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宝图》叙事策略研究

2017-01-28 07:11
镇江高专学报 2017年2期
关键词:藏宝图老夫妻叙事学

吴 婷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藏宝图》叙事策略研究

吴 婷

(西南大学 文学院,重庆 400715)

《藏宝图》是莫言2000年之后的作品,小说以一根“通灵虎须”为线索,紧贴当下社会,批判揭露了一系列黑暗社会现象。但这部中篇小说的成功并不仅仅在于现实性的强烈介入,其特色鲜明的叙事策略也是其成功必不可少的因素。从叙事学的角度出发,从“叙述视角”“叙事空间”“狂欢化叙事”3方面探讨《藏宝图》的叙事策略,可帮助我们深入体会小说独特的主题内涵和审美意蕴。

《藏宝图》; 叙述视角 ;叙事空间 ;狂欢化叙事

《藏宝图》采用“我”多年不见的小学同学马可的疯癫性故事讲述形式,将古老的民间寻宝传说和当下种种腐败社会现实结合,故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充满奇幻和怪诞色彩,“展现了一个古老的奇和当下的怪竞相辉映的文学世界”[1]。读者在感悟这些离奇故事的同时,也会被作者丰富的想象力和娴熟的叙事技巧深深折服。

“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自己的叙事传统和叙事理论,但作为一门独立学科的当代叙事学,首先产生于西方,中国当代的叙事学研究是在西方叙事学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2]进入21世纪,西方叙事学迎来了新的研究高潮。从叙事学的角度出发,从“叙述视角”“叙事空间”“狂欢化叙事”3方面来探讨《藏宝图》的叙事策略,可帮助我们进一步深入体会小说独特的主题内涵和审美意蕴。

1 叙述视角

叙述视角是指叙述时观察故事的角度,即选用什么人、这个人用什么样的方式讲述故事。同样的故事采用不同的视角会有不同的效果,不同的叙事者因为身份、价值观的不同,对待同样的故事也会有差别。《藏宝图》中作者对于视角的选择,不但充分考虑了读者对于故事的接受程度,而且还在视角变换中构建了强烈的叙事张力。

1.1 “内聚焦”易获读者认同

法国著名叙事学家热奈特把视角分为三类:零聚焦(无聚焦)、内聚焦、外聚焦[3]。按此分类,在《藏宝图》中,文章主干部分作者主要采用的是“内聚焦”的叙事方式(为方便起见,文章的主干部分指从“我”的视角得到的信息,支干部分指从其他人物的视角得到的信息)。“我”是马可和老夫妻故事的听众,也是观察他们的在场者,同时又是给读者转述故事的人。“我”在转述马可和老人讲的一个个奇闻趣事的时候,在每句话开头,都要加上“他说”“老太太说”。“他们”既是“我”的叙述对象又是他们故事的“隐在叙述者”。读者通过“我”的方式和“我”的视角去观察并做出价值判断。这样,即使他们讲的故事再不符合常理、再荒诞,读者也会把信口雌黄的恶名推给“他(们)”;并且读者还会跟随着“我”去做出跟“我”类似的价值判断,而文中的“我”对“他(们)”的故事秉持的正是贬损、讥讽的态度,这很容易获得读者在情感上的认同。

1.2 “视角变换”形成叙事张力

文章支干部分展开的内容是通过马可和老夫妻的“眼睛”看到的。在他们讲述的故事里,他们或是故事的参与者(观察者),或是故事的转述者,他们都以“我”或“我们”自称。如 :“少女对我说了很多话”“我一笑就会狗洞大开”“你把我的裤子烧坏了”“落在我眼前的冰上……(马可)”“我们怎么好意思要他的东西?(老夫妻)”。回到现实中,他们又是给“我”讲述故事的人。因此,文章中的“我”既指给读者讲故事的人,又指马可和老夫妻。“我”并不固定在一个人身上,而是随着不同的语境而变换。这是由文本“故事中套故事”的形式决定的,这也可区别于一般转述语言下“我”的指涉主体。“我”指涉不同的对象,使读者在阅读的过程中感到了“视角”的变换(但此处的“变换”仅指“我”的指涉主体的变换)。

