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仇恨，两位妈妈托起癌症女孩的大学梦

须濡

2016年9月，曾身患癌症的河南林州女孩夏敏，以优异成绩考入天津中国民航大学。夏敏是一位悲情女孩，6年前父亲因婚外情被刺身亡，夏敏和母亲齐群香与婚外情的女主角陶琴不共戴天。当夏敏被查出淋巴癌，母亲遭遇下岗时，陶琴挺身而出，以实际行动为自己赎罪。最终恩怨消散，夏敏收获双重母爱，迎来了崭新人生……

癌症猝然来袭

“仇人”挺身而出

2016年8月17日，19岁的河南林州女孩夏敏，收到了天津中国民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母亲齐群香告诫女儿：“孩子，你能有今天，陶琴妈妈功不可没。妈希望你放下仇恨，迎接崭新生活。”夏敏眼含泪水：“妈，现在我心里已没有恨，只有感动和温暖。”说着，夏敏拨通了陶琴电话：“陶妈妈，我考上了重点大学。”“陶妈妈”三个字，让电话那端的陶琴泣不成声……

夏敏曾视陶琴为仇人，对她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她们的恩怨要追溯到6年前。夏敏曾有个幸福之家，母亲齐群香在林州皮鞋厂上班，父亲夏永健在当地建材市场经销窗帘。夏永健魁梧结实，能说会道，赢得了隔壁女摊主陶琴的好感。陶琴因先天不孕，与丈夫何金亮感情疏淡。每次夫妻吵架后，她就向夏永健倒苦水。男人都有英雄救美情结。言语间，夏永健不免对陶琴多了几分柔情。由此，两人开始了一段见不得光的婚外情。

担心齐群香起疑心，陶琴经常去夏永健家做客，亲热地叫齐群香“大姐”。善良的齐群香与陶琴姐妹相称。大半年过去了，陶琴与夏永健的婚外情风雨不透，齐群香被蒙在鼓里。然而，何金亮却听到了风言风语，绿帽子的耻辱让他变得疯狂起来。2010年11月23日，何金亮借口赴郑州进货，实则在小区附近潜伏下来。深夜11点，他将赤身裸体的陶琴和夏永健堵在自家床上。陶琴羞愧逃进客房，何金亮用水果刀将夏永健刺死，然后投案自首。

惨案传开，齐群香悲痛欲绝。最信任的人伤自己最深，齐群香对陶琴恨之入骨，14岁的夏敏也恨不得将陶琴碎尸万段。料理完丈夫后事，齐群香带着女儿找陶琴拼命，自知理亏的陶琴躲到郑州。2011年3月，何金亮因故意杀人罪被最高人民法院核准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两个家庭的幸福被彻底粉碎……

彼时，夏敏正上初中。父亲的不堪，让她成为同学歧视耻笑的对象。几个轻薄男生悄悄捏她的脸：“你爸风流成性，你身体里藏着风流基因。”夏敏哭着跑回家，将父亲遗像撕得粉碎。邻居背后议论齐群香：“这个女人太傻了，陶琴明明是埋在家里的炸弹，她还将对方当姐妹……”整整两年，夏敏和母亲深居简出，沉浸在屈辱和痛苦中。

2013年5月，夏敏左腮被蚊子叮了一下，出现一个红枣大的包，她并没在意。谁知半个月过去了，红肿一直没消退。齐群香带女儿去医院检查，结果显示夏敏患上了早期淋巴癌。这又是母女俩最悲情的一天，晚餐她们滴水未进，在黑暗中坐了整整一夜。次日，齐群香喑哑着说：“小敏，现在咱家头等大事就是给你治病，病好了你再上学。”这时，夏敏正在林州二中读高一。当天上午，齐群香失魂落魄赶赴学校，替女儿办理了休学手续。

复诊后，医生建议夏敏接受病灶切除手术，但前前后后费用不下15万元。然而，齐群香身边仅有8万元积蓄。雪上加霜的是，她上班的皮鞋厂因效益连连滑坡被迫改制，齐群香没有年龄和技术优势遭遇下岗。母女俩跌入人生黑洞……夏永健的父母在乡下，身体不好。得知夏敏的病情，他们献上全部积蓄一万元。一些平日里来往较多的亲戚朋友，在夏家出事后，纷纷躲着他们。齐群香发誓，就是卖血，也要将女儿的病治好。

