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兴业
人文视角下的传统色彩择用解读
王兴业
色彩不仅仅是视觉艺术形象,更是一种独特的文化景观。对色彩的考察,若离开具体的人文语境,则难觅真相。中国色彩是偏重主观的、情感的,以西方的科学色理去考察传统用色往往会南辕北辙。中国传统用色的非逻辑性、伦理性等人文特质值得深究。
传统色彩;人文视角;主观性;情感性
传统色彩既是社会文化的载体,又是社会文化的外在表现。它作为一种文化语言和社会符号,有着丰富的文化蕴含和深刻的社会意义。中国传统色彩依循古代工艺造物“观物—取象—比类—体道”的思维程序,讲求立象以尽意。造物色彩不是简单的以物配色,而是含有标示“人事”的社会意义。从这一点来说,色彩之彰施,更是自然色彩之人化的过程。色彩具有了与政治、伦理相比附的文化象征意义。
除了物理与心理的色彩感知,人文亦是决定造物色彩择用的关键因素之一。就现实情况而言,不同种族、民族、甚至同一地域内人们的色彩应用和喜好都有差异,这是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共同作用的结果。自然坏境和物质条件对造物色彩的影响自不必说,传统习惯、宗教意识、政治制度、文化礼俗等所组成的复杂人文环境对民间造物色彩选用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总的来看,生理因素对民族色觉的影响毕竟是有限的、潜在的、强度很低而且把握不定。还是心理因素的作用更大,持续时间更长。对色彩进行选择和定性的心理机制,主要是联想和想象。”[1]民众所处环境、宗教信仰、风俗,以及人的性情因素都深刻影响着对色彩的感受以及色彩的使用,而人的想象思维能力将色彩与发自生命本能、象征意涵、巫术活动、装饰美化等链接起来,借色彩之力表达对生命的礼赞和生活的热情。
色彩是光线的魔法,更是人类感知和情感的魔法。色彩的物理特性可以用数值去量化,但色彩所关联的人的情感、文化因素却是难以用简单的数字去量化的。色彩的感受不仅限于视觉,这种感受还经大脑进一步分析后,作用于人的其他感官,引发生理和心理的反应。其中的色彩心理是指色彩所引发的主体的心理反应。从色彩学的生理和心理机制来看,不同波长和震动频率的色光所引发的人的生理与心理反应是不同的,而这种生理与心理的反应则会进一步引发人的审美感知与价值判断。“色彩的美感与生理上的满足和心理上的和谐有关”[2]。这里的和谐来自于色彩中力的平衡,其中既有视觉的平衡,又有心理感知上的平衡。而这种色彩的心理感知又与民族的审美传统紧密联系,会触发特定的色彩想象与色彩象征。因此我们会认为某些色彩是“温暖的”“有酸的味道”“很柔软”“很喜庆”“很童真”等,这已从单纯的视觉链接到触感、味觉等其他感官的感受,乃至延伸到文化范畴的认知层面了。由入眼到入心,色彩实现了由视觉到心理、情感的全过程。
民间造物的用色不是偏重理性,而是偏向情感、想象的。它服务于民众生产、生活的实践,更注重视觉美感的体验和情感的彰显,甚至可以说是拒斥理性思维和逻辑判断的。民众对工艺造物色彩的认知总是与感性相伴,充满着奇崛瑰丽的想象,关联着丰富的社会伦理内涵。民族对生产、生活环境中色彩认知的长期沉淀,固化为几近恒定的审美意识,并逐渐抽绎为影响更为深远的色彩观念。民间造物的色彩之美又不单纯是视觉之美,它还与社会伦理意义上“善”之价值标准相关。色彩要切合人生功利,符合伦理秩序,才是美的。于是,造物之色也由自然属性向社会属性演变,实现由本能到人文的转化。不可否认,色彩的“科学”在民间造物的色彩择用上有着丰富的实践,但若据此单纯以科学思维来考察民间造物的用色问题显然是不合适的,人文思维视角下的观照则更为贴切。因为色彩的社会文化特性是无法脱开的,单纯依靠人眼的生理结构、色彩的物理和化学特性,并不能完全解读色彩应用的问题。毕竟,色彩与人所处的政治、文化环境密不可分,是人们精神文化观念的反映。纷繁万象的造物色彩服务于庶民生活,展现生活之美,其基质是深具人文性的,色彩的价值并不是完全由其科学属性所决定。色彩不仅仅是感官上的美感问题,也就无法单纯用数理的方法去计测,而是有着异常丰富的意指。恰如色彩学家伊顿所言“色彩效果最深刻最真实的奥秘甚至肉眼也看不见,它只能为心灵所感受。”[3]因此,对民间造物颜色问题的探究考察不能脱离其所依存的社会人文背景,纯粹客观和理性逻辑不是中国传统色彩的“强项”,她是充满着感性与感知,需要意会与领悟的复合文化现象。