作者赋予马可特定的身份。他是一个进城的农民,又是一个小痞子,到“我”这里来蹭吃蹭喝,还有点蛮不讲理。但他又见多识广,按照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其实你们是天下第一的孤陋寡闻”。他大讲特讲他在烟台战友家吃鲨鱼肉饺子、捡到过通灵虎须等奇特的经历。同样,饺子馆的老夫妻也异于常人(以下会具体阐释)。作者有意给他们安排特定的身份,并且让他们担当文章中大部分故事的主讲人,成为“我”。这样的“我”并不同于文章主干部分“正常”的“我”。“正常”的“我”之所以“正常”,不仅在于经历“正常”,而且也能对自己获得的信息加以理性判断。正常的“我”讲述的故事容易博得读者认同。但当“我”的指涉主体变为马可和老夫妻的时候,完全是一幅颠覆常规的全新模样,奇特的想象下彰显的是荒诞不羁。因此,文章中的故事就有真假两副面孔,这些真真假假、虚实不定,正和文章开头“这个故事从头到尾只有一句真话——这个故事从头到尾没有一句真话”形成呼应和对照,构成强烈的叙事张力。

2 叙事空间

1978年,叙事学家查特曼首次提出了“故事空间”和“话语空间”两个概念。他指出,故事事件的维度是时间性的,而处于故事空间中的存在物(人物与环境)则是空间性的。他认为,“故事空间”指事件发生的场所或地点,“话语空间”则是叙述行为发生的场所或环境[4]。《藏宝图》中,“话语空间”比较单一,主要有大街、饺子馆两个地方。“故事空间”则十分复杂,有黑龙江、医院、兔子皮加工厂、孔府、沙子口等。“话语空间”大大推动情节发展,“故事空间”则巧妙暗示了主题内涵。

2.1 “话语空间”推动情节发展

在文中,大街、饺子馆这两个地方可能与主题的关系不是特别明显,但它们却依附小说人物对小说情节的发展起着重要的推动作用。正如龙迪勇在《空间叙事学》所说的那样:空间的变异,有助于“推动小说的整个叙事进程。”[5]

作者在文章一开始就说道,“星期天,大街上车辆拥挤,小公共横冲直闯,出租车见缝就钻,自行车从出租车前穿过去。我在人行道上呆头呆脑地闲逛,来来往往的行人与我擦肩而过,全是陌生人,没人理我,我也不理任何人”。莫言粗笔勾勒出大街上的一片繁华景象,采用了类似于电影中的“广角镜头”,对大街进行了全景描述,使读者对接下来发生在这里的人和事充满了期待。马可在“我”肩头的重重一拍打破了“我”对大街的观察,接下来马可带着荒诞的理由“蛮不讲理”地要求“蹭吃蹭喝”。“我”不能推脱,唯一能做的就是“立即把他带到一个就近的饭馆里,点上一桌子鸡零狗碎,让他小子撮一个饱,然后给他点钱打发他滚蛋”。可以看到,大街作为“话语空间”的起点,越是繁华,就越为整部小说奠定了现代社会浮躁的基调。接下来“我”把马可带到了饺子馆里。饺子馆是一对老夫妻开的,异于常人的老头老太太年龄大,经历的事情多。饺子馆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里面只有4个人,开始只有“我”和马可在对话,后来这对老夫妻也加入了进来。在这个封闭的地方,所有人都可以自由畅谈,这实则为荒诞故事和天马行空的思想“扫清了障碍”。从店里无老虎肉饺子,马可讲起自己之前在别的地方吃过鲨鱼肉饺子、狐狸肉饺子,最重要的是还吃过老虎肉饺子。由于这是老夫妻开的饭馆,不像年轻夫妻开的那样不卫生,引出了“咱们”县的城关医院视病人生命为草芥的现象。再从吃到店里加了水胶的猪皮冻,引出了能人生不逢时的悲哀,以及官场腐败的罪恶。由猪皮冻上的一根猪毛引出了“这是一根百分之百的虎须”。接着他就说起了虎须的传奇。老夫妻惊讶于马可如此年轻就能得到虎须,于是讲起了孔夫子的后代不用虎须也能看到人的出身的故事。由“我”不吃店里“耗子肉”饺子,马可讲起了一个叫“六十”的孩子被地主欺侮的故事。而老夫妻由这个故事认识到了“我们”是他们选定的能够继承他们绝活的人,于是“我们”得到了藏宝图。可见,每一个故事的出现都是由店里的某一物或者某一人引起的。倘若把一个个故事比喻成单独的圆环,那么这一物或一人就是连接圆环的搭扣。此时的饺子馆并不是普通的饭馆,而成了“讲故事”“听故事”以及“发生故事”的地方。情节的向前发展需要典型的空间做铺垫,莫言笔下的饺子馆因为人物的活动而承载着推动故事向前发展的作用。

