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成康
土地革命初期的军队起义
宗成康
土地革命初期,成建制的军队发动或参与的革命武装起义有16起。军队中对现状具有强烈反抗情绪的官兵,由于中共的引导而走上了起义的道路。中共高度重视兵运工作,并将其作为党的主要工作任务,但坚持工农为起义主力,革命军队为起义副力的角色定位,强烈批评脱离工农群众搞“军事投机”的错误。军队起义在土地革命初期武装起义中凸显了独特的优势,也留下了血的教训。起义军人加入红军后,带来了旧军队的一些缺点,然在推动建立中共新型军队中也起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土地革命;军队起义;兵运;红军
在近现代中国革命史中,革命军人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如果说爱国学生首先发出时代的呐喊,而起义军人则充当了革命的开路先锋。辛亥革命武昌新军首义,各省新军纷起响应。土地革命初期成建制的国民革命军、国民联军、国民党军官兵起义,成为中共领导的武装起义中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以国民革命军为主体的八一南昌起义,打响了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八月一日成为人民解放军诞生纪念日。以往学界对土地革命初期的农民、工人起义研究较多,而对军队起义关注较少,目前尚无一部(篇)专题研究著作和论文。一般党史军史著作,在编写这一时期中共武装起义历史时,对军人群体参加起义只作一般性的的史实描述,关于其在中共领导的武装起义和建军中的作用,除南昌起义个案外,着墨极少。而谈到这一群体中部分人出现的一些问题时,一般都要追溯其出身于旧军队的历史局限性。因此,系统考察土地革命初期军队起义的历史,明晰中共对这一时期军队起义的角色定位,探讨起义军队在中共领导的武装斗争和建军中的作用,对于我们全面认识土地革命初期的军队起义,进一步推动土地革命战争史的研究,极有裨益。
本文所指的土地革命初期,指大革命失败到1928年底这段时间。中共第六次代表大会于1928年6月中旬至7月中旬在莫斯科召开,中共领导人回到中国并向各地传达会议精神,已经到了1928年底、1929年初,中国革命从此进入一个新阶段。1928年底前,军队发动或参与的革命武装起义,虽然地点不同,规模不一,但具有大致相同的基本动因。
从大革命失败到1928年底,见于史料记载的,全国发生了288起*《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武装起义一览表》,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解放军出版社2001年版,第1389-1425页。武装起义。据笔者考订,在这些武装起义中,成建制的军队发动的或参与的武装起义有16起*《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所列的《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武装起义一览表》有史实不清楚及与史实有出入者:1.在南昌起义条目的“起义规模”一栏中,写着“2万余人”,没有注明国民革命军部队,与后面文字的写法不统一。2.在修水西乡起义条目的“起义规模”一栏中,写着“数千人”,没有注明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警卫团支援了起义。3.在湘赣边界秋收起义条目的“起义规模”一栏中,写着“工农革命军第1军第1师”,没有注明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警卫团参加。4.在清涧起义条目的“起义规模”一栏中,写着“西北工农革命军游击支队1个旅”,应为:陕西国民党军第11旅。5.在阜阳四九起义条目的“起义规模”一栏中,写着“47军教导团和军校600余人”。正确写法应是:国民党第47军教导团和军校600余人。6.在麟游起义条目“起义规模”一栏中,写着“教导团1营1中队共五六十人”。正确写法是:陕西国民联军甄寿珊部教导团第1营第1中队共五六十人。7.在渭华起义条目“起义规模”一栏中,写着“1个旅近千人”。正确写法是:陕西国民党新编第3旅近千人。8.在潼南起义条目“起义规模”一栏中,写着“工农革命军独立第1、第2旅两个团”。应为:四川边防军第3师第5旅两个团。9.在高州起义条目“起义规模”一栏中,写着“国民党军140人”。正确写法是:国民党第11军第24师特务营140人。10.在麻阳起义条目“起义规模”一栏中,写着“农军700余人”。实际上湖南国民党军陈渠珍属下姚凤廷部约600人参加了起义。。这些起义有:1927年8月1日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第11军第24、第10师,第20军,第4军第25师第73、第75团,以及第3军军官教育团一部和南昌市公安局保安队一部共2万余人参加的江西南昌起义;1927年8月下旬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警卫团支援江西修水西乡农民起义军攻克恶霸地主曹家;1927年9月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警卫团参加的湘赣边界秋收起义;1927年10月陕西国民党军第11旅官兵发动的清涧起义;1927年11月湖南国民党军第2军第4师第12团特务连数百名官兵发动的雪峰山兵暴;1927年12月以国民革命军第4军教导团、警卫团第3营和黄埔军校特务营等为主力发动的广州起义;1928年2月国民党军新编独立第20师第5团参与举行的湖南安化年关起义;1928年4月国民党军第47军教导团和军校600余人参与发动的安徽阜阳起义;1928年4月陕西国民联军甄寿珊部教导团第1营第1中队举行的麟游起义;1928年5月陕西国民党军新编第3旅发动的渭华起义;1928年6月四川边防军第3师第5旅两个团发动的潼南起义;1928年7月彭德怀等领导湖南国民党军独立第5师第1团、第3团第3营、师随营学校共2500余人发动的平江起义;1928年7月广东茂名国民革命军第11军第24师特务营举行的高州起义;1928年7月湖南国民党军陈渠珍属下姚凤廷部约600人参与的麻阳起义;1928年10月江西国民党军第21军第1师第3团第3营400余人举行的袁州起义;1928年10月湖南国民党军新编第8军第3师第8团第2营120余人发动的桂东山巷里起义。这些起义发生的地域南达广东,北到陕西,主要集中在湖南、湖北、江西、广东、陕西以及安徽、四川等省区,多则一两万人,少则几十人。
上述起义的时机各不相同,其基本动因则大同小异:对现状具有强烈反抗情绪的军队官兵,由于中共的引导,走上了武装起义的道路。
