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资是一门艺术

查立

投资是一门永无止境的学问。搞IT人可以早早就退休了，比如比尔·盖茨，但是年纪比盖茨大了一大把的巴菲特到现在都还没法退休，还在坚持继续修炼，还要帮比尔·盖茨以及千千万万的退休了的人们打理钱财……和巴菲特比，我做投资人的经历还处在小学生的阶段，巴菲特巴老爷爷干这行已经50年了，我才干了差不多10年。所以让我来谈什么投资经验，实在是件班门弄斧的尴尬事情。

时间机器

把钱放在保险箱里或者藏在你的床底下，不会变出更多的钱。只有把钱放在一部“时间机器”里，随着“时间”的递增，你的钱才会增值。

“时间机器”各式各样，千变万化。老虎机是“时间机器”、股票市场也是“时间机器”、房地产是一部大大的“时间机器”……创业者们更是一部部非常有趣的“时间机器”，他们有时候会创造奇迹，比如Google，当年你如果投进去10万块钱，3—5年以后，可以翻上几千倍。

知道衡量投资人业绩的标准是什么吗？是“IRR”，也就是“内部收益率”。不知道的同学，赶紧回家做作业吧，去网上下载个IRR的计算公式，好好研究一下其中各个变量之间的关系。不过结论先告诉你吧，IRR中最重要的、影响力最大的变量是“时间”。你投入的钱多点少点对投资回报率影响不大，但是什么时候放钱进去，什么时候钱拿回来了，赚了还是亏了，这里面的“时间”变量，是影响IRR的关键。

有一部“时间机器”的12个月的利率是5%，另一部“时间机器”的12个月的回报是35%，哪部机器更讨人喜欢，不用问，人人都清楚。

创业者们，你如果明白了IRR的秘密，你就可能理解、体谅和同情VC，知道“投资”是多么憋气的一件事情，与其说VC砸钱是为了投资的成倍增值，更精确的，应该说他们是在和时间搏斗，要打败时间。对于不少创业者来说，搞到了VC的钱，似乎就达到了创业的目的，大功告成，可以花钱了、烧钱了……而对于一个VC来说，把钱注入你的公司，这是他工作的刚刚开始，等于在打卡机上打上了时间的印记，正式开始计时上班，什么时候可以下班，得要看你什么时候把钱赚回来了还给他。对于相当多的创业者来说，他们并不真正关心投资退出的“时间”，他/她只有一个信念“我总有一天会赚大钱的。”这句话，对于计算IRR来说，意义是不大的。换句话说，对于这样的创业者，VC投资的意义也不大。

软银赛富、红杉都是些大VC，管理的资本多多，广受创业者们的追捧。但是大家知不知道，阎炎和沈南鹏压力有多大？钱越多越沉重，这一吨银子砸了下去，什么时候、甚至有没有可能变成了10吨银子再飞回来？

换位思考，如果创业者你是一个投资人，你希望你的钱多点儿呢还是钱少点儿？相信大多数的人都会说“当然钱多点儿更好啊”。错了么？错也没错，这是各位自己的选择而已。

不过要是问我的话，我会要求钱少一点儿。在创业投资中，钱越多，效率越低，翻倍就越难。你给我10块钱，让我翻十倍，变成100块，我可以马上答应你。但是如果你给我10个亿，要让我翻十番，变成100个亿，说实话，我一定转身就逃，我没那本领、没那信心、也没那兴趣。

当然，如果你有很多很多钱，我会建议你把这钱给巴菲特巴老爷爷去打理，这是他的擅长。巴菲特的公式是：找到最大最大最大的公司，然后给它们很多很多很多的钱，然后耐心等待很长很长很长时间，然后它们有一天总会赚钱，巴爷爷开的是一部巨大无比的“时间机器”，他在每个行业里找到领袖式的巨头，比如饮料里选可口可乐、零售业里选沃尔玛、软件行业选微软……

和巴爷爷比，再大的VC也是一部小小的“时间机器”。道理很简单，VC们的IRR指标和巴爷爷不一样，巴爷爷每年回报30%就满脸红光了，而VC要是每年的回报只有30%而不是几倍、几十倍、几百倍，恐怕大家都要被逼出局回家种红薯了。

