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糕的愿望

安小橙

在吉米小镇上，有一家开了几十年的蛋糕店，菠萝格木门上挂着一串风铃，轻轻地推开门扉，便会响起一阵儿欢快的悦耳的声音，像是紫罗兰浮起了清香，也像泉水在叮咚。蛋糕店里面翻新过好几次，装潢得漂亮干净而现代。靠左手边的墙翻新做成了整面的橱柜，里面陈列着许多漂亮而诱人的蛋糕，像樱桃芝士、乳酪抹茶、栗子时光、提拉米苏、鲜果精灵，看起来是那么的松软可口，香味四溢，好像隔着橱窗的玻璃，也能够闻得到奶油、麦子还有乳酪的味道。事实上，這座经营了许多许多年的蛋糕店一直在小镇上方飘荡着一股诱人的味道。

扎依不只一次地驻足在这里，她呆呆地望着橱柜里面的漂亮蛋糕，她想哪怕她有一小块也好，放在纯白色印着小花边的纸盘子里，她用小勺子轻轻地挖起它们，仔细地放进嘴巴里面咀嚼，那一定是这个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扎依是这样想的，但是每次她还是紧紧地咬咬嘴唇，就默默地向前走了。

橱窗前总是会有一些陌生的面孔，蛋糕们见得多了，也不会记住，可扎依却给它们留下了印象，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可那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她的眼神，让蛋糕们有奇怪的感受，第一次聊起这个话题的是提拉米苏。

“那个小姑娘，好像很喜欢我们。”

一向活跃的鲜果精灵马上抢去了话头。

“没错，没错，她的眼神和别人的不一样，别的顾客看到我们会快乐、喜悦，或者就是那样坦然，可她看着我们，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她一会儿爱我们，一会儿又想杀死我们。”樱桃芝士补充道。

蛋糕们都笑了起来，樱桃芝士总是这个样子，她有些词不搭意。

几天后发生的一件事儿却让扎依在蛋糕们的心里更加清晰了起来。那天，已经到了傍晚，蛋糕店的门忽然“叮咚”发出了悦耳的风铃声，扎依从门外钻了进来，她的大眼睛闪烁了一下，站到了柜台前。

“你想买什么？小朋友？”圆脸的服务员问。

扎依没有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台里面的蛋糕看。

圆脸服务员知趣不再问她，可是过了好一会儿，扎依还是没有主动说她要买什么，她只是盯着蛋糕，一双小手攥得紧紧的。

“小朋友？”圆脸服务员忍不住又叫了她一声。

门叮咚一声，又走进来一名中年妇女，她长相清瘦朴实，随意扎着的长发已经有许多银丝冒了出来。

她看到扎依，有些责备地站在门口喊她：

“扎依，你怎么到这里来了，我们快回家去。”

扎依却一动不动。

“扎依。”妈妈有些生气了。

她快步走过来拉她的手。

扎依却忽然像一只警觉的小兔子一般跳了开来，并把双手紧紧地背到了身后。

妈妈也警觉起来，她皱起了眉头。

“扎依，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扎依的眸子闪烁着倔强不安的光，她和妈妈保持了一段安全的距离，不肯把双手拿出来。妈妈急了，走过去拉扯她，终究是弱小的女孩子，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妈妈还是掰开了她的手，小手里面攥着一张百元大钞。

“这是哪里来的？”妈妈厉声问道。

扎依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大声地喊着：

“今天是我的生日，妈妈，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给我买一个生日蛋糕的。”

妈妈的神情黯然了，可还是紧紧地抓着扎依的胳膊，把她拽出了蛋糕店。

扎依的哭声很悲伤也很愤怒地传出了很远，在蛋糕店的上方飘荡着，直到她和母亲已经离开很久了，蛋糕们似乎还能听得到她伤心的哭声。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她只是想吃一块蛋糕。”

栗子时光感慨道。

“真希望能为这个可怜的孩子做点什么！”提拉米苏总是这样敏感而善解人意。

“我们……我们送给她一个蛋糕吧。”不用说了，能说出这样没头没脑的话的一定是樱桃芝士，可这次大家并没有嘲笑她，而是纷纷低头在思考了，如果能够送给扎依小姑娘一块蛋糕，看到她开心满足的笑脸，蛋糕们也会感到无比的幸福。

