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前,一列车又一列车杭州的年轻人去了北大荒。后来,他们陆陆续续以各种方式回到了杭州,只有少数人至今还留在那儿,她是其中之一。
不久前我曾去北方边陲的一个小镇,我特意去看她。当年她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一个北方的小伙子,就一直留在了那片黑土地上。
与她同去的人早已走光了,她的四周没有一个杭州人。路远迢迢,她也不常回家,偶尔回家也只是稍作逗留。我的意思是,三十年中,她很少有机会讲杭州话。
可是当我跳下长途汽车,前来接站的她讲的第一句话,使用的就是杭州话。
她的杭州话讲得很地道很流畅,仿佛昨天才刚刚离开杭州,或许,她一直在心里默默地与自己讲着杭州话。
可是话说多了,就让我听出破绽来了。有些语音,有些词汇,很生疏又很熟悉,很古怪又很正宗。细想,她说的杭州话,原来是三十年前的!让我听出来的,不是她的破绽,而是我的破绽。
想起我曾经采访过的一位令人尊敬的老前辈,说来惭愧,当他兴致勃勃地用杭州话与我交谈时,有个别词句我竟然挺不懂,不得不请他翻译成普通话。当时还以为是因老人年长语音含混之故,现在才恍然大悟,他离开杭州已有六十年了。六十年前我尚未出生,他说的杭州话,我当然听不懂。
时世发展之快,人员交流之广,语音变化不足为怪。广东话,上海话,北京腔,东北腔,外来语,时髦语,它们密密渗透,我们广为吸纳,我们的乡音,其实早就改了。
只有远离故乡又始终惦念着故乡的人,乡音未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