由于IRR这小鬼在作怪，所以世界上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基金，有的小有的大，有的投早期有的投晚期，这和某人钱多钱少是没有关系的，而是不同的人在玩不同的游戏。为什么VC爱你创业者，就像老鼠爱大米，是因为VC相信创业者能以小博大，用小钱去赚大钱，创业者的意志可以打败时间。

“错过”与“过错”

所有的投资人都是“保守”的。我也不例外，我看项目、投资的基本逻辑是：保值——投出去的钱，千万别打水漂了；赚钱——把钱放进了一个项目上，花了这么多时间，总得赚点钱回来吧，总得比把钱放在银行里存定期要多赚点儿吧；赚大钱——既然是VC，就一定想着赚大钱，比如一窝子10个鸡蛋，最好能快点孵出9只活蹦活跳的小鸡，外加一只可爱的天鹅，撞上个Apple啊Google什么的；万一投资失败了，别想不开，别去跳楼，就当过年放了一大箱子成本高的烟花和鞭炮。

我所不能理解和接受的是，VC在无数优秀团队当中百里挑一看中了你，给了你一大堆的银子，结果你把钱烧光了，最后竟然一事无成、关门大吉。

这年头当投资人得有个好心态，保守+保守，没想好的事儿别做，没看准的团队别投，再过10年、50年、100年，照样会有的是好项目，不用急。宁可“错过”，也不犯“过错”。

创业需要的是什么？Idea。创业就得创新，就必须想到别人没想到的，干别人不敢干的，如果没有新的idea，就别去找VC来一起玩心跳游戏。

时间。你需要时间来证明你的idea是否可行，是否有实际的商业价值，你愿意磨蹭一辈子分文不赚？嘿嘿，你要打败时间哟。

一点点钱。你需要有一点点钱，来搭建一个网站、来制作一个样品、来开一家网店……你需要那么一点点小钱来做实验，但是没人愿意陪你冒风险，万事开头难。

一碗鸡汤。第一次创业，你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疑虑，会在十字路口认不定方向，曾经有个高人点拨说这是“创业者的孤独感”，是吧？当你有吃不准的决定，如果有人帮你下个决心，当你不知所向，如果有人帮你指点迷津，那有多好！在创业的寒冬黑夜里，有谁能给创业者端上一碗熱腾腾的心灵鸡汤？

创业者的雷区

创业者的雷区——哪天等有人给了我一笔大钱，我就去创业（你等着吧……与其守株待兔，不如先动手干起来吧）；XXX最近搞到一大笔VC的钱，凭什么啊？我哪天也去搞它一笔更大的钱来玩玩；（XXX搞钱和你有什么关系呀？别人搞到钱就等于你也能搞得到钱）；我有个好朋友在华尔街工作，要搞钱还不容易？找他/她一句话就是了（华尔街大路两旁上钱堆着都像是擦手纸，你倒是叫他有本领先搞两叠给你来看看）；我们准备先融资3000万，出让股份5%—10%，1年以后再融1个亿，最多再出让20%公司股份，团队必须绝对控股（听上去投资人像是一群屎壳螂，要钱比撕草纸还简单）。

唉，不引用了，说得都让人脸红，这些话哪里像是从创业者嘴里说出来的？这样当创业者也太容易了，创业者也不必有什么自豪感啦，人人都可以去当创业者，因为有人会给你钱，你要多少、有人给多少，当创业者太简单了，不用动脑筋。

创业者都知道赚钱很累，为什么就自然而然认为从投资人那里搞钱很容易啊？有钱的人都是因为他们聪明所以赚到了大钱，为什么在没钱的人眼里，投资人反而都像是一批傻逼，手里捧着金元宝在盼星星盼月亮等着你去拿呢？说得极端一点，创业者们也太不懂投资的基本法则和规矩了。再补充一点，不把自己的钱也一起砸进去，用的全是别人的钱来创业，这锅饭煮出来一定不香的，一定会夹着生米和沙子的。VC也一样，用自己的钱还是用别人的钱在砸，你从声音中可以听得出来，用别人的钱砸，落地有声，爽。

