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清清(云南艺术学院音乐学院研究生)
一部立足文化视野开展研究的云南百年新音乐“叙事曲”
——申波教授《云南新音乐创作百年史话》述评
■郭清清(云南艺术学院音乐学院研究生)
文化是人类所创造的物质财富与精神财富的总和,同时也是人类发展过程中不断取得知识和经验的重要积累,它不仅是本民族宝贵的精神财富,更是其走向未来的软实力。因此,在音乐创作的海洋,涌现出许多包含不同旋法、不同风格的各式音乐,这就使得人类的文化既形成了各民族的文化传统和审美表达,同时,又增添了人类精神世界的丰富多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生命的交替,许多具有时代标志和历史意义的文化记忆正在逐步消失、正在把许多伟大的历史符号拭去,而一个失去记忆的学科,是没有发展后劲的。
品读了经申波教授多年资料积累、历时3年案头写作付梓的《云南新音乐创作百年史话》一书(云南科技出版社2016年10月出版),兴奋之余,感慨良多。著述结合云南社会发展独特的历史背景与民众在特殊社会环境中的审美心态,对云南新音乐形成的社会基础、历史逻辑以及与之发生关系的“人”,进行了音乐文化学意义上的全面梳理与研究,与当下业内的学术取向构成了有效的呼应。近年来,在多元音乐文化观的促进下,伴随文化的自觉,学界对区域音乐文化的研究已然成为学科建设的热点话题。如孙兴群的《福建音乐史》,伍福生的《广东流行音乐》,杨和平的《浙江音乐史》,吕钰秀的《台湾音乐史》,刘欣欣、刘学清的《哈尔滨西洋音乐史》,凌瑞兰的《东北现代音乐史》,更堆培杰的《西藏音乐史》等地方音乐研究,无不是对全国音乐学科整体建设重要的补充。然而,对中国地方音乐研究的相关工作却迟迟未能影响到云南这片多彩的土地。云南的当代文化史中恰恰缺乏一部完整的云南新音乐的记录,这实为一大憾事。基于此,申波教授与其团队成员不辞辛苦,把云南音乐许多断裂或即将断裂的历史进行了缝合,他们经过3年的案头努力终成此作。研读之余,掩卷回味。笔者认为,著述无论从研究的角度、深度还是广度,都是一本值得推荐的好书,是一部记录云南新音乐创作筚路蓝缕,以开放的心态接纳外来文化现象的地方性实录。
全书共分6章:作者分别从云南近现代歌曲创作的萌芽、战火硝烟中歌曲社会功能的有效发挥、新时代音乐风格的开创、前进路上的坎坷——“文革”时期的音乐创作、沉寂后的复苏——多元化的技法表达与个性彰显、职业化的技法表达:云南器乐音乐创作的历时性叙事几个方面展开了纵横捭阖的论述。前5个章节的主要内容按时间顺序推移,在整理历史发展脉络的同时又加入学理分析与主观判断,对云南过往音乐的历史信息进行了深描;第六章则是详细介绍了交响乐这一新音乐表现形式中规模最大、最具技巧性和艺术冲击力的音乐体裁在云南的发展与现状。
德国著名哲学家迦达默尔在20世纪中期对艺术研究的方法就提出了“视界融合”的概念。所谓“视界融合”就是指在研究艺术现象时,研究者应该使自己现在的视界与艺术事件意义中所体现的过去的视界相融合,进而达到一种新视界,进入一种新的理解,正是依托这样的立场,《云南新音乐创作百年史话》在叙事的过程中,尽力将自己的学术观点与过往历史中的相关事件相融合,使其文本描述在“历史视域”与“当代视域”互证的前提下,全面地审视了云南新音乐创作发展的逻辑关系,又远距离地眺望它们生成的社会背景,从而建立了一个“新视域”的目标。在作者既写实又充满情感描写的行文中,我们既可回望云南音乐学科的步履以追溯历史的维度,又可从字里行间的娓娓表达中感受到云南当下音乐生活多元的景观,由此折射出作者广阔的历史视野和对云南文化过往历史所倾注的满腔热忱,尤其是作者在每个章节的开篇,都具体呈述了各个时期云南的音乐文化所处的背景,使读者可以置身于各时期的背景中更加深层次地理解和感悟那一时期的历史烟云和冷暖人心,提升读者对特定时代音乐内涵的理解。由于过去时代的无知,在云南新音乐创作史料异常匮乏的状况下,申波教授以他独特的文化自觉,将音乐学研究和文化学研究相结合,把研究的对象置于文化时间和物理空间,写作中特别强调历史逻辑,社会形态变化时音乐创作产生的影响,完成了对云南新音乐历史逻辑起点的关照。从纵向来看,研究的视角从清末民初谈起,探究了新音乐在云南的萌芽与发展。作者这样写道:“作为培养新式小学教员的云南两级师范学堂,于1906年就开设了乐歌课,而两级师范学堂的优等师范科也在1909年开设了乐歌课。”由此看来,就文化学概念上讲,云南虽地处边地,但对新文化的接受却并不边缘,其早在20世纪初,云南文化群体就对新音乐现象有着较高的敏锐性。而恰恰是这种新文化的启蒙,在30年代的抗战时期,其新音乐的社会功能在风起云涌的时代更是得到了最为有效的发挥。作为抗战时期的大后方和民主战场,昆明群众性的合唱不仅推动了民众战胜日本帝国主义的决心,更是唤起了民众心理凝聚力的巨大激情,而在争取民主进程,反对内战的社会大潮中,音乐再次成为昆明文化精英手中有力的武器。通过书作的阅读,我们可以发现,在云南近现代的社会生活中,新音乐的表现形式起到了推动社会生活向前发展的重要作用,反映出云南不同时期人们观念和审美情趣的取向。
