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基本内涵及理论史定位
——以《唯物主义历史观》第一分册为例

2017-01-25 10:00孔令全陈昶平
中共山西省委党校学报 2017年5期
关键词:马恩唯物主义历史观

唐 永,孔令全,陈昶平

(国防大学政治学院,上海 200092)

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基本内涵及理论史定位
——以《唯物主义历史观》第一分册为例

唐 永,孔令全,陈昶平

(国防大学政治学院,上海 200092)

考茨基在其哲学总结性著作《唯物主义历史观》中,采用历史发生学的方法,分别从唯物主义、认识论和辩证法等一般的理论层面,分析了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理论基础和基本内涵。在唯物主义和辩证法方面,他对一些问题的处理有些过于“机械”和“唯物”,远没有达到普列汉诺夫“辩证唯物主义”的高度,即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统一;在认识论方面,考茨基试图划清历史唯物主义与康德认识论之间的界限,实际上他从康德的思想中获得了许多借鉴。总体来看,考茨基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与马恩的历史唯物主义思想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表现为达尔文主义和实证主义倾向、弱经济决定论倾向和实践视野的缺失等。

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唯物主义;认识论;辩证法

区别于狄慈根和普列汉诺夫的唯物主义认识论范式,拉布里奥拉、卢森堡的历史主义实践论范式,以及奥地利马克思主义学派的实证主义研究型范式,以考茨基和梅林为主要代表的第二国际时期的“正统马克思主义”,开启了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历史唯物主义范式。对考茨基而言,“唯物主义历史观”是一个大概念,常常是在等同于“马克思主义”的意义上来言说的。其中,考茨基晚年的哲学总结性巨著《唯物主义历史观》,就是其“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核心的马克思主义观”〔1〕75的典型作品,是他哲学思想最集中、最全面、最有深度的体现。该书几乎呈现他关于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所有思想,涉及他所理解的唯物主义历史观的“一切领域”,堪称当时“最系统最全面的一部解说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著作”〔1〕81;而且,此书的水平远远超过其之前撰写的《土地问题》《伦理学与唯物史观》《基督教之基础》等著作,因而是“了解考茨基思想乃至整个第二国际理论家在20世纪初期理论走向的重要依据”〔2〕,也是把握考茨基乃至整个第二国际主要理论家与苏联马克思主义阵营之间思想交锋与论战的关键文本。从此书的内容编排角度来看,在第一分册中考茨基分别从唯物主义、认识论和辩证法三个方面对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理论基础作了大致符合马恩原意的诠释。但从中也不难发现,考茨基的“唯物主义历史观”与马恩的历史唯物主义思想之间存在一定的差距,表现为达尔文主义和实证主义倾向、弱经济决定论倾向和实践视野的缺失等。以上这些探讨,为考茨基构建唯物主义历史观的逻辑体系奠定了理论基础,深刻地影响了考茨基对马恩思想的接受与表达,也为界定他的理论史地位提供了较为准确的坐标。

一、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唯物主义界说

从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唯心主义的新变种“经验批判主义”(即马赫主义)大行其道,在德国社会民主党和俄国社会民主工党内部,很快出现了用之“补充”“修正”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动向。列宁于1908年写作《唯物主义和经验批判主义》予以回击,强调如果放弃唯物主义原则,就等同于背离革命的正确方向。同一时期,考茨基在《唯物主义历史观》第一分册中,虽然也强调唯物主义之于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基础性作用,并认为唯物主义历史观“与一个巨大的世界观有机地结合为一体,它是与这个世界观同命运、共存亡的”〔3〕21,而这个世界观在考茨基看来就是唯物主义。但是,仔细分析文本不难发现,考茨基实际上并不像列宁一样旗帜鲜明地反对唯心主义,折中主义的立场使得他认为,“唯物主义历史观不仅可以与马赫和阿芬那留斯合得拢,而且可以与许多别的哲学合得拢”〔3〕30。考茨基之所以会有这样的认识,原因主要在于他并没有把历史唯物主义看成是一种哲学,而认为历史唯物主义不过是唯物主义的方法在历史领域里应用的结果。这种理解至少存在两个问题:

第一,有悖于马恩理论发展的逻辑。按照考茨基的认识方法,从理论发展的先后顺序来看,必然得出先有唯物主义,然后才有历史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是辩证唯物主义向社会领域“推广”的产物,即推广论。然而,从马恩理论发展的脉络来看,他们最先是用哲学、政治经济学的批判之刀分析资本主义社会,在此基础上产生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之后再用“人体解剖”的方法回溯到“猴体解剖”,在从人类社会回溯到自然领域的研究中形成辩证唯物主义。有学者认为:“马克思对历史的解释是历史的而不是自然主义的。他如此有力地强调了人的历史性,以至于他从人的历史地位中引出对人来说是‘自然’的那些性质。他不承认自在的自然,仅仅承认自在的历史,即人类生产的历史,通过它,人使自己成为人所是的这个样子。”〔4〕这种思维方式在研究路径上反映为,以对西欧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的研究为核心,然后逆着时间轴不断追溯以至原始社会。相比之下,考茨基却由于深受达尔文主义思维逻辑的影响,虽然也强调自然与社会的异质性,指出人类社会更应该从生产方式等角度进行认识,但是同时却明显地更多强调社会对自然的继承性,以及人与动物的相似性。这突出表现为对马恩研究路径的颠倒,或可概括为“猴体解剖是破译人体的密钥”(即历史发生学思维),而不是相反。

第二,淡化了唯物主义历史观作为世界观的意义。唯物主义被“嵌在”方法之中,这种界定更多的是方法论意义上的,即更多地强调唯物主义历史观作为科学的认识工具的作用,唯物主义作为世界观的意义就被淡化。考茨基认为,唯物主义历史观不是“僵化的教条”,而是一种“有弹性的方法”。唯物主义历史观并不是“如同一个金镑那样,要我们埋藏起来,好好保存着不去花费它;而是如同一笔要我们拿去生利的钱,以便从中尽可能地多有所得,有助于科学和社会的进展”〔5〕336。基于这种视野,考茨基认为马恩所谓的“辩证唯物主义”(该概念实际上是恩格斯晚年的归纳,后由狄慈根明确提出)不过是“唯物主义的方法”和“辩证方法”这两种“考察方法”的有机统一,而所谓的“历史唯物主义”则是将这两种方法在考虑人类社会独特性的基础上,应用到社会历史研究中的产物。在考茨基的理论架构之中,唯物主义方法与辩证方法是认识世界过程中的前后两个阶段。前者强调经验之于理论的先在性,即“并不是事实遵从原理,而是原理必须遵从事实”;后者强调从联系和发展的角度看问题,即“在运动变化、生成消灭中,从它们的总联系中来研究”事物〔3〕24-29。考茨基对历史唯物主义的这种定位,直接导致他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内核的消解,以及之后他试图用达尔文主义和实证主义等填补他所谓的哲学“真空”。更不用说,这种方法主要还是在承认物质世界先在性的“一般唯物主义”意义上来言说的,而不是“超越经验界限”意义上的“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根本无法企及马克思新唯物主义中实践范式和辩证思维的高度。