创业者大概都要到自己赚到了大钱，变成了投资人，尝到过投资的滋味，才会改变思想。等你赚了大钱，和我一起来投资吧，只有到那时候，你才会明白创业投资的真正含义。

创业投资的四个脚印——第一个脚印：投资前。投资的前提是要有项目源，只有项目源源不断，提供了筛选出优秀项目的基数，才可以让投资人挑精拣肥有选择的余地，有眼力的VC能在一地鸡毛、一地鱼目当中挑选出创业的黑马，投资人在需要钱的创业者中，永远是僧多粥少。

第二个脚印：投资。看准了项目准备放钱进去，机构投资人这时还要干些非常技术性的活儿，包括Termsheet、尽职调查、投资协议的谈判、投资架构的设计、期权计划、里程碑……打钱，事实上这时投资的战斗才真正开始，而不是结束，IRR的时针正步出发了，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把它绊住。

第三个脚印：投资后。钱投进去了，“时间机器”就立刻启动了，一项投资是不是能达到高回报，现在才是下功夫的时候。VC除了砸钱，还应该多多加料，加进去资源、关系、引导、帮助……才有可能加速“时间机器”的运转，不断使被投公司的价值成倍上升。

第四个脚印：投资退出。上市、被收购、管理层回购……到了这一步，从投资到收获算是走完了一个轮回。创业“投资”和“退出”是两个端口，钱离开投资人的银行和回到银行里来，都是瞬间的事情，吃不准的、最痛苦的是这两个端口之间的距离。

看项目与投项目

既然前面提到了“创业投资的四个脚印”，不妨也就沿着这四个巨人的脚印来谈谈自己浅薄的体会。

投资前要看人。创业投资就是投人，这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但也不是一件非常难的事情。我喜欢和人打交道，看人无数，说实话，看一个人有没有诚意，花没花工夫做回家作业，是不是一块值得去花功夫雕琢的玉石，其实不需要几眼就能看得出来。和创业者打交道是令我最快活的事情。在他们身上能看到我曾经的影子，我真心希望他们做得比我当年更好更出色，也希望中国有更多的人加入创业者的行列，需要的时候，我可以帮助他们指点一下、分享一些自己的经验，防止再走我曾走过的弯路，在阴冷的晚上，给他们端去一碗热腾腾的心灵鸡汤。

通过和创业者的对话，可以判断出他/她是否具备一个真正的创业者的基本素质和涵养：诚实、诚信。足够的心理和物质准备（准备在办公室睡3年地铺，公司不赚钱不拿一分钱工资，20张信用卡周转运营资金，视当年大公司里的派头、排场、职位、条件、安逸为粪土）。

动手，比动脑和动嘴更多。关键问题上能“听”话，倾听用户的意见，倾听他人善意的建议。

开门见山，实话实说——创业者兴致勃勃来找钱，讲的却可能是些不着边际的故事和梦想。对他们应该说些什么呢？不要害怕打击他们的创业热情，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们我的真实感受和想法，也许我的想法完全错误，给他们泼了冷水，怕啥呢？真正的好主意、真正的创业者是不会就此被埋没的；也许直截了当的批评反而会帮助他们去思考，最终使他们找到了正确的道路，变成了闪光的金子。人生匆忙，相逢是缘，真诚为金。

从两个角度来判断一个项目的本质——难得糊涂：如果你有个什么网站像当年的Google那样莫名其妙地三天两头把斯坦福大学的校园网搞当机，如果你的产品也像乔布斯当年在车库里手工安装苹果电脑，每天的出货单子多得车库里实在堆不下了，那么我们也就根本不考虑什么盈利模式、市场分析、竞争比较、尽职调查……让它们统统见鬼去吧，我们的任务是立刻抓住机会，猛砸钱，糊里糊涂地把它做大！我保证会连夜把ATM机里所有的钱全部取出来给你送去，但愿你有这么好的项目并能在第一时间里想到我，拜托了，顿首再拜！

如果你没有以上的奇迹来蒙倒我让我难得糊涂一回，那咱们得认认真真地用理性的方法来解剖你的项目，你得认认真真做回家庭作业，把商业计划书和财务计划交出来，没办法的，逃避不了的。

