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文艺的法国铁路

陈婧

老牌的法国国家铁路公司不断创新火车与乘客之间的关系，把枯燥的交通工具变成一台造梦机，承载起人们的“旅行冲动”。

法国有漫长的铁路发展史，至今法国人的生活还与铁路密不可分，乘坐火车是法国人最钟情的出行方式。在一项由票务搜索引擎kelbillet关于城际旅行所采用的交通工具的调查中，48%的法国人表示出行的首选交通工具是火车，其次是自驾车（22%）、公交车（17%）和飞机（13%）。但有意思的是，另一项调查却显示法国人乘坐火车并非因为费用更加低廉，法国每百公里的火车票价格在欧洲国家中位列第5位，仅次于瑞士、英国、荷兰和比利时。

法国人为何偏爱坐火车出行？除了铁路网络的发达和便捷，成立于1937年的法国国家铁路公司（SNCF），不断创新火车与乘客之间的关系，把枯燥的交通工具变成一台造梦机，承载起法国人的“旅行冲动”。

倡导人文观光的铁路App

700多个巴黎市及近郊地区的文化遗产，如同一颗颗散落在山谷里的珍珠，日前通过法国国家铁路公司的手机应用HAPI（法兰西岛古迹的历史轶事）串成了一条美丽的项链。

打开手机应用后，用户可以穿梭时空隧道，以阅读或聆听的方式，了解700多个古迹的故事。隐藏的伟人“秘密”逐一浮出水面：路易十六和皇后玛丽·安托瓦内特除了凡尔赛宫的花园之外，还有一座“世外桃源”，座落在巴黎近郊的朗布依埃，皇后曾经在那里每天扮作农妇挤奶为乐。法国寓言诗人拉封丹的第五篇作品《磨坊主、儿子和驴》的创作，源于诗人在瓦尔蒙代的一座磨坊内旅居时的灵感，他在那里写下家喻户晓的名言：“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现代法国小说之父”巴尔扎克的故居并不只有巴尔扎克博物馆，在1840到1847年的7年里，他还曾经秘密居住在现在巴黎16区的肯尼迪总统路，他在那里与一些贵妇人风流相遇，还灵感爆棚——几十万字的《高老头》三天内一气呵成，《乡村医生》花了72小时，《赛查·皮罗多》是25小时内写成……

铁路公司用心编写一本历史故事书，颇有效仿米其林轮胎公司做美食指南的意味——HAPI的灵感来自于2012年法国国家铁路公司举办的一次“创新大赛”。在调查中，他们发现欧洲交通运输公司提供的App中，60%的关于出行信息和道路状况，而40%提供的则是路线指南。

但翻遍现存的所有App，这些功能性的产品只是帮助乘客解决了出行时“时间如何去分配”的问题，却没有以私人顾问的身份，去帮助乘客安排和利用他们的空余时间，例如怎么样度过一个空闲的周末？万圣节带孩子去哪里玩？因此，法国国家铁路公司有志于变为历史和人文观光旅游的倡导者。

在3年的准备过程中，包括法兰西岛铁路运输公司、法兰西岛运输联合会、历史学家、作家、记者、科技创新企业都参与了软件的策划，Parigramme作为深耕巴黎地区历史的出版社为软件提供了丰富翔实的内容，TBWA/BEING作为一家新媒介艺术公司则负责了软件的设计与开发。

手机就是精准导游

App的功能被分为了四类：“附近的景点”帮助乘客利用地理信息，发现跟自己距离最近的文化与自然遗产，并了解它们的历史；“沿途的景点”让乘客在旅行途中，发现火车站周围或沿途的历史遗迹，从而设计和规划线路；“弗兰克·费朗的一见钟情”从历史学家的专业眼光，探寻他眼中最值得一看的遗迹；“我的一见钟情”则系统地梳理了法兰西岛大区所拥有的所有文化遗产，从艺术与当代建筑到城堡、森林与公园，从艺术家故居到工业遗产，还有宗教遗产和农业遗迹。

发生在巴黎近郊的故事层出不穷，如何筛选制作一本逗趣又实用的历史读物，是最有挑战的部分。最后他们制定的标准为，离开火车站步行距离在15分钟内的景点，或是有公交车衔接的目的地。

手机App每个景点的页面，除了文字介绍，还填充了大量具有史料价值的图片。你可以看到100多年前巴黎歌剧院、埃菲尔铁塔、奥赛博物馆的老照片，这些图片通常只在博物馆里才能看到。而对一些孩子来说，这个手机App更像一本有声读物，每个景点的页面都有一段一分钟左右绘声绘色的语音故事，有法语或英语朗读供选择。