可是，她们该怎么做呢？怎么才能送一个蛋糕给扎依呢？这是个蛋糕们从来没有考虑过的令人费解的问题。

她们只是在人类看来不会思考不会讲话更不会走路的蛋糕呀！

扎依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圆脸服务员才回过神来，她长吁了一口气，蛋糕店在这个小镇上已经存在了太多年，几乎所有小镇上的居民都熟识它，在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任何争执的场面，还好，小姑娘应该并没有碰坏店里面的东西。圆脸服务员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仔细地检查了一圈，确定完好无损，等等，地板上面掉了什么？圆脸服务员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张名牌，上面有学校有家庭住址，还有一个小姑娘的名字，扎依。

这一定是小姑娘刚刚和妈妈争执的过程中，从书包上面扯落下来的，圆脸服务员这样想，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小姑娘也真是够可怜的，她只是想吃一块蛋糕而已呀。圆脸服务员想着，把那个小小的名牌放在了柜台上。她又站回了柜台里，转念，她又想，也许小姑娘发现名牌掉了，会回来取呢，她得替小姑娘好好保存好这个名牌。圆脸服务员这样想，就又把名牌放进了柜台下面的抽屉里。

很快，街两旁的路灯亮了起来，蛋糕店的木门轻快地落锁，可蛋糕们还是一筹莫展，她们应该怎样才能送给扎依一块蛋糕呢？

蛋糕店的生意一直都很好，每隔一会儿就会有客人三三两两地走进来，订购各式各样的蛋糕，小店也如同她的年龄一般缓慢地行云流水地招待着她的客人，可偶尔也会有忙碌的时候，几个客人不约而同地走进来，她们围绕在柜台前，争先恐后，你一句我一言，这个时候那个小嘴巴的服务员就有些招架不过来。

小嘴巴的服务员是新来不久的，她还没有练就圆脸服务员那种处变不惊的做事风格，只有一两个顾客的时候，她会认真地卖力地在卡片上记下顾客的地址还有她们订购的蛋糕，蛋糕店由于年头太久了，还沿袭一些很古老的做法，他们只是在卡片上记下这些信息，完全手写的。虽然电脑早已经普及了，可是店主还是喜欢这样古老的方式，并且她采买了许多的粉色卡片，像桃花一样绚烂浪漫的颜色，还有一点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不仅店主喜欢它，许多顾客也喜欢这样，可能就是由于对这些订货卡片的眷恋，他们才会一直钟情于这家蛋糕店吧。

小嘴巴的服务员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旁边一个略胖的中年妇女一直在催促，她的声音有些尖利，让小嘴巴的服务员不由自主地慌张。不一会儿中年妇女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一面和电话里面的人讲，一会儿又和小嘴巴的服务员讲，总之小嘴巴服务员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粥。

“我来帮你记吧。”旁边的一位戴眼镜的男士终于看不下去，他从那一沓粉色的卡片里面抽出了一张，唰唰地写起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和要订制的蛋糕。不一会兒，旁边的几个顾客也效仿，纷纷自己动起了手，小嘴巴的服务员终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蛋糕店又恢复了那种宁静悠远的感觉。

“哦，你看，那个扎依的名牌。”一向细心的提拉米苏说道。

“怎么了？”樱桃芝士不明所以。

这次鲜果精灵也看得很清楚，扎依的名牌被混在那沓粉色的卡片里，恰巧被一位顾客拿去了，她在那张名牌的后面写上了地址和要订制的蛋糕，然后被小嘴巴的服务员放进了蛋糕店特制的蓝色的订货箱里面。

“哦，那小姑娘真的要有一块蛋糕了。”听完了鲜果精灵的叙述，连一向沉稳的乳酪抹茶都开心地说道。

“天啊，太好了，这一定是我们蛋糕的力量。”樱桃芝士没头没脑地补充道。

“那可未必，”一向敏感而又严谨的提拉米苏说道，“扎依小姑娘可并没有付钱呀，那个蛋糕是其他的客人订的，所以无论怎样，蛋糕还是会送去付了钱的客人那里。”

蛋糕们听到这话又有些沮丧，难道真的没有办法送给扎依一块蛋糕吗？她们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中。