反复检验创业者有没有裸泳——你到底能不能赚大钱？你什么时候赚大钱？多大的钱才叫大钱……这样吧，请容许我把顺序倒过来回答吧，在一个项目里：VC投进来的钱最少也得有个10倍、20倍的增值，他们才会有兴趣来看你的项目；你得说服VC相信你能够在3—5年以内，让他们把投进来的钱至少放大10倍、20倍以后全部安全地取走，他们才可能有耐心来看你的项目；你可以去为你的百年老店理想奋斗，但是VC每一期基金的生命周期总共也只有5年10年，所以，天下没有哪一个VC有资格来陪伴你一辈子的。你的业务必须有基本的规模和潜在的市场，你的公司3—5年销售规模至少两三个亿吧？这市场要大得放下10个你这样的公司去竞争，也用不着抢饭碗，照样会把大家统统撑死噎死。你到底能不能赚大钱？在这个问题上，你我恐怕会有重大的判断方法分歧。你的算法总是“自上而下”的：中国有14亿人口，每人给你1块钱，你就进账了14个亿，你第一年获得了25%的市场，第2年50%，第3年75%……第4年公司上市大家套现，你这潜力啊，一定会让VC赚翻了天。我的方法是“自下而上”的：你是否真的有能力把产品开发出来投放到市场里去？你什么时候能找到你的第1个用户赚进第1块钱来？你什么时候能够收支打平？什么时候你能赚到第一个1万、10万、100万？你有没有思想准备和执行能力去打敗时间，真的迅速做成、做大？

如果我相信了你的故事，我便会充当你的销售员，到我们基金的团队中去兜售和推销你。从前我做天使的时候，我是拍拍脑袋就定案的，现在管理基金，基金规定是要全部合伙人点头，才能决定投资一个项目。我自己是创业者出身，总是偏袒创业者，所以你得和我好好配合，才有可能让他们大家买账。

如果我们投资人团队大家都认可你，投资便进入了公事公办的流程。记得吗？我曾经告诉过你融资中的最最重要的一步：拿到VC的Termsheet。当你和VC都在Termsheet上签了字，然后还有尽职调查、投资协议……没完没了的文字游戏之后你才可能见到钱的影子。当然，投资和被投资双方都有选择的权利，对于创业者来说，选择拿谁的钱也很重要，这话说起来容易，能做到的只有那些真正有实力的创业者。

你已经把钱搞到手了，你还有必要再一次见到我吗？如果还想见到我，那就别再称我为投资人了，叫我兄弟吧。我俩这时候已经是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汪洋中同一条小船上的两个水手，但不限于以下的情况中，我有叫必应，两肋插刀：你需要到华为、联想、IBM、微软、Google去挖人，如果人家打不定主意是否离开高就加入创业团队，那我就以VC的名义去帮你忽悠帮你招兵买马，保证更加管用；你要设法搞大订单，需要高层公关，那你下单，我四处找人去帮你把国企的老总、外企的首代、民企的老板、园区的书记、部委的司长一个个灌趴下了给你开绿灯；你业务蓬勃发展需要进一步的扩张资金，我可以从国内国外把一流的VC/PE帮你忽悠进来，还使劲把你公司的价值也像吹气球似的给吹涨起来；你有计划未来公司上市，我从第一天就鼓捣你把公司用一家上市公司的方法来治理起来；你成功上线、搞定第一个客户、销售突破第一个100万的胜利时刻，别忘了喊上我一起喝酒。

你公司哪天要上市了，要被收购了……兄弟，嗨，这些事儿以后再说吧，上市和被收购之前你要打的硬仗还有一大篓子呢，先别想太远，先把眼前的事情做好，把公司的基本框架搭好、基本业务做健康，只要是一家好公司，有核心的技术核心的竞争力，有健康的现金流和每月不断递增的业务……总有一天，苹果会从树上掉下来砸在你的头上，好运是逃不走的，不必现在就担心，不必现在多费口舌。

其实啊，这第四个脚印，根本不用你自己来踩，当你把自己公司的业务做好了，愿意抬着八人大轿把你抬上市的人会在你门口排长队，你不用自己走路，到时候让人抬着你腾空而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