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霾红色预警

无论是孩子还是家长，都对雾霾表示了不满：虽然停课，但无法进行户外活动，孩子们感到无聊；家长们则既要担心雾霾对孩子健康造成的影响，又要“停课不停学”，为孩子辅导学业。

12月16日以来，国内华北、黄淮等地迎来大范围雾霾天气，多地出现重度雾霾，尤其是京津冀地区以及河北南部等地。多地启动最高级别的空气重污染预警，北京发布了今冬首个空气重污染红色预警。

12月15日，北京市教委发布应对红色预警停课通知，规定12月19日—12月21日，全市小学、幼儿园、少年宫及校外教育机构停课，中学实行弹性停课。雾霾给尚处于贪玩时期的孩子们带来了停课的“福利”，但这种“福利”却不受到家长们的欢迎。同时，无论是孩子还是家长，都对雾霾表示了不满：虽然停课，但无法进行户外活动，孩子们感到无聊；家长们则既要担心雾霾对孩子健康造成的影响，又要“停课不停学”，为孩子辅导学业。

雾霾下的童年，并不是一个理想中的童年。

带孩子上班，停课成为一种形式

白色羽毛球被拍到空中，最后掉在对面商铺用来遮阳的棚伞上，11岁的谢磊拿起自家铺子门前竖放的铁杆，打算自己把它拨弄下来。正在与记者聊天的谢老板见状，走过去将球够下来还给儿子，但谢磊却并不想再玩了。和这球“缠斗”了一整个上午，谢磊终于玩腻了，不知道如何打发接下来的时间。

谢老板说，算起来，这是儿子受雾霾影响的第三次停课。谢磊其实并不喜欢雾霾导致的停课，因为课一停他便无处可去，白天只能跟着做小商品生意的父母看铺子，晚上则在家里打游戏。

谢老板的这间店铺开在了北京市石景山区老山早市的一隅，主要从事小商品生意。2000年左右，谢老板带着妻子离开山东老家到北京谋生，在这里一干就是16年。2006年，谢磊在北京出生。

谢磊的整个童年都在这里度过，早市里的风景几乎是他全部的世界。在孩子眼里，这是片可伸可缩的世界，在上市时吸引着人来人往，却在下市后迅速冷清起来。

近几年来，早市的风景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尤其在冬日里，“没有几天是明净的天”，压抑感随之而来。谢老板说，他感觉自己整天像待在一家装修失败的房子里，天气灰蒙蒙的，“屋顶是低的，颜色搭配也不好，带给人糟糕的心理状态”。一到雾霾天，谢磊也感到兴味索然，这次停课，他就只能在寒冷的半露天的铺子里斜靠在货台上用手机玩游戏打发时间。谢老板的妻子说，雾霾重的时候她去药店花25块钱给儿子买过防霾的口罩，但是谢磊只戴了一会儿便扔掉了，“他才不管什么霾不霾”。

谢磊的学校离早市不远，是一家招收进城务工子女的私立小学，谢老板从来没有关心过儿子学校里有无配备空气净化器，他也搞不懂儿子在雾霾天里停课和不停课的区别到底在哪里。“不过就是换到了家里来吸嘛。”谢老板说，“霾是能躲得掉的吗？就像是一场全面的战争，既然哪里都在‘打仗，哪里能是安全的？”

5岁女孩萱萱的妈妈也深刻感受到雾霾停课背后“形式主义”的味道。虽然萱萱学校的老师告诉她孩子这种天气待在家中的好处，“学校这种天气不会开窗通风，怕孩子与孩子之间的细菌感染”，她却认为，学校应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而不是把孩子送回家。

因为还要照顾二女儿，萱萱妈妈还是希望大女儿萱萱能继续留在学校里，“反正教室里有空气净化器”，这样不仅可以改一改萱萱中午不睡觉也不好好吃饭的坏毛病，也能让二女儿在家得到休息，不然“两个女孩实在没法管”。后来，萱萱妈妈得知学校还有留校的名额，便去咨询，然而被告知名额已满，想要报名还须再填写一张申请表。萱萱妈妈觉得太麻烦，萱萱就被留在了家中。

停课期间，学校提倡“停课不停学”，老师在微信群里建立了“亲子圈”，用来和家长们交流，帮助孩子们完成作业。作业写完后，家长们要各自拍照上传给老师检查。在同萱萱一起画了4张画、做了5个拉花、剪了4张剪纸后，母女俩开始变得无所事事。没有事情可干，萱萱表达了喜欢去幼儿园的想法。萱萱说，想去幼儿园见见太阳，她十分讨厌窗外的天气，不喜欢闻到空气的“臭味”。问她最讨厌的东西是什么，回答是“口罩”。

