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土豪”时代

陈索新

“某IT男衣衫褴褛，连续加班，面容憔悴，一日穿着公司发的T恤，背上电脑包，地铁倒公交，来到了五环外某高大上售楼处，哆哆嗦嗦掏出银行卡刷出300万元首付，月供1.5万元……”一则流传甚广的买房段子，隐见当下“新土豪”的肖像。

他们生于70后、80初，一路从名校、名企中杀出重围，登上城市的财富高峰；他们大多来自IT、金融等行业，凭智慧与运气赚得财富；他们讲究生活品质，追求顶尖的学区房，被视为购买千万豪宅的“新土豪”。

在北京千万豪宅的业主名单中，不同于以往一掷千金的煤老板、灰色官商等“旧土豪”，这群被称为“新土豪”的城市新贵，正日渐替代前者成为豪宅消费的主力军，尽管他们同样出手阔绰，但却丝毫不见了那种飞扬跋扈。

新旧土豪的更替，折射的是经济转型的时代变迁。一群推动这场变革的“新土豪”正从幕后走向前台。不过，这群职业特征明显的城市精英，凭一线城市房价暴涨而迅速崛起的“新土豪”，也存在一定的财富隐忧，并不值得更多人膜拜与跟随。

千万豪宅的新主人

两年多前的某天傍晚，位于海淀区万柳商圈的某高档小区，一套179平方米的住房被挂牌，总价接近1000万元。

晚上9点，链家地产门店店长马红回到店里，看到这套房已接待过两拨客户，他感觉这是一套高性价比的房，于是立刻给客户发消息约其看房。没想到客户还没来，房子就被一土豪买走了，一分钱都没砍价。

千万豪宅遭遇的“秒杀”一幕，对于在房产中介行当打拼多年的马红而言并不陌生，自2007年大学毕业后进入链家以来，他见证了北京楼市的几次井喷，不过扮演土豪的主角已由之前的煤老板、官家，变成了现在的IT、金融等行业的新贵。

现年36岁的沈先生是中关村一家游戏公司的联合创始人，随着游戏行业大爆发，身价暴增后的他决定换套大房子，马红向他推荐了一套位于世纪城观山园正中的四居室，他去看了5分钟，3天后就与房主签订了合同。

时隔两年，被这批互联网新贵购买的千万豪宅，单套市值都超2000万元，而这仅是他们阔绰出手的一个“序曲”。随后，他们中部分人又以“高杠杆”连续撬动多套遍布国内外城市的房产，俨然成为投资圈内口口相传的“新土豪”。

事实上，在北京买房出手阔绰的并不止中关村的“码农（Coding Peasant）”，还有来自金融街上的“金融民工”。随着金融业与海外的薪酬接轨，一大批业绩出色的基金经理、信托经理、投行精英，成为年薪百万的新晋土豪。

作为地产圈的“网红”，马红曾被朋友拉进了一个“帝都&魔都证券圈的买房群”。不同于一般的买房人，这些金融精英擅长用股市中的政策面、资金面、技术面来分析楼市拐点。那里面全是“土豪金”，专业度不够在里面根本没法混。

“我接触的买房大客户中，全款占70%，800万元以上的贷款极少，他们对学区要求很苛刻，必须是全市排名前五的重点小学。”谈及对新土豪的印象，马红描述，他们比较随和、理性，有自己的观点，很难被市场左右；有需求时，出手快；他们对房子品质要求较高，尤其是对园区品质、邻里素质要求更高。

在2009年以前，某地产公司在北京的高端客户多是做实业的私营企业主，但从去年开始，情况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最近，他们对旗下高端别墅项目双珑原著客户进行研究，发现现在顶级豪宅的购买者大都属于城市“新贵”。

“这批人一部分是富二代，一部分是这几年快速成长起来的职业经理人，还有一部分是做高精尖行业的。他们的年龄结构会年轻一些，知识层次更高一些。在行业上属于非制造业，如IT、金融、互联网。”一位资深豪宅销售经理表示。

他们年轻，大多30-40岁，来自IT、金融等行业，他们出手阔绰，富有涵养，同时又十分讲究生活品质……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深圳市场。

调查显示，深圳豪宅市场置业者有年轻化趋势，目前深圳豪宅置业者平均年龄已从4年前的40岁下降为2013年的38.7岁，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深圳的IT、金融、电商等行业领先全国，大量年轻精英短期内积聚了大量的财富。

阳光下的“财富新贵”

生于上世纪70年代末的李元，是互联网圈小有名气的连续创业者。去年夏天，他以将自己创办的某垂直社区卖给某上市公司。在并购协议中，对方希望他能继续掌管该业务，但身价千万的他却选择了再创业。