旧军队下层官兵基本成分是贫苦工农。20世纪20年代末的中国,帝国主义侵略加剧,土地兼并严重,地主剥削残酷,军阀连年混战,社会经济残破,处于社会底层的广大工农,生活已不能照旧下去。当时军队的下层官兵,基本来自于工农。中共在分析当时中国军队状况时指出,“兵士群众已是失业的或破产的工人和农民,他们痛苦的来源,就是帝国主义的侵略及军阀战争剥削的结果。他们得很低的月饷,牺牲性命去当军阀的炮灰,他们生活的痛苦:很低的月饷、纸币、欠饷及衣履的缺乏,住所之恶劣,待遇之坏:长官的打骂,行动之不自由。”*《中共中央关于兵士运动计划》(1928年2月),总政治部办公厅:《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1册,解放军出版社2002年版,第44页。“兵士与长官间阶级的冲突,是有军队以来便反映着社会阶级的矛盾而存在的。……新军阀自背叛革命以后,取消了初期革命的宣传,屠杀工农,虐待兵士,为权利地盘之争斗,驱遣兵士自相残杀,兵士因此受了更大的剥削与牺牲,对于官长蕴蓄着很深的阶级仇恨。他们又恰好受了土地革命的与各地工农暴动的影响,分土地给兵士的口号将他们军队内部本身利益的斗争与社会上工农斗争联系起来,于是表现出反革命军队的普遍的动摇。”*《中共中央通告第五十一号——军事工作大纲》(1928年5月2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1册,第56-57页。
军队起义发生地湖南、湖北、江西、广东等省区,是大革命时期反帝反封建斗争比较激烈的地区。发动和参加起义的国民革命军,他们都经历了大革命反帝反封建的风暴,如南昌起义中贺龙领导的第20军以及叶挺领导的第11军第24师、第25师,都在北伐战争中立下了战功,官兵思想受到革命的强烈冲击和影响。南昌起义军南下失败后,其分散在各地的余部成为革命的火种。南昌起义军中的第11军被打散后,桂系军阀将其重新编组,第24师后来移驻到广东高雷钦廉地区。*《高州兵暴》,《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广东地区》,解放军出版社1999年版,第814页。“中共广东省委认为第11军曾参加过南昌起义,还保留有不少原属叶挺部的工农分子,这部分人很容易接受革命的思想,于是决定在南路开展对第11军士兵的策反工作,发动兵变。……第24师特务营,下辖4个连队。该营的士兵,大部分来自工农,他们经常受到长官的打骂虐待,吃不饱,穿不暖,渴望有一个光明的未来。”*《高州兵暴》,《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广东地区》,第814-815页。在中共的领导下,第24师特务营第3、第4连官兵140余人,于1928年7月又发动了高州起义。
军阀的压迫和排挤,进一步激起了一些部队下层官兵的反抗。南京国民政府统一全国后,国民党蒋介石为了削弱其他军阀集团的力量,加强自己的地位,更开始在全国编遣军队,从而加剧了军队内外的矛盾。如湖南桂东山巷里起义部队国民党新编第8军第3师第8团第2营,本是“一支地方部队,因而在国民党军队倍受歧视和排挤。军饷经常被扣发,部队官兵很不满。1928年,营长毕占云因掩护被上级追查的该营2名共产党员离队,被降为连长,队伍亦被改编为1个连。军阀阎仲儒还准备要收缴他们的枪支,这些引起了官兵的强烈不满。”*《桂东山巷里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湖南地区》,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版,第647页。团部一名副官是共产党员,他抓住时机做毕占云的工作,促使这支部队发动起义。发动江西宜春袁州起义的第21军第1师第3团第3营,原属刘湘的川军,连年的军阀混战,使营长张威等下层军官和广大士兵感到厌倦,而寄人篱下所遭受的歧视和冷遇,又常常使他们感到愤愤不平。张威早年参加过北伐战争,对中共有所了解。1928年4月,张威所在部队被派往湘南“围剿”红军,对红军又产生了很好的印象。同年6月,国民党军进行改编,军阀们借机排斥异己,扩大自己的势力,张威所部没有靠山,在裁撤之列,“人人感到自危,但又为自己被人利用后,遭到抛弃而义愤填膺”。*《袁州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江西地区》,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版,第704-705页。中共袁州党组织见此,抓紧做张威的思想工作,对其启发引导,劝其弃暗投明。张威毅然发动所部起义。
土地革命初期所有军队起义,都是在中共组织引导下进行的。中共的影响和组织工作,是起义发动的关键。
一是中共借大革命及其失败之际一些实力派扩展军队的机会,直接组织和掌握军队。如南昌起义中叶挺领导的部队。据聂荣臻说,大革命后期,“我们党在当时已经逐渐地认识到直接准备战争和组织军队的重要性,虽然这种认识还是很不够的,但是比起前一时期却有了显著的进步。以南昌起义的主力之一的叶挺部队为例,这支部队由共产党员和革命青年所组成”。*聂荣臻:《南昌起义的历史意义和经验教训》,《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第861页。参加南昌起义的军官教育团,也是中共指示朱德组织起来的:“共产党中央军委鉴于北伐以来蒋介石的反动面目日见暴露,为了培养和训练自己的军事人才,直接掌握革命武装,乃指示朱德同志,利用他之前在滇军护国军和靖国军时的声望和同僚关系,选定第三军(朱培德指挥)为目标,着手创办一个军官学校。学校很快创办起来,名义上为第三军军官教育团,政治上接受共产党中央军委和江西省委的领导。”全团官兵多是工农子弟和进步知识青年。*赵镕:《忆南昌军官教育团》,《星火燎原》全集01卷,解放军出版社2009年版,第30-31页。参加秋收起义的武昌国民政府警卫团,据当时在这个团当兵的陈士榘回忆,“这个团是中国共产党在1927年6月间协助国民革命军第4集团军第2方面军总指挥张发奎组建起来的。它的正式名称应是国民革命军第4集团军第2方面军总指挥部警卫团,但因当时它住在武昌革命政府——旧督军府院内,所以都叫它为武昌国民政府警卫团。团长卢德铭同志,是由叶挺同志提名,聂荣臻同志代表中共中央军委给他交代任务而派到警卫团的”。全团共2000人,“其中有不少是江西安源煤矿和汉阳兵工厂的工人,及湘鄂两省农民运动的干部和积极分子”。*陈士榘:《随警卫团参加秋收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第878页。广州起义主力国民革命军第4军教导团,系由原国民党中央军事政治学校分校人员改编,“全团1300多名学员和教官中,90%以上的人靠拢党,同情工人阶级和土地革命,有100多名党员在里面起骨干作用”。*聂荣臻:《从南昌起义到广州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第896页。发动湖南安化年关起义的国民党新编独立第20师第5团,是共产党员、团长李文荣利用自己担任的第20师收编委员的职务组织起来的。*《安化年关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湖南地区》,第613页。发动陕西渭华起义的国民党新编第3旅,旅长是共产党员许权中,“这支部队的前身是共产党掌握的国民联军驻陕总部政治保卫队(约800人)和中山军事学校的学员(约500人)。保卫队骨干分子多为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中山军事学校(当时人称“西北黄埔”)表面属国民联军驻陕总部,实际是共产党培养干部的学校”。*《渭华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解放军出版社1997年版,第779页。
