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孙晴悦
我不想过半价的人生
文|孙晴悦
一
我住过青年旅社。
20岁出头的那些年,是我最热爱青年旅社的时候。在那些布置温馨的青年旅社里,永远有热情的话痨,可以一起聊天儿到凌晨;也永远有沉默的男生或女生,一个人,一杯酒,一本书,窝在沙发里,待上一整天。
去欧洲,办一张青年卡,无论是去博物馆还是坐火车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优惠,然后住在青年旅社里,睡上下铺,和来自世界各地的年轻人一起谈天说地,放声大笑。
和金色头发的东欧男生一起研究马德里错综复杂的地铁路线,不记得倒了几趟地铁才最终到达了伯纳乌,去看我们热爱的那一支球队;去米兰的二手货集市,看那些一个世纪前的发饰、手镯,乐此不疲地流连于一个又一个的小摊,到天黑也不觉得饿,在街头匆匆吃下一块冷比萨,觉得这一天物超所值;在东南亚的青年旅社的厨房里,放着从市场里买来的海鲜和其他食材,飘着各式咖喱的味道,饭友们交流着哪个老板卖的海鲜最新鲜,要几点钟去光顾那个不肯讲价、总是早早收工回家,却卖着市场上最新鲜的螃蟹的老头的鱼摊。
这些热气腾腾的生活,在20岁出头的我们看来,是多么令人向往,同时也让我们沉醉其中。
我们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学生票的优惠,心安理得地挤在热热闹闹的青年旅社里。我们认为世界是如此美好,生活是如此精彩。
我们以为,生活会像青年旅社里的氛围一样,永远热闹下去。不管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永远有几十美元一晚的床铺,大堂里永远有免费的咖啡。我也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存在,我们可以永远这样过下去。
二
去埃尔卡拉法特前,我和琳达照例在网上搜索便宜的青年旅社—看哪一家晚上的party最为热闹,哪一家酒吧有最棒的爵士乐。到了那儿以后,照例有干净的床铺,有趣的年轻人,大堂的墙壁上写着各国语言,留言簿上满满洋溢的都是快乐,我们却觉得一切不像以前那么有趣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并没有某一个节点,某一件具体的事情,好像突然就有些厌倦这样的热闹了。出游的时候,我们不想在街头胡乱吃一口冷比萨;也不想在洗澡还得等半天的青年旅社里将就了;那些红头发、金头发的男生们耍个帅,我们也觉得没意思了;看着厨房里那些奔忙的小厨娘们,我们不再觉得这样的生活热气腾腾了;年轻人们在青年旅社的大堂里、吧台上说的那些话题,我们也觉得不好笑了。
想起一个著名的故事—两个过了30岁的女人去吃牛肉面,因为牛肉面里的牛肉太少和餐厅老板争执起来。“怎么只有这么几块牛肉?12块钱一碗,你还偷工减料!”其中一个女人越说越激动,竟哭了起来。有一个年长的人给她递了一张纸巾,说:“一碗牛肉面而已,不至于。”
她抹着眼泪说:“我不是哭这个,我难过的是我已经30多岁了,还因为几块牛肉跟别人斤斤计较,这根本不是我想要的人生啊!”
我一直都觉得这个故事真实得可怕,细想让人恐惧。
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或早或晚地经历过这样的时刻—年岁渐长,却并没有什么本事傍身,内心深感焦虑,或者说绝望。有时候,这只是我们一瞬间的感受,当时的我们并没有如这个女人般彻底地表达出来。
那一次,在埃尔卡拉法特的青年旅社里,我不小心把窗帘扯了下来,本来就小的房间里立刻变得一片狼藉,我们并没有像20岁出头那样一笑而过。
琳达对我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住青年旅社了。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三
我们不能永远都是一个穷游者,不能永远住在青年旅社里。这和钱有关系,也没关系。
年轻的时候,没有比贫穷更理直气壮的事了,我们坐着打折的公交车,看电影买学生票,但是我们总有一天是要长大的。
你可以办一张假学生证,继续享受优惠的人生,也许卖电影票的大妈看不出来那张学生证是假的,依然给了你一张半价票,但是你骗不了自己。你不能在40岁的时候,还拿着假学生证看电影;你也不能在40岁的时候,带着一家老小一起住青年旅社,和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挤一个大通铺。
很多人问,为什么长大以后,才发现生活如此残酷:房价是那么高,工资是那么少,手头的工作永远都是机械地重复,永远看不到尽头。那些当初我们高谈阔论的理想,那些我们在青年旅社里畅想的未来呢?为什么长大以后,身边的朋友渐渐变少了,为什么青年旅社里那些彻夜狂欢的日子在冰冷的现实生活中,显得那么不真实呢?
因为我们都是拒绝长大的孩子。
我们找不到好工作,就说算了,工作那么苦,还赚得那么少,我还是读研吧。那一刻,我们抱怨的是工作难找,而不是自己无能。
我们30岁的时候去旅行,看着四星级五星级的酒店那么贵,自己的工资那么少,就说算了,将就将就,还住青年旅社吧。那一刻,我们抱怨的是酒店贵,而不是自己赚得少。
亲爱的你,与其30多岁才感叹生活的残酷,不如20多岁就早早认清现实。
办理欧洲青年卡的年龄限制是30岁,也就是说,30岁以后,你就不能再让社会宽容你的贫穷了。
我不是要你拜金,要你必须住星级酒店,而是想让你早早意识到,人在每个年龄段都有要承担的责任,而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