2.2 “故事空间”暗示主题内涵

“空间的存在与作者想要表达的主题形成对照。”[6]在《藏宝图》里,作者借空间的存在来揭示不为人知的事实和黑暗腐败的各种社会现象。以下将例举书中黑龙江和医院这两个典型的空间。

文中共两次提到黑龙江。第一次是马可的朋友跑到老虎窝里去打了一只斑斓猛虎。马可吃了后浑身难受,只好听从战友的建议,砸开黑龙江上厚达一米的冰层,跳到冰水里泡着。如果不吃老虎肉,跳到黑龙江的冰水里,几分钟就会冻成冰棍,但他泡在冰水里却感觉到非常舒服。男女老少,许多人都赶过来看,连对岸俄罗斯人也经不住这“稀奇”的诱惑。其中有一个俄罗斯大闺女骑着一只老虎来看。这只老虎非常温顺,但因马可吃了它的丈夫显得很忧郁一直流泪。第二次提到黑龙江,紧接着前面的故事。马可在冰水里看到了老虎“一头栽到冰上,伸了几下腿,死了”,他捡到了老虎嘴边脱落的胡须,这下就看到了“世界上最奇特的情景”:美丽的俄罗斯少女是金钱豹子,电视台记者是公马,给他打下手的女孩是只小母狗……作者有意安排黑龙江的水为冰水,冰凉的水不但给吃了老虎肉、满身热气的马可降温,而且也让他冷静地观看着一切。同时,这“冷”也和现实世界的浮华形成了鲜明对比。在黑龙江里,马可捡到了虎须,看到了人间一切人的本相是兽性。每个人都如“披着羊皮的狼”,伪装起善良,不值得信任。此时的黑龙江作为一个重要的空间,承载着揭示文章主题的重要作用。当然,黑龙江本身并不具有这些意义,只是因为发生在这里面的世态人情组成的整合空间而具有重要意义。即空间不因自身而独特,但因独特而呈现出空间的价值。

“我”和马可的家乡有一家医院叫“城关医院”,用马可的话说,就是“里边都是死啦死啦的干活”。其中有个叫赵三瓶的外科大夫现在已经提拔成副院长。赵三瓶是县委书记的小舅子,说话硬气,连院长都要看他的脸色行事。他原本是公社兽医站的兽医,最拿手的好戏是阉小猪。他给他爹切阑尾,不用麻药,用棍子把他爹打晕,没有碘酒,用白酒消毒,就用那把阉小猪的刀子把他爹的阑尾割除了。后来,他找他姐夫上了一个外科大夫进修班学习了半年,得了一个研究生文凭后就当上了医生。“自从他当了医生,从那个医院活着出来的病人不多。”还有一个野护士牛小草是副县长的妹妹,医生让她给一个小孩子输盐水,她愣给人家输进去一瓶子酒精。病人家属去找她,她一听叫她护士就发火,还恬不知耻、毫不愧疚地叫人家去收费处交酒精的钱。读到这里,读者是气愤的,医院是人生命健康的保障,医生的职责是救死扶伤,但此处的医院、医生和护士都消解了他们原初的意义,医院变成了地狱,医生和护士都成了杀人狂魔。可城关医院的腐败还只是这黑白颠倒的医疗系统的一个缩影,折射出的是市场经济大潮下整个社会的某些弊端:很多商家为了经济利益的最大化不择手段,甚至不惜让人民付出生命的代价。因此,莫言选择医院这个典型地点,实则有以小见大之意图,无情揭示出整个社会的腐化堕落。