二是旧军队内部的中共党员积极活动,逐步影响和掌握部队。大多发动和参加起义的部队建立了中共党组织。发动平江起义的独立第5师“第1团秘密成立党委,彭德怀担任第1团的党委书记,还秘密成立了党领导下的士兵委员会”*《平江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湖南地区》,第643页。,开展对士兵的政治教育。教育形式多样,时为该团第2连军士的李寿轩回忆说,共产党员、连长李灿组织了以军士为主、吸收个别士兵参加的读书会,阅读进步书籍;每当吃饭之前,全连就集合起来,由值星军士领着大家喊口号:“弟兄们,我们吃谁的饭,穿谁的衣?”“穿工人的衣,吃农民的饭!”“我们不要忘记工农!”“要为工农谋福利!”在这样的新生活下,士兵们的觉悟渐渐提高,精神也振作起来了,连队开始呈现一种新的气象。*李寿轩:《从九都山到井冈山》,《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湖南地区》,第999页。
发动潼南起义的四川边防军第3师第5旅,早在大革命时期“已建立了共产党的组织”。*《潼南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川滇黔地区》,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版,第359页。1928年中共四川省委为加强该旅的领导力量,派共产党员范弘先、李载甫、李白容等到该旅,与共产党员、第10团团长刘文仕,共产党员、第11团团长秦仲文等并肩开展活动,“从1928年2月起,积极开展兵运,发展中共党的组织,两个多月光景便发展士兵党员50多人,几个月后,更增至100余人。另外,还发展了一批党的外围组织成员”。*张秀熟:《潼南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川滇黔地区》,第425页。发动麟游起义的陕西国民联军甄寿珊部教导团第1营第1中队,“教导团建立有中共党的支部,时任教导团第1营营长的王泰吉为支部负责人,共产党员刘清和、魏书林、赵希仲分别任第1营1、2、3中队队长”。*《麟游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774页。安徽阜阳起义主力国民党第47军教导团有9个连,“各连建立了中共党的支部委员会或党小组”。*蔡乘波:《从黄埔军校到回乡参加四九暴动》,《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安徽地区》,解放军出版社2001年版,第435页。发动陕西清涧起义的第11旅,到1926年上半年,有五六个连长和一二百名士兵先后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各营及所属各连均建立了中共支部。不久,在该旅任连长的共产党员谢子长、李象九又介绍旅长石谦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至此,这支队伍基本为共产党掌握。”*《清涧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771页。
有的起义部队,虽然中共的影响并不很大,但官兵对拥护中共主张、倾向革命的长官比较信赖,跟随长官一同起义。时任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第20军政治部主任的周逸群,在给中共中央的报告中谈到南昌起义前运动第20军起义的情况时,便谈到了该军官兵对贺龙军长极为信任,“自师长以下莫不视贺氏为神人”,而有利于带动全军参加起义的情形。*周逸群:《关于南昌起义问题向中共中央的报告》(1927年10月30日),《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江西地区》,第129页。
总之,生活在20世纪20年代末的中国军队下层官兵,处在社会矛盾十分激烈、生存环境极其恶劣的环境下。正是由于中共的影响和组织,一些部队官兵才走上了起义的道路。
大革命失败后,如何看待兵运的地位和作用?军队起义在中共领导的武装起义中的角色如何定位?土地革命初期,中共中央对此作了诸多论述,给予了明确的回答。
(一)高度重视兵运工作,将其作为党的主要任务
大革命失败后,中共即提出破坏和掌握军阀军队的任务。1927年7月20日,中共中央就发出通告,提出派农协会员到敌军中从事破坏和夺取武装工作,要求“勇敢的有训练的农协会员有组织的投到军队中接受军事训练,并用种种方法时时进行破坏其组织夺取其武装的工作”。*《中央通告农字第九号——目前农民运动总策略》(1927年7月20日),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219-220页。
中共八七会议总结了大革命失败的教训,批判了右倾中央倾力联络将领的政策,进一步提出改变军队工作的方针,开展下层兵士运动。会议批评过去“党的指导机关的观念及行动,……一切政策及工作都只是和将领办外交”,认为军阀的军队都是雇佣军队,将领极大多数是地主资产阶级出身,只能暂时和革命相伴,都希望借此升官发财。因此,必须将军队工作的方针建立在下层兵士的运动上,“完全注重兵士的群众,而不是要注重那些反革命的将领,要在兵士及下级士官中实行广大的工作,使军队之中亦有反抗反革命的支柱”。*《中国共产党中央执行委员会告全党党员书》(1927年8月7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285页。
随后,8月14日,中共在告民众书中,将兵士与民众并列,号召民众兵士起来革命,推翻“一切新旧军阀!”*《中国共产党为汉宁妥协告民众书》(1927年8月1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25-326页。8月21日,中共中央向全党提出了兵士运动的任务和要求:“本党应当极快的征调最大限度的力量,到新旧军阀的军队中去工作,组织并发展我们的支部。这一任务,是现时非常紧迫刻不容缓的任务,本党以前差不多完全没有注意到。”*《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任务与策略的议决案》(1927年8月21日中央常委通过),《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35页。8月23日,中共中央在给湖南省委信中进一步要求,“对于兵士的工作,须特别分出一部分积极力量去做,宣传他们组织革命的兵士参加暴动的工作”。*《中央复湖南省委函——对暴动计划、政权形式及土地问题的答复》(1927年8月23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52页。8月29日,中共中央作出的《两湖暴动计划决议案》,特别提出,“一有可能,便应组织革命兵士委员会,这种组织应是广泛的群众的。暴动之中要吸引兵士参加”。*《两湖暴动计划决议案》(1927年8月29日中央常委通过),《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66页。在这里,中共将兵运作为党的刻不容缓的工作,任务是征调最大限度的力量到军阀军队中建立中共支部和兵士委员会,组织兵士参加暴动。
随着武装起义的开展,中共进一步提高兵士运动的地位。中共中央认为,农民暴动的屡次失败,主要原因之一就是兵运工作开展不力*《中国现状与党的任务决议案》(1927年11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463页。,因为“革命暴动的胜利,全在于反革命军队的崩溃,反革命的武装力量(兵士群众)转变成革命的武装力量”,因此,“暴动之中兵士群众的倒戈是异常之重要的”*《中央通告第二十八号——论武装暴动政策的意义》(1928年1月12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4册,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9年版,第64页。,“在工农暴动中没有广大士兵的倒戈是很难成功的”*《中央致朱德、毛泽东并前委信》(1928年6月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4册,第248页。。1928年6月中共第六次代表大会进一步认为,兵变是武装起义能否胜利的关键,进而将动员百万士兵群众参加工人阶级与农民群众的阶级战线,确定“为中国共产党目前最严重的任务”*《军事工作决议案(草案)》(1928年7月),《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4册,第485-486页。。