即使是小孩，也对雾霾感到不满

“爸爸，是不是有一个坏蛋魔术师，躲在暗处，把天弄‘黑了啊？天啥时候亮啊？”面对儿子宏瑞的这番提问，中关村某电子城工程师张志华无言以对。

7岁的宏瑞是石景山小学二年级学生。12月19日早晨，因学校停课，宏瑞只好坐地铁跟着父亲到电脑城上班。

受父亲影响，宏瑞自小喜欢研究电脑。几天前，他自己动手用废纸板制作了一台“苹果”电脑。纸板上写着电脑的配置，还有各种按键，“苹果”电脑的标贴也被贴在纸板上。宏瑞说，这台电脑售价1280元。如果记者猜对开机密码，他可以白送。记者猜了3次都猜错之后，宏瑞改了游戏规则：如果记者跟着他和爸爸去上班，也可以送电脑给记者。

地铁上，宏瑞成功索要到记者的签名和电话，他很兴奋。他说，虽然雾霾天不能上学，但也让他第一次认识记者朋友，他要把这个事写进日记里。

在电子城的一天，宏瑞有些无聊。父亲张志华张罗着给顾客配货、修电脑。宏瑞只能拿着父亲的手机，坐在凳子上玩游戏。玩了一阵子，宏瑞又掏出作业本，开始写英语作业。

“哎，雾霾天虽然不上课，孩子作业可不少。孩子扔家里没有人照看，带到单位也顾不上，基本上成了‘放养。希望天气和环境能尽快好起来。”张志华说。

来自湖北武汉的张志华在北京已经打拼13年了，他买了房子、安了家，却并未想过北京的雾霾会演变到今天这样严重。张志华在武汉郊区还有一套房子，他一直没有处理，他想，如果哪天北京待不住了，就卖了房子带着老婆孩子回去。可是，现在武汉也有了雾霾，真不知道去哪儿好了。张志华说，他的心里也是一片雾霾。

比宏瑞大3岁的壮壮，已经上五年级了，个子很高，穿着时尚。壮壮和宏瑞一样，停课期间与在电子城上班的父母待在一起。“我不愿意待在这里，我想回学校和老师同学在一起。这天气实在太糟糕了，叔叔，你们是记者，得反映反映，到底是什么原因啊，雾霾这样厉害？这样对我们小朋友多不好啊。难道我们真就没有办法吗？”壮壮问记者。

壮壮的爸爸都先生也提到了离开北京的事。不过他表示，那是最后一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付诸行动。都先生相信，一定有办法能改善环境、战胜雾霾。

雾霾，给童年制造了一种牢笼

“一到雾霾天，就只能待在室内，雾霾活生生把孩子们的幼儿园生活，变成了另外一种牢笼。可是，不送幼儿园也不行，在家没有人看。”12月19日早上7点，北京雾霾停课的第一天，胡先生骑着摩托车送儿子到幼儿园。

胡先生儿子大刚4岁了，由于他和妻子都要上班，爷爷奶奶在陕西，胡先生只能把孩子送到幼儿园，让老师照看。

大刚并不孤独，在幼儿园里，4岁的帅帅、小思、若禅等同学也都来了。好几个孩子的妈妈都是幼儿园老师，爸爸们要上班，没有其他亲人照看孩子，便跟着妈妈们到幼儿园来。

因为严重的雾霾，幼儿园取消了一切户外活动，每个教室里都开了两台净化器，同时还开着消毒器、暖气以及加湿器。8位幼儿园老师拿着抹布和消毒液，仔仔细细地把座椅、课桌、地板都擦了一遍。

幼儿园把来园的11名孩子集中在一起，上了一堂外教课。外教麦克的课程很精彩，互动的时候，孩子们大声应答，热闹非凡。上完课，麦克又带着孩子在教室里做起了老鹰抓小鸡的游戏。

雾霾导致的另一种牢笼，是疾病。

在北京市儿童医院，记者遇到了带着孩子到医院看病的刘女士。一到重度雾霾天气，刘女士最担心的还是孩子。刘女士说，自己家的孩子已经咳嗽一个多月了，反反复复好不了，好容易治得差不多了，预警的头一天又犯了。这几天，得病的孩子数量不少。医生告诉刘女士，孩子的肺泡清除能力较差，PM2.5颗粒会吸附在肺泡上，破坏其功能，引发炎症反应，导致病毒细菌入侵人体。

“雾霾对孩子的危害比对成人更大。”北京儿童医院呼吸科专家秦强说，“从生理结构来说，孩子没有鼻毛，防御能力弱，雾霾更容易侵入；孩子的个头比成人小，离地面更近，更容易吸入雾霾颗粒物；另外，相同体积的颗粒物进入孩子身体，扩散开产生的危害比进入成人身体要更大。”

作家梁鸿和停课的儿子待在家里，也有种“置身孤岛”的感觉。在梁鸿看来，比起自己受到的干扰，雾霾对孩子的影响更加严重。“孩子们失去了自在生活的权利，不能够跟自然接触、随意玩耍，便没有自由可言。”梁鸿的儿子前一天还在一篇作文里写到了“雾霾”，学校本来为他们举办了“男孩节”，他特别高兴能和爸爸一起去参加这个节日，什么都准备好了，节日却因为雾霾被取消。梁鸿说，11岁的儿子在那篇作文里写出了对这件事情的伤心和失望，文章结尾写道，雾霾是由于人类的贪婪而产生，但最终又影响了人类的生活，他希望大家少开车，少开一些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