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票

2017-01-21 20:16李永生
民间故事选刊·下 2017年1期
关键词:压根秃子花匠

李永生

花匠涂三,专替东家睡觉。

东家叫胡四,家大业大。大户人家自然是土匪打劫绑票的目标。为此,东家防范甚严,家丁护院保镖随身不说,晚上睡觉也是狡兔三窟,今儿这房明儿那房。前几天,金华山几股土匪不知为什么抽开了疯,比赛似的绑票,东家更加害怕。因为绑匪的活动主要时间在晚上,东家就在夜晚的防范上更加下功夫,为保证万无一失,决定找个人替自己在正房睡觉。如果绑匪来了,顺利地绑到“自己”,真正的自己就脱离危险了。

涂三就被选为睡觉替身。

涂三是个大胖子,肥头大耳,长一张吃四方的大嘴,肚子大的似揣了对双胞胎。这长相怎么看都是富贵命,可实际上只是东家的一个穷花匠。东家让涂三替自己在正房睡觉,一个很大的原因就是涂三长得富态能唬人。

涂三就在正房里替东家睡觉。

涂三那晚迈进主人大房子的时候,浑身上下既激动又紧张。咣当房门一关,涂三就融进了另一个世界。他借着朦胧的月光把房间认认真真瞧了个遍。过完眼瘾,然后就一件一件地摸那些过去一直想摸但不敢摸的摆设(花盆除外)。涂三摸那些光滑润泽的摆设时甚至联想到了是在摸女人白光光的肚皮。接下来他开始慢慢地把自己变成真正的主人。挑起门帘,涂三踱着步子缓缓走向大床,躺下,把绸缎被子盖在身上,闭上眼,打个哈欠,再悠悠坐起来,慢慢下床,再把两臂抬成水平状,身子左晃一下,右晃一下—那是在配合“丫鬟”给他穿衣服。接着伸手接过“丫鬟”递给他的“茶”,喝一口,一仰脖子,嘴巴蛤蟆吹气般鼓几鼓,一歪头再把那口“水”吐到痰盂里。涂三慢慢踱出卧室,到客厅里,端起桌上茶盅慢慢喝茶……涂三一直表演到子夜,陆续完成了吃饭、喂鸟、逗狗、擤鼻涕、挖耳朵眼、打太极拳、会客、拉屎、撒尿、洗澡、打麻将、抽大烟,包括吹胡子瞪眼发脾气,眉飞色舞咧嘴笑,还有偷偷摸丫鬟的屁股等东家常做的规定动作,待把“这一天”过完了,涂三开始进行最重要的一项内容,也是他真正的任务—睡觉。

没几天,涂三还果真被绑了票。

绑票的是胡秃子一伙。土匪们没见过东家,自然不能识破涂三的真实身份。涂三是被堵着嘴巴扛到山上的。胡秃子很有心计,为了捞到赎金,对“票”往往是软硬兼施。他先礼后兵,先是给“东家”松了绑,接着忙看座。涂三落座,不卑不亢。胡秃子一舔大拇指:“胡爷沉稳。”涂三不紧不慢地说:“好说,只是我受不得半点儿委屈。伺候好了,多少钱都行。”胡秃子压根没想到这个“票”如此爽快,大喜,忙命人安排酒菜。涂三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坐了,撩起眼皮问:“打算要多少?”

胡秃子伸出巴掌晃了晃:“5000大洋。”

“期限几天?”

胡秃子又伸出三个手指头。

涂三夹口菜:“我最近正在杭州办一批绸缎,钱倒不开,三天紧巴点儿,十天如何?”

胡秃子慢慢站起来:“胡爷拿我开涮?莫不是拖延时间?”

涂三啪嗒放下筷子,乜斜着眼说:“我又不白吃白喝你的,多出那七天,我每天加你一百块大洋。”

胡秃子将信将疑,摸摸脑袋,使劲点点头:“信你的。”

“不过,我说过,我受不了委屈,别亏待我。”

涂三就在山寨享受大富大贵,一日三餐鸡鸭鱼肉,只是到了晚上将就些,虽然给他睡最好的房子,盖最好的被子,但跟“东家”的卧房还有天壤之别。

谁知没过三天,一个小喽下山到城里买药打听到一消息:胡四压根就没被绑票,绑来的只是他的替身。胡秃子暴跳如雷,找来涂三一问,涂三并不抵赖,照实说了。胡四气得掏出“老烧鸡”顶在了涂三脑门上:“你只是个替身,东家不会花钱赎你的,你是个一钱不值的贱票。如果你实话实说,我也许会放了你,可为何瞒我到现在?”

涂三不紧不慢地说:“我若照实说了,大王也许会放了我,回去后我还当我的穷花匠,我家老爷找替身睡觉的把戏被识破,恐怕我今后连替睡的机会都没有了,我只能穷一辈子。但我实在是想享受富贵,能多坚持一天就多享受一天,我想‘富贵到底,‘富死在你枪下,再转生,就会成为财主。”涂三说罢,面带微笑闭眼。

匪首胡秃子惊诧如痴,他压根没想到这个胖胖的穷替身竟能讲出如此高深的理论,他咬牙切齿地说:“算你小子能耐,你越这样想,我越不成全你,就让你小子回去接着受罪。”一脚踢在胖花匠的屁股上喊声:“滚!”

胖花匠失望地摇摇头,难舍难分的样子。胡秃子又抬起脚,涂三这才无奈地转身出门。

涂三晃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了会儿,回头见后边没人,朝远处的匪巢抱拳喊声:“得罪”,撒丫子就跑。这时匪首胡秃子似乎悟出了什么,一拍脑门,起身去追,登高一望,那胖票早没了影儿。

选自《小小说选刊》201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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