为此,中共进一步提出加强兵运工作的要求。中共中央在致两湖省委信中提出,“省委之下应设立一特别反革命军队运动委员会”。*《中央致两湖省委信——两湖军阀混战形势下党的任务》(1927年11月15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522页。在致湘鄂赣三省委信中指出,“做士兵运动的最好分子是工农同志”。*《中央致湘鄂赣三省委信》(1928年3月10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4册,第164页。中共主张派工农分子到军队中做兵运工作,去当兵或当官长:“过去士兵运动经验告诉我们,只由外面宣传与接近兵士决难得很大的效果,因为我们隔阂兵士生活,又加军队组织与一般社会团体组织不同,唯一的方法是要多派工农分子加入军队里边活动,这种机会非常之多。”*《中央通告第五十八号——兵运策略》(1928年7月10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4册,第497-498页。中共中央要求发展敌军中党的支部和兵士委员会,“务使每一部反动军队之中都有兵士委员会和党的组织”,*《中央通告第三十九号——关于政治形势和党的任务》(1928年3月30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4册,第173页。以“提高兵士的阶级觉悟,引起兵士对军官斗争与冲突”*《中央关于湖南工作决议案》(1928年10月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4册,第636页。,从而使之发展成为兵士暴动。
(二)坚持军队为起义副力,发动工农为起义主力
土地革命是一场发动工农摧毁封建土地所有制的斗争。南昌起义后不久,中共就强调全党必须注意武装工农,起义的军队只能作为工农暴动的帮助力量。1927年8月4日,中共中央在给陕西省委指示中指出:“军事工作亦应本着独立政策,不可专赖可利用之军队。利用之则可,如认为是我们军事工作之全部则错误。我们应注意于武装工农,创造自己武力之工作。”*《中共中央关于发动工农斗争等问题给陕西省委的复示》(1927年8月4日),《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第110页。其中要求武装工农,将军队作为起义可利用的力量。8月9日,中共中央在致湖南省委信中指出,“南昌事变是中央预定的计划,其目的在以军事力量帮助四省暴动的实现和成功,不然则失掉暴动的意义。同时如把四省暴动当作响应南昌暴动的军事势力,那便是本末倒置,与中央决定相违反的”。*《中央致湖南省委信——临时中央政治局对于湘省工作的决议》(1927年8月9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07-308页。提出了起义军队是工农暴动帮助力量的观点。
随后,中共中央进一步明确将起义军队界定为工农暴动的副力。1927年8月29日,中共中央指出,“土地革命必须依靠真正的农民的群众力量,军队与土匪不过是农民革命的一种副力”。*《两湖暴动计划决议案》(1927年8月29日中央常委通过),《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63页。在中共中央看来,这种副力不仅指起义军队,还包括工农起义中成立的革命军。1927年9月,中共中央在给广东省委指示信中认为:“如果我们真正把暴动的主力建立在农民群众的身上,而不是靠单纯的工农军的军事行动,则我们枪支虽少,不难扑灭有数倍枪支的敌军。……农民暴动,要以农民为主,军力副之。”*《中央致广东省委函——对<暴动后各县市工作大纲>、<工农军作战方法>的意见》(1927年9月23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73-374页。即是说,在工农武装起义中,要真正发动众多的工农暴动,不能仅仅组建革命军去攻城掠地。10月,中共中央谈及南昌起义失败后广东的工作及善后问题时再次指出,“要矫正从前以农民为副力等待叶贺军队到来的错误观念,相信农民为暴动的主力,坚决的领导他们继续不断的暴动”。*《中共中央关于南昌起义部队失败后广东的工作及善后问题给南方局并转广东省委的指示》(1927年10月12日),《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第204页。中共中央的上述指示,正式规定了军队为武装起义副力的地位。这一定位,将军队起义力量放在土地革命大格局下思考和衡量,即反封建土地所有制的斗争,必须要发动工农、依靠工农为主力,才能保证土地革命斗争的方向,摧毁封建土地所有制。这也是土地革命的性质所决定的。即如中共中央所说:“叶贺军队的革命战争,不过是全国民众暴动中的一个强大的副力,这新时期中,我们的主要政策是组织民众暴动,赞助民众暴动,叶贺的南征,不过是这总政策之中的部分问题。……革命的基础力量始终并不是叶贺的军队,而是工农群众。”*《中央通告第十三号——为叶贺失败事件》(1927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97页。
因此,中共中央要求,起义军队必须要与工农暴动相结合。党在各地准备武装起义时,一是要立足发动工农,以工农为主力;二是联络军队起义,并将之作为起义的副力,与工农暴动主力结合起来。中共中央指出:“如果一说起暴动,便只想着军事行动,想某地有杂色军队几团,有土匪几股,可以勾结运动起事。这种对于‘暴动’的国民党式的旧观念是机会主义的余毒。工农暴动的武力必须是群众中创造出来,即使联络土匪军队,也必须由工农民众和兵士群众的结合。”*《中央通告第十五号——关于全国军阀混战局面和党的暴动政策》(1927年11月1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437页。“要相信群众力量,坚决的把暴动的主力建筑在群众身上,一切计划要以此为出发点和集中点。……叶贺及其工农军是群众暴动的武装力量,这一种武装力量的运用必须在群众中不能离开群众或在群众之外,必须在暴动的群众领导之下而战斗。”*《中共中央关于秋收起义等问题给广东省委的指示》(1927年11月),《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第243页。中共认为要将军队起义纳入到工农起义之中,并在工农武装起义中创造出真正的工农军队。而起义军队只有和工农暴动相结合,才能锤炼其工农军队的性质。