位于北四环的创业咖啡馆，这里被称为“创业者的乌托邦”，来自互联网行业的创业者，都喜欢来这里点一杯咖啡，就一份商业计划书，与创业伙伴或投资人海阔天空地聊上一整天。

作为互联网的老兵，李元见证了被资本追逐的财富梦想，他们很多人从仅有一个模糊的商业构想，到获得上千万美金的风投，再到被大公司收购或直接到纳斯达克上市，一大批“草根”创业者和原始股东，实现了财富的华丽转身。

在很多公开场合，生于1980年的好未来创始人张邦鑫都喜欢分享自己的创业经历，从出身农家到考入北大，从草根创业者到纽交所上市。张邦鑫的励志故事，激励着无数后来者，组建或加盟新的创业团队。

过去几年，新一轮互联网热潮汹涌，资本市场造富神话迭出。不必说美国的脸谱、苹果，不久前阿里巴巴美国上市，就让昔日数万“码农”一夜暴富，与此同时，行业之间的并购也风起云涌，一大批“新土豪”于是应运而生。

“全北京，五环外房价最高的当属上地地区，很多又老又破的二手房均价早已超过10万元，完爆二环附近的学区房，这些都归中关村附近的码农所赐！”知情人士称，“码农”赚钱速度太快了，工资之外，不少人都有价值可观的股权激励。

与互联网行业惊人的造富速度相比，传统的“高帅富”行业——金融业在经历一轮低谷后，部分细分领域这两年又迎来一轮爆发性增长，而在其中，基金经理、信托经理当属其中的佼佼者。

生于1982年的东交所联合创始人兼CEO陶行逸，曾是一家黄金私募基金的操盘手，并创造了在4年时间里赚得上亿元身价的传奇。在接受《中国民商》采访时，他坦言家境平常，而投资是他从大一时就培养的兴趣。

相比煤老板、灰色商人等“旧土豪”，这群发迹于互联网、金融的“新土豪”，他们通过新的方式赚取财富。除马化腾、马云等少数顶尖富豪外，其他人尽管从资产规模上尚不及前者，但至少代表了一种正能量。

“旧土豪”的黄昏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当一群来自互联网、金融行业的财富新贵日渐崭露头角，并被外界称为“新土豪”时，另一群曾经一掷千金、风光无限，以煤老板、灰色商人为代表的“旧土豪”，正迎来失意的黄昏。

“房姐”龚爱爱，来自有“中国科威特”之称的陕西神木，2013年年初，她被警方证实在北京拥有41套房。由于在当地身兼官员与商人双重身份的龚爱爱东窗事发，也被视为一种灰色暴富模式的终结。

2004年以后，伴随煤炭价格一路上涨，迅速暴富后的山西煤老板纷纷在北京买房，一来可以将资金转移出来，二来在首都买房可以视作身份的象征。

“他们穿得很土气，喜欢叫上一帮亲朋好友，但出手却十分阔气，往往一口气就买下整个单元。”在多位北京房地产开发商的印象中，当年只要听到山西或陕北口音，就知道财神爷来了，他们未必多有投资眼光，而是满足一种占有欲。

客观地讲，以山西煤老板、先富的浙江商人、灰色官员为代表的外地购房者，在很大程度上推动了北京房价的上涨，而从事后看，他们当初的投资行为，也颇具战略眼光，尽管他们早期的财富积累多少带有些灰色的味道。

在北京某高端项目负责人看来，现在购买豪宅的客户群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过去传统的能源型行业，如煤炭、钢铁的企业主，和官员隐贵们，已基本淡出了高端市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日益崛起的财富新阶层。

“在有意向买房的客户中，公务员群体几乎销声匿迹。”某高端豪宅项目负责人称。相反，新的目标客户中金融、互联网行业高管增多，具有外籍身份的也不少。

不单是客户身份上的差异，记者在调查中也发现，这些购买千万豪宅的客户群体在年龄结构上，也呈现出新旧土豪的轮换——他们的年龄也从过去的50岁左右向35岁左右转移，并日益成为主流。

位于国贸地区的某高档楼盘营销总监坦言，他们的客群年龄基本上在30-40岁之间，除部分继承了家族产业的“富二代”外，很多来自造富速度飞快的互联网和金融行业。

如果说，在北京千万豪宅市场上，上演的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新旧土豪时代之争，倒不如说，这是一个经济发展模式与新老产业转变更替的一个真实写照。

最近一年，不少曾经著名的外资企业宣布在中国大幅裁员，不少在外企工作10年以上的中层，不得不接受失业的残酷现实。10多年前，能在外企上班，是一件十分荣耀的事情，而现在，外企高管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1776年3月，瓦特制作的第一台实用性蒸汽机，照亮了人类生活的一个新时代；20世纪中叶，降临了另一项可以与蒸汽机相提并论的伟大发明，叫做互联网。”对于新经济带来的时代变革，央视纪录片《互联网时代》如是说。

