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廖炳华,廖文武
(复旦大学,上海 200433)
我国博士生延期毕业实证研究
刘文,廖炳华,廖文武
(复旦大学,上海 200433)
本文利用我国博士生教育的基本宏观数据,计算了我国博士生的总体及分学科累计延期毕业率,发现博士生累积延期毕业率在高位运行,各个学科间存在显著差异,基于历年的累积延期毕业率波动不大。通过按期毕业率的3种假设计算了我国博士生长时段延期毕业率,并构建了我国博士生延期的毕业水池模型,同时还考察了我国在校博士生的年级结构。此外,通过2003届、2008届的微观数据,分别比较了这两届博士毕业生的真实延期毕业率与累积延期毕业率的差别,发现累积延期毕业率普遍存在“高估”的现象。
博士生延期毕业 延期毕业率 水池模型 年级结构 学科差异
如今,在我国博士生群体里,延期毕业已经成为一个非常普遍的“正常”现象。一些文史哲专业的博士生延期毕业率高达80%以上,在个别理工科类高校,延期毕业率甚至超过90%。可以说,博士生延期毕业已经成为我国博士生教育转型期[1]一个非常严重且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
经过查找文献资料,关于博士生修学年限的延长情况,国内尚无一个专门的统计数据,各高校基本上也没有开展过针对博士学业完成情况的调查研究。目前,只有卞玉筱(2012)在其硕士学位论文《我国博士研究生延期完成学业问题研究》[2]中,用参与其导师李海生的课题——国内“42所研究生院高校博士研究生延期完成学业现状”[3]调查中得到的问卷数据做过相关统计。
由于目前公开获得的历史数据均为宏观登记报盘数据,且各个学校具体的统计口径也不大相同,很难精准地计算出我国历届博士生的按期毕业率或延期延期率。如果需要计算出每一届博士生的按期毕业率或延期毕业率,那么笔者必须获得这一届按期毕业的人数以及三年前的招生人数。但国家教育部门公布的博士生教育基本数据中只有当年的预计毕业人数,这便包含了往年累积的延期毕业生。在此种情况下,笔者根据1987-2013年《中国教育事业统计年鉴》[4]所提供的我国博士生教育的基本数据,大致计算出一个博士生的累积延期毕业率。计算公式如下:
累积延期毕业率
在计算累积延期毕业率之前,首先得确定博士生毕业的标准。目前有两种说法:一种是按照拿了“单证”——毕业证书,即算作毕业(在若干年内通过论文答辩或论文发表达到要求后,可以拿到学位证书),另一种是按照拿了“双证”——同时拿到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才算真正毕业。目前,教育主管部门统计并公开了这两个数据,那么笔者在计算累积延期毕业率时该采取哪一种计算方法呢?采取前者,说明其已经修完全部课程,且学位论文通过了预答辩,理论上已经完成了一个博士生所有可以完成的事情,已经可以毕业了。倘若笔者采用后者——“双证”标准,很多明明早就拿了或者可以拿毕业证书离校的博士生也会被计算在延期的学生当中,这样将在很大程度上提高博士生的累积延期毕业率,也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争议和麻烦。从图1的数据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按照第二种方式计算的累积延期毕业率显著高于按照第一种方式计算的累积延期毕业率。
图1 1987-2013年全国博士生累积延期毕业率
由于1987-2013年的《中国教育(事业)统计年鉴》中仅提供了1987-1988年、2002-2013年的预计毕业博士生人数,故笔者只能计算出1987-1988年、2002-2013年这14年间的累积延期毕业率。笔者从图1中可以看到,除20世纪80年代由于时代的特殊性以及数据的不连续性呈现出极大的博士生累积延期毕业率波动外,在2002-2013年的12年间,我国博士生的累积延期毕业率在56%-65%之间,波动较小,但总体仍然处于上升趋势,特别是2009年以来的近5年间,一直处于上升的状态。这表明,近年来我国博士生延期的比例越来越高。加之媒体的关注与热炒,博士生延期毕业的问题也成为高等教育研究者越来越关注的一个热门话题。
通过公开渠道,笔者提到目前只能查阅到我国博士生教育的基本宏观数据,所以只能计算出博士生的累积延期毕业率。而计算出来的累计延期毕业率在60%上下波动,不仅“高估”了前几年真实的博士生延期毕业率,而且无法较好地反映出博士生延期毕业率逐年变化的情况。为了克服这种缺陷,笔者引入“长时段延期毕业率”的概念。这里,笔者将预计毕业生数与3年前入学人数之差作为延期1年及以上的博士生人数,再除以预计毕业生数,即得到博士生长时段延期毕业率。公式如下:
博士生长时段延期毕业率
由于3年前入学博士生不可能100%按期毕业,所以笔者需要根据3年前入学人数按期毕业的比例对公式(2)进行修正。笔者取两个极端值(全部按期毕业和全部为按期毕业)和一个中间值(50%按期毕业),即:
假设1:按期毕业率=100%
假设2:按期毕业率=50%
假设3:按期毕业率=0%
由此,计算出博士生长时段延期毕业率。公式如下:
博士生长时段延期毕业率