中共中央认为,脱离工农群众的军队起义和军事行动,必然要遭到失败。中央指出,“假使我们所鼓动的兵变和勾引的兵士能够成为一种力量,我们当然立即组织在工农的武装组织之内进行斗争和暴动的工作。但是这种力量,我们必须认清是工农暴动的副力。工农暴动的主力必须是工农群众自动起来的武装,没有工农群众广大的参加,专靠着一部分的兵变,或已拿着几杆枪的武装队伍,工农暴动不会发动起来的”*《中共中央关于二十五师去湘南发动农民起义致朱德信》(1927年12月21日),《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第299-300页。,湖北湖南广东的许多次起义经验证明,“如果武装斗争并非发自群众,而仅仅某一武装队(正式军队也好,土匪也好,甚至于工军农军也好)的游击战争,与群众脱离的武装队游击,那么,这种斗争始终是要失败”。*瞿秋白:《武装暴动的问题》(1927年12月10日),《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第258页。这就是说,单纯的军队起义和行动,得不到工农群众的响应和支持,其结局只有失败。
(三)批评所谓“军事投机”,强调注重工农力量
中共中央将那些忽视发动群众的军队起义、农民起义中主张利用军队和联络土匪,都视为军事投机主义,予以大张鞑伐。
以军队作为主力的南昌起义失败后,中共中央批评指出:“南昌暴动之后,只抱着军事投机的心理,而不信任群众,不认识发动群众,创造群众的工农政权之倾向,……只知道军队是主力,‘革命委员会’是政权,根本上不信任群众的力量,不去发动农民创立真正的民众政权,因此将富有历史和伟大的意义之‘八一革命’,变成仅仅是投机的行动。这是一切错误的总错误。”*《中央通告第十三号——为叶贺失败事件》(1927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95-401页。
中共中央还指责南方局广东省委对于农民暴动指导的“严重的错误”。当南昌起义部队南下广东时,“广东省委的指导仍然是动摇不坚定,表示不信赖群众能作暴动的主力,”没有提出正确的土地纲领,发动群众暴动,“东江农运除普宁五华海陆丰外都极其涣散无组织,党更失其指导作用,以致叶贺军队到达潮属后,农民暴动转反停顿而不能扩大。……既没有把广东农民运动做主力,又根本没有发动群众,所以使群众之中发生等待叶贺的心理”。*《政治纪律决议案》(1927年11月1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480-481页。
湘赣边界秋收起义前,湖南省委与毛泽东主张要有一两团军力,帮助农民暴动,夺取政权。毛泽东起草的《湘南运动大纲》也提出,勿将现在汝城之粤农军他调,浏、平军千人立即由郭亮率领赴汝城,江西革命军中调一团人赴汝城,这三部分兵力共约一师,“以革命军一团作中坚,至少有占领五县以上的把握”。*《湘南运动大纲》(1927年8月),《毛泽东军事文集》第1卷,军事科学出版社、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版,第4页。秋收起义失败后,中央批评湖南省委“没有改变旧的军事投机的错误”,“违背中央的指示,把暴动看做一种单纯的军事行动,只与士匪和杂色军队接头,不引起极大农民群众起来暴动,以致暴动开始除安源的工人很勇敢的参加斗争外,各地农民群众实在没有一点行动”。*《政治纪律决议案》(1927年11月1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481页。
中共中央还批评鄂北特委注重联络军队,轻视发动民众的行为为“军事投机”:“鄂北暴动中央在‘八七’会议后便指定特别委员会前往发动指导,孰意特委至鄂北对于农民群众反抗赋税钱粮,反抗军阀情绪不加重视作发动之指导,反转轻视民众力量,坐待张兆丰军队之到来。及张军被解决,又拟令张往联络农民反对樊钟秀以图军事投机之尝试,这都是根本上与中央的策略和付托的使命相反。”*《政治纪律决议案》(1927年11月1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481页。
中共中央还给予犯了所谓“军事投机”错误的南昌起义前委、湖南和广东省委、鄂北特委及其有关人等以严厉处罚。毛泽东和湖南省委书记彭公达被“开除”政治局候补委员一职。*《政治纪律决议案》(1927年11月1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483-484页。应该指出,中共中央防止和纠正武装起义中的单纯依赖外来武力、忽视发动工农的错误是正确的,但将注意利用外来军力、保证起义成功的努力都说成是军事投机主义,则是“左”倾冒险思想的表现;将起义失败的责任归咎于其具体领导者并给予严厉处罚,则更是犯了惩办主义的错误,中共中央的认识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军队起义的发动。
土地革命初期的军队起义,对由此开始的土地革命乃至整个中国革命都产生了深远影响。如中共中央所说,“南昌暴动在湘鄂粤各省工农武装暴动的总政策之中,始终是中国革命史上最光荣的一页”。*《中央通告第十三号——为叶贺失败事件》(1927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95页。土地革命初期军队起义的影响,具体可从推动革命战争和中共的建军两方面考察。
从推动革命战争方面来说,土地革命初期的军队起义在土地革命武装起义中凸显了独特的优势。
一些部队在起义准备中对工农群众的斗争提供了装备及军事技术支持,这种支持主要发生在其与工农联合的暴动中。有关这方面内容的文献记载不多,但我们仍然从一些零星的史料记载中看到了这种支持。徐向前回忆说,广州起义前,“党派我到工人赤卫队第六联队去,对工人进行一些秘密的军事训练,说是军事训练,其实一没枪,二没手榴弹,每天晚上只是把赤卫队员集合在工人家里,围着一张破桌子,用铅笔在纸上画着怎么利用地形,怎么打手榴弹,怎么冲锋,……这些工人有许多是参加过省港大罢工的,有的是党员,有的是赞助革命的左派,革命热情很高,学习很认真。……这样的训练,直到起义前几小时仍没有停止。”*徐向前:《奔向海陆丰》,《星火燎原》全集01卷,第175页。时任陕西国民党军第11旅干部训练队队长、共产党员阎揆要回忆说,清涧起义前,他“在三原县对一些党员进行秘密的军事训练”。*阎揆要:《忆清涧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818页。渭华起义前,地方赤卫队从准备起义的新编第3旅即许权中旅获取了武器支持,陕东特委“在塔山一带组织赤卫队,从许权中部队拿了20余支枪,供赤卫队使用”*刘继曾:《渭华起义的经过》,《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857页。。一些具有满腔革命热情但没有军事基础的工农,在革命军人的帮助下,初步武装起来,掌握了军事技战术,在起义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相对于纯粹的工农群众起义,具有军事素质和气质的革命军人在起义中,更具有杀伤力,对敌人的打击是重大的。
中共中央在关于南昌起义的通告中指出:“南昌暴动后,叶贺军队从南昌经过抚州、瑞金、会昌,遇见钱大钧的及一部分黄绍竑的军队,与他们大战,结果,南昌暴动军虽然受了很大的损失,但是也打了很大的胜仗。”*《中央通告第十三号——为叶贺失败事件》(1927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96页。亲历南昌起义的焦其恺在给中央的报告中说,南昌起义部队南下,每天“行军,日不得休,夜不得寝,饥不得食,寒不得遮,物不得拿(无夫),若以平常军队,决不能维持,只有鸟散。但我军有政治理想,有战争目标,上下融洽,军心如一,虽在如此困难地步,即极苦之兵士亦无怨言,只知向前是生路。……(会昌之役)敌占地势异常险要,但我军勇猛接连冲锋,经历大山二十余个,为历史上罕见猛烈战事,我军虽有损失(如七十二团只余战斗兵四百多人),但至晚将敌完全击溃,俘敌二千多人,枪支一千支,机枪多挺,残敌向寻邬大道溃退,钱大钧几被我军生擒,……此役关系革命前途至为重大,为我军能否直入粤省,或经闽入粤的一个关键,终赖善战勇敢之二十四、五两师收最后胜利”。*焦其恺:《八一南昌起义部队南行广东的经过》(1927年10月25日),《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江西地区》,第123-125页。南昌起义军在同国民党正规军的作战中表现出了不同凡响的战斗力。