考茨基对唯物主义的突出强调,使得以费尔巴哈为代表的旧唯物主义获得了在马克思主义体系中比以黑格尔为代表的辩证法更为优先、更为本质的地位。这种看似绕开黑格尔直接回溯到费尔巴哈的做法,实际上反映出考茨基不仅误解了黑格尔的辩证法,而且也误解了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考茨基认为,马克思超越费尔巴哈的地方不在于用“经济学唯物主义”替换了“人本学唯物主义”,而在于将“社会”引入存在与思维这对范畴之中,因而就将存在决定思维这一命题变成了每一时期的社会存在决定每一时期的社会意识的特殊性。其实,这不过反映了考茨基没能真正消化《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等篇目,没能真正理解马克思之于费尔巴哈的超越性。总之,虽然考茨基驳斥用“粗糙的唯物主义”“科学的唯物主义”等概念来指称唯物主义历史观,但他对一些问题的处理明显有些过于“机械”和“唯物”,远没有达到普列汉诺夫“辩证唯物主义”的高度,即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的统一。这证明,离开了辩证法,“单纯依靠经验的方法,是无法真正做到‘唯物’的”〔1〕序言3。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列宁在《哲学笔记》中明确提出,辩证法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认识论。

二、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认识论探讨

与狄慈根明确提出认识论是“哲学的专门任务”〔6〕相比,认识论在考茨基的思想体系中则被相对弱化,这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严重限制了他的哲学视野和理论功绩。考茨基对认识论问题的探讨,并不像狄慈根一样将之作为主要课题进行全方位的研究,而是旨在回应当时新康德主义和马赫主义等思潮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攻讦。因而,考茨基在《唯物主义历史观》中以评析康德认识论为重点,并主要涉及认识的确定性、行动与必然性,以及因果性或函数依存性等问题。

考茨基关于认识论的探讨,主要通过对康德认识论思想的评析呈现出来。他认为,康德对认识的批判有一个唯物主义的出发点,即承认世界先于感官经验而存在;不过,康德试图越出经验的界限、向“物自体”眺望一番的努力,使他走入了唯心主义的“诗的领域”。他指出:“唯物主义历史观所研究的也只是现象,因为社会、我以外的别人对于我来说也只是现象。”〔3〕70因此,考茨基更倾向于给认识划定一个比康德更为狭小的界限,即认为人只能认识事物的差别、联系和运动变化等现象,不能认识孤立的、毫无联系的“自在物”,超出这一界限就会跃入不可知的领域。不过,考茨基也指出,人的认识能力是一个随着历史不断变迁的因素,主要取决于建立在技术发展之上的认识工具和方法的革新,以及受实践和世界总图景影响的社会精神的发展。因此,所有认识都只是相对的,“绝对的认识是没有的,有的只是看不到终点的认识过程”〔3〕62。

可以说,考茨基对历史唯物主义认识论的探讨,并没有与之前关于本体论的界说很好地贯通起来,其相关讨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相当肤浅的。从考茨基对康德的评析过程中可以看出,他试图划清历史唯物主义与康德认识论之间的界限,但他对康德的思想却有诸多借鉴,并且这种借鉴存在很多偏颇之处。康德使用“物自体”概念实际上确证了世界之于人的感官的先在性,而考茨基却强调认识必须停留在“经验”的范围之内,这实际上就把康德的认识论退回到了休谟、贝克莱等人经验主义的不可知论的水平。可见,考茨基的认识论基调虽然是马克思主义的,但里面却混入了一些不可知论和经验论的因素,使得他不断地在可知论与不可知论、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之间游移不定。这虽然只是关于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基础的局部探讨,然而它的影响却是关乎考茨基整个理论体系的。特别是其中暴露出来的实践视野的缺失,直接影响了考茨基对黑格尔辩证法的“修改”,也间接影响了考茨基的折中主义立场和中间派路线,以及之后对“民主社会主义”的选择。考茨基虽然作为社会主义运动的领导者、组织者和参与者,经常投身于社会主义的实践之中,并且他所思考的主要的理论问题也是马克思主义怎样更好地指导实践,不过,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视野却是包括考茨基在内的第二国际主要理论家所普遍缺失的。考茨基的经验思维使得他不太习惯使用“实践”概念,而往往用“行动”一词予以替换,用以与“认识”相对。即使偶尔使用“实践”,也主要是在“自我为达到自己的各种目的而同外界进行的斗争”意义上使用的。特别是受达尔文主义的影响,“实践”在考茨基的理论视野中更多地退化为“主动的适应”。这其中沾染了很深的达尔文主义“生存斗争”的色彩。