在2015年3月4日上线后，所有从巴黎市区开往郊县的铁路，都转变为了一台时光穿梭机和一名向导，带领乘客去亲身体验那些并未被遗忘的故事和传闻。“你可以一下子有700多个灵感，给自己动力走出安乐窝，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法国国家铁路公司负责人弗雷德里克说。

为了配合“发现历史”的穿梭感，法国国家铁路公司还对车厢内饰重新调整，例如开往凡尔赛宫的车厢里被刷上一层高科技的镀膜，平庸的车厢成了艺术博物馆，惟妙惟肖地模拟了路易十四金碧辉煌的战争廊、见证过签署“一战”停战条约的镜廊以及被欧洲王室争相效仿的凡尔赛宫花园。

据测算，每位在法兰西岛旅行的乘客，乘坐一次火车平均花费的时间为96分钟，而有了这款软件后，打发时间不用只盯着手机屏幕了。法国国家铁路公司发现，乘客的使用习惯不仅在出发前查阅用于规划行程线路，而且他们非常喜欢在旅行途中，用这款软件去填补时间上的空白，丰富了旅行体验。

“通过这款软件我们想告诉乘客，不用走很远，也可以去旅行。”这款App带动了中短途火车乘客流量的攀升——2014年在法兰西岛乘坐中短途火车出行的乘客，平日流量仅为每天170万人次，而在手机App上线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这个数字达到了190万人次，周末更是显著攀升到230万（周六）和270万（周日）人次。一些乘客在受访时表示，他们的周末出行是因为被这款App中的某个故事和想法所吸引，好奇心驱使他们坐火车去看一看。

“脑洞大开”的故事机

最近，另一项“黑科技”也让法国国家铁路公司红遍了Facebook、Twitter、Vimeo这样的社交网络——一台派送故事的售货机。通常，在法国乘坐火车的乘客上车前，最习惯的动作就是去机器上给火车票打孔，这样火车票就被视作有效。而现在，很多乘客还会去完成另一个动作，去机器上拿上一段看起来像超市收银条的神秘纸条。这是一段由专业人员创作的短篇故事，想要读几分钟的故事，就按下机器上对应的按钮“1分钟”、“3分钟”、“5分钟”，然后故事就会从机器里嘎吱嘎吱地打印出来。

原来自动售卖机还可以卖异想天开的东西，如这篇小说。从2016年9月起，法国24个主要车站里，都装起了故事机，在一些大的火车站，每天可以打印出几千条故事。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游客们共领走了超过10万篇故事，对那些不想带一本厚书的乘客，这些故事太有用了，还免费。

推出这项服务的法国国家铁路公司站线建设部，早几年就开始了诸多貌似“不可能”。2012年第一架钢琴出现在巴黎的蒙帕纳斯车站，任何人都可以坐到火车站钢琴前弹奏，任何人都可以坐下弹奏一曲，再拖着行李继续往前，两个陌生人会因为一支四手联弹的曲子而结缘。他们还在候车室展出前卫的艺术作品，在站厅里玩台式足球游戏，甚至匆匆赶路时，可能不经意路过一场乐队现场表演。站线建设部还组织过诗歌作品竞赛，任何人都可以投稿，获奖作品会张贴在车厢内，在乘车时就能欣赏到短小精悍的法语诗作，来自儿童组最小的获奖者只有9岁。

故事机的诞生，让你仿佛闯入陌生人的书房随手翻阅起一本书。 “1”、“3”、“5”的数字镌刻在故事机透明柱上，像投射到天空的光束。机器下方只留有一行文字：“火车站给您提供了一份小小的快乐”，一些乘客只是路过，却因为所好奇心，忍不住按下其中的一个按钮。纸条读物的来源五花八门，最上方印着创作者的名字，有时候是匿名，有时候是经典读物。从散文到诗歌，从童话故事到短篇小说，一共有10多种文学题材。负责内容运营的Short Edition公司来自格勒诺布尔，他们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去创作和筛选“简短、受欢迎、高品质”的大众读物。

法国国家铁路公司希望乘客读完故事后，不会把它扔到垃圾桶。事实上，乘客们不仅愿意把它收藏在钱包里，还愿意每次坐火车时像收集童年的糖果纸一样，收集这些短篇故事。多年以后再翻开这些小纸条，当年乘火车的心情又会涌上心头，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又会浮现眼前。

故事机所有的打印纸都是热敏材料、不需要墨水，纸张不含双酚A，而且通过无线网络的连接，法国国家铁路公司随时了解被取阅的故事数量以及需求的时间曲线：何时是高峰何时是低谷？乘客们倾向于1分钟的极短故事，还是5分钟的长故事？