聂荣臻在谈到广州起义力量中的军队表现时说:“整个起义的过程中,表现最好的是教导团,他们在党员同志带动下,作战勇敢,组织严密,成为起义中的突击力量,许多重要据点,都是以教导团为主,在工人赤卫队等配合下攻占的。……我们党掌握下的警卫团几个连和宪兵一连,表现也很好。”*聂荣臻:《从南昌起义到广州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第899页。
彭德怀领导的平江起义部队2500余人,不到两小时就解除了平江城内共2000余敌人武装,顺利地占领了平江城,*《平江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湖南地区》,第645页。取得了起义的胜利。而在这之前,当地农民起义曾两次攻打平江城都失败了。第一次农民起义发生在1927年9月,中共平江县委为策应“会攻长沙”的起义计划,组织农民武装,在县城及部分乡镇举行了武装起义。参加领导这次起义的李六如后来向湖南省委报告说,当时城中有敌清乡队,“农人知势不能抵抗,同时胆小,乃纷纷退却,所幸未伤一人。此等军队,未经训练,当然不听指挥,没有勇敢,不约而四散矣”。*李六如:《关于平江秋收起义情况向中共湖南省委的报告》(1927年10月27日),《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第217页。1928年3月,平江县委组织号称40万农民起义,再次攻打平江城,当时平江城有敌1个团,经过七八个小时对峙,起义军最后只得放弃攻城。
军队起义促进了土地革命和革命战争的深入发展。土地革命初期的军队起义在优势敌人的围攻下大多遭到失败,但也有不少起义部队走上了建立农村革命根据地的斗争道路。南昌起义部队南下失败后,余部一部分在董朗等率领下,于11月举行了海陆丰第二次武装起义,建立了红2师和海陆丰根据地。*《海陆丰第二次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广东地区》,第717页。另一部分在朱德、陈毅率领下进入湘南,发动了湘南起义,最后上了井冈山。包括武昌国民政府警卫团在内的湘赣边界秋收起义部队,在毛泽东的带领下,建立了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平江起义后,彭德怀、滕代远率领红五军主力上井冈山与朱毛红四军会合,余部在黄公略的领导下,继续在湘鄂赣边区坚持游击战争。*《平江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湖南地区》,第646页。雪峰山兵暴部队,以雪峰山为根据地,在湖南宁乡、安化、益阳3县交界的地区开展游击战争。*《雪峰山兵暴》,《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湖南地区》,第580页。广州起义撤出的教导团、警卫团、黄埔特务营和部分赤卫队共1000多人,编成工农红军第4师,推举叶镛为师长,后经龙门、紫金到达海丰,参加创建东江革命根据地的斗争。*《广州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广东地区》,第757页。湖南桂东山巷里起义部队在毕占云带领下上了井冈山。*《桂东山巷里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湖南地区》,第647页。发动袁州起义的国民党军第21军第1师第3团第3营,在与国民党军的遭遇战中受到损失,余部在营长张威率领下与莲花红军会合。*《袁州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江西地区》,第706页。一些起义部队被打散后,其领导者和参加者分散到各地,再次举起武装起义大旗。如贺龙、周逸群于南昌起义失败后来到湖南,重新组织武装起义队伍。谢子长、闫红彦、杨重远、白锡林等在清涧起义失败后,成为陕北游击运动的领导者和发动者。麟游起义失败后,领导人王泰吉随后奔赴渭华,参与领导了渭华起义*《渭华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晋冀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781页。。土地革命初期的军队起义,更为中共锻炼和培养了一大批杰出干部,许多人成为中共军队和新中国的缔造者。
土地革命初期军队起义失败的教训是深刻的,它为土地革命的开展提供了有益的借鉴。起义失败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也具有一些相同或相似点:
土地革命初期,中共还缺乏领导武装起义和革命战争的经验,有关党的组织对起义没有明确而具体的计划。南昌起义失败后,中共中央将起义前敌委员会的指导错误,归结为政纲、策略、政权认识、宣传工作、军事等5个方面*《中央通告第十三号——为叶贺失败事件》(1927年10月2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3册,第398-401页。。清涧起义发动后,起义领导人在部队行动方针上发生了严重分歧。起义失败后,他们在检讨失败原因时认为:“当时陕西省委对起义的领导是无经验的,预先的计划组织也不周到。”*阎揆要:《忆清涧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821页。“军事、政治领导没有经验,旧军队的改造、军民关系、军政关系以及军队后勤工作等均无计划和经验。”*李象九:《清涧起义前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825页。麟游起义失败后,参加起义的、时任中队队长的高儒庵说,“麟游起义很仓促,接到上级党组织指示连夜行动,起义后,部队究竟怎么办,到何处去,都没有定下来,只想把队伍拉出,以后在哪里立足,只能根据情况而定,部队起义行动是盲目的,以致失败”。*高儒庵:《回忆麟游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836页。参加这次起义的赵启民也认为:“麟游起义失败的主要原因,是我党当时还处于幼年时期,缺乏政治和军事斗争经验,不懂得在革命低潮时期,转入秘密状态,积蓄力量,等待有利时机,同时受‘左’倾的影响,不看主、客观条件,指令有党组织的地方一概起义,陷入盲动主义。”*赵启民:《麟游起义前后》,《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838页。高州起义后部队与地方党组织广东南路特委失去联系,“南路特委曾两次派人寻找这些队伍,始终没有联系上”。*《高州兵暴》,《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广东地区》,第816页。而潼南起义发生后,在敌人重兵“围剿”面前,起义军根据中共四川省委意见投向军阀刘湘。*《潼南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川滇黔地区》,第360页。