从一定程度上讲,民间造物色彩的选用是文化的选择,中国的“色彩是一种文化,但它更是一种文化的色彩。”[4]中国造物用色讲究以色明礼、以色证道,却对色之“理”(科学之理)不甚明了,不做深究。色彩的择用、敷设,不单纯是为了视觉美的目的,它更是一种独特的文化象征,担负着传达文化观念和社会信息的职能。在民间工艺造物的领域,色彩之美也需要通过满足民众求吉纳福、子嗣绵长、辟邪禳灾的愿望来实现,带有鲜明的功利特性。因此说,民间造物的色彩观更是国人的思维模式和民族心理状态的反映。就色彩的意义来看,人们更为注重色彩所指代、象征、关联着的社会意义和文化功能。这种色彩认知以及由此引发的色彩思维惯性,到今天依旧影响着国人的造物色彩选择,而披染这种文化观念的造物色彩也成为我们中华文化形象的重要外显视觉形式,彰显着独特的文化意义。民间造物色彩作为一种观念性的存在,包含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反映着民众的集体意识,深刻影响着民族的审美态度。中国传统色彩在本质上是一种非理性、非逻辑性的色彩。这一方面钳制了近代色彩科学的发展,另一方面,却也促成众多艺术,包括民间造物艺术的独特面貌。色彩的非逻辑性带来了色彩选择、施用的主观性与自由创造,这让东方艺术独具魅力。与中国的水墨画类似,民间造物艺术色彩也是无法用科学性、逻辑性去界定和考量的。
总之,色彩作为视觉艺术中显要的视觉要素,除了基本的物理、化学、光学属性,其间的纯客观属性并不多。造物色彩不仅关乎物理,更事关事理与人情。其发挥作用的机制是这样的——色彩由物象到心像,需要依赖人的生理和心理机制,还必须依靠人的联想、思维等行为主体的观念来组织和感知。色彩的选用和偏好,以及更高层次的色彩象征与色彩观念,也自然是理性和感性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以完全科学思维的方法来定量计测和界定民间造物的用色是无法抓住其要义的。因为,我们始终无法单纯用数理数据去计量、检测中国传统造物色彩的科学性,因为它更多的是人们情感的寄托和观念的传达。在中国的文化系统中,想就色彩而谈色彩几乎是不可能的。毕竟,色彩,从来不是单纯的审美对象,其间蕴含着太多的人文因子与社会属性,是独立自足而又独具个性的色彩择用系统。民间造物用色是中华色彩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些色彩观念中既包含有强烈的主体意识,又关联着广阔的社会文化背景,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体现着中华庶民的本土精神,展现出中国传统色彩应用中重视感性展现与伦理比附统一的特性。这就决定了我们不能简单以西方的现代色彩学知识来释读有着数千年历史的东方色彩实践。
色彩除了是一种物理现象,更是一种文化。若不考虑具体的文化背景、时空范围、习俗信仰等因素,这样的研究便会犯逻辑起点错误,张冠李戴。中国的色彩在五行相生相克和象征指意逻辑之下,受到礼制文化和民俗习惯的约制,与现代意义上的西方色彩科学有着显著区别。中华传统造物用色也由物化、视觉化的艺术形式转为观念化、符号化的艺术符号。色彩之美,不仅美在视觉,更美在文化的情理之中!
本文系湖南省社科基金青年项目“传统民间工艺的当代调适与发展研究”(编号:15YBA115);湖南省普通高校教学改革研究项目“地方非遗项目融入高校设计教育的探索与实践”(编号:湘教通[2016]400号)阶段性成果。
注释:
[1]梁一儒,宫承波.民族审美心理学[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呼和浩特:内蒙古大学出版社,2003.287
[2]黄国松.色彩设计学[M].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2001.138
[3][瑞]约翰内斯・伊顿.色彩艺术——色彩的主观经验与客观原理[M].杜定宇译.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78.1
[4]胡潇.民间艺术的文化寻绎[M].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1994.316
王兴业 博士,湖南工程学院设计艺术学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