按照修正后的公式(3)计算,笔者得到三种假设条件下的博士生长时段延期毕业人数和长时段延期毕业率,如表1。
表1 我国博士生长时段延期毕业人数和长时段延期毕业率
按照第一种假设,即假设3年前入学的博士生都能100%按期毕业,那么预计毕业人数减去3年前入学的人数,所得之差即为延期超过1年以上的人数。从表1可知,预计博士毕业生中长时段延期毕业率呈逐年递增的态势。
按照第二种假设,即假设3年前入学的博士生只有50%能按期毕业,那么预计毕业人数减去3年前入学人数的1/2,所得之差即为延期超过1年以上的人数。从表1可知,预计博士毕业生中长时段延期毕业率也呈逐年递增的态势。
按照第三种假设,即假设3年前入学的博士生没有人能按期毕业(当然这在实践中是不可能的或者说是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情况),那么预计毕业人数即为延期超过1年以上的人数。从表1可知,博士毕业生中长时段延期毕业率将长期停留在100%。显然,这是一种被完全高估的情形,实践中不可能出现。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三种假设,无论3年前入学的博士生是否能100%按期毕业,预计博士毕业生中长时段延期毕业率都呈现出逐年递增的状况,这与目前我国博士生毕业年限越来越长的趋势也是一致的。
笔者提出的博士生长时段延期毕业率的3种假设,证实了博士生中长时段延期毕业率正在逐年递增。那么,如果把预计博士毕业生数作为一个蓄水池,博士生“按学制应毕业人数”,即3年前博士生入学数是这个水池的入水口,而博士生的“实际毕业人数”是出水口,那么这两者之差即为水池的净蓄水量,亦即每年延期毕业增加的人数。由博士生的教育实践可知,博士生按期毕业率一般小于100%,即博士生“实际毕业人数”小于“按学制应毕业人数”,因此蓄水池水位将不断上升;虽然每年延期人数的增长在一定幅度内保持稳定,但多年累积的数值还是相当令人震惊的。
表2 我国博士生累积延期毕业增加的人数及其所占比例
*:累积延期增加人数从2002年算起
从表2可知,2013年的累积延期增加人数为112901人,已经是2002年的21倍多。从2002年开始计算的累积延期增加人数,到2013年已经占到预计毕业人数的76.83%。从图2可以很直观地看到,蓄水池的水位从2002年最初的15.01%上升到2013年的76.83%,11年间增长了4倍多,年均增长速度达到了惊人的16%。按照这样的速度增长,累积延期毕业增加人数将无限接近预计毕业人数,最后将导致几乎所有博士生都成为延期毕业博士生。当然,近年来我国博士生导师的规模也在不断扩大,博士生导师这个蓄水池的水位也在不断上升。如果累积延期毕业博士生这个水池的“水位”上升的速度大于博士生导师那个水池 “水位”上升的速度,就会使得“生师比”不断提高,增加博士生导师的负担;即使博士生导师的“水位”上升速度赶得上累积延期毕业博士生的“水位”上升速度,也会因出现一大批资质“尚不够格”的教师匆忙“上阵”。两种情况都很有可能降低博士生导师对博士生指导的质量,从而影响博士生培养的质量。从这个层面来看,如何对长时段延期博士生进行“分流”以降低“水位”,就显得尤为重要。
图2 累积延期毕业增加人数占预计毕业人数的比例
依据上述水池模型的运行原理,在保证生源质量的前提下,要降低我国博士研究生的延期毕业率,可以通过采取控制入水口和出水口的速度——降低入水口速度、提高出水口速度或者两者同时进行的方式。所谓降低入水口速度,就是一方面控制博士生扩张的规模,另一方面减少延期毕业博士生的累积;所谓提高出水口速度,按照时下流行的术语“去库存”,就是如何在保证博士培养质量的前提下,使得延期博士生尽快完成学业,获得博士学位。当然,如何控制入水口和出水口的速度这两个值得关切的问题,笔者将在后续研究中进行探索。
在理想状态下,博士生的按期毕业率为100%,那么每年的预计毕业博士生人数应占在校博士生人数的1/3左右①。正常状况下,预计毕业博士生早已修完全部课程(按实际调研的情况看,我国博士生一般在一年级或二年级上学期修完全部课程),并应当已经进入论文研究工作(一部分学科专业的、已延期但未通过博士资格考试而未开题的博士生除外)。对于预计毕业博士生这一人群而言,他们的毕业主要受制于论文发表条件或者学位论文写作等问题,此时他们需要导师的关注远远比低年级(一、二年级)博士生更多。
表3 我国2002-2013级在校博士生的年级结构
但由表3可知,实际状况是预计毕业博士生的数量占在校生数量的比例从2012年的32.34%骤升至2013年的近50%,从年级结构来说,这是不合理的。另外,在校生数尤其是预计毕业生数的增加,使得原本就不高的生均硬件资源显著降低。比如,出现了图书馆没有座位、实验室设备排队公用、博士生宿舍紧张甚至不足等现象。
尽管学制相同,但不同学科对博士生的培养模式却千差万别。因此,有必要分学科考察我国近10年来(从2003-2013年,每隔5年,取2003、2008和2013共3届博士研究生的数据)博士生的累积延期毕业率。