也正因为此,相当一部分起义军失败后没有走上与工农斗争相结合的道路。清涧起义军“从韩城出动虽然打出了‘打倒贪官污吏、土豪劣绅’,‘劫富济贫’的口号,……但因为没有实际行动,所以我们起义部队所到之处,群众多逃避起来,有时吃饭也很困难”。*阎揆要:《忆清涧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820页。起义失败后,部队被解散*《清涧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772-773页。。麟游起义部队五六十人在礼泉县南坊镇遇到实力占优的民团,起义领导者离开部队,起义部队在民团围攻下失败溃散。*《麟游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冀晋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774页。渭华起义部队在冯玉祥军的第三次进攻中被打散*《渭华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晋冀绥地区 陕甘地区》,第782页。。高州起义部队一部分分散到农村,进行秘密斗争;一部分加入了绿林武装*《高州兵暴》,《土地革命战争时期 各地武装起义 广东地区》,第816页。。前面说到的潼南起义部队则被刘湘改编。这些无果而终的起义进一步证明了当时中共中央的结论:“单纯的军事行动,就是依靠一部分军事实力或勾结一部分会匪以之为暴动的主力来攻城夺地,而不去发动广大的群众斗争,造成以群众为暴动的主力,其结果,此所谓暴动必因军事的失败而失败。”*《中央致朱德、毛泽东并前委信》(1928年6月4日),《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4册,第248页。
土地革命初期的起义部队,是没有经过教育改造的军队,因而其革命意志并不坚定。李立三在关于南昌起义的报告中说,宣传工作做得坏,八一革命的意义没有深入群众,“兵士全不明此次暴动的意义,因此军心大为动摇,逃走极多。仅行军三日,实力损失已在三分之一以上”。*《李立三关于南昌起义经过及教训的报告》(1927年10月),《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江西地区》,第101-102、95页。陈毅也说,参加南昌起义的第20军人数虽多,但因党的领导不强,基本还是旧式军队,所以战斗力也比较弱,“汤坑战败以后,贺部剩余2000多人,因为是旧军队,没有经过很好的改造,没有党的坚强的领导,在海陆丰全部投降了反革命”*陈毅:《关于八一南昌起义》,《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综合册》,第851、857页。。土地革命初期军队起义表明,没有一支经过锤炼的革命军队,是不能完成中共领导的土地革命乃至整个中国革命任务的。
从推动中共建军来说,土地革命初期的军队起义,为中共新型军队的建立提供了坚实的基础。
应该承认,起义军人来源于军阀的雇佣军队。加入到革命军队后,旧军队的一些缺点必然会在他们身上反映出来。井冈山朱毛红军,汇合了多支起义部队。起义军人在中共军队建设中的优缺点,在朱毛红军中有着突出的表现。一些文献对此有所反映:
习惯于个人领导,不适应党对军队的绝对领导。毛泽东在1929年6月给林彪的信中说:“四军的大部分是从旧式军队脱胎出来的,而且是从失败环境中拖出来的,……便带来了一切旧思想、旧习惯、旧制度的拥护者和一些反对这种思想、习惯、制度的人作斗争,这是党的领导权在四军里至今还不能绝对建立起来的第一个原因。”*《毛泽东给林彪的信》(1929年6月14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1册,第216页。
单纯军事观点。1929年12月的古田会议决议指出,“雇佣军队的残余,特别因历次作战俘虏兵甚多,此种分子加入红军,带来了浓厚的雇佣军队观点,使单纯军事观点在下层有了基础”。*《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1929年12月于闽西古田会议),《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1册,第338页。
小团体主义。毛泽东在上述给林彪的信中提到,“军阀军队残余的小团体主义是迫害红军最大问题之一。少数同志们不但不肯努力去消灭小团体主义,反而有助长小团体主义的倾向,小团体主义不消灭,不能……完全由集体的党领导,则红军只是一个好听的名称罢了”。*《毛泽东给林彪的信》(1929年6月14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1册,第218页。
打人骂人的军阀作风。古田会议决议指出,“红军四军产生于封建剥削尚未肃清的中国,他的主要成分,又多是从封建军阀中转变过来的,一般封建的制度和习惯,依然很浓厚的存在于一般官长士兵之中,由是打人的习惯和非打不怕的习惯,还是与封建军阀军队里头的习惯一样”。*《中国共产党红军第四军第九次代表大会决议案》(1929年12月于闽西古田会议),《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1册,第357页。
上述文献提到的“从旧式军队脱胎出来的”“军阀军队残余的”“雇佣军队的残余”“从封建军阀中转变过来的”等,所指相当一部分应该是出身于旧军队的起义军人。
但是,土地革命初期的军队起义,对于推动中共新型军队的建立也起了极其重要的作用。
一批起义军人加入红军,壮大了红军队伍,奠定了中共新型军队的基础。就朱毛红军来说,1928年3月前,井冈山只有“毛部千余人”。到了4月,“朱部二千人”及其参与发动湘南起义所得“湘南农军八千余人”,一起上了井冈山*《关于朱毛军的历史及其状况的报告》(1929年9月1日),《陈毅军事文选》,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版,第2页。。随后,又有毕占云率领的桂东山巷里起义军、张威率领的袁州起义军进入井冈山根据地。1928年12月更有彭德怀率领的平江起义军红五军主力上井冈山与朱毛红军会师,从而使井冈山红军实力大增。实力增长带来了战斗力的提升,时在莲花红军独立团的龚铁、王福善、刘振鸿回忆,莲花红军独立团开始人数很少,武器又差,全团只有10多支枪。发动袁州起义的张威部加入莲花独立团,经过编队后,独立团的力量大大加强了。从这时起,独立团不仅能搞小股袭击,而且可以面对面同国民党正规军作战,斗争也由秘密转为公开,党组织也逐渐恢复。*龚铁、王福善、刘振鸿:《袁州起义与莲花县独立团》,《土地革命战争时期各地武装起义 江西地区》,第1001-1002页。还有一些起义部队也进行了创建红军的活动,如南昌起义余部中的一部分在海陆丰建立红2师,广州起义军余部编成红4师,平江起义组建的红五军主力上井冈山后,留在湘鄂赣边坚持斗争的黄公略所部红五军第2纵队,不久扩编为红军湘鄂赣边境支队。