从林州远遁郑州的陶琴，两年来始终经受良知煎熬与道德拷问。陌生的异乡，虽没有齐群香母女的辱骂，但陶琴的心每天都在刀尖上行走。一想起与夏永健的不堪和家中血腥的一幕，陶琴就难卸心中罪责。这年6月9日是陶琴母亲63岁生日，她悄悄返回林州为母亲庆生。陶母狠狠数落女儿一番后，含泪说出了夏敏和齐群香的遭遇：“你造的罪孽，这辈子怎么还得清呀！一想起那对可怜母女，妈的心就像上了刑。”母亲的责难，让陶琴愈发羞愧：“妈，我好后悔，会用行动为自己赎罪。”

6月11日，陶琴带着仅有的6万元存折，敲开了齐群香的家门。她在门口长跪不起：“大姐，我是罪人，粉碎了你和小敏的幸福……”夏敏不顾母亲的阻拦冲上去，生生将陶琴的头发揪下一缕，还将她的脸抓破了。陶琴不躲避不反抗，眼里漫满泪水……

救赎引发冲突

癌症女孩欲下杀手

第二天早上，齐群香下楼买早点，推门瞥见陶琴仍站在楼道里。齐群香白了她一眼：“怎么还在这里丢人现眼？”陶琴掏出存折递给齐群香：“你现在最需要钱，这6万元是我的全部家当，拿去给孩子治病吧。我不敢奢求你们谅解，只希望能减轻心里罪责。”是陶琴粉碎了自己的家，一手扼杀了自己和女儿的幸福！她欠自己的何止这些？

齐群香伸手接过存折。不料夏敏冲出来，抢过存单摔在陶琴脸上：“你滚，我不想见到你！”陶琴嘴唇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齐群香拾起存折，名义上劝慰女儿，实则故意刺激陶琴：“为什么不要？她欠咱娘俩的一辈子也还不清，区区5万元算什么？”陶琴不回击不辩解，默默離去……

经多方奔走，2013年8月，齐群香艰难为女儿凑满了15万元手术费。8月21日上午，林州市人民医院专家为夏敏实施了癌灶切除手术。5个小时手术期间，齐群香被焦虑包裹。每隔几分钟，她就将耳朵贴在门上，医务人员的轻咳，手术器械的碰撞声，仿佛重锤敲击她的心。就在这时，陶琴带着水果和营养品赶来了。她怯生生地问：“齐姐，我来看看小敏行吗？”特定环境下，齐群香悲天悯人的情愫被激发，流泪点头默许。下午两点，夏敏从全麻中清醒过来。见陶琴站在床前，她眼里燃起仇恨火焰，陶琴识趣地走出了病房。

回家路上，陶琴的心拧成了麻花：齐群香母女恨自己是完全有理由的。既然她们如此讨厌自己，那么还是远离她们最好。陶琴决定去北京谋生。2013年9月6日，陶琴动身去北京。在家里收拾行李时，她从柜子里翻出了一只青田玉手镯，这是当年夏永健送给自己的家传藏品。而今再看这只玉镯，点点滴滴尽是不堪与懊悔。一番思索，陶琴决定将其还给齐群香。上午11点，她叩响了齐群香的家门，可无人应答。拨打对方手机，齐群香说正与女儿从医院往回赶。

半个小时后，三个女人会面了。夏敏服完药后沉沉睡去，齐群香坐在沙发上黯然神伤。陶琴轻声问：“齐姐，出什么事了？”“我的事你少管！”陶琴的泪落了下来：“当年我一时糊涂，害了这么多人，只想为你们做点什么，以减轻心中罪责。”细细打量陶琴，这个昔日精致美丽的女人，刚40出头，就满脸沧桑。

同为女人，齐群香别有滋味。梳理与陶琴最近的几次接触，齐群香明显感受到对方的友好与真诚。齐群香向陶琴讲述了女儿的遭遇：齐群香白天去超市打工，夏敏一个人在家里养病。上午9点，夏敏例行服药，错将一天6片的人身皂苷一次服下。因剂量过大，她出现药物中毒症状：流鼻血、胸闷、呕吐。夏敏颤抖着拨打母亲电话，只喊了一声“妈”，就昏倒了。齐群香意识到不妙，慌忙往家赶，将夏敏送往医院抢救……

