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丽 云南艺术学院影视学院新闻系主任、副教授
近现代中国电影的政治属性呈现历程
吴丽 云南艺术学院影视学院新闻系主任、副教授
19世纪末,电影进入中国之后,其社会教化的功能逐渐为人们所认识。到了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电影成为政治宣传和道德教化的重要媒介,在促进民族解放、宣传爱国主义、建构国家认同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当时,无论是私营电影、红色电影,还是国民政府主导的电影,都发挥了宣传民族团结和爱国主义的重要作用。
在新中国成立以前,中国的私营电影制作以商业娱乐片为主,所摄题材不太涉及社会时事政治等严肃主题,甚至有一些电影传播的主题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旧中国落后的思想和游戏消遣的金钱主义。但也有一些电影人意识到了电影的社会教化功能。譬如,20世纪20年代中期,在明星影片公司制片活动中占据重要位置的郑正秋在《我所希望于观众者》一文中指出:“戏剧之最高者,必须含有创造人生之能力,其次亦须含有改正社会之意义,其最小限度亦当含有批判社会之性质”“戏剧必须有主义”。在他看来,中国影戏题材选择的最终目标应当是引导大众、促进大众与社会的进步。抗日战争时期,私营公司对电影的意识形态属性产生了一定的认识,根据观众欣赏需求的转变,注意选择社会生活问题、革命与战争等方面的题材,发挥了社会教化和宣传抗日救国的作用。
无论是20世纪20、30年代,还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一些私营影业公司因制作的电影剧情脱离时代主题或因过度媚俗、单调乏味而陷入生存危机,这在很大程度上促使这些公司改变了电影的题材选择,开始或被迫或主动地将电影的叙事主题与时代主题相结合,反映社会当前主流的价值观,以引发观众的情感共鸣。譬如,1923年,在经历票房惨淡之后,中国早期较具规模的私营影业公司明星影片公司推出了《孤儿救祖记》。这部影片以教孝、惩恶、劝学和市民教育为主题,体现了郑正秋所提出的艺术应教化社会的主张。尽管这部影片的内容中包含有封建道德观念,但其中的资产阶级改良主义的思想和艺术表现,受到了一些市民阶层的欢迎,该片在当时社会上一度引起轰动。之后,影视公司又拍摄了一批以宣传社会改良和反映妇女悲惨命运为主要内容的社会片。这些影片开启了当时中国以社会时政为题材的电影先河。
旧市民电影的落寞与新市民电影的新兴,深刻影响了当时私营影片公司的发展命运和影视行业的兴衰。比如,明星影片公司在20世纪30年代死而复生的一段经历:1932年,明星影片公司以拥有当时最好的制片公司、最好的技术投入、拥有最多读者的原作、最好的编剧、最好的导演和最强的男女影星阵容,高额投资出品了幽默片《啼笑姻缘》(张石川执导,郑小秋、胡蝶主演)。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影片票房惨败,甚至将明星影片公司逼至破产的边缘。然而,仅隔一年,明星影片公司拍摄了中国有声电影史上的第一部高票房电影《姊妹花》(郑正秋执导,胡蝶、郑小秋主演),公司凭借这部影片起死回生。两部影片,同样的主演,同一个电影公司,命运却是一死一生。究其原因,问题不在电影的艺术性制作层面,而是在电影的政治性这一意识形态的呈现。电影《啼笑姻缘》延续的是中国早期屡试不爽的鸳鸯蝴蝶派题材和表现手法。但是,时过境迁,随着战争爆发、时局动荡,大众对政治形势、生存信息的需求,超越了男欢女爱的浪漫故事。而电影《姊妹花》的出现,恰好满足了大众的这一心理需求。影片以一定的批判意识,反映了阶级差别、贫富分化等社会问题,引起了人们的共鸣。
值得一提的是,由上海联华影片公司摄制的电影《渔光曲》,成为中国第一部获得国际电影节奖项的影片。影片公映时,恰逢上海60年来罕见的酷热,但连映84天场场爆满,创下了当时国产影片上座的最高纪录。这部影片恰恰也是以浓厚的社会意识,生动深刻地反映了当时中国的现实生活。同样地,在20世纪的40年代,中国的《马路天使》《十字街头》《一江春水向东流》等电影在北美上映,取得了很好的票房收入,甚至能占到美国电影市场的一定份额。
1945-1949年成为中国电影发展中最特殊的一个时期。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利用接收日伪电影企业的机会,把大多数电影企业都控制在自己手中,还以各种政治经济和法律手段控制私营电影公司,企图全面建立对电影事业和生产的垄断。而以昆仑为代表的左翼工作者的私营电影企业中,逐步将电影的制作集中于反映出革命现实和抗日情绪,尖锐揭露和抨击国民党和黑暗的社会现实,较好地呈现了民族意识,宣传了共产党的政治进步思想。
