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惠泉
拙政园的雅集活动放在星期六的晚上,已经过了夏至,苏州是多雨的季节。白天下了一场雨,傍晚的时候空气清新,我从拙政园的后门,现在是园林博物馆的大门进去。一进门就看到了那架紫藤,这是文徵明亲手所植。文徵明出生于1470年,算起来已超过500年了,这架紫藤像一幅苍劲的书法,经过岁月的历练,越发动人。他把我的思绪带到1980年9月初的一天。
那是我到苏州工艺美校报到的第一天,学校刚从“文革”后恢复,校址就在拙政园。我一进大门映入眼帘就是这架紫藤,我站在那儿,苍劲的枝干,龙飞凤舞,似乎是我梦中见过的一幅书法,他的笔画有点使我想入非非。那是个青春的年代,1980年苏州工艺美校恢复招生,我从乡间田头来到城市园林,进入梦寐以求的艺术学校,接下来的三个寒暑我就在这架紫藤下边进进出出,那是我生命中最好的青春时光。我现在告诉我的朋友,我三年工艺美校读书时的教室在拙政园,我的宿舍在狮子林,每每看到的都是惊讶的眼神。
继续往里走是窄窄的回廊,这回廊就是我们体育课跑步的地方,一堂课下来常常撞得人仰马翻,留下了许多欢乐的身影。
在我们教室的窗外有一枝古老的桂花树,每年秋天沁人的香铺天盖地,金色的花瓣洒满庭园,青春年少的我就在这种成熟浓郁的馨香中,慢慢地滋长。这棵桂花树后来在拙政园整修后不知搬到哪里去了,前几年我到拙政园时就找过,打听了几个人都说不清楚,今天在回廊里走的时候就特别想念这棵树。她就像是我青春的图腾。难道今天也像我的青春一样难觅倩影?
我在熟悉的园子里穿行。
当时工艺美校的教室和开放的拙政园仅一墙之隔,我们的课外写生大部分时间就在拙政园里,几乎每天都在这里泡,这里的一草一木依然那样亲切。进拙政园参观要买门票,我们穷学生靠学校9元钱助学金生活,勉强能吃饱饭,哪里有钱买门票?还有一种月票便宜些,但我们穷学生还是买不起啊,于是先有几个调皮的学生自己动手画月票,一试顺利进园。于是我们班学生人手一份手工“仿品”月票,在检票口阿姨的眼皮底下晃晃悠悠地进进出出,很是得意了一阵子。当时年轻不懂事,以为我们果然水平高,绘制得逼真,检票的阿姨看不出来。其实我们那点小把戏一开始她们就早已识破,是她们看我们这些学生混进去只是为了专心致志地写生绘画,一种母性的善意,使她们心领神会地为我们保守这样的秘密。那是一个美好的时代,人们刚刚从沉闷中解放出来,生气勃勃,与人为善,积极向上。那时我们还正年轻……
今天的雅集主办方作了精心安排,安排了拍曲、茶道、品香、古弦多个环节。最后大家落座在远香堂前观看苏州昆剧院的昆曲折子戏。
远香堂前是一池漫无边际的荷花,那时我们用假月票混进来后就在这里写生,远香堂里布置了费新我、张辛稼、吴养木的作品,我还记得张辛稼的写意花鸟好像是画在白绢上的。那时我们还是学生,未必能完全领略那种奥妙,但我常常在那里默默地看。一晃已是三十多年前的往事了。
昆剧、园林、桂花树和紫藤架,似梦非梦。
当我穿过紫藤架推门而出的时候,夜晚的东北街依然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