3 “狂欢化”叙事

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是他众多学术成就之一。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创作问题》《拉伯雷和他的世界》等著作中,巴赫金以狂欢节为中心,对此进行高度概括并形成了狂欢的系统理论。巴赫金说:“狂欢式转化为文学的语言,这就是我们所谓的狂欢化。”[7]他的研究开拓了文学批评的新视域,对20世纪文艺理论界和文学批评界产生了深远影响。莫言就是在这种影响下成长起来的作家。有人曾这样评价:“莫言小说的狂欢化倾向并不仅仅是一个主体学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还是一个风格学(或文体学)上的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讲,狂欢化的文体才真正是莫言在小说艺术上最突出的贡献。”[8]因此,本部分将以巴赫金的狂欢化理论为依托,对莫言《藏宝图》中的“狂欢化”特征进行深入阐释。

3.1 对“秩序”的解构

按照《辞海》的解释,“秩,常也,秩序,常度也,指人或事物所在的位置,含有整齐守规则之意”[9]。人们常说的“秩序”指涉着人们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人和事的规整状态。而“狂欢化的内在性质,是以狂欢式的世界感受、乌托邦理想、广泛的平等对话精神、开放性等为基础的。它对一切看来荒诞无稽而又出人意料的东西,赋予新的理解,并把它们组织到各种狂欢式的场面中来,创造出了它们的艺术真实”[10]。因此,“狂欢化”是反理性“秩序”的。在《藏宝图》中,作者就用“狂欢化”策略颠覆着“秩序”,着力营造出一个“非秩序”的世界。

3.1.1 人物“狂欢化”

《藏宝图》中,现实中的人物本不多,却又除“我”之外皆异于常人。马可的身份首先是一位进城的农民,想到“我”这里来白吃白喝,却还理直气壮,用各种方式威胁“我”。比如他说:“你想让我还钱你就要请我吃饭还要给我送礼。”但他又见多识广,经历过各种奇奇特特的事情。同样,文中饺子馆里的老夫妻更是古怪。老两口都有一百多岁了还开着饭店,这本来就不是一般老人能做到的。更何况他们还能朗声问我们是否要吃饺子,要什么馅的,老头也能像年轻人一样在案板上噼里啪啦地剁馅。他们要求来店的客人遵循着一以贯之的荒诞规矩:老头先咬掉饺子的边角,吸干饺子里的油水,才给客人吃。他们会掐指一算自己坐化的日子,还练过气功,声称尸体不会腐烂。可见,莫言在文中塑造的人物并不同于普通人,其“狂欢”特性是明显的。奇人说怪话,他们的这些特点与他们讲述故事的奇特性相互映衬。同时,这些人物具有深刻的文化象征意义,他们以狂欢的眼光观察世界,以颠倒的视角来审视人生。这种具有“狂欢化”的精神使所有被等级世界观所束缚的东西,再次活泛起来。莫言深刻揭示了人物更高层次上的社会属性,融入了作者对于现实的忧虑。

3.1.2 故事“狂欢化”