波士顿咨询公司（BCG）在最新发布的《迈向2035：攻克数字经济下的人才战》中预计，2035年中国数字经济规模接近16万亿美元，数字化转型进一步加剧了人才争夺战，尤其凸显了对高阶、稀缺的数字化人才、跨界人才的旺盛需求。

就业领域上，数字化基础服务，以及“传统产业+数字化”的跨界机会大量产生；数字技术还带动新商业模式，从而激活新领域就业；另一方面，被数字技术改变商业逻辑的部分行业及职能领域就业机会面临转型、锐减、甚至消失；部分标准化、程序化的非脑力工作也将被技术低成本取代。

群体肖像与财富隐忧

“土豪”一词，旧时常指地方豪强，以及农村中有钱有势的恶霸地主。而在新修订的《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中的义项是——“富有钱财，而缺少文化和正确价值观的人。”不过，如果将这一阐释冠以“新土豪”群体，那你就OUT了！

“从戴金链子变成戴佛珠、从喝白酒转变为喝红酒、从西装领带变为麻衣布鞋、从狐朋狗友变为同学会、从流里流气到佛里佛气……”这是在网上流传甚广的“新土豪”十大标准。

与煤老板、灰色官商为代表的“旧土豪”相比，这群来自互联网、金融行业的“新土豪”，他们身上有哪些鲜明的气质和特征？《中国民商》在调查中发现，相比前辈们在物质上奢求，他们更在乎精神、健康层面的满足。

在北京私募圈，神农投资总经理陈宇还是一名太极拳的爱好者。有一年春天，他放下手头的所有工作，驱车近1000公里，来到太极拳的发源地河南温县陈家沟，拜访了素有“大刀王”之称的陈照森，并在那里进行为期一周的太极拳培训。

回到北京后，陈宇每天都会抽时间练习太极拳，每次练过之后，都觉得像从天然氧吧出来一样，神清气爽。他也从太极中顿悟出许多投资的真谛，例如太极中“常无欲以观其妙”，就提醒他克制人性的贪婪与恐慌。

面对市场波动和业绩压力，基金经理和交易员时常处于精神高压的“亚健康”中，如何成为一名出色的交易员？陈宇给出了三个条件：体育强，数学好，性格沉稳。其中体育好的定义是，最好曾在至少校级体育比赛中获奖。

运动、健身，以一种更积极的绿色方式拥抱健康，从而带来另一种财富的富足，并不单单风行于承受着业绩高压的金融土豪圈，在工作节奏紧凑的互联网土豪圈，长跑、瑜伽、登山等健身方式也盛行于工作之外。

“他们渴望财富，但只追求阳光下的财富机会；他们渴望成功，但更主张在身心健康的基础上赢取胜利；他们视野高瞻，但更主张一种低调务实的生活方式。”谈及对这些“新土豪”印象，北京一家私人银行业务经理向记者描述。

年轻多金的“新土豪”，常常被视为私人银行和移民机构的目标客户。相比旧土豪们移民的诉求，更多是基于转移国内财产的考虑，新土豪们投资移民的首要目标是为了孩子去海外接受更好地教育。

据北京锦国怡凯移民中介公司张正岳介绍，在选择投资移民的客户中，特别是移民美国的，绝大多数是为了子女的教育，100个中能占90个，而在年龄上，投资移民的客户以30-45岁居多。

而在网上小有名气的微博红人马红看来，这些“新土豪”不张扬，也很谦虚。例如，他发一个微博总是收到不少人的私信，其中就有很多土豪，他们不爱留言，但爱发私信，话少，但却有自己的想法。

相比二手市场上的千万豪宅，来自法院拍卖的房产性价比更高，有的甚至两次流拍后，起拍价仅为市场价的8折。但这并不会激起“土豪们”的兴趣，因为相比价格，他们更在乎房产本身的安全性和私密性。

新、旧土豪如何区分？尽管不同的人各有不同的理解，但一个最简单的甄别方式是，他对“你活得累吗？”的回答。显然，“新土豪”之道，在于财富之外。

“与股市投资类似，楼市上的资金也有聪明钱和价值钱，但聪明钱只有在趋势确立，并形成一定上升斜率时才追进去，一旦市场转向横盘，或斜率下降，这些聪明钱也可能会夺路跑出去。”天弘基金基金经理肖志刚对楼市投资人分析称。

在肖志刚看来，股市和楼市投资有很多相通之处，随着其价格的上涨，市场需求量（投资和投机需求）也会随之暴增，而一旦价格横盘或逆转，这些投资或投机性的需求也会随之萎靡，所谓的“刚性需求”，在某种程度上也受前者影响。

相比楼市中投机为主的“聪明钱”，“价值钱”需求量与价格成负相关——价格低迷，价值低估，“价值钱”才会买入，而一旦价格虚高，超出价值，这些钱不但不停止买入，反而会做出“卖出”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