扎依的名牌很快地送到了蛋糕师傅的手上，他看到第一面儿的时候看到了扎依的名字，可却并没有关于蛋糕的，无奈他只有翻到了另一面，然而他看到了什么？那是蛋糕的名字还有另外一个地址。这样的情况在蛋糕师傅看起来也有点离奇呢！他在这间蛋糕店里面做了许多年，可还从来没有出现过订货卡片上面出现了两个地址的情况呢！

他疑惑地揉着面粉。蛋糕们有些替扎依担心，也许蛋糕店的人很快就会发现这个错误，扎依的名牌会被毫不留情面地丢进垃圾桶。但愿这样的事情不要发生，可是蛋糕们能做什么呢？她们除了屏住呼吸。

在往烘好的蛋糕上抹奶油的时候，蛋糕师傅终于笑了起来，他打了一声唿哨，原来是这么回事儿，蛋糕师傅想，一定是某一个人想给扎依小姑娘送一个蛋糕，所以她留下了扎依的地址，还有她自己的地址。这个小镇上互相赠送礼物的事情可是一点都不稀奇的，如果扎依收不到这个蛋糕，那么还有另外一个地址好送，所以这事情就说得通了。

蛋糕师傅手脚更加轻快地做起事情来，他雕了几个漂亮的花朵，略一思索，他又将一个漂亮的巧克力卡通小人放在了蛋糕上，小孩子们总是喜欢卡通的，所以只要是为小孩子做的蛋糕，他总是会多放一些招他们喜欢的东西在上面。

很快地，一个精美诱人、芳香四溢的蛋糕做好了，他特别用了粉色的丝带扎好，是的，女孩子们总是喜欢粉颜色的，然后，他把扎依的地址端端正正地夹放在了最上面。蛋糕被送到柜台上面去了。这天，是圆脸服务员值班，排成排的蛋糕摆在了冰柜里面，和往常一样，没有任何特别，她只等待着快递员的到来，就把这份幸福的美味送到顾客的手上了。

下午两点，圆脸服务员微微想打瞌睡的时候，快递员准时出现了，她没有觉察任何异常，和他简单地打了一声招呼，就帮着他把蛋糕搬到车子上了。

“谢谢您！”圆脸服务员这样说着，和每天一样，大约只是客气的样子。

“您忙吧。”快递员笑了笑，他插好了车门，开着他的小车上路了。

蛋糕们在车子里面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直到里面全部都黑暗了下来，她们才开始七嘴八舌。

“蛋糕真的会被送到扎依小姑娘那里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提拉米苏说道。

“这些一定是我们蛋糕的力量。”樱桃芝士又有些自不量力了。

“可我还是很担心。”一向少言而又胆小的栗子时光说道。蛋糕们又陷入了沉默，因为这样的情况，的确是她们所从不知道的，充满了不确定性。

蛋糕们都盼望着蛋糕快点送到扎依的手上，可是谁知道摆放的时候，写着扎依名字的那个蛋糕被摆放在了最里面，快递员送了很久的货，扎依的那块蛋糕依然稳稳地躺在车子里面。蛋糕们的心都悬在了空中。

扎依到底能不能拿到一块她梦寐以求的蛋糕呢？

这已经是最后一个蛋糕了，快递员很欢快地敲响了扎依家的房门，只要送完这一单，他就可以下班了。

“谁？”扎依从门缝里面露出了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

“哦，小朋友，只有你自己在家吗？”快递员微笑地说道。

“是的。”扎依有些纳闷，“叔叔，你有什么事吗？”

“你的蛋糕，来签收一下吧。”

“什么？”扎依一下子愣住了，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看着快递员叔叔手中的蛋糕，“是我的吗？”她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是啊！”快递员撕开了一联单子，漫不经心地掏出了一支笔，点了点说，“喏，小朋友，只要在这里签字就可以了。”

扎依的心几乎就要飞了出来，她拿起了那张单子，一只小手将笔攥得紧紧的，用力地在纸上写下了她的名字，扎依。快递员的电话响了起来。

“喂。”他看了看号码，是蛋糕店打来的。

蛋糕店的店长正有些意外，她今天接到了一起投诉。说实话，已经有许多年，她的蛋糕店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投诉。一位客人说他订好的蛋糕并没有按时送过来，店长看了看时间，即便是最后一只蛋糕，现在也应该送到客人手上了。