总体上看,13个学科大类的博士生累积延期毕业率在这10年中都有较为显著的提高,但学科差异更为明显。除医学外,2013届的博士生累积延期毕业率都已上升到55%以上。在去除新增的艺术学以及样本数量过少的军事学后,从表4可以看到,其余11个学科大类中,医学的累积延期毕业率最低,且一直保持相对低位的运行,为40%左右;管理学的累积延期毕业率最高,长期保持在73%左右;工学次之,也高达70%左右。
从图3可以更为直观地看到,在变化幅度上,教育学和史学变化较大,教育学从2003届的47.43%上升到2013届的65.01%,增幅超过17%;史学也从2003届的45.10%上升到2013届的61.21%,增幅高达15%。
第一部分在计算我国1987-2013年博士生延期毕业率时,由于仅有宏观统计数据而缺乏微观数据,导致笔者只能用宏观数据计算出我国历年的博士生累积延期毕业率。赵世奎等(2010)根据我国2003、2008届博士毕业生的微观数据计算出了这两个年份的总体以及分学科修业年限[5][6]。相对于博士生累计延期毕业率,笔者引出博士生真实延期毕业率这个概念,将三年前博士生招生数与应届博士毕业生数之差除以三年前博士生招生数,即得到博士生真实延期毕业率。公式如下:
博士生真实延期毕业率
表4 我国近十年分学科博士毕业生累积延期毕业率变化表(单位:人)
注:数据来源为《中国教育(事业)统计年鉴》(2003年、2008年和2013年)
图3 我国近十年分学科博士毕业生累积延期毕业率变化图
由公式(4)计算得出2003、2008届博士生真实延期毕业率,2008届博士毕业生的真实延期毕业率为59.7%,比2003届上升了将近13%。
表5 2003年和2008年博士生累积延期毕业率及真实延期毕业率
年份累积延期毕业率真实延期毕业率2003年58.79%46.80%2008年60.59%59.70%
从图4和图5中可以发现,博士生的真实延期毕业率存在明显的学科差异。2003、2008届博士生真实延期毕业率除工学、管理学、力学及经济学这些“硬科学”外,文、史、哲和教育这一类“软科学”的真实延期毕业率都较低;而医学由于其学科的特殊性,真实延期毕业率一直处于各个学科的最低水平。
分别对比2003、2008届博士生真实延期毕业率与2003、2008年博士生累积延期毕业率数据,笔者发现,2003届博士生真实延期毕业率为46.8%,比当年的累积延期毕业率58.79%整整低了12个百分点;而2008届博士生真实延期毕业率为59.70%,仅比当年的累积延期毕业率低了1个百分点。不管是1个百分点还是12个百分点,这都无疑告诉我们:博士生的真实延期毕业率被一些专家、媒体用累计延期毕业率“高估”了。用这种“高估”的数据来说明博士生延期的情况,势必会误导教育主管部门对博士生教育相关政策的制定和修改,也将使得一部分有志于考博的考生望而却步,以致于可能对博士生生源质量有较大影响。
图4 我国2003届分学科博士生真实延期毕业率与累积延期毕业率对比图
图5 我国2008年分学科博士毕业生真实延期毕业率与累积延期毕业率对比图
从修业年限来看,我国博士毕业生的平均修业年限由2003届的3.77年增加到2008届的4.15年,即获得博士学位的时间增加了0.38年。分学科来看,工学博士的修业年限最高,2003届博士的修业年限为4.14年,2008届博士的修业年限提高到4.49年;医学博士的修业年限最低,2003届仅需3.34年,到2008届稍有延长,平均需要3.51年。
分学科来看,2003年我国分学科博士毕业生的真实延期毕业率,除工学外,均显著低于累积延期毕业率;而到了2008年,情况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理学、工学这两个学科博士生的真实延期毕业率竟然大大高于当年的累积延期毕业率。由于工学、力学这两个学科的博士生规模巨大,大大提高了2008届博士生的真实延期毕业率,压缩了其与当年累积延期毕业率的差距。因此,笔者在上文的研究中发现,同样是真实延期毕业率与累积延期毕业率的比较,2003 年有12个百分点的差距,而2008年仅有1个百分点的差距。
通过上述我国博士生延期毕业六个相关方面的分析,在厘清了博士生累积延期毕业率的基本概念及确定相关计算方法的基础上,本文主要有以下几个基本发现:
1.我国博士生累积延期毕业率总体上保持高位运行,从2002-2013年的12年间,我国博士生的累积延期毕业率在56%-65%之间,波动较小,但总体仍然处于上升态势。
2.基于历年累积延期毕业率波动不大的情况,本文提出了博士生按期毕业率的三种假设,计算了我国博士研究生的长时段延期毕业率。
3.构建了我国博士研究生延期毕业的水池模型,并提出了控制入水口和出水口的速度,即降低入水口速度、提高出水口速度或者两者同时的方式来解决或缓解博士生延期毕业的问题。
4.考察我国在校博士生的年级结构,发现预计毕业博士生的数量占在校生数量的比重已近50%,从年级结构来说是不合理的。
5. 通过我国近10年来(2003-2013届)分学科博士研究生累积延期毕业率的分析,发现博士生的延期毕业率在不同学科存在较大的差异。
6.通过2003、2008届的微观数据,分别比较了这两届博士毕业生的真实延期毕业率与当年累积延期毕业率的差别,发现累积延期毕业率普遍存在“高估”的现象。
注释:
①根据每年招生情况不同而稍有差异,按照目前博士生每年扩招或未扩招的态势下,预计毕业博士生数应占在校博士生数的1/3以下。参考文献:
[1]廖文武,廖炳华,刘文.拓展内涵 优化结构 深化改革 提高研究生培养质量——转型期F大学研究生教育的实践与探索[J].学位与研究生教育,2012(05):25-29.
[2]卞玉筱.我国博士研究生延期完成学业问题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12.
[3]李海生.我国博士生延期完成学业的影响因素分析——基于对42所研究生院的问卷调查[J]. 学位与研究生教育,2012(05):9-15.
[4]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 编.中国教育(事业)统计年鉴[M].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 1987-2013.
[5]赵世奎,沈文钦,张帅.博士修业年限及其影响因素分析——基于中美比较的视角[J].教育学术月刊,2010(4):35.
[6]陈洪捷,沈文钦.博士质量:概念、评价与趋势[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
(责任编辑:申寅子)
An Empirical Study of Postponed Completion of Doctoral Study in China
LIU Wen, LIAO Binghua,LIAO Wenwu
(FudanUniversity,Shanghai200433,China)
Based on the basic macro data of doctoral education, this paper calculated the cumulative deferral rate of overall and sub-disciplines and found the cumulative deferral rate running at a higher position and differences in discipline. The deferral rate under the premise of the cumulative change little, we calculated the deferral rate in a long period of time with three hypotheses, built a pool model of doctoral deferral, and inspected the grade structure of doctoral. In addition, we compared the real deferral rate and the cumulative deferral rate between 2003 and 2008, and found that the cumulative deferral rate was overestimated.
doctoral deferral; deferral rate; pool model; grade structure; disciplinary differences
2016-04-25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教育部学位管理与研究生教育司委托中国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学会立项2013年度重点课题“学术学位研究生教育改革与制度创新研究”(课题编号:2013Y03-001);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教育部学位管理与研究生教育司委托中国学位与研究生教育学会立项2015年度重点课题“各级质量保障体系建设研究——经济新常态下的研究生教育质量保障体系建设研究”(课题编号:2015Y0401)。
刘文(1987-),男,浙江龙游人,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社会政策学院社会管理与社会政策专业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教育管理与教育政策。廖炳华(1983-),男,广西天等人,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社会政策学院社会管理与社会政策专业博士研究生,软件学院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社会管理与社会政策。廖文武(1954-),男,广西天等人,复旦大学学位与研究生教育研究中心主任、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教育管理与教育政策、教育与社会的关系、学位与研究生教育。
G643
A
1005-5843(2016)08-0001-08
10.13980/j.cnki.xdjykx.2016.08.001