三、唯物主义历史观的辩证法内涵

考茨基对辩证法的解析不是相对于形而上学,而是相对于黑格尔唯心主义的辩证法而言说的。总体而言,考茨基对黑格尔的误解远远大于对费尔巴哈的误解,进化思维的惯性使他很难接近黑格尔的辩证思维,而他的唯物主义立场也使他排斥黑格尔哲学中的唯心主义因素,与之同体而生的辩证法也自然成了考茨基眼里必须被改造和被限定的对象。考茨基特别强调马克思主义的辩证法是以唯物主义为基础的,与一切唯心主义哲学“无论如何不能相容”〔7〕349,因此将马恩的辩证法叫做“唯物主义辩证法”最为恰当。不过,考茨基所谓的辩证法更多的是被达尔文主义和一般唯物主义改造过的“辩证方法”,而且这种辩证方法常常让位于他的达尔文主义进化思维和实证主义的经验思维。实际上,考茨基所指的辩证方法是以联系观点为核心的方法体系,某种意义上或可叫发生学。考茨基指出,这种历史发生学方法不仅能帮助研究者更为全面准确地认识研究对象的生成变化,而且能时刻提醒真理是永恒发展着的,只能在一定阶段、一定范围内才有效。考茨基对运动变化的看重,很大程度上是受他早年习得的发生学思维方式的影响。他曾坦言:“我的思维总采取历史形式;对于我要认识和应该认识的任何事物关系,我总首先考虑这样的问题:它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8〕对过程的发现是黑格尔哲学的一大功绩,不过其却建立在绝对精神的自我异化之上。考茨基看到了历史运动的过程,却将黑格尔事物内部的否定之否定修改成事物与外界的否定之否定,这实际上就将辩证法浅化成了经验主义的发生学。

考茨基十分赞赏马恩对黑格尔辩证法所作的唯物主义颠倒,但也认为恩格斯辩证法思想中有唯心主义残留。一方面,他认为恩格斯关于有机界中事物通过否定之否定实现自我发展的思想,应该改成“正题”(自我)和“反题”(环境)在相互顺应中达到“合题”,而这被他冠以“社会发展中的辩证法力学”的名称〔7〕337。可见,相对于马克思通过实践对黑格尔辩证法公式的唯物主义颠倒,考茨基的做法是把“环境”作为“反题”强势地拿进来,而且对环境的作用过分抬高,甚至严重消解掉了马克思主义中感性的、能动的一面。这实际上就将事物内部的否定之否定偷换成了事物与外界的否定之否定,也就将充满生命力的辩证法变成了充满血腥味的生存斗争。另一方面,他认为恩格斯的观点——世界通过辩证的过程不断地完善——也带有唯心主义的性质。因为完善性归根到底就是合目的性,这和黑格尔的世界理性支配下历史不断完善的目的论哲学如出一辙。考茨基是马克思主义理解史中较早触及马恩思想异质性问题的理论家,在书中他反复强调他的辩证法和恩格斯的辩证法“并不完全一致”〔7〕346-347,在某些方面甚至毋宁说更接近黑格尔的观点。不过,在整个论述过程中,考茨基拘泥于马恩的个别词句,而他反驳恩格斯的理据也不过是一些生物学的例证,这样实际上是把“唯物辩证法解释为经验主义发生学”〔9〕。同时,考茨基过分夸大了马克思与恩格斯在辩证法方面的差异,实际上反映出他没能真正理解马恩与黑格尔在辩证法方面的实质性区别。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考茨基对辩证法是相当无知的,甚至他所谓的“辩证方法”并不那么辩证,反而呈现一定的机械论倾向。