事实上,近代云南音乐文化的形成就是多元互补、兼收并蓄的结果。这也是作者在字里行间想要努力传达的一个基本观点。所谓音乐文化,就是被其时其地总的时空环境所承载,是所有文化物象的统一体。正如书中写道:“无论是‘学堂乐歌’的先驱人物李燮羲先生,还是其后的革命烈士王德三同志或李鑫同志等,均通过歌曲这种特殊的语言向人们传播进步思想,以推动时代的进步。”站在今天的视角上审视,那时的歌曲虽没有构成完备的学科体系,但却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影响了一个时代,并为云南新音乐的发展奠定了艺术取向的坚实基础。
作为云南新音乐文化研究的拓荒之作,其以区域文化作为研究对象,立足史料挖掘、实地采访、分析归纳等研究方法,梳理出云南百年新音乐文化的发展脉络,使其具有较高的史学价值和学术意义。书作在全面掌握云南百年文化变迁的基础上,剖析了历史发展进程中云南积淀的诸多音乐事项。在历史的长河中,由于种种原因的制约,云南过往时代的许多卓有贡献的音乐家,在当今的社会并未被更多地引起重视。因此,在本著述中,作者尽可能地还原了他们的创作成就以及他们在文化上的贡献。如云南新音乐创作的先行者——徐守廉、云南草根音乐的拓荒者——王旦东、女才子——江鹜、云南歌曲创作智力支持的提供者——李仁荪以及国防歌舞团的陆云等前辈,他们都是极具贡献的前辈,他们以自身之力培养了大批音乐创作人才,推动了云南新音乐事业的发展,对他们的尊重,其实就体现出对学科的尊重。正是如此,作者以收录的大量史料图片为其叙事进行了有效的支撑,为读者,特别是后学之辈目睹老一辈音乐工作者的风采提供了真切的视觉感受,同时也为来者的后续考据提供了参考。此外,作为书作的经纬布局,作者在书写的过程中,依托大量的一手资料去完成文本书写,这正应验了“论从史出”这一学术定理,充分反映出作者严谨的写作态度。为了实践这一定理,作者先后采访了陆棣、关庄、杨正仁、李汉杰、刘蓝、纳少承、高映华、陈勇、侯瑞云、钱康宁、晓耕、杨耀武等不同年龄层次的艺术家,也正是他们中的许多人,以个性的体验和艺术的才情,创作了许多讴歌时代的音乐作品,提升了云南音乐文化的整体品格。在这一过程中,许多老艺术家也为作者提供了很多珍贵的图片,讲述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历史事件,从而更为有效地支撑了书作的历史真实,透过这些资料,我们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历史跳动的脉搏和前辈们一路走来的精彩。
从著述的整体构架来看,行文不是一味简单地陈述事实,而是透过历史的烟云重塑作品的意义,提升了不同时代云南音乐实践的社会价值。正如作者在后记中提到伯纳·布立塞的:“历史是一种义务,我们有义务记住历史。只有从历史中来,我们才会知道到哪里去”的立论,由此出发,著述在每个章节的描述中,都记录和还原了该时期最鲜明的时代元素,而对于观察时间跨度百年之久的历史来说,资料的寻找、历史逻辑的勾连、学理分析的功力、谋篇布局的掌控,都需要作者的综合运筹。由此可见著述的完成,是需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心力的,这其中的艰苦与不易,想必也只有作者本人才能深刻体会。从这个意义上讲,作者这种多元跨学科的学术眼光和不辞艰辛、耐得清苦的学术态度,又是非常值得我们后学向之学习的。
音乐的创作有赖文化的滋养、文化的传承,有赖音乐的传播。在写作思路上,首先,作者从云南新音乐这一视角入手,最终完成了对云南地方文化与历史展开全面审视的行动,通过文本的描述和个性化的点评,由此提升了云南音乐音响的当代意义,为弘扬云南本土文化并丰富中国近现代音乐史的文本书写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其次,纪实性的描述与深入浅出的文化阐释,体现了作者的文化自觉与学术视野。这为云南近现代音乐的历史进入当代文化视野,并构建未来的学科之路提供了有效的材料;为后来者同类工作的开展,提供了有效的范本。
从音乐史学的角度来考察,《云南新音乐创作百年史话》可谓是云南新音乐文化研究的先例,为云南音乐文化的发展及开拓提供了理论依据,其严谨的学术态度、丰富的学术研究能力、深厚的文本写作功底都完美的呈现在书作之中,让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感受到云南新音乐创作之路的坎坷历程,以及不同时代作曲者各自的成就。于润祥先生曾说过:“正是这深邃的思想境界和民族意识、高尚的情操、丰富的情感体验,这才是艺术的灵魂。”而著述的撰写,正是对云南历代音乐家灵魂最为真诚的诠释。
作为一本史学性质的学术专著,字里行间再现了云南新音乐百年的发展轨迹,再现了历史的风物人心。
然而,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由于岁月交迭,那些代表着一个时期云南精神与智慧高度的许多音响已经“失声”。所以,如果能在文本附录部分加以相关作品的谱例,并配以音响CD,使之成为视觉与听觉相结合的音乐史著作,想必会更加完美。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其体现的学术价值和文化内涵,相信在广大学者的共同努力下,云南音乐文化的研究会涌现出更多精彩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