,不仅表现在佛教的交流,还表现在艺术、技术等方面。然而,汉藏之间的文化交流更多的表现为统治阶层之间文化的交流与碰撞。表现在建筑上,则体现为对藏族地区宫殿建筑与寺庙建筑的影响,尤其是对小昭寺、萨迦寺、夏鲁寺等重要寺庙建筑影响的更为深刻。在汉地,则对统治中心和周围的建筑文化产生较深的影响,如众所周知的承德外八庙建筑、北京妙应寺白塔,都反映出建筑文化交流、融合的双向性,或者说是建筑文化影响中的“反馈”。法国著名艺术评论家丹纳说:“一个民族的特征尽管屈服于外来的影响,仍然会振作起来,因为外来影响是暂时的,民族性是永久的,来自血骨、来自空气和泥土、来自头脑与感官的结构与活动,这些都是持久的力量,不断更新、到处存在,决不因为暂时敬佩一种高级文化而本身就消失或者受到损害。”藏民族正是一个这样的民族,他们立足于本民族建筑的发展现状,一方面维持传统,另一方面又在不断吸取、融合外来建筑艺术,以丰富本民族建筑文化。这正是藏族建筑文化还能够屹立在世界建筑文化之林的重要因素。

结语

藏族建筑艺术成就不仅在我国建筑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而且在世界建筑史上更是独树一帜。形成这种特色和地位的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根本点在于对自身民族文化之外文化的态度。而这种态度取决于民族心理,毕竟民族历史、发展道路的选择和发展方式却是建立在民族共同的思想文化和价值取向基础之上的。藏族传统建筑所展示出来的文化,不仅很好的诠释了藏族的历史,而且对西藏当代城市建设和建筑设计创作可以提供有益的启发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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