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标签是门技术活儿

2017-01-21 14:46肖遥
中国新闻周刊 2017年2期
关键词:小咪贴标签暴风

肖遥

我的微信群里有一个叫“四季水彩”的水彩画写生群,有一次群里组织出去写生,我叫上了同事小咪,小咪还没来的时候,群主李暴风问:“小咪是谁?”我脱口而出:“不是谁。”我这么不耐烦反而激发了李暴风的好奇,他不断地追问:“谁嘛?为啥不能给介绍一下呢?”我说:“真没啥介绍的。”他说:“啥情况嘛?”我都快急了:“真!没!啥!”当时的场景很诡异,毕竟,所有关于口舌之争的游戏规则都是:谁急了谁就理亏了,好像我真的想隐瞒什么似的,于是,我意识到我把自己搞得很被动。

不知道我当时为啥不肯说小咪是谁,人第一反应一般都是真实的,也就是说,难道在我眼里,小咪真的不值一提?更真实的反应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给小咪贴标签,我总不能给李暴风如实介绍:“小咪不过是个公司职员、家庭妇女、爱吃爱穿爱胡逛、擅长砍价和撩汉、平时还喜欢搞点儿封建迷信?”李暴风这个文艺男中年,他在文艺上的特长不算太长,但是他特推崇有特长的人,比如我的朋友K出过好几本书,比如朋友老艺举办过画展,这些人都很容易贴标签:作家、画家、设计师,说出来蓬荜生辉,与他们相比,小咪着实没什么成就,在这个敬重才华的专业圈子里,她是个边缘人。

每个圈子都有边缘人,比如我在我们公司的饭局上,有人会专门介绍:“这是苟局长,这是朱处长,这是吕主任……”如果我不幸跟他们坐在一个桌子上,就尴尬了,介绍人估计也会很头大,介绍到我的时候,恨不得绕过去,可是我又活生生地杵在那里,虽然我并不像长官们那样望眼欲穿地等着人家给自己戴高帽贴标签,但如果对方真的把我绕过去,我多少也会有点不爽的。此刻,那个介绍的人可能恨不得按个删除键让我立刻马上消失,一会儿需要端茶倒水或者讲黄段子需要有人配合着傻笑的时候,再按个control-z把我给恢复了,这样既不得罪我,他也不尴尬。

话说回来,也许我可以给小咪找点艺术化的标签拔高美化一下:“小咪:美女、旅游时尚达人、占卜命理学科带头人,生活美学专家。”说到这儿,我忽然想起了老艺,老艺这一点很厉害,每次听他当众给某人贴标签,简直令人“惊艳”,甚至会有种期待,看看他是如何美誉这个人的呢?而这个美誉,和平时聊天时他嘴里的此人又有多大差距呢?比如老艺私底下八卦H君:“就是个政客而已,一个立志在官场攀爬的人哪有精力和心思去琢磨艺术?”而在聚会或饭局上,当着很多人的面儿,他又会这样介绍:“H院长、著名画家,他是我认识的画家里官当得最大的,也是我认识的当官的里画画最好的!”

可是,给人贴标签的时候太拔高了也未必就能落下好,比如老艺曾经在自己的公众微信号推送文里介绍李暴风是设计公司的“总裁”,李暴风就不高兴了,专门给老艺发私信纠正说应该把他叫设计公司的“创始人”才合适嘛!

咒语

文/阿紫

大哥是个好人,家里有谁遇到困难都会热心相助,还曾多次参加单位捐款支援灾区。然而他心理素质不太好,感觉周围有人突然“发迹”了,便会控制不住失落的表情,而且不忌口,风凉话常常情不自禁喷涌而出。

“这房子不错,开窗就能看见江景……”去年表弟买了套房,一百四十多平方米。大哥去参观时,首先礼节性地说了几句过年话。“然而……”接着,大哥说出了他最常用的那个转折词。表弟顿时紧张起来,不知道大哥会祭出什么量级的“咒语”。

“离长江这么近,湿气重,恐怕住久了会得风湿病;房间空高太低,让人有压抑感,而且空气流通不畅,恐怕呼吸道也容易……”大哥一个劲地说着,表弟额头冒冷汗了,他女友脸上的青色已经突破粉底,隐约可见。