马可说他在黑龙江里捡到了虎须,还看到人都变成了畜生。这样的故事是绝对不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的。他也讲到:民国初年,一个叫六十的男孩被财主欺侮。当男孩再次在集市上看到财主,便按照母亲的指示把财主请到他们家。当财主被六十带回家,老母竟然露出自己的绝招:一扬手,把匕首钉在了梁头上,动作刚健有力。这吓坏了财主,更让六十吃惊。真人不露相,露相不真人。这男孩跟自己的母亲生活了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她有一身好功夫,这不免令人咋舌。同样,饺子馆老太太讲的故事也让人不可思议:袁世凯担任山东巡抚的时候,让衍圣公府里纳税。衍圣公不满就请来张天师作法。张天师知道袁世凯是大鳖变成的,就将银针扎在了水缸里大鳖的头上,这时袁世凯脑袋开始像针刺一样疼,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向衍圣公征税了,并且隔三差五往衍圣公府送礼。袁世凯竟然是由大鳖变成的,人们在惊讶的同时也看到了官场上权势滥用、贪污受贿的丑陋现象。

莫言从小生长在山东高密东北乡,“文化基因的遗传、耳濡目染的仙幻故事、《聊斋志异》中的鬼怪故事才是莫言作品魔幻特征的根源”[11]。生存的环境、听来的故事深深影响了莫言后期的文学创作。因为独特的人生体验和丰富的文学资源,莫言能够自如地把各种人物、场景、事件进行组合变换,又运用天马行空的想象书写出一个个“跳动着的狂欢的故事”。作者夸张大胆地赋予每一个故事传奇色彩,同时又在每一个故事中揭示社会的黑暗现象。“狂欢精神使文学作品中相应的场景和情节具有深刻的象征意义和两重性,或者具有令人发笑的相对性。”[10]

3.2 文章语言的“狂欢化”

莫言是运用语言的天才。在谈到《檀香刑》的创作时,莫言说到:“某种语言在脑子里盘旋久了,就有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一旦写起来就会有一种冲击力,我是说写作时,常常感到自己都控制不住,不是我刻意要寻找某种语言,而是某种叙述腔调一经确定并有东西要讲时,小说的语言就会自己蹦跳出来,自言自语,自我狂欢。”[11]同样,作者在《藏宝图》中以众多语言技巧将语言形式表现得汪洋恣肆,自由无羁,具有“狂欢化”色彩。

3.2.1 极致的夸张和铺陈

在《藏宝图》中,夸张和铺陈的特点表现在多处。如马可眼里的“我”:“你永远是个农民,你这样的人放到盐水里泡三年,放到血水里煮三年,放到矿泉水里洗三年,晾干了还是个农民。”马可对官场贪污受贿的描述:“抽烟靠送,喝酒靠贡,自己的工资基本不用,自己的老婆基本不动,三年乡镇长,十万雪花银……”;马可对现实丑陋社会现象的描述:“你们城里人全都是小聪明,你们精明的不聪明,聪明的不高明,高明的不英明,英明的不圣明,圣明的不会装糊涂”;“……你可能不知道,最近几年内,咱们那里,连续发生了许多起杀人案件,有儿子杀了爹娘的,有爹娘杀了儿子的,有妻子杀了丈夫的,有丈夫杀了妻子的,有哥哥杀了弟弟的,也有弟弟杀了哥哥的,有姐夫杀了小舅子的,也有小舅子杀了姐夫的,杀红了眼了,杀乱了套了”……运用铺陈和夸张手法,作者膨胀的语言就像突降的暴雨一样,雨声、雷声、风声、叫声、喊声、鸡鸣狗吠声……天上气势宏大,人间杂物纷呈。这种碎片横飞的语言风格将作者的思想感情表达得淋漓尽致,同时,也让读者读来朗朗上口、热血沸腾,不自觉地惊叹作者的语言运用能力。

