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云朵镶金边

沈婷

夏季最燥热的时候，你给我发来一张军训时的照片，在所有稚嫩又英气的少年中，你是最矮的那一个。照片背景中有着大片雪白的云朵，像是绵羊身上软软的毛团，仿佛风再大一点儿，就要像你一样，从我身边被吹走了。

我很喜欢这张照片，或许是因为你的名字就是云。在你离家求学最初的那段日子里，能分享你的喜悦与忐忑，我觉得既惊讶，又甜蜜。

虽然你是我最亲的堂弟，但在十几年的岁月中，我想我们算不上亲密无间。或许是因为男女有别，或许是因为我们相同的内敛性格与不善言辞，我们总是保持着不近不远的关系。我们不像是亲昵又相互依赖，打完架仍然能分享一只碎碎冰的姐弟；也不像过分疏离，连对方是什么脾性都不知晓的伙伴。我们实行的是中庸之道，相对无言间带着些许默契，我们像是未深交的朋友。

从小，我与你便是不同的存在，你虽不逞口舌之快，但着实调皮捣蛋，上树掏鸟窝、采邻居的橘子吃，总是迎来一顿鸡毛掸子的伺候。我虽也嘴馋，但最多为你出谋划策，不敢亲自动手，所以总能幸免于难。每当你被打得泪水朦胧，我总是心虚地拿出私藏的零食宽慰你一番。而你也不和我多计较，不会拆穿我的真面目，只咧着嘴抽噎。

虽然你只比我小四岁，但我总是觉得你比我勇敢。你像只张牙舞爪的螃蟹，面对喜爱的事物便舞起自己的大鳌，坦坦荡荡地争取一番。而我像是躲在你身后的小虾米，审时度势地趋利避害，总是将自己的心中所想裹上层层叠叠的纱，隐藏起来。

所以，我大约不是一个好伙伴，更称不上是一位好姐姐。身为姐姐，免不了要在众人面前给你树立起好榜样，不敢做出不规矩的事情。温文尔雅又落落大方，这样的帽子在我头上被扣了太久，以至于连我自己都忘记了自己本来的面目。而你却像是个生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小王子，完全不理睬别人的评价，只想潇潇洒洒地做自己，功课不好也无关紧要，选择长辈不看好的专业也未尝不可，做个无趣的宅男或许也挺好，醉心于电子竞技这新兴的行业看起来也没那么坏。不知不觉间，我忽视了你笨拙地成长，也忽视了在你身上，我不敢付诸实践的那种自由与叛逆。

我羡慕你的无畏无惧，又担心你的低情商。沉默寡言的少年，总是摆出一副对世界冷冰冰的样子，内心里却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我看过你温柔地抚摸流浪的小猫，也见过你将矿泉水一饮而尽后匆匆跑到马路对面递给拾荒的老人，更知道你招呼我吃丹麦蓝罐曲奇时的害羞与手足无措，你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取悦一个爱吃甜食的姐姐，即使曲奇是你的最爱。

与其说在长辈的眼中我比你优秀得太多，不如说我和你就像是阳光与影子，虽然表面上有着天壤之别，但总是相生相克般如影随形。你是阳光，用率真的性格与青春特有的活力不断感染着我，而我这样隐藏在世俗眼光与期待中的人，只能通过不断靠近你来汲取一点反叛的温暖。我老气横秋，你活力青春，感染着我做自己喜爱做的事情。

可惜，我们刚刚亲昵起来，你就被风儿吹远了。我关切地问你新学校的一切，你回我一切都好。隔着手机屏幕，我轻轻地笑起来，因为我知道随风而流浪的那朵镶着金边的云儿，总有一天会再回到我的身边。

不知道你再回来的时候，我们能不能做磁场更相合的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