“什么？送错了一个蛋糕？”快递员又自言自语地重复了一遍。

他有点狐疑地望着扎依，之前的那些客人都是在等待着蛋糕的到来，唯有这个叫扎依的小姑娘有些异样呢！

“蛋糕不是我的吗？”扎依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她的心已经飞到了高处，她真怕马上就要落回到深渊里面，她一直渴望的一只蛋糕，难道只是送错了吗？她以为是妈妈买给她的。她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叔叔，蛋糕是我的吗？”她颤抖的声音嗫嚅着说。

“哦！”快递员看到扎依的眼睛，心里有奇怪的感受， 反正这位叫扎依的小姑娘已经签收了呢，谁知道是哪个蛋糕送错了，他可是按照地址送的，这可不关他的事，“蛋糕都已经送完了呢，没有发现送错呀。”他对蛋糕店店长说完后利落地挂掉了电话。

“喏，小姑娘，你的蛋糕。”他举起了双手。

本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的扎依一下子破涕而笑了，她高兴地接过了蛋糕，快递员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再见，小姑娘。”

“再见，叔叔。”

店长这时心情很不好，因为那位没有拿到蛋糕的顾客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幸好蛋糕店有做一份备录的好习惯，否则真的无从查找，很快，店长就发现了问题所在，备录里面多了一个叫扎依的名字，可是她并没有订购任何蛋糕呢！

真的是见鬼了，这可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呢？店长决定亲自去扎依的家里，把情况问问清楚。

扎依的家简陋得有些可怜，除了一张床还有可以吃饭的桌子，她的家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啦，这时，扎依正把蛋糕切得整整齐齐，把它放进了印有花边的白色纸盘子里面，她端坐在桌子旁边。

周边的一切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有这块蛋糕在，她则像一个穿着水晶鞋漂亮裙子的甜蜜公主，虽然今天并不是她的生日。

“扎依。”妈妈在外面喊，她有些踉跄地背着双腿残疾的弟弟走了进来。

“妈妈，谢谢你。”扎依奔了过去，她抱住了妈妈，紧接着她抱下了弟弟，“妈妈，我就知道你会买一個蛋糕给我的。”

妈妈有些吃惊，紧接着她看到了放在餐桌上的蛋糕。

“妈妈，谢谢你，我知道家里并没有钱再给我买蛋糕了，可是你还是给我买了，谢谢你，妈妈。”

这时，店长刚好走在了门外，恰巧听到了这些。

“哦？”妈妈有点纳闷，哪里来的蛋糕呢？

“快递员刚刚送过来的。你尝尝，妈妈。”扎依把蛋糕递给了妈妈。

“不！扎依。”妈妈虽然觉得扎依的笑容很美，她不想打碎这一切，可是这蛋糕的确不是她买的，她必须把蛋糕送回去，并且说明情况。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是店长，她正笑容可掬地站在门外。“这蛋糕是蛋糕店送给扎依的礼物，并且我亲自来归还扎依的名牌。” 扎依美丽的笑容映进了店长的眼里，她是那么的满足，那么的快乐，那么的幸福，本来还很生气的店长忽然就觉得一切都烟消云散了，所以她做了这样一个决定，把蛋糕送给扎依，她曾经有过很多顾客，可真的没有见到过一个顾客会因为她的蛋糕，而露出那样的笑容呢！

“哦，真的吗？太感谢了！”妈妈不可思议地说，她真的是太开心了，这块蛋糕真的是扎依的。

“是的。”店长说完就走了。

扎依拿了一块蛋糕给弟弟，一块儿给妈妈，然后她自己也拿起了一块儿，轻轻地挖了一小口放在了嘴巴里面。

真甜啊！

妈妈吃着蛋糕想，即使再贫穷，明年也一定要努力攒钱给扎依买一块真正的生日蛋糕。

扎依想，她以前的想法是错误的，她其实是有着快乐的童年的。

蛋糕们在小镇的上方传递着这个故事，她们也都快要哭了。

“看，这就是蛋糕的力量。”樱桃芝士没心没肺地说道。

谁也不知道，可能就是这样一块小小的蛋糕，也许就是人与人之间，也许只是陌生人之间传递了不经意的一点善意，就会产生惊人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