“最要命的是对面那条马路岔口正对着你家卧室,风水上属于‘一箭穿心,大凶啊!”最后大哥果然祭出了“大杀器”。这下表弟全家人的脸如同熊市的股票显示屏,绿成了一片……

“说得太狠了吧?得罪人!”回去的路上,我悄悄对大哥说。可是他不以为然,觉得自己忠言逆耳。他说自己那套老房子虽然是80年代建的,但冬暖夏凉,现在的新楼盘根本做不出那个水平。说话间,大哥脸上呈现出“我已经很满意了”的表情包,真有点像男版傅园慧。

“你大哥怎么还没有买车啊?”近几年我老婆一直很关心这件事,因为我们早就有车了,可想等着大哥买车后再曝光,为此去大哥和我父母家只能挤公汽。望穿秋水,大哥却依然骑着他那辆“吱吱嘎嘎”的老“永久”。

“现在堵车越来越严重,路怒族越来越多,路上一点小擦碰就有可能发生流血冲突……”上个月一位亲戚买了辆豪车,大哥按照惯例送上了美好的“提醒”,没几天,亲戚驾车撞上了桥墩子。眼见大哥“法力”如此强悍,我老婆倒吸一口凉气,幸亏我们没暴露,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年大家都太“急功近利”,一会儿这个买房,一会儿那个买车,十年前的“贫困户”,冷不丁就移民出国了……而大哥却比惰性气体状态还稳定,于是“咒语”使用频率越来越高。根据概率学原理,“应验”的次数自然也增多了,因而有些瘆人。

又到“近乡情怯”时

文/韩浩月

进入12月,就隐约有了准备过年的意识,再加上收音机里的广告内容,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和“回家过年”有关的信息,更是多了点紧迫感。这一年没有完成的事,年初时指天发誓想要实现的愿望,到这个时候都要暂停一下了,“过了春节再说”——这是农耕思维中很重要的一个槛,像咱们农民出身的人,很难跨过去的。

回家过年,太辛苦了。首先是过得不舒适。老家处在南北方接壤处,冬天没有暖气,习惯了北京有暖气的冬天,回去之后冷得无处躲藏,见了谁家有生着火的炉子,就抱在旁边不愿意走,早晨离开冷被窝,还要用冷水刷牙洗脸。

其次是看望亲戚。其实所谓的看望,就是挨家挨户送礼。亲戚们一年不见,是有必要看望的,可是因为春节假期就那么几天,一二十家亲戚走下来,除却购买礼物和跑在路上的时间,能够用来东拉西扯的时间,就只能剩下二三十分钟了。有时要赶路,放下东西寒暄几句就要走。这样的寒暄,十几年持续下来,已成套路。

还有就要是应付饭局。我们那个地区,早年曾经历过饥饿,留下的记忆深远,一直到现在,还保留着好菜好酒留给客人享用的传统,若是长时间未见,这顿饭必须要吃,而且要大鱼大肉,吃不了剩一桌子菜请客的人才有面子。

有时候真想过年的时候到街上先逛逛,无所事事,像少年时那样买串糖葫芦、套个圈,可这也成为奢侈的愿望。年年立愿回家之后一定给自己多留一点时间,可是真回了之后,那时间就不是你的了。

因为这种种的不乐意,心里也曾有过漫长的斗争与冲突。故乡塑造的人格,以及城市文明养成的习惯,每每在快到春节的时候便撕扯自己。往往会将这种撕扯产生的原因归罪于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变了,懒惰了,自私了,世故了,无情了。可这样的自我加压多了,另一个我也会替自己开解:你是一个劳累的中年人,再也没有力气去做每个人口中都说好的老好人,何必为了面子辛苦自己?辩解归辩解,但最终的结果,仍然是服从于以前的惯性动作,该做什么,还得做什么。

这种境遇,大概是许多漂泊者都面临的考验。你想要拔脚出走,结果却发现有形的脚可以离开,无形的根却仍然在原地,每试图拔一次,就会生疼一次。你想,干脆回去,让那双脚再长进自己的根所在的地方,可发现哪怕多停留几天,就会如坐针毡,想要离开。

以前错以为,宋之问写“近乡情更怯”,是因为离故乡近了因为开心而觉得激动、紧张,或者家乡有什么亲爱的人在等待着。后来才知道,那是想多了,原诗本来的意思,是许久得不到家乡的书信,在归乡途中担心家里会有什么变故,都是灰色的情绪,没有一点儿旖旎的成分。宋之问真厉害,他在1300多年前,就用四句小诗,写尽了当下漂一代的所有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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