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向东
季羡林(1911.8.6~2009.7.11),山东省聊城市临清人,字希逋、齐奘,蜚声世界的东方学大师、语言学家、文学家、国学家、佛学家、史学家、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生前曾撰文三辞“桂冠”: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
季羡林一生为人低调,有人说他胆子小,也有人说他怕惹事,因为他总是喜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此,他学会了说“不”。
一次,季羡林和臧克家去一家小饭馆吃饭,他们邻桌是一对母子,吃着吃着,邻桌的妇女起身上卫生间。母亲一走,孩子就大胆起来,站在凳子上伸手去抓桌上的花生米,脚下一滑,从凳子上摔下来,顿时“哇哇”大哭。季羡林连忙上去把孩子抱起来,并用手安抚孩子不要哭。可是由于摔得太痛,孩子哭声更大了。这时,孩子母亲从卫生间出来,以为是季羡林弄哭了孩子,很不客气地骂道:“你一个大人干嘛欺负小孩儿?”季羡林没有还嘴,转身就回到了原位。女人见季羡林不吭声,更加来劲:“要是我儿子受伤了,我跟你没完。”说完,就检查起孩子的伤情来。这时,周围的顾客指责女人的蛮不讲理:“是你的孩子自己摔倒了,这位先生好心帮你扶起他,你不问青红皂白就骂人!”女人一问孩子怎么回事,方知事情真相,有些不好意思了。
臧克家问季羡林:“你明明被人误解了,她骂你,你为何不还嘴?”季羡林说:“大家都看着呢,我何须解释。”季羡林真是大智慧,好涵养。的确,公道自在人心,无须去解释,清者自清,这是智慧,也是涵养。
季羡林因为一贯不好出风头,被称为“好好先生”。“文革”时,他成了造反派拉拢的对象。当时,他并不是最有名的教授,很多像他这样的教授会主动检举揭发那些名教授,可是他却依然“事不关己”。他的学生让他对胡适、俞平伯、陈寅恪等人进行批判,让他写揭发文章。他却不识趣地说“胡适是一个好人”。学生们反复做他的工作,说:“你不说他们的不是,他们也保不住。”季羡林却坚称:“颠倒黑白的话我说不出。”对方又说:“那你就说些他们客观存在的缺点和错误。比如,陈寅恪在抗日战争时就说过中国打不过日本之类的话。”然而,季羡林仍然认为,“评价一个人要全面、客观,不能以偏概全。”就这样,他硬是在那个年代保持了难得的沉默。
在那个人人自危,纷纷选择站队、表态、立功的年代,很多人都向自己的领导、老师开火,出了名、过了关,可季羡林却始终坚持“说真话,不讲假话。假话全不讲,真话不全讲”。事后,他回顾自己的“运动史”,给自己一个“大节不亏”的判语,真是难能可贵。
季羡林是个老学究,对自己认同的事喜欢认死理,而认为不对的事,谁说他也不买账。他相信历史是人民书写的,敢于坚持真理。他的低调,是相对的,在需要明辨是非而大家都不敢言时,他却能主持正义。
季羡林专心学术,在学术上有很高的造诣,他对21世纪世界文化的发展趋势,曾作出预测:“21世纪东方文化将再领风骚。”他说,“东西方文化的根本差别在于思维方式不同,东方文化的特点是综合,西方文化的特点是分析。目前流行全世界的西方文化并非历来如此,也绝不可能永远如此,以‘天人合一为特点的东方文化才能拯救人类。21世纪,将是东方文化的世纪,这是不以人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客观规律。”
此话一出,舆论大哗。支持者大有人在,但批评者也态度鲜明,视之为文化民族主义,认为“河东河西”的预测根本不值一驳,和算命先生的卦辞差不多。更有激烈者,直斥“季羡林老糊涂了”。于是,大伙儿就等着看论战。谁知老先生一不商榷,二不反驳,而是高挂免战牌,上书三个大字“不争论”。为什么呢?季羡林认为,这不是一个理论问题,而是一个将由历史发展来证明的问题,没有争论的必要。再加上季羡林从多年的经验教训中悟得:如果打笔墨官司,则对方也必起而应战。最初,双方或许还能克制自己,说话讲礼貌,有分寸。但是笔战越久,理性越少,最后甚至互相谩骂,人身攻击。到了这个地步,谁还能不强词夺理,歪曲事实呢?这样就离开真理越来越远了。所以,他就像邓小平所说,“让事实说话”。
不解释、不辩解、不争论、不反击,看起来容易被人误解,被视为胆小怕事,是明哲保身,实则是大智慧。不解释、不辩解、不争论、不反击并不代表不讲原则,对于大是大非,还是立场坚定,态度鲜明,这就是季羡林,这就是他的涵养与大气、胸襟与气魄。
(责编 / 傅建芬)
领导之友·综合版2016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