目前法国的460个火车站都提供自动售票机的服务，在此购买、打印、退换火车票，这样的自动化服务广受好评。故事机今年4月开始在布列塔尼、波尔多和巴黎的5家车站试运营，但很快这台机器就放入了24个火车站，到2016年底将在全法国的35个火车站可以找到它的踪影，包括尼斯、马赛、埃克斯和阿维尼翁这些人流密集的车站，预计将在3年的时间内在法国所有的车站投入使用。

维护故事机的志愿者

这台机器已经在乘客中里引起积极反响。“比起眼睛整日盯着手机，这些内容阅读起来更有意思。”“应该有一些更长的故事可以让我阅读，因为上次火车晚点了整整4个小时，而那些故事我一下子都看完了”。“我想在家里也有一台这样的机器，这样每晚睡前我女儿就不会缠着我讲故事了。”

值得一书的是，故事机的内容维护由一支民间志愿者团队进行。目前后台共累积了4万篇故事，其中相当大一部分作品来自互联网。网络上的这个社群吸引了超过5000名网民持续创作，每天都有100名左右的志愿者在网站和APP上投稿，用户给他们的故事打分，在经过择优筛选后，评分靠前的故事会第一时间“推送”给读者。因为故事机实时联网，所以在内容维护上也具有相当的便捷性。后台系统在指定时间自动升级，每天乘客从故事机上取出的内容都不会重复。

“我们的小目标是通过这样的故事机，燃起很多人阅读和写作的欲望。然后让这些平凡的作家变得小有名气。”法国人爱读书是出了名的，同时他们也热爱写作。专业调查机构 IFOP在2013年的一项调查显示，17%的法国人曾经撰写过各类体裁的手稿，虽然其中大多数都没有出版。或许有一天，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起步不仅可以是在咖啡馆，也会是从一台故事机开始。

这台故事机已经从法国的火车站，走入了美国旧金山的咖啡馆。创立于1997年的Zoetrope咖啡馆，它的特色是有一本自己的刊物——只刊登短篇故事，而法国国家铁路公司的创意得到了他们的采纳。咖啡馆的主人是创作过《教父》三部曲的著名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他也经常在自己的咖啡馆里码字编剧，他把这台机器直接从法国搬到了美国，“这样的机器需要放在全世界的每一个火车站。”

早在1804年，英国工程师德里维列克研制出了第一辆在铁轨上行驶的蒸汽列车，然而由于机车所拉的货物过重，造成铁轨断裂。直到1825年，英格兰在达林顿和斯托克顿之间建造起第一条成功的蒸汽火车铁路时后，铁路在人类历史上显示出了巨大的发展潜力。

人与货物在陆地上的运输，有史以来第一次不再需要畜力的牵引，这种如同“恶魔般”的机器，不仅将物品运输到各地，更让当时一辈子都不曾远离家园的人们，用低廉的旅行费用走向了世界。

1821年5月5日，法国政府收到申请一家公司的申请，希望在圣艾提安到昂德雷齐厄这两座小城间，建造一段长达21公里的铁路线用于运输煤炭，开启了法国的铁路运输史。从1921年开工到1928年正式投入商用，7年的时间里，尽管只有3节列车，法国也步入了“蒸汽机”时代，开始了持续100多年的铁路牵引动力居于垄断地位的黄金时代。

轨道与蒸汽机逐年遍布到世界各个角落。法国作为铁路发展史上的先行者之一，在历史发展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1825年，史蒂芬逊的蒸汽火车在英国以每小时22公里的速度运行，而仅在27年之后，1852法国投运的克兰普顿蒸汽火车速度就达到了每小时122公里。很多欧洲国家铁路的诞生远晚于法国，1846年匈牙利才有了第一条铁路，1847年第一条瑞士的铁路建成，1848年西班牙巴塞罗那通了火车。

在1827年到1842年的短短15年时间里，法国建起了20几条铁路，其中最长的一条达到了140公里。1937年建成的巴黎到圣日耳曼市全长为19公里的火车，是法国第一条载人火车，开通第一天就吸引到了18000名乘客。

期间，法国还建起了包括巴黎东站、里昂火车站、巴黎北站、蒙帕纳斯火车站、圣拉扎尔火车站及奥斯特利茨火车站在内的六座火车站。1877年，印象派画家莫奈把“圣拉扎尔火车站”蒸汽氤氲的景象，在同年春天召开的第3届印象派画展中进行展出，引起参观者的轰动。

与法国悠长的铁路发展史相较，法国国家铁路公司（SNCF）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国营铁路公司之一，成立于1937年。截止2015年，法国国家铁路公司运营的铁路总长度达到了2.99万公里，其中电气化铁路1.56万公里，高铁2000公里，平均每天发送的列车班次为1.5万辆，每天的乘客数量更达到500万人次。2015年，法国国家铁路公司在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位列第238位，员工数量达到14.9万人，在120个国家的营业额达到了434亿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