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 剑
(中央民族大学,北京 100081)
中国作为一个具有悠久传统的文明古国,在五千多年的发展过程中,为后人提供了认识和处理民族问题、边疆问题相当丰厚的历史资源,同时也成为我们确立具有新时代中国特色民族关系、理论和政策值得借鉴和批判性继承的重要思想资源。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要“更加自觉地维护我国主权、安全、发展利益,坚决反对一切分裂祖国、破坏民族团结和社会和谐稳定的行为”,“坚持党的领导、人民当家作主、依法治国有机统一是社会主义政治发展的必然要求。必须坚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坚持和完善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基层群众自治制度,巩固和发展最广泛的爱国统一战线,发展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健全民主制度,丰富民主形式,拓宽民主渠道,保证人民当家作主落实到国家政治生活和社会生活之中”。此外,要“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加大力度支持革命老区、民族地区、边疆地区、贫困地区加快发展,强化举措推进西部大开发形成新格局”,“加快边疆发展,确保边疆巩固、边境安全”,“全面贯彻党的民族政策,深化民族团结进步教育,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促进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共同团结奋斗、共同繁荣发展”。①习近平:《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人民日报》2017年10月28日。这为我们指明了新时代认识民族问题、进行民族工作的目标与方向,也让我们从历史和现实两方面更好地理解中国的民族与民族问题。
中国的复杂国情决定了认识和处理民族问题所具有的独特性。从学术理论资源的认知和获取角度而言,在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不同时期,存在着阶段性的特征。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苏联的民族研究路径和视角占主流;到了改革开放后,西方的民族研究视角和方法开始成为知识引介的主要内容;如今,我们需要从更全面的角度来认识和理解中国的民族问题和民族研究。毛主席讲要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外国的理论与实践归根到底还是要运用到中国的语境当中,因此就有必要从中国历史传统中寻找认识和处理民族问题的相关理论与实践资源,进而更好地认识和理解当下所面临的状况与问题。这是我们需要进一步推进的方面,需要大家的共同努力,唯有这样,才能在历史与现实中更好地认识中国。
世界是普遍联系的。欧亚大陆历史上的历史关联,在某种程度上塑造了16至19世纪的世界图景。正如著名的世界史学者麦克尼尔父子所指出的:
随着单一网络的创建,历史发展的进程似乎开始加速。各种各样的革新与发明、繁荣与衰落、疾病与瘟疫皆通过统一体系的波动,传播到条件允许的任何地方。人们的生活越来越受到来自远方的各种事件和进程的影响,这些事件和进程与其所波及的各个地区现实状况相结合,共同地发挥作用,有力地推动各种历史性力量的成长,而这些力量在当时很少被人们所理解和认识。……它们塑造着1500年到1800年几个世纪期间的人类社会的变革发展。在知识和文化领域,各个网络之间的统一进程对当时向现存思想和宗教信仰模式的各种大挑战产生了驱动作用,对各种宗教改革、复兴、分裂和现代科学起到了引领作用。在政治领域中,这一进程导致了数量更少的、实力却更强大的国家的出现,并造成大国与小国、强国与弱国之间鸿沟的不断加深。在经济领域中,它导致了一场财富分配格局的大规模变革,开始重新洗牌,总体而言,这对各个地区的商人阶层十分有利。在社会领域,它造成了人口数量的增长、社会等级更为复杂,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的程度更加深化。在生态领域中,它导致了无数的生物交换,导致地球上的植物、动物和疾病出现了局部同一化的现象。而在物理领域中,通过全世界的海上运输途径,导致了各种新的地区性社会的联合。这些趋势超越1800年的时间界限,一直延续到了今天。①[美]约翰·R·麦克尼尔、威廉·Н·麦克尼尔:《人类之网:鸟瞰世界历史》,王晋新、宋保军等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71-172页。
二战之后出现的两极格局,在某种程度上催生了亚非拉各国内部的变迁。“冷战阵营内部的共同点,反殖民争自由的战斗,还有60年代末的抗议运动,所有这些都促生了跨国的政治空间,使得民族国家的‘内政’越来越多地取决于超越国家范围的主题和经济状况。”②[德]尤根·奥斯特哈默、[英]尼斯·Р·彼得生:《全球化简史》,魏育青译,香港:商务印书馆(香港),2014年,第106页。到了当代,尤其是随着冷战格局的瓦解,原有的美苏两极格局所遮蔽的诸多问题开始凸显,除了战争等传统安全因素外,诸如移民、疾病、生态危机、恐怖主义等非传统安全因素也日益影响着世界各国的稳定与发展。域外各国都在不同程度上面临新的问题,而如何有效地保障和实现国内各群体之间的和谐关系,如何在认知各群体间不同的利益诉求基础上有效维系国家的整体认同,进而更好地促进社会与国家的进一步发展,不仅影响着各国内部社会的稳定与否,而且还直接关系到所在地区甚至周边国家的繁荣与稳定。