可见,考茨基对马克思主义的理解局限于历史唯物主义的范式之中,而他对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的理解则滞留在实证主义的概括之上,且不能很好地把握历史唯物主义方法论体系的内部逻辑,甚至认为马克思主义是一种“经验科学”和“特殊的社会观”。正是这些缺憾使他没能真正把握马克思主义与达尔文主义、实证主义和感觉主义等之间的本质差异,进而并不排斥将它们“折中”成历史唯物主义的哲学根基。这里也牵扯到考茨基理论思维的第二个特点,即世界观与方法论的脱离。当时,随着新的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不断涌现,马恩的一些观点需要进行条件限定或局部调整。为此,一方面是反马克思主义者以此为借口宣扬马克思主义危机论、过时论,另一方面是一些马克思主义者对马克思主义的教条主义理解和宣传,以考茨基为代表的第二国际理论家继承恩格斯晚年的哲学遗产,大多都选择通过强调历史唯物主义的方法论意义予以回击。考茨基指出,马克思主义并不是永恒的真理,而是时代的产儿,一定条件的产儿,所以“不时修正马克思主义乃是不可避免的”〔5〕336,但他也明确同那种只怀疑否定而不向前发展马克思主义的修正主义划清了界限。这种以退为进的方式,虽然对过时论、危机论起到过一定的反击作用,但是也反映出在统一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和方法论方面考茨基明显很吃力。

四、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的理论史定位

唯物主义、认识论和辩证法,这是从黑格尔到马克思都强调的哲学的“三位一体”,列宁也说三者实际上是一个词。考茨基从这三个方面论述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论基础,比较符合从黑格尔到马克思的观点。不过,与黑格尔将思维逻辑作为三者统一的基础不同,考茨基明确提出三者统一于唯物主义的基础之上。在考茨基看来,历史唯物主义首先吸纳了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在这个意义上说,它与其他的唯物主义学说并不矛盾,而与一切唯心主义无论如何不能相容。在此基础上,考茨基同时指出历史唯物主义对认识论和辩证法也有所吸纳。因此,对于考茨基而言,历史唯物主义就是唯物主义的基本立场、唯物主义的认识论和唯物主义的历史辩证法。因而,更多的不是“历史唯物主义”,而是历史的“唯物主义”。而且,这种“唯物主义”虽然被考茨基冠以“新型的唯物主义”头衔,但它实际上仅仅停留在“一般唯物主义”的水平。同时,受达尔文主义、实证主义乃至新康德主义等理论的影响,考茨基为历史唯物主义所概括的理论基础内部存在一些前后不一致和主客观相矛盾的地方,而且“不断暴露出一些不可知论、进化论和历史唯心主义的缺陷”〔10〕。反过来说,这些大异其趣的理论之所以能够在考茨基的理论体系中“合得拢”,根本原因就在于考茨基对历史唯物主义理论基础的理解存在重大缺陷。概括来说,就是“感觉主义者的和机械的、忘却了实践的唯物主义”〔11〕,使得考茨基没能真正理解马克思主义基于实践范式之上对旧唯物主义和唯心主义的辩证超越,也没能真正理解唯物主义、认识论和辩证法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基于实践范式基础上的统一。这些缺陷在他的著作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直接影响了他对马克思主义的基础理论、主要命题和核心范畴的理解,也深刻地影响了他的理论逻辑,在某些问题上甚至严重影响了马克思主义在他思想中的顺畅表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考茨基实际并没有真正做到阐发‘自己的历史观’,反倒体现了他较为深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功底”〔10〕。