20世纪30年代,国民政府也将电影定位为最有效的宣传工具,提倡电影的民族意识和社会教育职能。抗日战争的爆发,激起了国民政府的民族危机意识,电影成为其宣传抗日救国思想的重要载体。特别需要指出的是,由国民党控制的重庆中国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塞上风云》,反映了蒙古族和汉族青年之间错综复杂的三角恋爱,以及最终克服民族差异、共同抗击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故事。这是我国第一部表现各民族团结抗日的影片,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中国少数民族题材故事影片中最受关注的一部,其剧本也被公认为中国第一个完整的少数民族电影文学剧本。
在这一时期,《现代电影》杂志刊登过一则《中央与电影》的消息,明确指出“中央党部以电影为最有效的宣传利器”,设有电影事业指导委员会之组织,将“以巨奖征求富有民族精神及教育价值之电影剧本,以便制成影剧”“举办民众电影院及组织巡回放映队,在各村镇公映”。可见,国民政府对电影所具有的政治宣传价值是十分重视的。
1936年,国防电影的口号被提出。在1937至1938年期间,国民政府倡导发起了爱国主义电影,力图将电影制作纳入国家的建设计划。抗日战争时期,国民政府在云南先后拍摄了《抗战建国中之云南》《嵩山战役》《腾龙战役》《高黎贡山》《保密公路》《惠通桥通车》等一系列以云南滇西抗战为题材的纪录片。这些影片在鼓舞大众的抗战激情、取得抗战胜利中发挥了积极的作用。
中国共产党很重视电影的政治宣传作用。左翼电影时期,中国共产党通过电影宣传无产阶级革命思想,动员大众抗日救国。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前夕,红色电影成为宣传党的方针、政策,鼓舞人们参加革命的重要工具。
斯大林曾经将电影视为最伟大的群众宣传工具,苏联电影理论对中国早期的红色电影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列宁在20世纪20年代提出的文艺为革命服务的观念,更是直接影响了共产党对电影的社会角色、意识形态职能的定位。随着国际上法西斯势力的扩张和“九·一八”事变、“一·二八”事变的爆发,在时局动荡中,国产电影基本丧失了东北市场和上海这一当时中国电影的中心和最大的电影消费市场,国产电影业全面陷入困境。电影的主流观众也由原先的城市小市民阶层转变为进入城市的农民和来自东北沦陷区的难民。他们对以往旧市民电影男欢女爱的才子佳人故事愈来愈失去兴致,转而开始关注时政信息和社会现实。正是在这样的时代语境下,左翼电影应运而生。
自1932年起,夏衍等左翼作家便开始参与以明星影片公司为代表的一批私营电影公司的编剧工作,并且掌控了电影创作的主导权乃至决定权。1933年,党的电影小组成立,由夏衍担任组长,拍摄了一批进步电影,向各个电影公司输送了一批进步电影人士,并且在向大众介绍苏联电影、推动左翼电影运动发展方面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左翼电影提倡纪实性和民族性,强调电影要紧扣时政热点,宣传爱国主义,其政治主张和创作手法对20世纪40年代的进步电影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的私营电影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1949年7月初,中华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第一次代表大会, 毛泽东提出 “文艺为人民服务首先是为工农兵服务”的方针,并将其确定为发展中国文艺的基本方针。中央电影局据此制定了“争取进步片优势,保证工农兵电影主导”的基本方针,要求“电影作品表现工农兵生活,反映工农兵观点,满足工农兵政治上、文化上的需要,同时也要以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思想教育工农兵,向他们宣传党和政府的各项方针、政策,鼓舞他们参加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热情。”同年8月,在中共中央宣传部《关于加强电影事业的决定》中明确提出:“电影艺术具有最广大的群众性与普遍的宣传效果,必须加强这一事业,以利于在全国范围内及在国际上更有力地进行我党及新民主主义革命和建设事业的宣传工作。”随着这些方针、决定的提出,红色电影的事业性质、宣传职能得到了进一步的强化。
1949年8月,中宣部指示从部队抽调一大批创作干部去支援新成立的国营电影制片厂。当时,国营电影制片厂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是长期在解放区从事革命文艺工作的干部和进步青年,并且中央政府在1948年底有关电影工作的指示中便强调,要组织创作人员学习马列主义、了解政治和党的政策,这就从人员配备和思想素质上保证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电影的政治质量,为电影更好地为工农兵服务奠定了基础。
综上所述,新中国建立前的中国电影呈现出了具有一定政治属性的意识形态。在抗日战争和民族解放的时代语境中,无论是私营电影、国民政府主导的电影,还是红色电影,都在努力通过电影这一媒介来唤起人们的民族意识,宣传抗日救国和爱国主义,为争取抗战的胜利,发挥了积极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