作为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团结话语成为包括中国在内的社会主义国家在处理国内民族问题时秉持的主要原则。维护民族团结,促进共同繁荣,贯穿于新中国发展建设的之中,同时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指导着苏联、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具体实践,并取得了诸多成就。随着东欧剧变和苏联解体,如今的欧洲诸国在实践层面实际上抛弃了团结的话语,进而放弃了曾有的关于群体尊严和承认的政治。
我们如今看到英国内部的苏格兰问题、西班牙内部的加泰罗尼亚问题等,实际上都是这种团结话语缺失后的外在表现。欧洲各国的政治层认为之前东欧和苏联所有的政治遗产都是没有必要继承的,其中就包括关于团结的遗产。而如今来看,在当今难民危机和地区分离主义危机双重困扰下的欧洲,恰恰缺失的就是团结,尤其是群体的团结。当大家都在谈平等的时候,平等之间的相互连接问题就被他们有意无意忽略了。如今欧洲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平等话语很强大,但怎么样在平等之间建立起有效的团结,却没有人愿意解决。这恰恰是中国在处理民族问题时一贯坚持的重要原则,也是我们在这个充满动荡的世界中所具有的一大正能量。民族团结作为新中国建设与发展过程中形成的重要资源,在更大的世界范围内,已经成为构筑人类命运共同体、团结世界各国人民的重要实践源泉。在这个方面,包括欧洲在内的西方世界是需要向中国学习的。
不管是在历史上,还是在当下,中国作为一个大国,在处理核心区域和边疆民族地区的关系方面,需要时刻慎重处理,以达到结构性的平衡,维护和保障国家的安全与稳定。周总理在1957年8月4日召开的民族工作座谈会上曾指出,我们国家民族团结的基础“就是我们各民族要建设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国家。建设这样的祖国,就是我们各族人民团结的共同基础。我们反对两种民族主义——大汉族主义和地方民族主义的共同目的,就是建设社会主义的祖国大家庭,建设一个具有现代工业、现代农业的社会主义国家。这个社会主义国家,不是哪一个民族所专有,而是我们五十多个民族所共有,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全体人民所共有”。①周恩来:《关于我国民族政策的几个问题——一九五七年八月四日在青岛民族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中国民族》1980年第1期。建设共同的祖国,是新中国民族团结的基础,也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前提与关键所在。
从历史经验来看,中国历代王朝的统治者在具体的政策实践层面,既要兼顾核心区域,也要照顾边疆民族的利益,只有达成两方面的有效平衡,整个王朝才能长期保持稳定,偏向任何一方,这种结构性关系就可能出现问题,进而影响到整个王朝的走向。以唐朝“安史之乱”为例,唐朝在公元751年还在中亚怛罗斯跟阿拉伯联军交战,但四年之后,安禄山就在范阳举兵反叛,整个王朝陷入混乱,逐渐走向衰亡。从这里就可以看到,怎样更好地处理核心地区和边疆民族地区之间的这种结构性关系,并使这种结构性关系保持稳定,是保障中国历代王朝稳定与发展的前提和基础,这也是现在我们值得借鉴和反思的历史性资源。我们要时刻关注处理核心地区和边疆民族地区的关系,并将两者的关系放在合适的位置来看待,这样才能避免核心地区出现大汉族主义的倾向,同时也防止在边疆民族地区出现狭隘民族主义的问题。我们说民国时期北洋政府的控制力为什么比较弱,除了本身政治结构存在的问题外,很重要的一点,在于当时广东、江浙等地区存在的地方主义。北洋政府在处理边疆民族问题时有心无力,虽然想要勉力维持从清朝继承下来的疆域版图,但在现实的政策执行过程中,缺乏内部核心地区的支撑,使问题变得棘手起来,最终难以收拾。总之,在当代中国的国家治理过程中,我们要始终注意结构性关系的稳定,这是保障国家长期稳定繁荣的重要基础。
“任何民族的生息繁殖都有其具体的生存空间。中华民族的家园坐落在亚洲东部,西起帕米尔高原,东到太平洋西岸诸岛,北有广漠,东南是海,西南是山的这一片广阔的大陆上。这片大陆四周有自然屏障,内部有结构完整的体系,形成一个地理单元。这个地区在古代居民的概念里是人类得以生息的、唯一的一块土地,因而称之为天下,又以为四面环海所以称四海之内。这种概念固然已经过时,但是不会过时的却是这一片地理上自成单元的土地一直是中华民族的生存空间。”②费孝通等:《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9年,第2页。费孝通先生的这段话为我们点明了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的空间背景,成为我们了解和认识中国各民族团结奋进的基本地理范围。
民族团结需要空间,中国为这种团结提供了历史和现实的最佳舞台。在中国这一广阔的生存空间里,五十六个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样紧紧抱在一起,团结起来,共同奋进!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愿,也是我们共同的命运。在党的坚强领导下,加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最终夺取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胜利,值得我们一起期待,也值得我们一起奋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