那一刻，陶琴打消了去北京的念头，诚恳与齐群香沟通：“齐姐，小敏身体虚弱，平时身边不能离人。你白天上班，我在家照顾她。”齐群香错愕地看着她，半天没有说话。“给我一个机会，我真心想为你们做点什么。”齐群香想不出更好的办法，答应了。次日早上9点，齐群香上班去了，陶琴来到夏敏身边。两人单独相处，夏敏心中的仇恨像火山一样爆发了。她用尖刻语言羞辱陶琴；饭菜稍一咸，她就指责陶琴虐待她；陶琴口渴吃了一个苹果，夏敏在母亲面前告状，说陶琴偷吃家里的东西……

这年10月中旬，夏敏开始了痛苦化疗，她的头发眉毛掉光了，成了别人眼里的丑八怪。夏敏心情糟透了，陶琴是自己生命里的万恶之源：如果不是她，爸爸怎么会惨死？爸爸健在，她怎么会心情抑郁？心情舒畅，她怎会患淋巴癌？夏敏恨不得将每根头发都变成利剑，刺穿陶琴的咽喉！2014年5月3日，夏敏已积攒了16颗强效安眠药。中午趁陶琴在厨房做饭，夏敏将碾成粉末的安眠药悄悄投进了她的水杯。饭后，陶琴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感觉味道不对，便将茶水倒进了下水道。

计划落空后，夏敏向母亲施压：“我一见那个女人就头痛，你让她滚。”齐群香告诫女儿：“陶琴帮妈分担了很大一部分负担，要不是她，咱们的生活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小敏，人得往前看。”夏敏回击母亲：“你宽恕她，就是纵容罪恶！”夏敏与母亲激烈冲突起来，母女俩都哭了……

双重母爱滋润

考名牌大学迎来新生

夏敏的淋巴癌属早期，成功手术加上四次化疗，她的身体一天天好转。2014年8月，夏敏向齐群香提出：“妈，我感觉身体越来越好，想回学校读书。”女儿休学一年了，再不回校续读，会影响两年后的高考，齐群香答应了。第二天，齐群香告诉陶琴：“谢谢你一年多来对小敏的照顾，过几天她去学校寄宿，你就不用过来了。”陶琴不放心：“小敏每天要吃药，平时还要加强营养，她一个人在学校吃住，能行吗？”其实齐群香也有顾虑：“那怎么办？学校离家20多里地，她总不能天天回家。”“那就让小敏在家附近上学，我和你一起找学校。”

经过数天奔走寻找，齐群香和陶琴找了一家私立中学，那里教学灵活，师资稳定，且离齐群香家只有三站地。2014年9月1日，夏敏一大早就起来了，心中生出重返学校的喜悦。早饭后，陶琴和齐群香送夏敏去上学。迈出小区大门，夏敏瞪了陶琴一眼：“你去干什么？是不是想让我在新学校也出丑？”齐群香呵斥女儿：“小敏，话别说得那么难听，多伤人！”说完，她转脸冲陶琴一笑：“我陪小敏去就行了，你忙自己的事吧。”

因是走读学校，夏敏一日三餐在家里吃。齐群香上班脱不开身，陶琴便每天过来给夏敏做中饭。这样一来，陶琴白天依然无法上班，她只得像从前一样，晚上靠钩毛线拖鞋，在网上出售为生。全新的环境，全新的老师和同学，加之夏敏的家事无人知晓，她受伤的心终于慢慢平复。入学一个月后，学校开始文理科分班，老师要求学生的父母一同到校开家长会。看到别的同学父母双全，家庭完整，而母亲孤零零一人独来独往，夏敏刚刚结痂的心伤又被撕裂，对陶琴的恨又风起云涌！

2015年3月4日中午，陶琴花一个多小时煲了一锅冬瓜排骨汤。夏敏喝了一口烫得直咂嘴，将饭菜拂到地上：“你害死了我爸还嫌不够，是不是现在又想害我？”陶琴委屈分辩：“小敏，你心中的仇恨真的不能化解？”“我永远恨你，你就该下地狱。”陶琴将眼泪往肚子里吞，慌乱收拾碗筷，不慎将夏敏绊倒，膝盖上划伤了一条口子。夏敏一咕噜爬起来，顺手抓起水果刀，在陶琴右臂上划开了一道十多厘米的口子，陶琴疼得大叫一声……