起义军人加入红军,还带来了第一次国共合作时期军队政治工作制度及其实践经验。诸如部队各级设立党代表制,师以上各级设立政治部制度,在军、师、团、连各级都设立党部的党组织制度等。红军建立初期,继承和发展了上述政治工作制度,连以上各级设立党代表,团以上设立政治部,连以上各级建立党组织。南昌起义失败后,中共中央致信给在广东一带活动的朱德,提出“军中党的组织是一切组织的根源,你们必须依照从前的组织系统……管理支部生活,执行党的政策,监督军队行动”,*《中共中央给朱德并转军中全体同志的信》(1927年12月21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工作历史资料选编》第1册,第34页。即按照大革命时期国民革命军的组织系统建党。虽然朱德没能收到中央来信,但事实上,朱毛会师后,按照国民革命军的组织系统建立了红四军的党组织。1929年9月,陈毅给中央的报告说,四军未成立前,各部队连上成立支部,营无营委只设直属小组,四军成立以后,军一级设军委,团设团委,营设营委,连设支部,排班设小组。*《关于朱毛红军的党务概况报告》(1929年9月1日),《陈毅军事文选》,第22页。红军继承发展大革命时期国民革命军的优良传统,建立政治工作制度,为后来进一步建立红军独有的政治工作制度,实行中共对军队的绝对领导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起义军人加入红军,进一步推动了红军的正规建设,促进了红军军事素质的提高。红军建立之初并没有一定的编制体制,朱毛红军内部曾为采用何种军队编制有过争论,后来决定还是采用国民革命军的编制体制。“四军中经过几许讨论,仍然一仍黄埔式军队的编制,虽然有人曾在红军教导队试验俄国红军的编制法,结果大家看了一回希奇,在实际工作中仍然只有照抄老的办法,因为上了五个单位不好指挥,每一个连单位超出了百五十人,于宿营给养就不大方便,若一连单位只五六十人,则作战警戒就疲劳得要死。因此四军此时编制仍然为国民革命军的办法,每排三班,每班十人,每连三排,每营三连至四连,每团二营至三营,加上机炮连或特务队。”*《关于朱毛军的历史及其状况的报告》(1929年9月1日),《陈毅军事文选》,第7页。显然,起义军人已有的实践经验为红4军的体制编制提供了依据和参照。起义军人还为红军带来了正规军队的训练机制,如红四军“日常操课,由参谋长或军官制定日常操课表,按日实施之,所有科目课程均一仍国民革命军之旧,没有什么改更,只是把那些摆架子的于作战无大关系的繁冗虚文去掉,大概注意传令、侦探、警戒、瞄准及野外实习。”*《关于朱毛军的历史及其状况的报告》(1929年9月1日),《陈毅军事文选》,第9页。
红军还继承了大革命时期国共合作办军校的传统,创办教导队和军事学校。1928年11月毛泽东在给中央的报告中说,“普通的兵要训练半年一年才能打仗,我们的兵,昨天入伍今天就要打仗,简直无所谓训练。军事技术太差,作战只靠勇敢,长时间的休息训练是不可能的,只有设法避开一些战斗,争取时间训练,看可能否。为着训练下级军官,现在办了一个百五十人的教导队。”*《井冈山的斗争》(1928年11月25日),《毛泽东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4页。教导队的主要领导和教官蔡会文、周子昆、陈伯钧、陈士榘等,都是参加秋收起义的武昌国民政府警卫团的军人。本文研究军队群体起义,实际上还有许多出身于军人的个体,领导和参加了各地工农起义,他们在红军的军事建设中也作出了积极的贡献,许多人还在红军军校中担任教官,如吴克华在谈到赣东北根据地的信江军政学校时说,我们的校长是黄埔军校的学生,参加过农民暴动,在红军中任过指挥员,主要军事课程由他亲自讲授,其余的军事课是由哗变或俘虏来的白军班排长担任。*吴克华:《培养红色指挥员》,《星火燎原》全集01卷,第361-362页。
随着红军建设的发展和战斗的进行,红军成分的变化,起义军人一般都担任了红军的军官,成了红军部队的骨干。早在秋收起义部队上井冈山的途中,毛泽东就曾派参加秋收起义的武昌国民政府警卫团的军人、中共党员陈伯钧、游雪程、徐彦刚到袁文才部队“担任连长、副连长、排长职务,帮助他们练兵,培养革命干部,借此打下后方根据地的基础,便于红军的游击活动”。*陈伯钧:《毛委员率领我们上井冈山》,《星火燎原》全集01卷,第144页。陈毅向中央报告说,四军官兵伕的成分,“贺、叶旧部到现在大半成了干部分子,现在还在当士兵者为数极少,以官兵伕合计,此项人数约占全军人数十分之二”*《关于朱毛军的历史及其状况的报告》(1929年9月1日),《陈毅军事文选》,第18页。。直到1928年11月,毛泽东在给中央的报告中还说,南昌起义余部“潮汕叶贺旧部”和参加秋收起义的“前武昌国民政府警卫团”官兵,“至今还是红军第四军的骨干”。*《井冈山的斗争》(1928年11月25日),《毛泽东军事文集》第1卷,第27页。
起义军人加入红军及其对红军建设的贡献,促进了红军的建立和战斗力的提升。
责任编辑:何友良
Military Uprisings at Early Stage of the Agrarian Revolution
Zong Chengkang
In the early days of the Agrarian Revolution, sixteen uprisings broke out involving large groups of armed forces, who either launched or participated in those armed revolutions. The antagonism towards reality among the officers and soldiers was growing fast and strong, which, combined with the guidance of the CPC, prompted them to take up uprising. The CPC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mobilization work of military revolt and regarded it as its major task. However, the workers and peasants were considered to be the primary force of the uprisings and the revolutionary army to be the secondary. They vehemently criticized the "military speculation" of separation from the workers and peasants. The military uprisings demonstrated the unique advantages of the armed uprising at the early stage of the Agrarian Revolution, but they also left us lessons written in blood. When the rebellious soldiers joined the Red Army, although they brought about some shortcomings of the old army, they played an irreplaceable role in promoting the establishment of the new-type army of the Communist Party of China.
the Agrarian Revolution; military uprising; mobilization work of military revolt; the Red Army
10.16623/j.cnki.36-1341/c.2017.04.006
宗成康,男,南京政治学院历史学教授,博士生导师。(江苏南京 210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