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王贵洪
下放奉新的日子
文 王贵洪
1968年中秋节前,奉新县会埠林场解散重组为会埠五七农场,我们100多名知青,再次下放到会埠公社各大队村庄,融入插队落户的大潮中。到生产队的第三天,我们便被调去修筑老三篇水库,后又被调到会埠修建会埠电站,我被指派为由30多人组成的组长。
红旗水轮泵站是在会埠河上的水力发电设施,南接东会,北连五七干校,南面有座小山包,叫螺蛳山,俨然一只大螺蛳屹立河边。大坝就着半山腰笔直筑向北岸的五七干校。
大坝合龙是最关键时刻。正值寒冬腊月,会埠河北风凛冽,河面上还漂着薄冰。3米多宽的缺口,湍急的水流,200多斤黄泥灌满的草袋,扔下一包打个水花便被冲得无影无踪。会水的当地人不多,只挑出两人,其余8个是南昌知青,我们议定每人用泥包潜水筑基,每10包再换人。坝上烧好了两盆木炭火,几瓶烈酒,备好了棉衣、棉被。我从小在南昌的赣江、抚河边长大,水性较好,又仗着年轻气盛,脱光衣服“哧溜”一下跳进水中,顿觉浑身一抖,才知道什么叫彻骨之寒。我咬着牙接过岸上递下的泥包,“咕”一声潜入水底,抱着泥包努力放平,然后浮出水面接过第二包、第三包,到第十包时,我哆嗦着让人架上了岸,套着棉被蹲在两盆熊熊大火中间仍然哆嗦不已,连灌几口烈酒,准备着第二轮下水。
奋战至中午,草袋垒出水面,湍急的水流被扼住,大坝终于合龙。几天后的大会上,社长田桂茂当众点名表扬了我和我的小组。而之后的一场突如其来的山洪更让人经历了生与死的考验……
那是次年端午节前几天,红旗水轮泵站拦河闸、滚水坝都已完工,水轮机待装,工程即将提前5个月完成,螺蛳山上工棚里只留下8个人驻守。副指挥罗建运为了犒劳我们先期离开工棚的同志,捕了两水桶的鱼、泥鳅,晚上给我们加了顿美餐。谁知半夜天气骤变,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清晨,螺蛳山传来一声声凄厉的呼叫,大家赶忙起床,冒雨赶到河边,只见会埠河已涨宽十几米,大水淹没了拦河坝,只剩下几个坝墩还顽强地屹立在一片汪洋中。螺蛳山的南边,则呈现出一条宽及十五六米的河道,山洪如一头猛兽咆哮着,以吞噬一切的气势呼啸而下,螺蛳山如孤岛悬立于滔滔浊浪之中……
雨下个不停,水位一直上涨不退,山上的8名留守人员已两天两夜未进食,饥寒交迫,不时传来沙哑的求助声。
我们望着几十米宽的河面、湍急的洪水,聚集在岸边干着急。田社长焦虑地自言自语:“再不送饭菜过去,8人都有生命危险……”
我脑海中浮现出同我一道奋战在大坝上200多个日夜的8个同伴的身影。我拾起一根树枝扔向水面,测着洪水的流速,觉得凭自己的体力和水性,有把握游过去,但担心的是如何再游回来……
我决心拼搏一把:“田社长,我可以给他们送些米和菜过去……”
田社长不放心:“千万要有把握,不要勉强。”
“没事……”我让食堂腾出一只大木盆,装好25斤米,一大碗咸菜、辣椒、豆腐乳,我推着木盆向螺蛳山顺水游去。途中我调整了几次方向,十几分钟后凭着水性从山脚的水流死角处攀到岸边,山上8人齐齐伸出16只手,将木盆和我一并拖拉上岸,没有感谢的语言,只有8双眼睛闪动着泪光。
休息了一会儿,该游回去了。我知道回去才是真正的困难,在几十米宽的湍急洪水中逆流而上该有多么的艰难!我走到最北边的岸边,深吸一口气,朝北面上游方向一个猛子扎下,然后尽力潜游一阵。露出头来我才发现仅仅游了十几米,湍急的水流一直把我推向下游。我挥开双臂,自由式、蛙式、蝶式,几个姿势下来,我已力不从心,我暗叹大自然力量的可怕,双手如铅,划水频率越来越低,眼看着水流将我一点点拉向新辟的河道——河道呈S形,岸边挂满锋利的岩石,更有如剑如枪的树枝、树丫;而且新河道落差一米多,水流更急,人下去任你水性再好也掌控不住,凶多吉少。那一刻我真的怕了。突然,我发现离我上游十几米的新、旧河交界处有一棵露出水面的树干,眼中一亮,认准方向,拼尽全力游过去。就在我攀住树干时,全身已被水冲得漂浮了起来,好险!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攀上树干,蜷缩在树杈上长长舒了口气,岸上的朋友们都替我捏了把汗。歇了二十几分钟我才缓过劲来。我还要拼一下,在这里越歇越不行的。我立起身,测量好方向,又一个猛子扎入深水里,向上游拼力游了几十米后,再借着水流游向岸边。同志们纷纷下到水里接应,当双臂被人抓住时,我全身已无一丝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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