隔壁邻居以为小偷入室抢劫，拨打110报警。十多分钟后，辖区民警赶到现场，了解事情的经过后，将夏敏带走。陶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她哭着在电话里向齐群香说出了一切。齐群香匆忙赶回家，陶琴哭着说：“对不起，是我害了小敏。我以为我是在帮你分担，没想到我这样做，她反而一刻也忘不了过往的痛苦，我真不该出现在你们的生活中……”

齐群香安慰道：“小敏太过分了，她要负主要责任。”陪陶琴在诊所包扎伤口后，两个女人去派出所将夏敏保释出来。或许是警方的教育起到作用，或许是夏敏的怨气已经撒完了，当第二天早上见到妈妈和陶琴时，夏敏显得很平静。其实，她和妈妈落到如此境地，父亲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陶琴又何尝不是受害者。只不过面对九泉之下的父亲，她没有发泄的方式，所以将所有的恨与不满发泄到了陶琴身上。其实，她比妈妈更可怜，连个孩子都没有……想起两年来，陶琴为自己所做的点点滴滴，再看看她消瘦的身材和廉价过时的衣着，夏敏鼻子一酸，心中仇恨淡去了许多。

时光如水，渐次抚平夏敏内心的创伤。接下来的日子，她开始与陶琴和平共处。2015年11月，夏敏在体育课上跑了800米，意外晕倒在地。医生诊断后得出结论，夏敏严重贫血。当天下午，齐群香决定给女儿输血，陶琴与她争抢：“我比你年轻6岁，身体比你好，与小敏的血型也相符，还是由我来输吧。”说完，她挽起胳膊挤到医生面前。400c热血灿烂了夏敏的生命，也涤荡了她心中的仇恨，一种暖暖的情愫在她内心涌荡。

2016年1月，医生为夏敏例行复查，惊喜告诉她：“恭喜你，你体内癌细胞彻底消失了。”齐群香和陶琴如释重负。为了让夏敏安心备考，齐群香和陶琴买来三合板和钉子，在客厅隔出一个独立空间，为夏敏营造安静舒心的学习环境。高考冲刺阶段，陶琴像妈妈一样给夏敏做水果沙拉，煲营养汤。卸去了心中仇恨和包袱，夏敏轻装上阵，成绩提高很快，两次模拟考试在全校名列前茅。高考前一天，齐群香和陶琴为夏敏解压。陶琴给她打气：“小敏，你聪明智商高，只要正常发挥水平，你就是最棒的。”在两位妈妈母爱的滋润下，夏敏成功逆袭，以优异成绩考入重点大学。

9月1日，夏敏开学了，齐群香和陶琴将她送到天津中国民航大学。齐群香陪女儿缴费，办理入学手续；陶琴给夏敏添置被褥、蚊帐，将她的床铺整理得干净整洁。双重母爱滋润下，夏敏自信地走在校园里，心中溢满幸福。两天后，齐群香与陶琴返回河南林州，夏敏将两位妈妈送到天津火车站。分别时，夏敏向两位妈妈提要求：“现在我上大学了，一年与你们见不了两次面，将来我还要结婚成家，你们再不能以我为中心了。我有个心愿未了，那就是希望你们尽快找到自己的感情归宿。”两位单身妈妈幽默回答：“好，就当这是你交给我们的一项政治任务。”

11月6日，齐群香在电话里告诉女儿：“妈妈有了男朋友，女儿为我祝福吧！”得知陶琴还没有意中人，夏敏在电话里催问她：“陶妈妈，你到底什么时候给我找个爸爸？”陶琴乐观回答：“我一直在努力，可爱我的老帅哥还没出现。”夏敏向陶琴提要求：“赶紧找男朋友，我希望你与我妈妈同一天举行婚礼。”这场撕心裂肺的人生悲剧，最终被三个女人演绎成温馨动情的人间喜剧，让人感慨动容！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編辑：莫言言 happywyli@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