上百年来,随着马克思主义“原生态文献”在全世界的空间布展,衍生出形形色色的“次生形态”,这些不同“版本”的马克思主义之间存在着惊人的阐释学张力,呈现出如华勒斯坦所概括的“千面马克思主义”的现象。以考茨基等人为代表的第二国际理论家,作为严格意义上由马恩亲自指导过的第一批学生,面对两位理论权威相继去世和资本主义由自由主义阶段过渡到垄断主义阶段的时代境遇,以及达尔文主义、实证主义、新康德主义和马赫主义等思潮不断涌现和相互交锋的理论语境,在通俗阐释、传播普及和应用发展马克思主义等方面作出了重要贡献。众多经典文本相继问世,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发展史链条上的“黄金时代”(科拉科夫斯基语)。同时,也正是第二国际时期孕育了马克思主义理解范式的不同向度,深刻地影响了马克思主义的后续发展。然而,受“机会主义”“修正主义”“叛徒”等理论史定位的影响,长期以来作为“正统马克思主义的主要缔造者,也是这种思想的化身”〔12〕的考茨基,其唯物主义历史观思想都是马克思主义发展史和理解史上关注较少的“富矿”〔1〕序言1。因而,从当代视角深入挖掘《唯物主义历史观》的文本蕴藏,夯实马克思主义发展史链条上考茨基这个环节,不仅是贯通马克思主义思想史研究中的重大课题,而且是“历史唯物主义理解史和形态学研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是历史唯物主义理论走向当代进程的重要理论平台”〔10〕。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唯物主义历史观》就是考茨基立足于20世纪初的历史背景和理论语境对马恩的历史唯物主义所作的时代解读。在翻译、转述过程中,生物学、人类学和伦理学等最新研究成果的介入(主要是思维范式),一方面佐证、丰富了历史唯物主义,推动了理论本身的具体化和通俗化,拉近了马克思主义与一般民众的距离;另一方面也深刻地影响了考茨基的理论逻辑,在某些问题上甚至严重影响了马克思主义在他思想中的顺畅表达。纵观考茨基理论探索的一生,实际上都是在处理马克思主义同达尔文主义及实证主义等理论之间的关系。但是,从《唯物主义历史观》来看,一直到晚年他都没能真正处理好这种关系。虽然在不断习得马克思主义的过程中,考茨基基本完成了对旧世界观的改造,达尔文主义的进化范式也逐渐被马克思主义的革命范式所稀释和置换。然而,实际上考茨基与马克思主义一直都处在若即若离的关系之中,突出地表现为在《唯物主义历史观》中达尔文主义的局部复活和实证主义的内在强化。

〔1〕方章东.第二国际理论家马克思主义观研究〔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7.

〔2〕徐 军,陈 磊.考茨基关于“个人在历史中的作用”理论的当代解读〔J〕.南京政治学院学报,2012(2):22-26.

〔3〕卡尔·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第 1分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

〔4〕袁贵仁,杨 耕.当代学者视野中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西方学者卷:上〔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89.

〔5〕卡尔·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第 5分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64.

〔6〕约瑟夫·狄慈根.狄慈根哲学著作选集〔M〕.杨东莼,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8:364.

〔7〕卡尔·考茨基.唯物主义历史观:第 3分册〔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4.

〔8〕卡尔·考茨基.一个马克思主义的成长〔M〕.叶 至,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73:8-9.

〔9〕姚顺良.马克思主义哲学史:从创立到第二国际〔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0:254.

〔10〕徐 军.考茨基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基本内容〔J〕.哲学动态,2011(8):21-34.

〔11〕悉尼·胡克.对卡尔·马克思的理解〔M〕.徐崇温,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89:32.

〔12〕L.Kolakowski.MainCurrentsOfMarxism〔M〕.Oxford:OxfordUniversityPress,1978:32.

责任编辑 周 荣

D091.6

A

1009-1203(2017)05-0019-05

2017-09-01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3CZX003,14BKS098)。

唐 永(1990-),男,四川遂宁人,国防大学政治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理论与思想政治教育。孔令全(1993-),男,安徽阜阳人,国防大学政治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理论。陈昶平(1994-),男,陕西咸阳人,国防大学政治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马克思主义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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