3.2.2 怪诞的比喻

莫言笔下的比喻并不唯美,甚至可以说是怪诞,这也是他语言“狂欢化”的一种表现。如:“她的笑容就像我吃过的老虎肉饺子一样鲜美。”“……是一栋红色的、四四方方的大楼,远看好像一块巨大的鲨鱼肉。”将美丽的俄罗斯少女的笑容比作老虎肉饺子一样鲜美,将红色方正的大楼比作巨大的鲨鱼肉,莫言摒弃了人们通常对于美的想象,而用人们并不认为美甚至认为恶心的老虎肉饺子、鲨鱼肉将美丽的笑容、大楼的庄严消解了。同样,“我们想生气,但我们像两条扎破了的轮胎,无论如何也鼓不起来”;“他的舌头上全是肉刺,每舔一下就像过电一样”;“痛得袁大人在地上像毛驴子样地打滚,一边打滚一边叫苦连天”;“仿佛那虎须是一根烧红了的金条”。农民出身的莫言身上乡土气息浓郁,小时候的他就善于观察,“能在一窝蚂蚁旁边蹲整整一天,看着那些小东西忙忙碌碌地进进出出,脑子里转动着许多稀奇古怪的念头”[12]。因此,当莫言把“生气”说成是“扎破了的轮胎”、把“被老虎舔”说成是“触电”、人疼痛倒地像“驴打滚”、虎须像“烧红了的金条”的时候,让人看到的是他“农民”的体验和“农民式的语言”。这些比喻从表面上看俗且怪,但仔细研读就会给我们带来新奇又贴切的感受。

4 结束语

莫言是唯一被WordLiteratureToday杂志以两期次(2003年第3期、2009年第4期)专题报道形式向西方国家读者推荐的中国现当代作家。“莫言获得此一声誉的主要原因在于他在小说叙事艺术探索上所取得的成就,以及这种探索所实现的接受美学效果。”[13]《藏宝图》在叙事策略上是值得借鉴的,“叙述视角”“叙事空间”“狂欢化叙事”都是这部作品成功的要素。作者巧妙地运用这些叙事策略,使一个个故事似一颗颗“冰糖葫芦”呈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在感叹“怪”的同时也深深憎恶着社会的腐败和黑暗。这部中篇小说叙事策略的成功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启示:巧妙的叙事策略并不仅仅对长篇小说适用,对中篇小说同样非常重要。随着叙事学理论的发展,中国现当代小说的叙事学理论将会更加全面和完善。我们期待着作家在叙事学的道路上收获更多丰硕的成果。

[1] 周红霞.90年代后莫言小说论[D].济南:山东师范大学,2003:10.

[2] 申丹,王丽亚.西方叙事学:经典与后经典[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1.

[3] 热拉尔·热奈特.叙事话语、新叙事话语[M].王文融,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56.

[4] 查特曼.故事与话语[M].徐强,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3:203.

[5] 龙迪勇.空间叙事学[D].上海:上海师范大学,2008:72.

[6] 张丽荣.迟子建小说空间叙事研究[D].青岛:中国海洋大学,2014:21.

[7] 钱中文.巴赫金全集:第5卷[M].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161.

[8] 王志民.齐文化概论[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3:258.

[9] 夏征农,陈至立.辞海[M].6版.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10:2755.

[10] 夏忠宪.巴赫金狂欢化诗学理论[J].北京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1994(5):74-82.

[11] 莫言,扬扬.小说是越来越难写了[J].南方论坛,2004(1):44-49.

[12] 叶开.莫言评传[M].郑州:河南文艺出版社,2008:11.

[13] 王西强.论莫言1985年后中短篇小说的叙事视角试验[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2(6):35-45.

[14] 莫言.藏宝图[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3:337-379.

〔责任编辑: 刘 蓓〕

Study of the narrative strategy ofTreasureMap

WU Ting

(College of Literature, Southwestern University, Chongqing 400715, China)

TreasureMapwritten by Mo Yan after 2000, based on a “psychic tiger”, is close to the present society and criticizes and exposes a series of dark social phenomena. The success for the medium-length novel not only lies in the strong reality, but its distinctive narrative strategy is an essential factor in its succes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narrative theory, this thesis analyzes the narrative strategy ofTreasureMapfrom three respects: narrative respective; narrative space and crazy narration, which can help us to deeply understand the connotation of the theme of the novel and unique aesthetic implication.

Treasure Map; narrative perspective; narrative space; crazy narration

2016-10-24

吴 婷(1992—),女,四川南充人,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I207.42

A

1008-8148(2017)02-002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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